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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没发现他脚下有什么,正要退开,却听陆续突然在后喊:“不好,他裤管里藏了东西!”

    我面色一变,直觉探手而抓,但老铁向后翻滚躲开,似乎有什么从他身上掉了下来。陆续已经疾闪过来,没有任何犹豫地拿黑管子顶住老铁的脑袋的同时,一膝盖顶住其后背。我见已经拿住了人,就没多看,赶紧拿着火把低头搜寻,却赫然发现就在老铁刚才所坐位置的脚下,有黑色粉末隐入了土中,由于本身黑色,加上昨夜一场雨使得林地是湿烂的,所以那些粉基本上入地就化了。

    几乎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粉末是什么了,而老铁的动机......念头刚转到这,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低的嘘声,我惊然回头,当看到那个本老实的男人倒卧在地用嘴含着一根细管时,心头猛颤了下。

    我们上当了!

    脑中没有半刻犹豫,一个扑身过去,掌击在男人的嘴上,尖利划过掌心,手指夹住细管从他嘴里拔了出来。视线快速瞥过,真就是类似枯井中的那种尖细钢管,早前就分析过它用作何处,这时自然不天真的以为只是用来随便吹吹而已。

    直觉环顾四周,削尖了耳朵去倾听,万籁俱寂,再细小的声音都能被放大。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源,因为它不来自四周,而来自我们脚踩的地底。好似脚踩的是空心球体,有细碎的声音丝丝冒出,脑中疾闪过洞||穴蜂巢场景,惊声而喊:“陆续,快走,黑皮蛇要来了。”

    但听老铁一声冷笑,在夜空下格外诡异,阴恻恻的声音不是来自他,是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你们以为还跑得了吗?”

    最先的反应是脑中停格,然后才如慢动作般视线移转搜寻,当搜罗到一处树影之后时,顿住了目光。后背发凉,那处何时站了个人都不知,我与陆续的警觉性竟然如此低!

    树影之下,赫然站了一道黑影,身形略嫌臃肿却很高大。

    听到老铁笑得阴沉而快意:“平叔,这么慢才来,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平叔!心中一颤,这名字刚才就听过了,正是与老铁对信号在驯兽场的那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哼,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传来:“沿路解决了两只次等品,还搜掠了下我狼孩的行踪,赶到这里时不早也不晚。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还能引他们中计拖延时间呢?”

    明明看似那平叔与我们离了些距离,可声音却如在近旁,可见其虽然是个老人,中气却是很足。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就在他三言两语的时间里,脚前的地面,泥土松开,源源不断地冒出游动的蛇头,嗤嗤地吐着信。

    陆续揪住老铁靠近我,又一脚踩在躺卧在地的人身上,黑管子火器对准了那道黑影。庆幸我们还有这把致命武器在,应该能使对方忌惮吧。可刚这么想过,那叫平叔的人开口了:“你手中的霹雳火枪,一共装有十发火粉,你们觉得靠这十发火能烧尽这些蛇吗?你们信不信,只消我吹几声,林间的飞禽走兽都将听我令。”

    我的脸色刷然而白,相信这时陆续的神情也不会好看到哪去。火器若真如此人所说,只有十发磷火粉,那清楚记得之前老铁用了就将近十发了,也就是说此黑管子可能已经弹尽粮绝,即便有,也至多一到两发火?他们有三个人,明显这个叫平叔的还会吹音操控蛇,他应该是循着老铁暗中抖落的黑粉而来的。

    怪只怪我们行走匆忙,又是夜间,根本不可能留意到他行走中还暗施毒计。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陆续脚下这个人,明明已经算是投诚,把他们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为什么突然又反转过来?

    老铁离得近,估计看到我脸上的疑惑,冷笑着说:“妹子,你当这儿的人那么容易就背叛吗?每个人都是签了生死簿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家人,你觉得他敢拿全部身家压下来做叛徒吗?”

