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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部分阅读

    逝,临去前抱着你,求我好好护着你长大。担心|||乳|娘嬷嬷们不上心,直到你三岁前,都是我带着你睡觉,因此被先皇训斥了几次,我也不曾将你挪走;你长到四岁,生了天花,我不眠不休照看了你整整三天;五岁那年,开始启蒙,《三字经》、《千字文》都是我一字一字教你的;十二岁生辰,你说想要一头猛虎,我喜悦你勇猛气壮,故而特意命人深入东北山林,为你捉了一头白虎;十五岁封建太子府,照着你的想法,替你安排了崔家的嫡女为妻……”

    他缓缓地叙述着二十几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回望过去,心中惆怅顿生,然而面上却依旧平静:“为你取名为慎,乃是希望你能思虑深远、谨饬自持、不要负了父母的期望;却不想我这些年的宠爱看重反倒叫你养成个唯我独尊的脾气来——罢罢罢!你既然如此冥顽不化,那也莫怪朕不顾念着这许多年的父子情谊了!”

    最后尾音掷地有声,伴随着徒高程手里扳指玉碎之声,徒文慎微微一颤,下一刻,他身子一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场景。

    只见一众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三两下便将自己旁边的侍卫们缴了刀剑,连带着徒文慎也被制住;耳旁传来铁甲撞击的铮铮声响,他回头一看,只见几队人数远胜于自己这一边的将士煞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徒文慎瞳孔一缩,那领头的人,正是陈禹徳!

    “哈哈哈哈——”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切便都尘埃落定,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人转眼便成了阶下囚,徒文慎看着这措手不及的变故,突然仰天大笑,泪水不知觉间从眼角滑落。

    徒高程看着地下神态竟有几分癫狂的徒文慎,长叹一声,疲惫地站起身来:“将他押到承德馆看守起来,余下一干叛逆,尽数关入天牢,待明日大朝后再行发落!安福,你去安排,该抄的那几家,都抄了吧!”

    “是!”安福手中拂尘一摇,躬身应下。

    ……

    “皇太子文慎,地唯长嫡,位居明两,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永无疆之祚。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前后愆过,日月滋甚。岂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入监出抚,当四海之寄。文慎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苍,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钟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太子引兵逼宫未遂,一道废太子诏书广传天下,引得天下人众说纷纭。

    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张氏,史清婉连忙将手中新斟的蜜枣茶汤推给她:“怎么会牵扯到你们呢?喝点暖腹的东西吧,这天景凉得很——我已经吩咐下人去收拾客房了,都快六个月了,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

    张氏眼底青黑,因为孕事养出来的丰润面颊消损许多,叹了口气,她满是感激地点点头:“有劳你了,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边说着,眼中泪水盈盈潸然落下:“我只担心我家老爷,公公才去,他这一段时间熬得厉害,如今又被带走,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可他偏偏还记挂着叫人送我离开!还有瑚哥儿……”

    伸手拍了拍张氏的肩头,史清婉不由得也有些伤怀,只能安慰道:“你且安心养胎,外面的事儿我虽说不准,可今上仁慈,你们家与宁国府那边乌糟事儿又没什么粘连;想来也不会有大碍的!”

    九月中旬时,贾敏热热闹闹地嫁给了顾当成,贾代善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窗外北风凛冽,他安静地在睡梦中离世。贾赦悲痛不已,撑着身子为老父操办了后事,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后,将贾代善的灵柩安葬,他便病倒了。

    张氏尚且怀着身子,一个人前后内外打理着将军府,也算是熬得够辛苦;谁想得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才出了正月安生没两天,便闹出来太子逼宫的事情,一队锦衣府衙役进了府,守了前门后门,说是涉及叛逆要查看家产,直骇得张氏魂飞魄散。

