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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阅读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他竟然像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硬是要她解释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是因为他觉得她在说谎?还是说他根本就不肯认输?

    想到这里,蒋谣的嘴角闪过一丝苦笑,然后,她用一种平静的声音说:

    “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

    “?”他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索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于是她垂下眼睛,说:“Lawrence那件事……是你一手导演的不是吗。”

    这是蒋谣第一次看到秦锐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在她这个多年的老友面前,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或是耍点小孩子脾气。但他从来不会……惊讶到整个人愣住了。

    他放下原本抵在她肩膀两侧的手臂,像是,忽然被彻底打败了一样。

    蒋谣的背脊仍旧抵着冰冷的玻璃幕墙,她侧过头来,看着窗外的点点灯光,那些光与倒映在玻璃上的秦锐的身影交融在一起,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似乎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蒋谣咬了咬嘴唇,和盘托出:“我在警局偷看了案卷,尤其是那封举报信。”

    “?”

    “信纸的最上面被人裁掉了,”她说,“我猜被裁掉的部分应该是公司信纸的抬头……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我之所以认为是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信纸角上的咖啡渍。”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也许你不记得了,”她说,“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早晨我在你办公室,不小心绊了一下,我手里握着咖啡杯,里面的咖啡不小心洒了一点在你桌上的那叠信纸上,你说没关系,只是页边上沾了一点,还可以用。”

    “……”

    “当然这也不能说明那封信是你写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就被尘封起来的故事,“可是仔细想一想,那信上的内容,那些细节,那些时间地点人物,能够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在这间公司里没有几个人……”

    “……”他看着她,像是忽然之间才发现了她的可怕之处。

    蒋谣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曾经抱有一种侥幸的念头,也许这一切是我误会你了,或是有人陷害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猜得没错。”

    秦锐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然后才迟疑地说:“你有没有……”

    蒋谣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没有,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刚才就说过,这一直以来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颓然地坐回他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声音有些低沉:“我让你失望了是吗?”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他那双总是精神奕奕的双眼,有那么一瞬,她竟有些同情他。她说不出是为什么,她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而已:

    “不,秦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眼中带着不解和迷惘。

    “作为朋友,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那是你的选择。站在你的角度看,当时Lawrence事事都针对你,他想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挤走,好换他自己的人来,你甚至想过要放弃……如果你没有把他拉下马,那么也许离开的就是你。尽管你的手段是卑鄙了一点,但那是你的选择——对我来说,谈不上是不是失望。这件事,只是让我更加看清楚了一点而已……”

    “?”

    “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她说,“以前、现在、甚至也许将来……都不是。”

    桌上的那台电子钟闪了几下,说明下班时间到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敲了几下,蒋谣这才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思绪,说:“请进。”

    小助理探头进来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事,没有的话是不是可以下班了。蒋谣下意识地看了看桌上的电子钟,今天是圣诞夜,估计大部分人都约了饭局或是聚会。于是她笑了笑,说:“没事了,下班吧。”

    助理走后,蒋谣还是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她面前的桌上有好几叠厚厚的合同,都是这个周末开会的时候要交审核意见的,时间紧迫,可她一点着手处理的心情也没有。

    过去的一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去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已经可以面对今后可能发生的一切。过去的那些磨难对她来说既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良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她变得更成熟、更睿智、更坚强。

    可是,她的这些改变、这些变化,仿佛在一夜之间,又化为了一阵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的霓虹闪烁,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圣诞装饰,好像这个节日对所有人来说真的很重要似的。蒋谣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通讯录,迟疑了很久,大拇指才在屏幕上不断地滑动起来,通讯录上的名单飞快地滚动着,直到没办法再继续。在整个通讯录的最后,是那个大写的“Z”字。

    她的大拇指变得很僵硬,仿佛要点在那个“Z”字上对她来说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然而最后,她的手指还是按了下去,屏幕上的画面变了,跳出一张年轻、英俊……又有些纯真的笑脸。

    她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手机里关于祝嘉译的一切都删除了,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张通讯录中的照片。而且,她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设定,她看着那张脸孔,发现好像是在北海道拍的……会不会,是那时候他偷偷自己设的?