    生死簿?言过其实,但却从另一种角度在告诉我们,他们这群人没有背叛的条件。我还在思转着这些,突然身旁掠过一阵风,眼睛一眨间,陆续竟然疾掠了出去,目标正是那始终站在黑暗中的身影。

    刚才其实我就想到了,这个平叔既然已经悄无声息靠近,掌握了全局,他为何不走到近前,而是始终站在离我们十来米之远的暗角里?直觉此人有问题,而此时的情境,擒贼先擒王,乘着蛇还没完全钻出洞时将此人拿下为上策。

    可当陆续即将接近那道萎顿了的黑影时,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想也没想喊出口:“陆续,等一下。”但他速度太快,已经刹不住势,只见银光闪耀,他抽出了长刀,就在长刀架在对方肩上时,我却发现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心头莫名漏跳了一拍,不该是这种反应的,陆续冲过去要么是与人搏斗一番,要么直接拿下了威吓几句,不该是这般静默不动,无声无息。

    刚要出声相询,突然间想到什么,侧转过头时脸色大变,老铁呢?

    惊惶四看,夜色漆黑,根本就看不到有任何身影。再回看地上,那个人还躺在那,可是似乎已昏厥过去,而原本蛇头冉动处,竟是不再有任何蛇的踪迹。

    “陆续,快回来!老铁跑了!”

    那方本僵站着的陆续这才如梦惊醒般浑身一震,转身快速掠回到我身前,就着火光,看他脸色惨白,不由询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陆续没顾得上回答,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他就往黑暗中射掠了出去,知道他是去搜寻老铁,时间短暂,不可能跑太快。可大约近十分钟后,陆续脸色铁青地单独回来了,我迎面走上去,就听他口气不好地说:“我们中计了!”

    陆续带我走到树影之下,看清那道黑影时,我慨叹:确实中计了,中了老铁的计。

    哪里有什么平叔,根本是一具花熊猫的尸体竖在那。陆续疾冲到跟前,长刀横上其肩膀时,才看清是只花熊猫,当时他并不知道已经是死的了,几乎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肌肉僵硬。明明脑中下达指令进攻的,可偏偏手举不起来,有那么片刻,他似乎陷入进之前杀死花熊猫的情境中。

    直到我一声惊喊,将他震醒,才陡然发觉眼前这只花熊猫从头至尾都没动,也无任何攻击,是一只已死的尸体。当时他没仔细察看就退回过来,此时细看发觉花熊猫的胸口处有利刃的尖头钻出,绕到背后,一口凉气憋在了喉咙处,紧接着是全身血液凝固。

    在花熊猫的后心,颈下三寸处,一根粗长钢管直刺而入,尾端却顶在树桩上,因此而支撑了它的体重,令它死后不至于倒下。钢管靠近熊猫背部的位置,并排而列数个小长方形口。无需细看,也已看出这种钢管与我们在枯井底发现的,以及之前老铁等人用来敲击的是同一种。

    这样的钢管看来制造挺多的,心中刚如是想,就听身旁陆续突然道:“这是我们从枯井里带出来的那根。”我侧转头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陆续眯着眼,神色严峻地说:“我有对它仔细观察过,在它的头部有一圈划痕。”

    闻言我立即临近了去看,果真在这根钢管抓握的位置,有一圈极明显的细纹。但这并不代表其余的钢管没有与这类似的细纹,陆续又指向钢管的小长口处,“你看,这里还有黄沙嵌在口子里面。”

    我依言查探,确实是有,犹记得当时他为向我解说黄沙林的玄妙,将那根粗长钢管刺入沙下一尺左右,头部还沾有湿泥。等陆续将钢管拔出时,随着花熊猫砰然倒地声,他用碎布擦去尖端的血迹,管口之内黑色粘土极明显。到此时已然能肯定,它真就是我们在枯井中发现的那根。

    然后问题就来了,是谁把这管子带到这处还杀了花熊猫呢?这一只花熊猫不晓得是不是之前逃走的那只,如果是,那它当真是命中有劫数,终究没逃脱死亡的命运。

    此时不是研究是哪只熊猫的问题,而是记忆回溯,那根钢管从枯井出来本是拿在陆续手中的,后来被疯子领到沙林口,又袭击那两个土著汉子,就从那时起,陆续手上的钢管就放下了。

    显然陆续也追忆到那情景,他迟疑地说:“我记得好像......被梁哥也不知道是疯子拿走了。”

    被他们拿走了?那这只花熊猫是他们在逃跑时遇上了杀掉的吗?