    关键时候,尚未病愈的贾赦撑着病体从屋内出来,与相识的两位锦衣府官商量一通,最终想到王子腾,方才能够将动了胎气的张氏送出了府,然而长子贾瑚却一并留了下去。

    将军府这里,因为贾代善刚刚去世,皇帝顾念老臣旧情,锦衣卫们动作还算是井然;宁国府那边却是兵荒马乱一片哀哭。虽说同是查看家产,可荣国府已经降了等,当初又还了国库欠债,家底虽在,却不比宁国府一箱一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被抬了出来瞧着晃眼得紧,落册过程中,自然被锦衣卫们浑水摸鱼拿了不少,宁国府众人看着,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次,已经分了家的贾政却并没有被宁国府连累,毕竟,一个小小的秀才人家,无官无职的,宁国府也不将贾政看在眼中。不过这一家子都是心狠冷情之人,兄长侄儿都被稽留在锦衣府,贾政竟是露面都没有,生怕被牵连到,反倒是王子腾送了些东西过去。兄弟血脉之情尚不比朋友之义,实在是叫人齿冷。

    “你先歇着,我去收拾几件衣裳,叫人送过去!放心吧!”史清婉站起身来,将张氏前襟的系带紧了紧,柔声宽慰道:“我叫厨房给你炖了一盅燕窝,润喉清火,待会儿你用吧!可别亏待了自己和孩子才是!”

    张氏感激地点点头。

    73太子妃

    “母亲,你不要难过!”

    面对儿子犹且带着些稚气的问话与清亮的眼眸,崔氏只觉得心如刀割,一把将儿子的小身子拥入怀中,失声痛哭起来。为何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嫁给了徒文慎至今已经将近十一年的光景,自己可曾有一丝对不起他的地方?如今却因为他连带得一双儿女都要受累!

    姐姐徒月书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因为秉性聪敏慧善,很是得祖父徒高程的,早早地便被封为乐康郡主;她性子沉稳,与崔氏如出一辙,见母亲珠泪涟涟哀痛欲绝,徒月书却是镇定得很,转向前来传话的安福:“安总管,不知皇祖父可有说其他我们需要注意的地方么?”

    “禀郡主”,安福不卑不亢地对着徒月书行了礼,并没有什么踩低捧高的意思:“陛下说了,这只是为了保障府中的安全,另外,府内一概用度皆是从宫中御司房拨出,请太子妃、郡主和皇孙安心!”

    闻言,徒月书抿了抿嘴,安全?余光瞥了一眼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弟弟徒熙晨,她点点头:“有劳安总管了!府中上下有些忙乱,便不留您喝茶了!”

    觑着徒月书的做派,安福心中点了点头,无怪乎即便是女子,也是孙辈中最招陛下待见的;宠辱不惊,说来简单,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啊!

    命外面的丫鬟送走安福,徒月书忙将崔氏扶了起来,一边将徒熙晨衣裳揉弄出来的褶皱抚平:“母亲,您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纵然她再如何淡定自若、思虑敏捷,终究也只是个阅历不足的女孩儿,此时此刻,这一对尚未成|人的姐弟,能够依靠的,便只有他们的母亲。

    崔氏从悲恸与埋怨中回转过来,掏出袖中帕子擦了擦脸,闻言,冷声笑道:“还能是怎样?必定是你父亲做了什么事情令你们皇祖父发怒了!”想着方才安福所传达的意思,她摩挲着腕上一枚白砗磲珊瑚手串,一粒一粒地拨弄上面的珠子,仿佛这样便能让她波动的心绪平静下来:“咱们娘仨儿便在这府里呆着,你们皇祖父既然说了让咱们安心,想必你们父亲的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顿了顿,便招过侍立在旁的胡嬷嬷,这位嬷嬷乃是她的|||乳|娘,丈夫死在战场上,儿子也因病去世,如今便跟着崔氏在太子府中过活,对她是忠心不二:“嬷嬷,你去瞧瞧,家里有没有消息?小心些——”

    胡嬷嬷沉声应了下来,脚步轻悄地便转了出去。

    徒熙晨被崔氏搂在怀中,有些不自在地挣脱出来,与徒月书并肩而立,他虽说只有八岁,然而在上书房受的教育又和闺中女子不同,此刻他面色十分严肃:“母亲,父亲被皇祖父关了起来,那二皇叔与三皇叔那边呢?”

