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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立足!快请了六小姐出去!”

    祈缨却不理会,小丫头慢吞吞走上前来,祈缨只作没看见,却用手怜惜地在玉梭头上摸了一把:“好个惹人可怜的孩儿!”

    玉梭身上顿时落了一地鸡皮疙瘩。被蛇尾巴扫过脸么?就是这种感觉。

    祈男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说请了怎么不这不走?

    “我说六姐姐,” 祈男又开口了,不料这回,祈缨转过身来,直视她回话了:

    “我知道,妹妹是在怪我,”说着说着,祈缨竟然眼中噙泪:“可是早上那情形妹妹也看到了,姐姐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逼不得已?一句逼不得已就可以让我和玉梭来替你背黑锅挨打了么?

    身上的伤口愈发疼了,祈男心想也就是现在,若放在前世,自己保不齐就要双拳夯上去了。

    “姐姐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听,我累了,身子又疼得厉害。我站不住了,我要回去歇息,也请姐姐回吧!” 祈男一向是难得摆脸子的,今儿却当面给了祈缨难堪。

    祈缨一向也是很要面子的。今儿下人面前受了祈男的气,竟也不急不恼,反陪笑回劝:“妹妹既然乏了,我扶妹妹回去,床上即便歪着,我也陪妹妹说几句话儿解闷!”

    祈男心里咦了一声。这可有奇了,好好的你巴结我做什么?以往五姨娘得势时且看不出你有这苗头,怎么现在我们失了势,你倒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的?

    难不成真是良心不安?!

    不像,不像!

    祈男在心里提醒自己。多长个心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园子里女人们之间,可不是只听言语只看表面功夫就能琢磨得透的。

    自己已是吃了个闷亏,再不吃一堑长一智。那可真成个傻子了。

    “不敢劳动姐姐,左右还有几个下人,叫她们扶就行了,” 祈男可不想真靠祈缨回去,万一她再使个坏心眼,走到一半将自己推下台阶什么的,自己死是死不了。可不又增添了新的皮肉之苦?

    防人之心不可无!

    “妹妹这是怎么了?还在怪姐姐我不成?” 祈缨吩咐自己的丫鬟吹香:“你留下这里,跟这几位妹妹一起,伺候玉梭,看她要些什么。”

    吹香温顺地点头,看来祈缨早已提前跟她打过招呼,因其脸上半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不行。她们还得跟我回屋里去了,玉梭这里,我再叫人来。。。” 祈男眼见别人都留下了,只自己一个被迫要跟祈缨走,又急又恼。她倒不是全因害怕,只是想到自己要与祈缨独处一屋,心里便百般不适。

    跟条蛇独处一室?这种享受我可不要!

    “要别人做什么,有我呢,我伺候你!” 祈缨分开红馥馥朱唇,笑得露出一排白 牙:“妹妹生气我心里知道,待姐姐我慢慢跟你解释。”

    说着当真走上前来,半搀扶着半轻轻推送,祈缨竟真将祈男向门外送去。

    玉梭心里着急,生怕祈男不是祈缨对手,不知六小姐又要玩出什么花样,因此顾不得身上疼,强撑着要坐起来:“六小姐这可使不得!怎好叫六小姐做这些粗活!”

    一边又向小丫头们使眼色:“你们是不中用的,还不叫了金香她们来!”

    小丫头润儿,最是个机灵的,这时便赶着要去,却反被吹香一把拉住:“金香她们在吃饭呢!又叫她们做什么?六小姐要伺候,凭小姐们去吧!难不成咱们做奴才的,倒不听主子的话了不成?”眼光瞟到玉梭身上,虽是笑着,却也冷冷的。

    玉梭的身上冒出汗来,一半是疼出来的,一半是惊出来的。可被吹香的眼神压制住,她再开不得口了。

    祈缨扶着祈男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冲屋里众人一笑:“九小姐交给我,你们只管放心!”