    问题刚出来,陆续就推翻了:“不是他们杀的。从这只熊猫的死后血凝度来看,它是刚死没多久的,而我们在之前遇到疯子与梁哥时,他们手上已经没有了这根钢管,显然是在逃离中遗失了。时间点上,他们也不对应,尤其梁哥现在受伤,仅靠疯子一人之力估计很难斗得过它。你看这出手的力度,当时的情况一定是快很准,一刀直接刺入熊猫后心,然后把管尾顶在了树上。”

    97.看不到天亮

    陆续的推断,犹如亲见现场,我相信那也是事实的绝大部分。只是,到底这个把粗钢管插入熊猫后心的人是谁呢?

    起初我有想会不会是那两个土著汉子被雨浇醒了想到办法解开绳子,然后带着这把陆续口中的刀进入这个林子,杀死这只花熊猫。但陆续说钢管被三疯子和梁哥之一带走了,那就显然不可能是他们。而且前后推论,最终这根钢管是不在他们手上的,遗留在了某地,会是谁捡到了当成武器呢。

    有一点很突出,就是这个人与三疯子一样,对熊猫的要害了如指掌。颈下三寸,不偏不倚刚刚好。

    但目前最严峻的并不是研究这个杀熊猫的人,而是老铁。

    是我与陆续因为之前的矛盾偏飞,从而导致两人到这处停留后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周遭环境。在我们争吵的过程中,老铁却是窥探过四周,并且发现了树影之下的熊猫黑影。这时候他不动声色,在我走近后,假装与我斗智周旋,实则在筹谋脱身之计。

    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那个平叔的声音是从哪来?

    陆续沉吟半响,凝眸而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还记得在房屋与山体夹缝中听到的老铁声音是哪种吗?”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脑中思绪飞转,到最后才一字一句问:“你意思是,平叔就是老铁?”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刚才那道声音来自老铁。”陆续说得很肯定。

    在夹缝中,我们听到的是一个撕裂般难听的声音,后来陆续从缝隙中窥看,发觉那人居然是老铁。当时其实已经在提醒我们,老铁能改变音质,他至少会发两种音,而假若平叔那苍老的声音也来自他的话,那就是第三种声音了。

    可是有一点我仍不懂,“我记得当时看到老铁的嘴并没蠕动,他又要怎么出声呢?”

    陆续低哼了声,缓缓道:“这世上有一种语言叫作腹语。”

    腹语!并非闻所未闻,是有一年春晚曾有一位腹语大师登台表演过,当时看了只觉得惊叹。如此提示后,我也逐渐理清思路。当“平叔”开口说话时,我还觉得此人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以至于声音能传延,而腹语的厉害之处则是无法辨别距离。

    当然中间也有另一层原因在,老铁暗中用裤管里的黑粉抖落引来黑皮蛇,使其嗤嗤的吐信声,对人耳的干扰很大,也吸引了很大一部分注意,使得我在当时没有发现原来声音就在近旁。

    这时候,老铁应该已经暗中弄断了绑缚他的藤条,只等陆续突然掠出后,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乘我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陆续那边时,他则悄然而离。相信他对这片林地的熟悉程度,比任何一个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即使时间短暂,也给他足够的空间逃离不被我们抓到。

    并非是大意失荆州,是老铁太会利用地形与环境了,吃亏还在于是晚上。否则这出“平叔”戏码,他根本唱不下去,远远一看就能发觉黑影并不是人。

    人跑了,深更半夜也无处可寻,我们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庆幸还留了一人,或许能从他口中挖出点别的秘密。但等陆续去探看那个倒卧在地的男人时,他身体僵了僵,起身时说:“他死了。”

    “死了?怎么会?”明明在老铁初消失时,我有察看过,他只是昏厥过去而已。

    陆续指了指他的脚,“在他脚踝处有好几个血口,老铁离开前驱使了蛇将他灭口了。”视线移转,就知道他说的没有错了,老铁以平叔的口吻在说什么生死簿时,其实就对这人动了杀机。而他真的逃脱时,又怎容活口下来再泄密呢。

    总之我们就是棋差一招,到底还是输了。

    很是泄气,听那些人都称呼老铁为铁哥,显而易见他的地位很高。故而以为抓到了他,就等于是握了张王牌,等从他口中窥探到一些事后,就能巧施密布,筹谋安排,也就用不着我们那什么“声东击西”计划了。但没想牌不一定是张王牌,却狡诈之极,心思慎密又狠毒,不留一点余地。

    等等,留余地?念头刚转过,就觉陆续微凉的视线看向我,用一种不置可否地语气问:“刚才你也在蛇圈内,蛇怎么没有咬你?”