    上书房中不仅仅有一个徒熙晨,年已七岁的五皇子徒文憬,二皇子徒文怙的一个庶子、三皇子徒文怀的嫡子与庶子,另外还有宗室的孩子们,一概都在其中读书。在这儿读书的孩子都是人精,该和谁亲近、该和谁疏远,心里都有清清明明一笔账,因此,徒熙晨一下子便切中肯綮。

    闻言,崔氏眉头一蹙,她好歹是由崔豫章教养大的,再加上做了这些年的太子妃,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只怕这两位会落井下石啊……”

    徒熙晨也不由地面色沉了下来。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胡嬷嬷便回来了,徒月书注意看着,她的鞋头上似乎沾了点泥巴,原本绣着端庄的红色五福花样被糊得看不清楚了。

    “娘娘,给——”胡嬷嬷与崔氏的手飞快地交接着,眼尖的徒月书瞧着隐约像是一粒小小的|||乳|白色药丸样的东西,她有些疑惑,却又好似猜到了什么。

    崔氏瞅着女儿面上的不解,摇摇头,胡嬷嬷便毫不迟疑地退了出去,在大敞的门口守着。

    “月书,熙晨,你们俩看着,这是崔家传递消息的秘法——”崔氏捏着那粒白色药丸,不知为何,那药丸凑近了竟有些淡淡的硫磺味道,微微刺鼻,徒月书与徒熙晨两人皆睁大了眼睛瞧着。

    崔氏手上一个巧劲儿,只见那直径约莫还不到一寸的小药丸一分为二,中间零零碎碎掉下了些粉末状的渣滓来,其余的却并没有东西。崔氏笑了笑,分别将两个半边捏碎。

    她在那一堆白色碎渣中拣出两个小小的纸团,一点一点地将其中一个纸团打开后,却见上面空无一字,徒月书将另一个也依样展开,也是相同的结果。

    对上女儿、儿子疑惑的眼神,崔氏含笑不语,将两张纸条一并丢入手旁那一盏早已经凉透的茶水之中,不过是眨眼功夫,便见其中一张字条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奇怪的花纹。

    将纸条从茶水中捞了出来,崔氏将湿漉漉的纸平摊在桌面上,徒月书与徒熙晨仔细地端详着,莫怪那花纹看起来有些怪异难辨,原来是一行篆书。

    而此时,崔氏脸色大变,一下子苍白如纸,颓败得好似秋风中即将凋萎的枯叶,她的手哆嗦着,将那两张纸条重新丢进茶水里。

    “母亲,父亲被关进了承德馆——这是什么意思?”徒月书也已经看清楚那一行字,瞧着崔氏骤然之间浑身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她很是担忧地出声问道。

    崔氏凄然地低声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把整个太子府都往绝路上葬送啊!承德馆、承德馆……”她抬起眼来,看着两个孩子,长女月书眼瞧着还有几年便该说亲事了,有一个谋逆的废太子父亲,有谁家愿意娶?熙晨是个男孩子,倒也罢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悲从心起。

    徒熙晨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前朝遗事,脸色也有些发白。前朝德宗皇帝有三子,故而择立才德皆备的长子为太子;然德宗皇帝在位年久,太子已至四十岁尚且需与弟弟争斗,兼有德宗皇帝生卧榻之意,太子终难以忍耐,故而引兵逼宫,事败,太子废为庶人,全家幽囚于承德馆。

    “母亲,父亲怎么会——”徒熙晨仍旧是不敢置信。

    崔氏摇摇头,满眼尽是失望,她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什么事儿,然而在一双孩子面前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

    “待这一阵子忙过去,你可得好好地在家里陪陪孩子——”史清婉给王子腾整理着衣襟,嗔怪地觑着他:“笙儿昨儿晚上睡前还问我说,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算起来,他们都快七八天没见着你一面了——”

    王子腾垂眸看着妻子光洁的额头和在自己前襟上翻动的一双皓白柔荑,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废太子这一桩事儿,不知道京中多少人家拔萝卜带泥地给带了出来!之前龙禁尉和御林军中那些叛乱的,职位要重新安排补上,宫中的守卫也要加强;这里头还有民间叛逆组织的影子在——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带着你和孩子们往郊外庄子上好好玩两日,嗯?”