    屏幕忽然又变了,跳出了读秒的数字,她整个人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找回了理智,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任何声音,蒋谣甚至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有没有接通。就在她迟疑着想要挂掉的时候,祝嘉译的声音却如同梦一般出现在她耳边:“什么事?”

    蒋谣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

    “我想跟你谈谈。”

    ☆、25.九(上)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

    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

    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

    蒋谣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美式咖啡,她早就不喝什么太妃榛果拿铁了,那对她来说……太甜了。

    这间咖啡店就在她公司附近,平时中午总是人满为患的样子,但是到了傍晚,这里却开始变得冷清。咖啡店是由一间老式的洋房改建而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风貌,尤其是四周巨大的木质玻璃窗。她很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让她想起小樽的那间小餐馆。

    咖啡馆四周的墙角上分别挂着一只喇叭,此时正在放着李宗盛的歌。蒋谣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可是她听得很入神,仿佛在听一个故事。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侥幸汇成河

    然后我俩各自一端

    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

    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她没想到祝嘉译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她的请求,她一直以为,他根本不想见她,至少之前的几次见面,他都几乎没拿正眼看过她。

    这也难怪——这根本不能怪他——因为她伤害过他,那么无情地伤害过他。

    蒋谣的情绪一下子又变得低落起来,即便已经过了三年,她只要一想起他们最后的那两次碰面,想到他的脸孔和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

    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李宗盛的声音,好像几十年都没有变,带着一些嘶哑和沧桑。仿佛他二十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到了五十岁,还是这个样子。

    蒋谣不禁攥了攥手指,假如……只是假如,一切如李宗盛的声音,从未改变,那么现在的她和祝嘉译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露出一抹苦笑——还是一样的。假如没有改变,他们最终还是会分手,而且说不定,会比现在更痛苦。

    她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继续仔细地听着这首歌。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当副歌结束的时候,蒋谣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祝嘉译。

    祝嘉译变了。变了很多。

    她看着他,看得出神,一时之间,竟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

    祝嘉译的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般的神情,不过那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脱下灰色的呢外套,放在沙发椅背上,然后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这是蒋谣三年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他的头发剪短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披肩的长发,她还记得自己曾见过他风驰电掣般在路上跑的样子,简直像一匹骏马……如今,他这一头短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成熟也……更精明?

    她觉得自己简直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他。他的眼睛还跟以前一样,鼻梁也还是那么挺,脸颊好像不如以前饱满,可是下巴的轮廓仍是那么分明——仿佛是一副完美的几何对称图形……

    蒋谣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得想念他,一如三年前,直到最后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

    “看够了吗?”坐在对面的祝嘉译用一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或语调的口吻,冷冷地说。

    她有些窘迫,又有些无地自容。可是所有这些不安与忐忑,跟看到他就坐在她对面比起来,好像也不算什么。

    “谢谢……”蒋谣一开口,下意识地蹦出这样一句话来,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是应该跟他说“对不起”吗,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谢谢”?

    祝嘉译的嘴角又露出一丝类似于嘲笑一般的笑容:“谢我救了你的命吗?这好像不是一杯咖啡就能摆平的事。”

    来之前,蒋谣已经做好了面对冷嘲热讽的准备。所以当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说着这样的话,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整颗心,就又沉淀下来。

    “你过得好吗?”其实,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

    祝嘉译皱起眉头看着她,好像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似的。

    “现在这份工作,”她缓缓开口,试图找回以前那种平和的气氛,“是你想要的那种工作吗?”

    “……”他还是看着她,冷冷地,不带有任何感情。

    她还想张口说点什么,但是实在被他的眼神刺痛了。终于还是闭上嘴,垂下眼睛,苦笑了一下:

    “对不起。”

    他依旧沉默着。她也是。

    在这间小小的咖啡馆里,蒋谣又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这又是为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祝嘉译忽然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尽管心里很难受,却还是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容。

    “道什么歉?”他抬了一下眉毛,看着她冷笑,“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些陈年往事吧?”