    抬头与他对视上,数秒之后我问:“你在怀疑我?”

    他摇了摇头,眸光凝定,“没有怀疑你,只是觉得疑惑,按理老铁要杀人灭口,连自己人都杀了,又怎会对你心慈?除非......”

    “除非什么?”我轻声问。

    “除非他还想利用你做什么事,或者他在你身上暗藏了东西说不定,你快自行检查下,别再着了他的道。我将这人先去埋了。”

    盯着陆续的后脑,直到他拖着人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在用钢管挖土,我都没收回视线。他现在与我说话,客气中带了疏离,甚至不会特意来看我一眼,眼神总飘离在外。他其实是真的怀疑了吧,阴狠毒辣如老铁,连自己手下都不惜杀人灭口,又如何会不把握时机将我也一起杀了呢。

    我垂了眸,凝着脚下的黑土。象征性地掏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将毛皮外套兜转了翻找,最后默坐而下,看着忙碌的身影发呆。

    过了约莫半小时,陆续才完工,之所以时间长,是因为他不光把那死去的人埋了,也将花熊猫的尸体给埋了。有时候他其实是心善的,知道曝尸荒野最终的结局是人和熊猫被别的肉食动物给分食了。可是他不知道吗?即使埋得深,依靠动物的鼻子还是能闻到气息的。这些都是动物生存的本能。

    填好土后他走向我,到了临近时问:“有找到吗?”

    我摇了下头,他并没表现得太过紧张,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可能这就是老铁的目的,他想让我们产生罅隙。此地不宜久留,最好还是先离开再说,以防他带人回来。”

    黑暗中我的嘴角微牵了弧度,还没想好理由呢,他倒是为我已经想妥了。陆续啊,你怎么就这么会替人着想呢?心里的嘀咕自然没放在嘴上,起身跟着他穿走林间,他一手拿了黑管子火器,一手则拿着那根粗钢管。

    原本他是想把粗钢管给我作防身备用的,但我直觉对那东西排斥,坚决摇头不肯要。他又递上黑管子火器,把它的原理讲解给我听,我想了想还是推拒了。用这火器不但需要谨慎,还得精度把握好,里面如果只有一发磷火,我不想浪费在自己手上;里面如果没有磷火了,那我拿了也是白拿。

    最终陆续无奈地接收了两种武器,自然由他打头在前开路,我紧跟在后。

    推测现在的时间应该快接近三四点了,再熬一两个小时,天就会亮,我们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

    却不曾想,这个夜很长,长到......足够让我们看不到天亮。

    其实当觉得脚下泥土松软时,我与陆续就已经心生了警惕,所以在一脚踩空时,几乎是同时身体向后仰来平衡身体。可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有凌厉的劲风扫过来,陆续首当其冲被从后向前推,我眼睛一闪,就觉身后一记重击,把人也往前推移。下一瞬,脚下坍塌,身体不受控制下陷,本能地想去抓住点什么,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掌给紧紧握住,随后就再没松开。

    因为知道是陆续,所以在那瞬间惊恐的心安定了些,有些心思哪怕我极力否定与撇清,也无法阻挡危难时突然而至的心绪浮动。只觉得身下层层碎裂,一路塌到底,等终于缓下来时,我们开始尝试用另一手去抓挠四周,摸到的都是石块。

    发觉一个事,这石块似乎很脆,几乎手上一用力,立即就碎了。以至于找不到任何着力点能够控制住我们下沉的身势,耳旁听到陆续传来沉重的喘息,相信他那边情况也类似。

    当最后到底那一下来临时,陆续又大男子主义了一次,身体翻转疾速略动在下,着着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底部,而我则跌在他身上。哪怕下沉的速度因为身底下有受力而不算快,但从高处到底部,起码有十米左右,相当于四层楼那么高摔下来。

    我顾不上胸口钝痛,急急翻身询问:“陆续,你怎么样?”