    点点头,史清婉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皇上这些年来对废太子已经够宽容的了,瞧瞧他在外头的名声,虽说有其他人推波助澜的影响,可是哪有宠妾灭妻的道理?太子妃也算是一等一的贤良人了,两个孩子也教育得极有分寸,可惜了……”

    史清婉如今也是贵妇圈子里很受欢迎的人物,她长相虽说出众,但是却自有一番端庄贤淑的气质,性子温和软煦,为人处事素来是没有偏颇的,加上三个孩子都长得招人喜欢,因此那些夫人们都很喜欢和她相处,其中便也包括崔氏。

    想起那个温婉柔和的女子,史清婉不禁有些惋惜。

    “不过瞧着陛下的安排,想必对太子妃和郡主皇孙不会苛责——毕竟,崔老大人可是还在呢!”被史清婉按在锦凳上坐着,感受到额上那不轻不重的力道,王子腾舒服地眯着眼,连日来的辛苦在此刻完全不值一提了。

    瞧着王子腾一派惬意地哼哼唧唧,史清婉失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行了,自个儿慢慢享受着吧,我昨儿晚上吩咐厨房给你做了八宝莲子羹,还有卷了蛋黄的奶香馒头,小菜是紫姜和胭脂鹅脯;热乎乎地用上几碗,准备当差去吧!别在这儿扰了我的回笼觉!”

    捉过史清婉的手,轻轻咬了咬她葱管似的指尖,王子腾嬉笑着:“是、是、是!小的谨遵夫人吩咐,万莫敢辞!”

    “油嘴滑舌!”史清婉笑着斥了一句,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盯着史清婉的背影转过屏风,王子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中究竟有多么情深似海,回过脸来,他自己动手将腰上玉带又扣得紧了些。这七八日的忙碌,他每日寅时便需起身,连带着史清婉也一并要从香甜睡梦中醒来;晚间戌时方回,史清婉也是每夜都在灯上等他。思及此,王子腾满心熨帖却也是心疼得慌,婉儿愿意从一介只知学术的乖女儿,转变成现在掌家管饭的一家主母,这都是为了自己啊……

    送王子腾出了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月将落西沉,月色仍旧是如水般清亮亮的,初春的风刮在脸上刀子一般锋锐,有些火辣辣地。史清婉瞧了瞧皇宫的方向,自古围绕着这权力中心而发生的家破人亡,从来不少啊!

    睡了回笼觉再醒来,窗外东边天际已经有了淡淡的鱼肚白,朝霞清艳的光芒柔和而朦胧,史清婉歪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书册,床头小几上有一盏刚刚送来润喉的清茶,屋内地龙还烧着,空气里夹带着苏合香的沁人,暖香融醉若春风。

    “奶奶,吉祥巷周瑞家的来了!”史清婉正看得入迷,却听到华锦隔着花罩禀报道。

    吉祥巷?怎么又来了!史清婉蹙起眉头。

    自从王悦宁在四年前诞下贾珠、贾政带着那个赵姓女子回家做了妾侍后,贾政与王悦宁之间便愈发地冷淡了。那依若姑娘当时怀了身子,贾政护疼得紧,不过后来生产却诞下了个哭得跟猫叫似的小女婴,刚出月子便夭折了。

    因此为贾母守孝的几年里头,虽说贾政对着赵依若各种宠爱,有了贾珠傍身,还有贾代善的勒令,王悦宁的地位也是稳稳当当。

    上一次她派人过来,记得是因为赵依若又怀上了?史清婉回忆着几个月之前的事情,掰着手指头算计着,照理说,赵依若的肚子该有七八个月大了吧……

    74秦可卿

    冷冷清清的屋内,红烛摇摇曳曳的微光晃荡着,被晨风拂动着帘子帐幔落在墙上的暗影不断地变幻着形状,显得有些捉摸不透的狰狞意味。

    “夫人,当机立断啊!”当年俏生生的小丫鬟已经挽起了妇人发髻,她满眼焦急地看着窗边垂泪的女子,咬着牙一字一顿:“那皇帝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夫人,趁着这会儿时辰还早,快些走吧——”

    清屏拭去眼角的泪,拳头攥起来,目光落在旁边被妃色百合压丝千福帐上,里面睡着一个娇娇嫩嫩的小女娃;她秀雅绝伦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久违的决绝与坚毅:“双儿,将那药给卿儿服下,待会儿你便带着可卿从假山底下的密道出去,待离去后,记得将那密道封死,那里本来便依着假山建的,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异样!至于其他人,各安天命吧——”