    “……”

    “要是的话,”他扯了扯嘴角,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笑话,“你可以不用担心,我早就不在意了。”

    蒋谣曾经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当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跟他道歉,他要么不接受,要么……仍会是以前的那个祝嘉译。但她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没想过,原来他早已不在意那些往事。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变得比以前成熟了,可他仍是年轻的,二十八岁,他还在最好的时光。可她已经不是了。她已经开始走向衰老,尽管也许路还很长——但已经开始了。她不过是一个曾经在他年轻、简单的岁月里,出现过的人,她给他上过一课,这一课也许有点痛,但是这一课也让他成长了。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但她脑海里,萦萦绕绕,忽隐忽现的,仍是以前的那个他。在他看来,她会不会,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聊又卑鄙的老女人?是他竭力想要摆脱的过去?

    想到这里,蒋谣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可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她活该如此,她在应该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在应该勇敢的时候没能勇敢,感情也许没有道理,但是感情是有因果的,她必须要承担这个结果——既然当初的决定是她作的。

    “不,不是的……”许久之后,她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不是来求你原谅我,就像你说的,没有那个必要。”

    “?”他看着她,眼里有疑问,可这疑问也是淡淡的,仿佛可有可无。

    蒋谣拿出所有的勇气,抬起头看着祝嘉译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说是对你忏悔也好,或是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也好……总之,我想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嘉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平静地打断他:“听我说完。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说这话时,她忽然变得很严肃、很认真,好像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必须要完成。这一刻,她似乎又从他眼中的一闪而过里,看到了原来的那个祝嘉译……

    蒋谣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

    “那个时候,我没有要骗你。我曾经说过,我决定离婚,我要跟你在一起……是真的,也不是我随便做出的决定。”

    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祝嘉译轻轻地眯起眼睛,似乎想要从她眼里分辨她说话的真伪。

    蒋谣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但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听到这里,他恹恹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她也看着他,过去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无数个夜晚,他从背后搂着她,问她能不能留下来过夜。

    他知道她下班后可以跟他一起吃晚饭,会兴高采烈地做饭。

    他会在寒冷的冬夜,因为她一句“肚子好饿”,心甘情愿地去煮方便面。

    他问她“你是不是有点想我”,即使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一点不恼。

    她想要分手时,他会皱起眉头保证说自己一点也不爱她,只是在“利用她”;可是当她冷冷地叫他去找一个心爱的女孩过下半辈子的时候,他又脱口而出“可我爱的是你”……

    他会因为一趟短短的旅行雀跃,她怎会不知道他在雀跃什么,她只是绝口不提:其实他也想要一段正大光明的爱情,不需要躲藏,不需要顾忌,不需要欲言又止,更不需要被问得哑口无言。

    在小樽灿烂的阳光下,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笑。

    在他那间小小的公寓里,他站在走廊上,捧着一桶鸡翅,信誓旦旦地说:“你已经有点喜欢我了,我感觉得出来……”

    当她说决定要跟王智伟结束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还有,还有……当她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的时候,他一脸平静,转身却掀翻了一张茶几。

    “为什么!”他大吼,“你明明说过你要离婚,你明明说过……”

    “你是认真的吗?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我开不起这种玩笑,我真的会生气……”他说。

    那时候的她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可是现在,她可以了。

    而且,蒋谣抬起头,看着祝嘉译——她必须回答他了。

    “因为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此时此刻,在咖啡馆昏黄的灯光下,在李宗盛沧桑且温柔的歌声中,她终于鼓起勇气说,“……王智伟得了肺癌,已经是晚期了。”

    这是圣诞夜,其他的店铺里都在播着圣诞歌,而有这样一间咖啡馆,却始终循环播放着李宗盛的《山丘》。在这间咖啡馆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对男女,他们看上去有些陌生,并不像是情侣,可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也许会发现,他们的眼角眉梢,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他其实早就知道……”蒋谣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你的存在。”

    祝嘉译看着她,眼里的错愕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之前就问过我,要不要离婚。但当时我还没想清楚,所以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来当我决定了,有一天他出差提前回来,我就跟他说了,他立刻就同意了。”

    “……”