    祈男心想这六小姐倒还有把子力气,看上去娇娇弱柔的,自己全力靠在她身上,竟也不倒。

    原来祈男因祈缨非要扶自己回去,暗中使个小心眼儿,装作真的一丝力气也无,将全付身体重重压在对方臂膀上,想着要是她倒下去,自己趁机大叫,横竖也能叫出几个人来。

    不想祈缨头上出汗,牙关却咬得很紧,竟一声儿不哼地将祈男拖拉回了屋里,又半拽半拉地,将她弄回了床上。

    “这样可好?身上还疼么?压着伤口没有?” 祈缨喘着气,累得直接坐在了床沿上,却先问起祈男来。

    祈男慢慢将身子挪个一个好位置,既不疼,又正好可以正视祈缨。她忽闪了几下长长的羽睫,冷然勾唇,眼波中寒光一闪,回以淡漠一笑:

    “快疼得吐了,不过好在我忍得住。”

    祈缨万没想到祈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先客气一下吧?

    “真的很疼?” 祈缨尴尬地笑,半晌抬头回视祈男,眼中甚有狡黠之意:“我可听金珠说了,她今儿收得不少好处。”

    一提这个祈男更生气。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赔上金镯又挨打?!

    “姐姐的厉害之处,妹妹今日算得一见。本不该我受的我也受了,本不该我付的债我也付了,姐姐还说这种话?莫不嫌我教训受得不够多,还要亲身上门来指教么?!”

    祈男知道自己面对祈缨应该小心说话,更明白自己要变得更圆滑通融些。可道理归道理,事到临头,看着祈缨微微带笑的脸庞杵在自己眼前,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祈缨叹道:“我就知道,妹妹是要怪我的了。”

    祈男在心里啐了一声,好笑!自然我要怪你,不怪你怪谁?!太太?那是另一回事。

    “且不说我是逼于无奈,” 祈缨抬头正视祈男,凝神敛气,神定静息地开了口:“即便今日没有衣裳一事,太太也定寻出他事来,妹妹且将这话放在心里,左右今日这通教训,妹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妹妹是个明白人,细想姐姐这话,可有道理?”

    祈男突然语塞,面对祈缨如炬的目光,她垂下羽睫,唇角微抿。

    祈缨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妹妹是一点就透之人。自然了,” 祈缨陡然掉转话头:“妹妹确实也于今日救我一回,因此我才说出上面的话来,不为提点,只是好心。”

    好心?祈男本来有些缓和的心情,突然又激动起来。

    “姐姐的话妹妹我不敢横加指点,不过板子是结结实实没有假的,也许我今日确要受累,可若没有我替姐姐做了替死鬼,姐姐今日可不也要受打?!”

    打我归打我,打了我不见得你就能全身而退,这是二回事,祈男心里清楚的很。

    祈缨愈发连连叹息,眼中同情之情越深:“妹妹还是没弄明白。我实说了吧,这事若真摊上我,也不见得就如妹妹这样重罚了。”

    原来如此!祈男顿时有森冷寒光闪过,唇角翘起嘲讽的笑:“太太那本户律,竟也不是一视同仁的?”还以为太太真是个管事至严的人呢!

    祈缨惊异地大笑了出来:“自然不是一视同仁,这个家里,后院女儿们中,太太的心里,什么时候竟有了一视同仁这四个字了?!”

    面对祈缨略带嘲讽的眼神,祈男咬紧牙关,眼眸深处浮现森冷寒霜。自己果然还是太幼稚了!

    祈缨笑得更开心了,这稚儿确实好戏弄,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对方不仅替自己白挨了打,还得再受自己一恩,今后若叫她还,也就明正言顺了呢!

    不过打个棒子也得给个甜枣知,祈缨定了定神,将笑容收了回去。

    “不过自然了,妹妹还小,又长久与五姨娘一起,哪里知道这些底细?今儿也算得个教训,今后知道也就是了。姐姐我也是看在妹妹今日为了受累的份上,才说了些心底的话。若是别人,比如今日多嘴的那一位。。。”

    所指定是祈鸾了!今日祈鸾为自己求情,祈男可没忘记。不过此时她不动声色,装出懵懂之态来。

    “她自以为受太太宠爱,就可以事事当先了?别人且不敢开口,她倒要出头抢在头里?”提起祈鸾来,祈缨便有些压抑不住的火气。

    第四十八章 挑拨离间

    “不就是仗着太太给她寻了门好亲事么?就以为自己在太太心里有多么分量了?狂得跟擒了贼王似的!真当自己是是石佛寺长老,请着就张致了?成个什么样儿?!”