    “那您呢?”听着清屏这一番安排,双儿心底骤然慌乱起来,顾不得尊卑有别,她上前握住清屏的手,预见到了主子的想法,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哀求。

    清屏摇摇头,烛火映照在眉眼间的光芒明亮,昭示了她不容人质疑的果决。双儿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初入大安时,那个凛然如松上白雪一般的青衫女郎。

    从衣襟中扯出一条链子,清屏带着些留恋地、摸索着解下来放到双儿的手心:“双儿,背叛了成羌,这罪责由我一力承当!不要让可卿落到他们的手中……她已经没了父亲,我只愿她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长大,日后嫁人生子能与夫君白头偕老——雄图霸业,呵,便留着男人操心去吧!”

    主仆多少年,双儿比谁都要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气,闻言,她鼻尖一酸,明白是劝阻不住了,只觉得手上一紧,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清屏欣慰地扬起唇角,双儿的忠诚乃是对自己、而非对成羌,有她的保证,自己也能放下心来了……

    双儿小心地将那条镶着红宝石的银链子塞进怀里,快步走到床旁,撩起帐子,瞧见床榻上秦可卿娇憨甜美的睡颜,满心怜爱地从旁边屏风上扯下软缎镶毛披风,细心地将小可卿包起来,只露出口鼻。做完这一切后,她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圈,朝着清屏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主子放心,双儿一定不负所托!”

    “去吧!”

    强忍着悲痛与不舍,清屏克制住冲动,视线死死地盯着双儿离去的身影。高悬着的琉璃宫灯下,在那粉红色的锦缎披风一角彻底消失在花廊转角处时,她终是浑身没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失声低泣。

    淡淡的桐油味儿随着窗外东风飘了进来,清屏抬起眼来,凄然一笑,环顾着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她与徒文慎两人琴瑟和鸣的见证。窗前的汝窑美人斛,里面插着的几枝红梅娇艳欲滴,那是他前一天亲手从梅园中折的;妆镜台上搁着一把檀香扇,做工显得有些粗糙,那是他为自己偷偷刻来作为生辰礼物的;还有墙上挂着的画像……即便这份感情负担了太多的苦痛与引诱,我贺兰清屏,却仍旧感激着天神,允了我这几年偷得的好时光。

    她端坐在菱花镜前,拿着螺黛细细地勾描着娇婉蛾眉,朱唇榴齿,的砾灿练,眉心点上一朵金红色花钿。这正是那一日在烟霞馆中,她与徒文慎重逢时的妆容,如今想来,五年光景中的点点滴滴,或是苦涩或是甜蜜,皆是历历在目。

    叹了口气,清屏看着镜中浓淡合宜的装扮,起身走到墙边,将挂着的一把琴取下来。纤纤素手挑弄几下,便见其中第三根琴弦脱落下来,幽幽地闪着寒光。

    清屏微微一笑,带了几分天真与释然:“若叫你知道,你必定会后悔当时没有坚持为我换一把新琴吧!夫君,此生是清屏对不起你在先——若是叫皇帝知晓了我的身份,只怕你又要多了一桩罪责,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叫你因我而受责辱呢?原谅我先行一步,黄泉之下,奈何桥畔——”手一翻,鲜血染红了白衣。

    烈火带着灼人的热度,熊熊席卷了这一处曾经宁静温馨的宅院。

    灰飞烟灭。

    ……

    “奶奶!奶奶!”

    门外传来华锦慌乱的呼唤,史清婉心中一凛,这几个丫鬟都被齐嬷嬷调、教得不错,出了什么事儿能让她们这般惊忙?站起身来,顾不得底下一边抹泪一边诉苦的妇人,她便往外面走去。

    华锦跑得气喘吁吁的,对着史清婉匆匆行了礼,便语速飞快地禀报道:“奶奶,锦阁茶楼后面那条明月巷子失火了!火势大得很,已经烧了好几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扑灭!咱们这儿离锦阁茶楼不远,冯管事说,最好出去避一避——”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好不容易咳了几声缓过来:“华欣去找齐嬷嬷了,两位哥儿和姐儿都在她那儿呢!大爷在书房那边,离前院近,现下里已经在正堂了!”