    却不听他回答,心下沉了沉,伸手去摸他脸,很快就发觉他好似摔晕过去了。但致人以昏厥,必然是受到极其强烈的疼痛,才会让人失去意识,所以他必然是受了伤。

    以为自己会惊骇到失去理智,可出奇的这时我却十分冷静,还能在脑中作出有效指令。先探手去摸他的各个口袋,将先前沾了焦油的布条取出,又从他裤兜里摸出打火机。两下打着后点燃一块布条,沾有焦油后,它燃烧的并不会太快,这时才开始就着火光仔细检查陆续的身体。

    从他的手臂到肩胛骨,再到腿骨,一路摸过来,并没发觉有折断迹象。最终我的视线回转,重新落在他脸上,假如他身上并没有遭受严重性骨折,那么造成他昏厥的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头部。

    98.孺子可教也

    小心地将陆续头轻抬,探手其下,一片粘腻,都不用再看,我已经闻到血腥味了。他刚才那一下,定是头部先着了地。眼下也不可能有什么草药来帮他敷,当机立断用嘴咬开穿在最里层的打底t恤,撕了两布条,将他后脑伤口给绑住。

    想了想,把身上的毛皮给脱了下来垫在他背后以及脑部,这样就不会回血了。凝了他的脸数秒,从伤情判断,他在落底时已经尽可能地偏昂起头,是一些碎石打在了他后脑,然后着地时的震力使他当场就昏厥了。应该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醒来。

    如此分析后,暗暗松了口气,目光收回了抬头察看四周情况。底下太过漆黑,为了使得空间更亮些,我又丢了一块布条进火里。当下就看到滚落在不远处的粗钢管,以及那把黑管子火器,略一迟疑,先将这两样东西探身拣了回来。随后我用粗钢管缠绕一圈焦油布条点燃,向头顶举了举,再向四周照过,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还是蜂巢结构!我们所经之地看似脚下黑软泥土,但软泥之下依旧是岩石。真是一语中的,并不光是阿蛮巢窝之上的山石是蜂巢结构,不敢说整座山都是,最起码这样的结构有很多处。而这次我们碰到的,又与阿蛮洞||穴上方的不同,应该说蜂巢的形态大同小异,并没太大区别,问题就在于这“小异”上,它的一个个洞窝之间的夹层薄如纸,自然承受不住人的身体重量了。

    但我回想沉陷前的情景,明白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直觉想到可能是老铁,他并没有真的逃开,躲在了暗处等待给我们致命一击。可似乎又说不过去,明明是两股外力,先击中陆续再是我,老铁一人怎能分力而为?难道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召集到别人了?

    再细细回思,那两股力量都来自半空,好像是从树梢摆荡撞过来。因为背对着,又事发突然,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身后,只眸光扫过,似有两团黑影。对,是两团,而不是两道!那惊鸿一瞥间,即使没看清,却还依稀能够辨别并不是人影。

    不妨大胆假设,假如不是老铁,那两股力量会是谁?暗夜里藏在树梢的飞禽?那又为何会突然对我们进行攻击呢?是老铁暗中用音频驱使了?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泛出,却全都无解。因为所有的疑问都是凭空推断,没有一点依据,但心里却有某种感觉,只要抓住一丝线索,可能谜题就能解开。

    身旁的一声轻哼打断了我思绪,略转视线向下,见陆续幽幽转转醒来,先是眉头紧皱,眼睛眯开一条缝,就这么定定看着我,连他眸光都看不到。心中一个咯噔,他不会这一摔把脑子摔坏了吧,若是摔出个失忆什么的,那真是太狗血了。

    幸而他盯看了我一会,低哑开口了:“小九,你的样子好丑,蓬头后面的,害我以为从哪跑来的妖怪。”我敢对天发誓,若不是他现在是伤患,绝对会给他好果子吃。从上面摔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着急给他寻找伤口,又包扎的,还指望我整理仪容成名门淑女?就是我身上这件薄外套之下的打底t恤下摆都还被自己嘶咬成碎布,露了小半截肚皮呢,他倒好,醒来就说风凉话讽刺我,还把我比成是妖怪,去他的妖怪,他才是妖怪呢!