    “可是就在我满心欢喜地想着要结束之前的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无意间,我发现了他的体检报告,我以为那个信封里是我诉讼的证据,所以我……”她想起当时的种种,叹了口气,“总之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查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他应该是想要瞒着我……我想也许,对他来说,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对我的愧疚。”

    她的思绪一下子变得很轻,好像与王智伟的一切,对她来说,又是另一个世界。

    “可我决定留下来,”她忽然抬起头,看着祝嘉译,“也许这个决定对你很不公平,但是当时的我,没办法说离开……”

    祝嘉译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好像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蒋谣不知道是哪里,三年前,也许她可以说她很了解眼前这个人,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知道他会怎么做……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

    “我认真地想过,很认真,”说这话时,她很平静,不论是脸上,还是心里,“我想过我该怎么做,我想过我对你、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她本想说,她是爱他的,可是她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便放弃了。不管当时爱得如何热烈,时过境迁,再要开口说这些,好像实在难以启齿。

    于是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爱过我,也伤害过我。我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他给我的爱多,还是他给我的伤害更多……但我知道,我们曾经组成了一个家庭,一个密不可分的东西——尽管后来有了裂痕,而且这个裂痕很难弥补——但我毕竟曾经是一个家庭。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不爱他了,但是……我没有办法看着他一个人孤独地死掉——我说不出为什么,我只是没有办法。”

    祝嘉译又轻轻地蹙了蹙眉头,好像是在思索她这番话的真实性,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始终没有说话,沉默地等待着她把话说完。

    蒋谣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清晰的发际线,还有那个,几何图形般完美的下巴轮廓……她忽然觉得很难受,难受到想哭。可她还是忍住了。

    她很后悔,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感情,对待他。

    没错她是受了很深的伤害,她是遭到了背叛,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和信仰是被彻底改变了……但这不代表她有理由去伤害、去背叛、去彻底改变另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爱的人。

    她对自己的放纵,非但没有带来真正的快乐,最终反而让她失去了快乐。在她应该认真去思考、去做决定的时候,她没有。后来她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对于她最后的那个决定,她并不后悔,如果时光倒流,她想她还是会选择留在王智伟身边,跟他一齐面对病痛。她感到后悔的是,在更早之前,在她接受了祝嘉译的吻之前,在她开始这段畸形的关系之前,她竟放任自己的灵魂被痛苦深深地扭曲,她情愿选择伤害别人,也不愿意拿出勇气去面对生活带给她的磨难。

    事实上,她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加害者。就像是受到了虐待的孩子,一边哭,一边转身又去虐待别人。

    她尝过了这种痛的滋味,却对他的痛视而不见。

    她后悔的是,她竟然曾经这么残忍。

    “那么他现在……”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祝嘉译终于低沉地开口。

    蒋谣深吸了一口气,说:“王智伟……一年多之前,去世了。”

    他有些发愣,像是忽然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仍是一个故事,一个悲剧故事。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了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李宗盛的歌声仍旧在空中,在他们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好像很远,又仿佛很近。蒋谣甚至分不清,那歌声到底是真的从墙角的喇叭里传来的,还是说,是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可是不论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她都要对眼前这个男人说: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原谅我。不管你信不信,祝嘉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原谅……”

    “……”他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却有些阴晴不定。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

    “这一切是我的错,不是你的。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我没有选择你,而是因为我一开始就错了,最后我又别无选择……”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竟异常平静,而又坚定,“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曾经坚持的那些东西,也不要放任自己失掉原来的那种勇气……不然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追悔莫及。”

    ☆、26.九(中)

    蒋柏烈将显微镜放进办公桌最下面那个又大又深的抽屉里,盖上白色的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抽屉关上。他又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收进塑料收纳箱里,把收纳箱摆在身后的角落里。桌上还有一个空的养乐多罐子,他丢进脚边的垃圾桶,然后将铺在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拎起来,扎好口,准备等下带出去扔掉。他关上空调,脱□上薄薄的白色褂子,挂在它通常挂着的地方,又取了它旁边的那件深蓝色鸭绒服,穿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门边,回过头扫视了一下整个诊室,确定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之后,他拎起脚边的垃圾袋,打开了诊室的大门。

    “医生!”一个女人就站在门口,看到他之后,竟轻笑了一下,“你不会相信我刚才做了什么!”