    史清婉眉眼一动,想起什么来,然而此刻却容不得她细细思量:“你即刻叫所有人都离开,不得耽搁!齐嬷嬷那里我去一趟——”

    “母亲无需多跑一趟!”

    耳旁传来王丛箴嫩嫩的声音,史清婉侧首看去,瞧见他一手一个牵着弟弟妹妹,心中一喜,下一刻却又是恼又是怕;两三步上前去,她便将步履有些紊乱的王令笙抱了起来。母子四人连带着齐嬷嬷、华欣,并后从屋内跑出的周瑞家的,一同往前堂而去。

    看着很是淡然的王丛箴,史清婉踌躇半晌,还是决定要好好教育这孩子:“你年岁尚小,爱护弟弟妹妹是好的,然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日后千万莫要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便拿今日来说,你弟弟妹妹这小胳膊小腿的,比起大人来走路慢得很;若是真的有个什么来不及,叫娘怎么办?!”

    听着史清婉明显是带着些气愤的训斥,王丛箴抿了抿嘴,有外人在真是讨厌,自己又不好往娘身上撒娇讨饶了啊……想了想,他袖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啾鸣,小翠鸟像使了个千斤坠似的,“扑噔”一下子掉在王丛箴肩膀上,歪歪扭扭小绿豆眼还打着对,老半天才站稳。

    瞧见这只又萌又囧的小翠鸟,史清婉这才想起来自家儿子生来何等不凡,对上王丛箴满是讨好的水灵大眼,她叹了口气,自己也真是关系则乱了——

    朱雀大街算得上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繁华街市,此时因为失火的缘故,靠着近些的十几户商铺与住宅里的人都跑了出来,手里拎着包袱怀里抱着盒子拖儿带女的,总之是一片混乱。在瞧见不远处半空中随风飘散的烟灰时,大部分人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后怕与担忧。

    “天干物燥,这火只怕还要烧上一会儿啊!”一个白须老者捋着胡子,摇了摇头:“这一烧,牵连不少呀!”

    旁边有个小青年凑了过来,悄声道:“听说这可不是天灾,是人祸,说只怕是有人故意纵火呢!我刚刚从那边过来,巡防司的人去救火,结果发现那家烧起来的宅子里面,水缸里居然被打破了!没办法,只能从旁边人家去借水,这一来一去,火势才蔓延开来的!”

    这一老一小史清婉认得,正是自家旁边隔着一户的银器店魏掌柜和伙计小墩。听了小墩的话,史清婉想起方才脑海中的有些抓不住的东西,她沉思起来。

    “二奶奶,我们奶奶的事情,您瞧——”周瑞家的瞧着眼前乱哄哄的,心知今日史清婉是没工夫来搭理别的事情了,只是此番王悦宁的事情非同小可,想一想,她只能开口。

    史清婉回过神来,闻言,叮嘱:“你先回去,叫你家奶奶莫要胡思乱想!没见过有哪家是因为个妾侍早产便休了正房嫡妻的!那个孩子,虽说是个庶出女儿,却也是姑老爷的骨血,让她千万别苛待了!”顿了顿,看了一眼怀中的王令笙与身旁手牵手的两个儿子,她抿了抿嘴:“待家中事毕,我便叫她二哥去找姑老爷说话!”

    原来今日周瑞家的前来,正是为了那赵依若的事情。只说赵依若平平稳稳地窝在屋子里养胎到了七个月,依着大夫的嘱咐出门透气,却滑了一跤,当下便动了胎气,挣扎了十几个时辰,好不容易生下了个小女婴,母女平安。

    因为是喜爱的女子所生,因此虽说是个女儿,贾政也欢喜得紧,抱着女儿不肯撒手,这倒也罢,原本也并不碍着在佛堂念佛的王悦宁。谁想那赵依若生产完了还有些清醒,见此情形,一口咬死非说是王悦宁下的手,贾政听她声音哀哀凄凄好不可怜,再一瞧怀里女儿瘦瘦小小的模样,一时间恼意横生,便直直跑到正院去,踹了王悦宁一记窝心脚。

    可叹王悦宁开始时本来虽有那害人的心思,却屡屡因为贾政对赵依若的着紧而作罢;到后来,知道赵依若腹中是个女孩儿后,她便索性直接撒手不管。毕竟一个庶出的女儿,怎么样也越不过贾珠去!