    听了祈缨貌似激忿填膺的话,祈男在心里偷偷笑了。看似无缝的鸡蛋,原来臭处在这里。

    静静坐着听了一会儿,祈男唇角慢慢勾起嘲讽弧度来,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覆盖眼帘,掩去了眸中那抹冷笑。

    “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试探着,祈男开口了:“太太确实是喜欢二姐姐的,我虽一向懒散,却也这样听园子里人说过。”

    祈缨愈发动怒,本是平静如水的小脸涨得通红,流利的口齿竟也有些结巴:“她,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我不过,我不过年纪小,不愿跟她争持,也是怕太太看了心寒,说自家人也斗起来的缘故,要,要不然,有,有她什么,什么事?!”

    哈哈!祈男低头笑了。原来六姐姐你也有这样的时刻?!生气了?为争太太宠爱?!

    现在祈男才看出来,二姐和六姐无事时都要拉拢自己,可一旦出事,又都认为自己好欺负是个软柿子,便都轻易推自己出去送死。

    真当我是个呆子,这么简单的事,就看不出来?这头哄我,那头又推我进火炕,相信你才怪呢!

    不过鹬蚌相争,祈男心中窃喜,我何不做个两相得益之人?既然双方都要拉拢,何不做个两面都讨好,却都不顺从之人?!

    想到这里,祈男不觉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身上的痛也轻了大半:“姐姐这话说得在理,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别看二姐姐现在似是已定。将来的事,也难说得很呢!”

    祈缨眉头轻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祈男,这么快就搞定她了?

    “可不是?”祈缨试探回祈男:“别人也许看不穿。妹妹你是最明白了。宛贵人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祈男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立刻捏紧,脸上表情也随即冻结。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展开了最灿烂,最纯真的笑:“姐姐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蕙姐姐怎么就坏了呢?昨日自接到这个消息,我便将头也想破了,只想不明白。太太便有些生气,也能理解,这是大多的事儿啊!我们可以躲在家里。太太却不能,外头不知又有多大的风浪的,太太要操的心太多,我又正撞了上去,唉。说不得!好在,”

    唇似含樱,齿如编贝,祈男笑得柔婉极了:“好在二姐姐几句话救了我,六姐姐又亲上门来说道理给我,我再不知事,今后也该小心了。”

    于是又绕回了原处。

    祈缨气结:“你真当她是好心救你?!她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显摆罢了!太太本自不愿打坏了你。不过给个下马威罢了!今儿这话,不论从谁口中说出来,太太都是一样应允的,偏生叫她捡了这个便宜,我想着就是不服!”

    不论谁说都一样?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说?祈男略偏开些头。不让自己的冷笑看在祈缨眼里。

    祈缨总算冷静下来,定了定神,重又意气飞扬,脸上堆满让人宽心的笑来:“妹妹别怪我多嘴,我也是关心妹妹。才说了这许多。总之二姐姐不可相信,她自己挑了个好人家,就看不得别人步她后尘,生怕有人也抢了她风头似的。妹妹你只管信我,长久下来,自然看得出来。”

    祈男望着对方, 雪白桃花似的一个银盆脸,乌云似的一头黑发,两鬓堆鸦,高鬟滴翠,脸上微带几点俏麻,眼里汪着二谭春水,削肩细腰真跟二姨娘月容一个模样。

    “对了,六姐姐,二姨娘怎么样了?听刚才来的医家说,太太特意请了陈太医去华成院里,给二姨娘把脉?”

    祈男突然转换话题,祈缨一愣,半晌方勉强笑道:“不过早起有些头晕,又吃不下饭,我求了太太,好歹找人看看。太太许了,这才。。。”

    其实陈太医也是她强求着太太寻来的。

    “九妹妹不过皮外之伤,姨娘肚子里却是苏家的骨血,再者这几日姨娘总是茶饭不思,女儿总归有些担心。不如让陈太医去华成院,医馆里现成的医家也多,再找一个看看九妹妹也就算了。”

    本是不报希望的,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太太今儿心情好, 竟然也就答应了。

    不过祈缨心里清楚,这些话是不能落进祈男耳朵里的,祈鸾又最是个喜欢搬弄是非,四下里调唆,架桥拨火的。

    因此祈缨才着急要到臻妙院来,先给祈男打打预防,若能如自己心愿,让祈男这个傻羔羊站在自己这边,以后便有个傀儡可听凭自己使唤,又可不遂祈鸾的心,岂不是一举两得了?