    等一下,他又改成小九这称呼了?而且他说话的口吻......似乎变回了原来的调调。我偷偷地把原本握紧成拳的手慢慢松开了,心头的怒意也一点点消散,甚至有一些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喜意在冒出。

    有两个声音在心中交杂,其中一个在说:你高兴什么,这时候你应该怒言呵斥他,让你们的关系回到之前漠离状态。另一个声音却说:许玖,承认了吧,你其实喜欢他唤你小九而不是连名带姓,你其实不喜欢看他漠然着脸,眼中都是陌生的眸光。

    交杂到最后,我无声叹息了,话出口时连自己都惊讶那语气:“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这脸色惨淡,头破血流的样子更像个鬼呢。”陆续本眯缝着的眼一下就瞪大了,面露恼意,很是不甘地说:“我说你像妖怪,你就反咬我像鬼是吧,就不能让着我一回嘛,怎么说我刚才也英勇了一回,还是伤患。”

    从谏如流点头,“行,不像鬼,比较像只挺帅的人形妖怪,与我平级。”

    夸他帅应该满意了吧,却没想他更激动了,颤着手指指着我鼻子,“你......你......”憋了半天都没“你”出个下文来,我倒是怕他一激动脑充血,已经不流血的伤处又冒血出来,所以赶紧抓住他手指想要安抚,话还没出口,就听他义愤填膺地低吼:“好你个许小九,不就说了你是妖怪嘛,居然骂我是人妖!你说说,我哪里像人妖了?有我这么帅的人妖吗?”

    呃,人形妖怪,他直接缩成两字了。

    我忍不住嘀咕:“是你误解了,我没那意思,而且,好像泰国的人妖都长得有些帅的。”

    “那叫帅?”陆续的音量提高了,带了点嘶吼:“人妖那是叫妖里妖气懂不懂?”

    这回我闭嘴了,因为他脑袋上绑着的白布带血渗出来了,意为后脑伤口真冒血,还蔓延到前边来了。看他一副要与我拼命的样子,想想还是不与他争论了,虽然觉得他这样歧视某人群是不对的。

    总算他那火气在我的“忍气吞声”下,慢慢收了回去。隔了一会,他问:“有勘察过地形了吗?能不能爬得上去?”我诚实地答:“本人暂时还没练过飞檐走壁的功夫,十几米高应该是爬不上去。”他蹙了蹙眉又问:“难道是直线下坠?就没一点可供攀爬的东西?”

    我也不多解释,拿起一旁的粗钢管,也不管头部还燃着火,就往旁侧的岩层敲击了下,力道不轻不重,只听几声噼啪脆响,碎石滚落在脚边。回眸见陆续困惑地看我,于是又换了个方向敲击,同样碎石滚落,才回眸时他眼中已经有了了悟,这才开口:“看到没?这里所有的结构都是这种易碎的,踩上去就如踩脆饼那般。地质学我没研究过,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陆续似乎陷入了沉思,我也不打扰他,人在开动脑筋时最忌干扰,好一会他才开口:“大致是地表层受到酸性腐蚀后的结果吧。”

    我点点头,有道理,静等下文,却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再继续,不由问:“还有呢?”

    他的回答颇令人吐血:“没了,我又不是地质学家,也没修过这门课,哪里知道什么其它原理。”

    那他刚才还想那么久?合着一副深思状,其实是在装深沉啊。我对他实在无力吐槽,且当照顾他伤患的情绪。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我动容:“小九,你知道承重力度的原理吗?做个比方,电视上老看一种把戏叫人躺钉板上胸口碎大石,那种把戏唬得是群众的胆和眼,觉得那钉子又尖又利,扎背上疼啊。其实你让表演者把钉板上密密麻麻的针换成是一根,估计没哪个人敢轻易尝试。”

    听到这里,我有些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于是猜测了问:“你意思是这些易碎的石层就如那钉板上无数密麻的阵?”他眯起眼笑,赞了句:“果然孺子可教也。”