    然而王悦宁哪里想到,她不曾动手却叫赵依若倒打一耙?贾政携一腔雷霆怒气而来,见王悦宁矢口否认,眼前浮现出当年赵依若小产的场景,新仇旧恨一起算,竟放言要休了她。

    王悦宁虽说有些胆气,然而此时也被贾政命人取笔墨的举动吓得去了三魂七魄,唯留下一丝清明促使她抛却了所谓大家千金的傲气,跪在贾政面前苦苦哀求。贾政虽说不喜王悦宁,然而却禁不住她的泪眼恳求,再加上她一再提及独子贾珠,便将已经落笔一半的休书揉了,掉头就走,命人将他在正院里的铺盖一径全取走搬到书房去了。

    听史清婉这么说,周瑞家的喜不自胜,赶忙告辞回去告诉王悦宁不提。

    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半时辰方才扑灭,所幸火势得到了控制,这边几家都没有被波及到,除了空气中有些微焦燎火气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是以,待火停了之后,不曾受灾的各家便都回去了。

    明月巷子、蓄意纵火、锦衣府……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中一连串的词汇联系起来,史清婉灵光一闪,废太子的外室!

    她曾经在某一位夫人举行的宴席上,私底下听人絮嘴说起过这个出身烟花之地却备受太子宠爱的女子。如果记得不错,她就住在明月巷那一块,据说和太子还有一个不曾记入皇室宗谱的女儿……

    史清婉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物,那位号称“情天情海幻情身”,兼具钗黛二人美艳风流、袅娜多情的秦可卿,后世多有揣测其乃义忠亲王之女,即映射了废太子胤礽之女,莫非便是她?!

    75风波暂平

    “这么说来,那个孩子已经被提前送走了?”徒高程眉头皱着,宽大的手掌心握着一枚圆润晶莹的羊脂玉球,很有节奏地缓缓转动着。

    安福垂首而立,声音平淡态度恭敬:“是,陛下。整个宅院都烧得干净,锦衣府卫四处搜寻过了,发现花园子假山之中有一处类似通道的地方,不过却中途被大石截断,另有碎石砂砾这些东西堵住,现下里正在试着挖通,或许能找到踪迹——”

    徒高程出声打断道:“不必了,即然这样……便随他去吧!将那一群人灌了哑药收监,三日后拉至午门问斩,叫天下百姓好好看着,这些成羌人的狼子野心!”想着暗卫无意间撞破的事情,他眸光冷冽如寒霜,想不到成羌人竟然在京城有这么多的探子,更有甚者,徒文慎百般宠爱的外室居然也是其中一员!即便她已经自尽了,也不能掩盖她的逆贼行径!

    这一次暗卫抓到了七八个,下一次呢?京城里还有多少成羌细作隐藏在市井之间?之前几年的朝廷混乱,偏于此际成羌撕毁停战协议,细作的存在便能够解释为何成羌会挑在那个时候出兵了……想到这些事情,徒高程不由得心惊胆寒,下定了决心必定要将这些毒瘤给挖出来。

    穿越过重重宫闱,徒高程在一处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的院子前停下,抬头一看,匾额上“承德馆”三个鎏金大字已经被厚厚的蛛网遮挡得严严实实,唯有空隙间露出一点金粉丹漆,却更显得苍凉荒败。

    承德馆门口并无人,他伸手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入目便是两棵高大笔直的银杏树,并列立在庭院东栏,春寒料峭之中,枝头隐隐地有几点盎然绿意。徒高程尚未抬脚,便见几道黑影倏忽出现在眼前,正是他安排过来守门的暗卫。

    “对酒当歌,人生……嗝……人生几何——”徒高程挥挥手示意诸暗卫们继续守着,走到正堂前,便听见里面似哭非哭的唏嘘叹气,浓浓的酒气隔着一扇门似乎都能闻得见,徒高程眉头皱了皱,想起昨日暗卫的汇报,转头压低声音问着安福:“喝了酒?”

    安福忙应道:“依着陛下的吩咐,殿下要什么便送什么,大约有三坛子上等的梨花白!”