    算盘打得是不坏,不过祈男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祈缨有些摸不准,自己是否如愿以偿。

    祈男靠在绣花软枕上,半天没说话,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祈缨知趣起身:“妹妹困了,歇息一下是好的。晚间得空,我再来看妹妹!”

    祈男话接得飞快:“不敢劳动,姐姐请自便吧!”说完不忘在脸上堆出最完美的笑来。

    祈缨回笑一个,同样完美。

    出了院门,吹香看看四下里无人,便于抄手游廊上,轻轻低问:“六小姐,这事成了吗?”

    祈缨亦低低回道:“还不知道,且放着再说。”

    吹香点头,于是二人又走了片刻,突然吹香笑了出来:“玉梭这通打可真不轻,虽是强撑的,头上身上也自出疼出不少汗来。”

    祈缨也跟着笑:“看来那镯子给晚了,若早些,岂不少受些罪?”

    吹香冷笑道:“许是舍不得,三两重呢!玳瑁拿出来看时,眼都耀花了,上头的纹样也好,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物,怕是宛贵人做妃子时,从宫里赏出来的吧?”

    祈缨便道:“*不离十。你不知道,五姨娘看着不过是个姨娘,私下里可藏了不少好东西。宛贵人得势时,因太太小时对她太坏的缘故,有了好货便都托了老爷转到五姨娘房里。那镯子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吹香吐了下舌头:“太太竟不知道?”

    祈缨森然一笑:“怎会不知?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却又难说了。”

    吹香有些啧舌:“就这样白放着?太太也太宽了些。别的不说,家里这许多姨娘,哪个有五姨娘架子大谱儿足?首饰头面就不说了,我冷眼看去,只她臻妙院小厨房里,每日里新鲜菜蔬就比别人上乘许多, 更别提许多私货了!买办跟五姨娘有交情是不用说的了!“

    祈缨更是冷笑:“那是以前!你这丫头白长了头顶二个窟窿!现在你看着吧,太太已经将胖师傅调去了,说不准明儿就要拿小厨房开刀了!”

    吹香有些不信地看着她:“就这么快?若做得太明显,太太外头名声又怕不好听了。”

    祈缨也不过是顺口一说,听见吹香的话,便又换回笑脸来:“太太的心思谁能料到,我也是混猜罢了。不过五姨娘风光已久,现在受些挫败,也实属应当。”

    吹香连连附和:“可不是?园子里等看笑话的人可不是,说起来也是老天有眼,到底等到这一天了。”

    二人咯咯齐声笑了起来,慢慢走了回去。

    片刻之后,抄手游廊后头的花丛里出来一人,抱臂斜靠在雕花廊柱前,眯了眯眼睛,隐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锐光。

    “寻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丫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绕过几个弯,金珠出现在那人眼前。

    “太太正寻你呢!郝妈妈你怎么站在这里发起愣来?!”金珠好奇看着对方:“才已吩咐了,要点一点前些日子预备下进京的箱笼呢!还有做这些东西欠下的帐,也要理一理。”

    郝妈妈一见是金珠,才是冷霜浮面,这就又微笑起来:“原来是你这丫头!怎么得空出来?莫不也要逛逛?”

    金珠也笑:“怎么不许我逛么?好容易得这么个闲差,我也园子里晃一晃才好。”

    “晃也罢了,只怕你没有我这样的福气,” 郝妈妈颇有深意地笑:“这园子里到处都有是非,这不 ,一不留神,妈妈我又中了好运了!”

    回到苏家二太太正院,郝妈妈第一时间就回了太太:“奴才来时路上,园子里听见两个小蹄子胡嚼,不想竟是在说五姨娘的是非!”