    蒋柏烈一手拎着垃圾袋,一手本能地护在胸前,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冬天的,这么晚,站在门口也不敲门——想吓死人吗?!

    他又愣了一下,才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叫做蒋谣。

    蒋柏烈把蒋谣拉进诊室,放下手中的垃圾袋,关上门,重新打开了空调。他的鼻子敏锐地嗅了嗅,才发现那股如醉汉一般的高浓度酒精的味道是从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走到窗边,想要打开窗子,但是才开了一道缝,就被外面的冷空气吓得关上了窗。他回头瞪了她一眼——尽管后者根本不知道他在瞪自己——决定跟寒冷比起来,他还是更愿意忍受酒精味。

    这一定是一种孽缘!他一边把她按坐在那张黑色的皮椅上,一边忍不住想。

    从他第一次在主任办的那个戒烟班上碰到这个跟他同姓的女人起,他就有这种感觉。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会去参加那种班的人。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对什么上瘾,其实只要看眼睛就能看得出来。自制力或是抵抗力差的人,他们的眼神比起普通人来说,更空洞、更涣散,好像随时会被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吸引注意力似的。但蒋谣不同,她的眼睛,根本就是那种很有自控能力,甚至是很坚定的那种眼神——她根本不应该到这里来!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她的确很快就戒了烟,尤其是当主任拿出一叠恶心巴拉的肺癌晚期病人内脏的图片时,她好像整个人都被惊呆了。他想她一定是吓坏了,而且深深地了解到吸烟的危害性,不然她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就把烟给戒了。

    好吧……此时此刻,蒋柏烈无奈地踱回到自己那张硕大的办工桌后面,脱掉鸭绒服,在转椅上坐下:所以她现在是又打算开始酗酒了吗?

    “说吧,”蒋柏烈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要不是他决定独自过一个安静的圣诞夜,恐怕她根本找不到他,“你干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蒋谣躺在那张黑色皮椅上,闭着眼睛。

    蒋柏烈的很多病人都对这张皮椅赞赏有加,据说是坐着非常舒服——但他本人倒是很少会坐在上面。其实,几乎是从来没有!

    就在医生怀疑他面前的病人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蒋谣却忽然开口道:

    “我对他说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蒋医生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基本上,这种酒后吐真言的话他是听得很多了,他也很快就能进入状况,根据病人的只字片语分析出事实。但是……起码要给他一个前因后果啊!这种没头没脑的醉话,说出来到底是想要他回答些什么!?

    蒋谣仿佛是感应到他心里的想法似地,忽然睁开眼睛,说:“你不是说,所有心因性的疾病,都要找到源头吗?”

    “……嗯。”

    “其实我知道源头……”她打了个酒嗝,整个诊室的酒气更加浓了,“一直都知道。”

    蒋医生眯起眼睛思考了半天,终于迟疑地问:“是一个男人吗?”

    然而蒋谣却没有回答他,既不是承认,也不是否认。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就在蒋柏烈又开始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口道,“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机会这么做了,我以为我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有些事情,你渴望了很久,你付出了很多努力,你鼓起勇气,你终于爬上了山丘的顶端,然后你会发现……”

    “?”蒋柏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从他认识她以来,似乎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还是排比句。

    “什么也没有,”她说话的样子,像是很认真,又像是完全醉了,“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通常这种时候,他知道,他唯一能做的,是沉默地聆听。

    她忽然又放低声音,很低、很轻,简直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只是,我只是……不像让他变成我这个样子。我想让他忘了过去,我想让他开心一点,不要总是被过去折磨……”

    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通常在这个时候,人们比较容易产生一种脆弱的情绪,会回想过去的种种。过去,是一种叫人难以捉摸的东西,你说不清它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这个叫做“过去”的东西,并不会被轻易忘记。

    恰恰相反,更多的时候,它会伴随我们一生……

    蒋谣是在头痛中醒来的。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欲裂。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睁开眼睛。然后错愕地发现——她并不是在自己家里的卧室!