    沉声不语,徒高程眼色暗沉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子里,徒文慎竟是有些疯疯癫癫地一边哭着,一边唱着古人诗词,另外还伴随着东西被摔在地上“乒乓哐啷”的声响。

    “吱呀”一声,门开了。

    徒文慎正抱着一只土红色酒坛,晃晃悠悠地将它翻过来试图再倒出一点酒来,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想也不想,借着酒意,便随手直接将怀里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摔了出去:“狗奴才!再送……嗝,送酒来!再……再送十坛!”

    只听得酒坛碎裂的声音,却再无动静,徒文慎抬起头来,一双凤眼里通红通红,带着如狼一般的狠绝和狂躁:“狗奴——”却在看到门口立着的两个人时,骤然噤了声。

    徒高程端详着眼前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徒文慎一袭灰色的袍子,衣襟袖摆上皆是斑斑点点的酒渍,三日不见,他白净的面容已经是胡子拉碴,头发松松款款地胡乱抓了起来,犹如飞舞的蓬草,显得潦倒之极,哪里还有当年文武兼备、气韵不凡的太子模样呢?

    或许是徒高程眼神中的疑惑惊诧太过明显,徒文慎晃晃悠悠地从短榻上爬了起来,倚着身旁的多宝格勉强站住脚,漫不经心地开口:“不知皇上贵足怎么往这破破烂烂的地方踏了?若是沾染得什么污秽不吉之气,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啊!”

    听着他这暗含嘲讽的话,徒高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龙袍下摆飞溅上的一点酒渍,将脚旁的几块碎陶片踢开,面上瞧不出是喜是怒:“看看你放纵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的教养呢?你的礼数呢?全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徒文慎走到几步远的书桌旁,一把将上面叠摞着的几本书尽数扫落在地,他脚步有些踉跄,多年的身手却还是在的,两手撑着,直接便跳着坐到了桌上:“教养?礼数?那是什么东西——孤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还会在乎这种玩意儿?!”

    沉默了半晌,徒高程抬起左手,将一直紧握在掌心的羊脂玉球摊放在徒文慎眼前:“慎儿,此物,你应该熟悉得很吧!”

    徒文慎侧首看向徒高程,在看到那枚羊脂玉球的一瞬间,他瞳孔一缩,良久之后,艰难地张口,声音喑哑:“她呢?”

    见此情形,徒高程并没有回答他,反倒是悠悠然然地在旁边拉过一把黄杨木的雕花椅子坐下来:“这颗羊脂玉球,是当年你还在你母亲腹中之时,我从宫中异珍司得来的,因为这上面的花纹似云似雾,又是难得的暖玉,你母亲素好李义山的诗词,因此对它爱不释手;你母亲命薄早早去了,你身子骨弱,长配暖玉于身体有益,故而我并没有将此物为你母亲随葬,而是留了下来给你。如今,你却将母亲的遗物交给一个出身卑贱心思叵测的异族细作!怎么对得起你母亲在天之灵!”

    对于前面的一段话,徒文慎很是不屑一顾,然而当听到后面时,他的脸色闪过一丝异样,怒喝道:“你住口!你不配提我母亲,更不配辱骂我心爱的人!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罪魁祸首就是你!”想到这些年来的事情,他眼神变得凶狠逼人:“二皇弟、三皇弟,哦,我忘了,如今还得加上一个四皇弟!你放着我们争斗不休,在御座上高高俯视、冷眼看着,就像苗人养蛊一样,把一群凶恶的毒虫放在一起,到最后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胜利者——”他的嗓音压得极低,穿堂风吹过,带了几分阴森幽冷。

    徒高程呼吸一窒,却找不到什么话语来反驳他,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打得是让二子、三子来磨砺长子的主意,可最终确确实实成了相互弑杀的局面。自己身为皇父,难辞其咎。

    “我知道,清屏根本不是大安人,她也压根不是什么落难的千金小姐,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我心甘情愿被她骗!”徒文慎小心地将那枚莹润透泽的羊脂玉球揣进怀里,抬起眼来,轻蔑地一笑:“既然这枚羊脂玉球落在你的手里,你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想来明月巷宅子里已经没人了吧!她会把这件东西丢下,只有一种情况——”

    他( 红楼之王氏有妇 http://www.xlawen.org/kan/38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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