    二太太正坐在书案前,一张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就着窗外将落的日光,细看手里帐册,听见郝妈妈的话,情不自禁放下手中纸簿,转身回头,双眼炯炯有神,盯在了对方身上。

    郝妈妈愈发咧开大嘴笑了:“太太别怪奴才多嘴,奴才就说了。”

    二太太依旧板着脸:“说正事哪有多嘴的道理?你说,是不是的,我且放在心里。”

    第四十九章 离间挑拨

    郝妈妈便笑着回道:“奴才今儿见胖师傅回来,在厨房里见菜下锅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像对那些个择出来的菜蔬诸多不满似的。奴才也试着问过,胖师傅却是吞吞吐吐的,有话不好说的样子。”

    二太太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郝妈妈又接着说了下去:“才我来时便听人说,原来外头买办跟五姨娘交情不浅,每日里外头买来的新鲜菜蔬,都先尽臻妙院捡了去,落后才归到咱们这儿。太太你想,若这话具实,咱家还有个规矩没有?五姨娘心里眼里,还有太太这尊正佛没有?”

    说着,郝妈妈便抬眼去瞅二太太,见对方先不作声,过后却重重将手里的帐本子丢去了书案上,不觉心头就是一喜。

    二太太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坐了片刻,然后方慢慢站了起来,郝妈妈立刻上来搀扶,又觉出太太的手心里,冰凉如霜。

    “你们当我是个睁眼瞎,我心里知道,背地里无人不说,是我纵了那个姨娘。”太太缓缓踱到屋子中央,远远向里间自己床后,那一堆原本预备给宛贵人做生辰礼的箱笼上看去。

    郝妈妈不敢抬头,垂首陪笑道:“太太是个明眼人,不过是那姨娘太过嚣张,太太又是个心厚的,不免吃了亏。”

    二太太似乎心烦意乱, 顺手从右手边的黄花梨方香几上捞起一柄团扇,匆匆于面上拂了几下。

    金珠正叫人送了晚饭进来,见此情形,忙上来接过团扇,替太太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郝妈妈便冲她使了个眼色,金珠会意,装作无意地道:“太太,今儿晚上倒有一碟太太爱的小菜。又是胖师傅亲手炒的,太太该多用一碗饭才好。”

    二太太不答,郝妈妈便替她问道:“是什么菜?”

    金珠亦答得飞快:“虾子油炒油菜尖儿!”

    二太太不是不吭声,顷刻却听得她微微叹了口气。郝妈妈立刻开口:“谱是好谱,手艺也是好手艺,只怕那原料,却不怎么样了!”

    金珠咦了一声道:“这话怎么说的?园子里所有菜蔬买来,都得先送到咱们院的大厨房里,然后各院才令人来取了去,好的自然要先尽太太,就是孤老院里也有个甲头,什么人能灭得过太太的次序去?”

    二人一唱一和,便演得挺像那么回事。二太太心里的火,也就被扇得越来越大了。

    “你这丫头见过什么碟儿天来大?世事若都像你说得这样有理有节,那就好了!你是不知道的,总有人爱钻那起狗洞偏门,凡事喜欢掐尖要强。别说灭过太太,不灭过老爷那就好了!”

    二太太有些听不下去,这才出言阻止道:“别将老爷也扯进来!”

    郝妈妈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时说得痛快嘴滑,怎么竟忘了太太的忌讳?这个家里除了太太,老爷也是碰也碰不得的。

    “回太太的话,是奴才鲁莽了!”郝妈妈立刻垂眉低目。陪了个不是。

    二太太又不说话了。

    金珠接着演了下去:“是谁敢这么大胆?!”

    她装得还真像,就连几个送菜进来,大厨房的婆子都有些听不下去,要强掐尖?满园里除了那个姨娘,还能有谁?

    郝妈妈哟了一声道:“这我可不敢说!这里人多口杂的,保不齐明儿。不不,今儿晚上就有话传进人家耳朵里,我老命一条,哪敢跟人家硬拼?!”

    “好了好了!”二太太终于出声:“你也知道人多?唠唠叨叨的,成个什么模样?!”

    郝妈妈心里满意之极。面上少不得陪罪:“是奴才多嘴了,请太太责罚!”