    她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地,她就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认出来,这里是蒋柏烈的诊室。

    墙上的空调还在突突地吹着暖气,除了空调马达运转的声音之外,整个诊室很安静,安静到连她肚子里发出的“咕咕”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首先蹿进她脑子里的,是李宗盛如同说故事一般的歌声,接着便是祝嘉译那张木然的脸,以及……当他听完她说的一切之后,起身撂下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事……不管你后来做多少努力,也仍然于事无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身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怔怔地分不清刚才那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说,只是她的幻想。

    她面前的桌上只有一杯咖啡,如今连热气也消失了。他像是从没来过,从没出现在这里,从没对她报以冷嘲热讽的微笑,也从没听她说完心里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起身,穿上外套,推门出去了。

    周围着实热闹,她抬手看了看表,九点了。

    她走进一间酒吧,人还不多。她想要打电话叫个什么人来一起喝酒,但她忽然发现,一个也没有——连秦锐都不行了。

    可是她却没有特别懊恼。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还觉得高兴:

    因为她终于把那些话说了出来,她终于坦承地面对祝嘉译。

    那个时候,她之所以什么也没说,是因为她觉得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等她的。可她不知道自己会要他等多久,而且……他已经等她等得够久的了。她不要他再陷在这个泥潭里,她要他离开,她要他的生活充满希望,而不是无尽的等待!

    蒋谣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在酒精进入喉咙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笑的吧。

    然后……她的记忆就变得模糊起来。可是蒋柏烈打开诊室大门看到她之后,那张惊讶的脸,倒是清晰地遗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头还是痛得她几乎要叫出声来,她一转身,差点从黑色皮椅上掉下来。

    手边的茶几上有一个马克杯,是空的。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应该是蒋医生写的:

    很遗憾,我没时间再听你罗里吧嗦地说你有多后悔,因为我要去赶飞机了。

    但是走之前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后悔你的过去,你还是有机会改变你的未来。

    千百年来,人们之所以要除旧迎新的意义,就在于,未来永远带着希望。翻过一座山头,也许的确什么都没有,但也许你继续翻山越岭,就能找到世外桃源。

    最后,祝:新年快乐!

    蒋谣走进秦锐办公室的时候,他正低头在面前那一叠报告上用深蓝色的钢笔写着什么。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所有人又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秦锐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东西放下,然后去把财务部新来的副经理叫过来。”

    蒋谣走到他办公桌的前,停下脚步,一言不发。

    秦锐终于察觉到异样似地抬起头,当看清楚是她的时候,他眨了一下眼睛,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蒋谣把手里的那封信放在他面前,他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没有去接,反而问:

    “是什么?”

    “你觉得呢?”奇怪的是,自从那天把话都说开了之后,她看到他反而没那么尴尬。

    “不会是辞职信吧?”他一脸警觉,仿佛她递到他面前的不是一张信纸,而是一枚定时炸弹。

    蒋谣抬了一下眉毛,决定还是不要再兜圈子了:“是我的休假申请。你不是说,让我把休假的计划给你,你再决定要不要批准吗?”

    秦锐的眼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他这才伸手去拿那张纸,打开看起来:

    “三个月?”

    她双手抱胸点点头。

    秦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仿佛是忙碌的一天中,片刻的放松。他看着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他好像是准备要施展他擅于谈判的魅力,跟她讨价还价。但是他似乎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看着她:

    “一个月,过完农历新年回来——这是我的底线。”

    蒋谣也看着他,思索着他口中这条“底线”的真假。最后,她长吁了一口气,妥协地点了点头:“成交。”

    犹豫了一下,她才对他道出实情:“其实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已经买好了今天傍晚的机票。”

    秦锐无奈地点了点头,抱怨似地说:“你看吧,你蛮横起来,也是完全地不讲道理。

    她扯了扯嘴角,转身往门口走去,就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秦锐忽然叫住了她:“蒋谣……”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手指不自觉地把玩着钢笔,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他还是问出了他想问的那个问题:“……我做错了吗?”

    一瞬间,蒋谣有些迷茫,不知道他指什么。他立刻意识到了她的迷茫,补充道:“我是说,Lawrence的那件事……”( 不需要爱的情歌 http://www.xlawen.org/kan/36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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