    “罚便不必了,今后说话当心点就是!”二太太丢下话来:“也不必等到明儿早起了,吃了饭叫成管家进来,我有话问他!”

    成管家,也就是苏伦成,苏家的二管家,买办们的事,一向是他管着的。

    郝妈妈忙低头应了,金珠走过她身边,视线交接处,二人会心一笑。

    玳瑁预备进屋来掌灯,正将二人表情看在眼里,她将袖子里的金镯子向内拢了拢,装作不见,扬着头进去了。

    很快,二姨娘月容,三姨娘悠茗,四姨娘石竹,六姨娘罗衣,七姨娘媚如,接踵而至。

    苏家二房的规矩,早饭小姐们来请安,并在太太屋里用,晚饭姨娘们来请安,也在太太屋里用。

    “省得大家一齐来,倒搅得我头昏!”这话本是苏家老太太说的,当年她身子还硬朗时,早晚饭免不了许多人过来,确实挤得诺大的正厅也塞得满满的。

    于是定下这样规矩,后来老太太住进了佛堂,大房二房各自为政,二位太太也同样照这个规矩行事。

    “今儿怎么不是不见锦芳?!”媚如最小,心计也多,一见人数还是只得五个,心里想着,嘴上便娇笑着说了出来。

    “她不来也好,”别的姨娘尚未开口,石竹便抢在了头里:“来了也是话多,又不知哪里惹得太太不高兴,连累了我们倒是事大!”

    月容和悠茗并不开口,只笑笑罢了,唯有罗衣,接过石竹的话头也道:“她如今还有那个胆子?也不抬头看看天?早是变了天的!”

    媚如挑起的话头,这时候反不说话了,与月容悠茗一起,挤在太太外厅的花几前,嘻嘻笑着。

    石竹一向与锦芳不睦,这时便咯咯笑道:“她有这个心智?那也不叫大爆竹了!不过一时踩中了狗屎走了时运,便兴得跟拿下贼王似的,如今怎样?到底自打脸面!”

    二人正说得高兴,不妨二太太从里间出来,也不看她们,口中淡淡道:“怎么这样吵闹?”

    石竹立刻收声,躲到了罗衣身后,倒是月容悠茗,慢慢走到二太太面前,弯腰行礼,又轻笑问安。

    “嗯,坐吧,”二太太先坐在了外间屋子中央,早已摆上饭菜的填漆戗金龙戏珠纹金包角宴桌面向门口的首位上,还是不看人,淡淡地道。

    于是众姨娘依序坐下,二太太这才抬头,目光从月容脸上一扫而过,从金珠手里捧着的洗手盂里浸了浸手,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开口问道:“你怎么样了?陈太医说了什么没有?”

    月容忙扶腰站了起来,二太太屋里的规矩,凡姨娘来,必不许带丫鬟跟来伺候。因姨娘本自进屋里来,就要伺候太太的,再跟些下人来,成什么体统?

    因此月容此时只有靠自己,好容易站稳了,又是一阵头晕,缓了半日方才定住心神,喘了口气,陪笑道:“多谢太太记挂着,倒没什么大碍,陈太医也说,不过天陡然热起来,加上前几日嘴馋,贪图桃子鲜甜,多吃了几口,因此胃败食减,吃几剂汤药下去,疏散疏散,也就好了。”

    二太太半天没吭声,待丫鬟们将细粥盛出来,方才开口道:“这样也罢了。只是你忒大的人了,且不是头一胎,怎么还不知规矩?此时桃子正是好时节,可也不能吃多了,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我怎么跟老爷交代?”

    月容这一天因身子不好,从早起到现在,并没有饮食,若不是依例要来这里给太太请晚安,她本是连床也下不得的。

    这时已是扶着腰站了半天,又不见太太让自己坐下,便有些心急气喘,又不好做出来,只得压抑着,憋久了,愈发不好过起来。

    几个姨娘都看在眼里,可没一人出头说话,也有不敢的,也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

    翠玉从旁走过,替二太太进上擦净的牙箸,若无其事地道:“太太,也是时候了,再不喝,那粥就该凉了。”

    二太太嗯了一声,低头从自己的金边细瓷小碗里呷了一口,然后抬头欲夹菜来过口,这时才突然发觉月容还站着,忙道:“怎么也不坐下来!一会儿受了累又要传太医!”

    月容这才赶紧落座,心里的委屈不敢流露出来,口中犹自要称谢道:“多谢太太体恤,就多站一会子也无妨,哪里就那样娇弱起来了?”

    二太太点头微笑:“那就好,陈太医开的药可都吃了?”

    明明下午喝过又吐了出来,月容还是勉强笑着回道:“已经用过一服了,身子也觉得好多了。”

    二太太愈发笑得明媚:“这就好了,来来,我这里有一道你喜欢的菜,”说着命玳瑁:“将那碟杏子露渍出来的酸黄瓜酸笋放到二姨娘面前。”

    月容忙笑着要起来:“太太用心了,这是太太过粥的小菜,怎好给我?可是受不起呢!”

    二太太摆手叫她坐下:“有什么受不受得起的?如今你肚子里有了,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这里有的,无不尽你。老爷信上也说了,苏家也有许多年没得新子了,若你能生个儿子出来,”太太微微抬眼,盯住了月容:

    “那对咱家来说,可又是喜事一桩。老爷常念叨,二个儿子是少了些,也就看你这一胎了。”

    月容被二太太的目光看得遍体透凉,忙低了头陪笑:“借太太吉言,能叫老爷太太高兴,我自当百般小心,只望不辜负了二位才好。”

    二太太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第五十章 再整一回

    姨娘们无一人出声,皆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碗。

    屋里静得能听见各人魂灵出窍的声音,那是一种渺茫不定,悠长诡异的声音。太太从榻上下来,绕着月容走了一圈,眼睛只盯在她的肚子上,口中陡然喃喃自语:

    “说起来,跟我那时也差不大多,人家都说养儿肚儿尖尖,养女肚儿圆圆,”太太脸上的表情叫人琢磨不透:“虽透着纱衣,我看着上头也有个尖儿的。”说着抬头,看了月容一眼。

    月容不敢开口,她能怎么说?是哥儿最好,对她而言,可对太太来说,那就不算幸事了。

    家业向来只有儿子继承,若她真养出个哥儿来,那在这家里,她的身份不变 ,可地位,就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儿子将来若能成材成器,只要太太点个头,她月容是很有可能,穿红裙,着霞帔的。

    姨娘们,除了月容之外,心里都恨出酸汁儿来了。

    照老规矩,太太只吃细粥,今儿依旧是燕窝,姨娘们则有饭有粥,依各人喜好,于每日早起看了送来的纸牌子之后,告之大厨房,晚间便做出来呈上。

    媚如早起点了红枣莲子粥,这时便向嘴里送进一颗红枣,不想咬了半天,甜味没有,倒咬出一嘴的渣子来。

    “这枣儿不好,”媚如憋不住话,叫将出来:“怎么里头全烂了?”

    金珠哟了一声,上前来看:“是坏了,”她将媚如手里的罗帕捧到二太太眼前:“太太看这些渣子。”

    二太太只瞧了一眼便厌恶地道:“还不快扔出去!看得人饭也吃不下了!”

    郝妈妈趁机上前来:“看来不只是新鲜的菜蔬,连干货也。。。”

    二太太瞪她一眼,郝妈妈又退了下去。

    媚如不死心,仗着这里自己最小,撒娇向二太太道:“郝妈妈才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好太太,说给我们听听。”

    二太太放下牙箸来,脸上似笑非笑地看住媚如:“怎么?”她声音不大。却将桌上所有人都震住了:“看来七姨娘时间颇多,有意要替我分忧理家么?”

    媚如再是小孩子心性,此刻也看出些不好来了。

    “太太说哪里的话儿?”媚如忙娇笑起身,走到二太太身后。替她布菜,又递上牙箸:“我再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理家使的。这里都知道,我是一向没大没小玩笑惯了的,理家万不中用,若太太闷了,说几个笑话给太太散散心,倒可算我一份呢!”

    二太太脸上神情放松下来,接过媚如送上的牙箸,也回笑道:“果然都是你还是个孩子呢!我看也没错!倒是祈娟。虽只有六岁,还比你听话懂事些!”

    媚如心情轻松下来,这才慢慢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那也是太太教导得好。就不比有些人,初来乍到,就挨了几十板子。”

    提起祈男来。众人皆松了口气,知道这是个可以在太太面前随意凌辱的对象。好比个软烂的柿子,只管随便捏好了。

    “那个九小姐,”石竹忘了刚才自己所受太太的呵斥,这会儿又来劲了:“不是我说,全毁在五娘她手里了。若早送到太太这里来管教,何至于此?!”

    罗衣也帮腔。挤眉弄眼地道:“可不是?我们几个私底下常说,五娘也太没了规矩,眼珠长在头顶心上,不当我们是姐妹也就罢了, 怎么连太太,也不放在眼里了?!”

    悠茗沉默良久。终于也点头开口:“纵有百般好处,到底是托了老爷和太太的福,也是苏家祖上积德,五娘只当是自己一人的功劳,也太过托大。”

    二太太细细吃粥。并不发一言,待到放下碗来,方才叹息着道:“你们也是知道的,叫我有什么法子?若说是我一人宽了她,叫你们私下里说不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叫你们恨我一人罢了。”

    罗竹瞬间白了脸:“太太别错会了意!我们绝不敢在太太背后说些是非!不过早起听说九小姐挨了打。。。”

    二太太抬起一只手来,示意对方不必再说下去,脸上保持着端庄雍容的笑:“哪里说你们逗引是非了?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说罢了。看你这样小心,倒显得是我有意了似的。其实我不过是说,错只在我一人身上,老爷即便有心,也顾不到家里。”

    众姨娘心里明镜似的, 这时便异口同声地道:“太太德性温良,举止沉稳,这一表人物,普天之下,也寻不出来。若不是五娘她太过仗势欺人,太太哪里用忍耐到现在?老爷自然心里也知道,不过也受了五娘面子上的蒙蔽,如今想必也看出来了,定不会再纵了那人。”

    二太太心满意足,这才点头无奈地道:“我也是被逼上梁山了。九丫头目前虽小,却也眼见就要成|人。若再不严加管教,她又是那样的出身,虽还有个姐姐在宫里,如今却也只有帮倒忙的份了。一向女子闺名极为紧要,因此我今日才罚了她,却也不敢打重,她是我的女儿,打在她身上,岂不疼在我心里?!”

    众姨娘连连附和:“这话说得极是,太太自然是这样的没错。”

    二太太转身漱口净手之后,从桌边站了起来:“我用完了,你们且用吧!”

    众姨娘哪里还敢坐着,纷纷站起来道:“我们也就完了。”

    石竹因今日受了太太几句,有心要再讨好对方,这时便又堆笑道:“每日也吃不多,太太吃完,自然我们也就完了。”

    二太太笑着看住石竹,见对方今日穿了一套绿闪红缎子对衿衫儿,并一条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不由得上手捻了捻那绿闪红的缎子,口中喃喃道:“这料子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石竹怔住,半天回上不话来,媚如娇滴滴地笑声从二太太身后传来:“五娘也有一件,前几日还在园子里见她穿着呢!”

    二太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石竹,浅浅一笑道:“原来是五姨娘有的。我想起来了,上回杭州知府夫人,来家里做客,送了我一匹,又送了五姨娘一匹,我记得当时看了,只觉得是太热闹的,不太适合,便叫收进后头库房了。怎么?这料子是五姨娘分给你的?”

    石竹只觉得轰地一声,眼前黑了下来。

    媚如还不肯放过她,当初这料子她也看上了,若不是石竹在五姨娘面前卖嘴乖抢了去,她也一样要下手占便宜的。

    大爆竹不只是说锦芳性子燥,也有说她手松大方,自己的东西随意撒的意思在内。

    “确是五娘分给四娘的,”媚如笑对二太太道:“那日露儿去四娘院里,手里捧着的,就是这段料子,我在园子里看花,眼不错地看见了呢!”

    石竹恨不能拿起手边的桌上,金镶的雕漆茶杯儿砸去媚如头上,怎么这多嘴的婆娘还( 弄巧成缘 http://www.xlawen.org/kan/3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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