    嘴角抽了抽,他这是给了颜料准备开染坊呢。

    “小九,一会你用这根钢管,斜向上敲,敲到足供你一人能钻过,然后用整个身体趴在上面,承重力度就会分散在各个支撑点,这方法应该能帮你慢慢回到地面的。你要记住,就是真的上去了,也暂时得用这种方式往别处爬一段路,因为你不知道这种岩层结构到底有多少面积,在确定了安全之后才可以起身。脏可能是会脏点,但也不怕了,反正你这蓬头后面的样子也没人看到。”

    我默然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给出的建议里,从头至尾都只用了一个“你”,他这口气就像......交代后事一般。直直盯着他的脸,轻声说:“这些要留意的事,你等下可以提醒我,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他又开口了:“怎么会记不住?就只要记住几个要点而已,不行的话,我跟你再说一......遍。”

    总算他意识到我看他的眼神不同了,也止住了准备苦口婆心再说一次的话,对视良久,他苦笑着先移开目光,“小九,你真是有够敏感的,就不能假装糊涂一回吗?想着反正下一刻我可能就要死了,不想再与你闹别扭,帮你想好出路,最起码可以让自己显得有那么一点伟大来着,以后还指望你在我坟前烧点纸钱什么的......”

    “陆续!”我沉怒打断他,觉得这人是不是真摔傻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鬼话?什么叫下一刻你可能就要死了?在摔到底下时,我就对你全身检查过了,手脚没骨折,肋骨也没断一根,就只是后脑勺碰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99.背上的疼

    陆续的表情可以解读为惊恐,他瞪大着眼,口齿不清地问:“全身检查?”

    我蹙了蹙眉,暗恼他关注的点为嘛总与我不同。只见他视线扫过双手再双脚,然后移转到他身前位置,语声不稳地问:“肋骨你怎么检查?一根根摸过去?”

    “要不然呢?”我凉凉把问题丢了回去。

    然后他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张口欲言又缩回去,如此周折了几番才很是艰涩地开口:“小九,之前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把我上半身摸了个遍,叫我清白何在?”

    对这个人绝大多数时候,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耐心,而此刻我根本毫无耐心,所以直接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迸出话来:“到底哪里觉得异样,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

    当他说那番类似遗言的话时,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了,情绪低落不说,眼底还透着股难以察觉的绝望。哪怕这刻在胡搅蛮缠地打岔,也是为了转移开我的注意力。

    被拆穿后的陆续脸上生动表情一点一点敛去,到最后似变得很平静,幽幽火光闪翼着,映得他脸色略显苍白。我之前以为是失血所致,此时却有些被他这个样子慎住,怀疑自己是否检查遗漏了某处。

    只听他一声轻叹后,目光放空了轻声说:“小九,我现在......整个身体都疼到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尤其是后背,钻心的疼,我连说话都觉得像抽筋剥皮一般。我想可能手脚、肋骨都完好,但从那么高下来,把五脏六腑给震碎了吧。”

    心头巨震,举着粗钢管映着火的手差一点发颤松开,不是什么百感交集,而是无数种情绪从身体各处泛涌而来,可突然间脑中电光闪过。十多米的高度,相当于四到五层的楼,从楼上摔下来会把五脏六腑给震碎?这个力度有多少我不会计算,但我们刚才一路向下沉陷并不是无阻力直线下坠,尽管这石层薄松得像脆饼,但也还是承受去我们很大一部分的下坠之力。

    否则即使我有陆续垫在下面,也不可能全然无事。而一个人若全身骨骼没有一点摔碎,反而是把五脏六腑给震碎了,这得是多大的冲击力,还是隔空发功啊。根本就不合理!

    我狐疑地去看陆续,衡量他在撒谎的成份占多少,但见他眉宇蹙紧在一起,连额头都冒出细汗珠,磕着下嘴唇,这表情是真的疼。等等,刚才他说后背钻心的疼?

    当我面色清冷地不顾某人抗议,把他翻身趴卧在自己腿上后,终于明白他那“下一刻就会死”的念头从何而来了,先前检查时,秉着不能随意移动人的常识,替他检查完肋骨完好后,只探手从他颈后摸到颈椎处,判断颈椎也无碍就收手了。再加上他穿着毛皮外套,觉得隔这么厚,不至于碎石片能扎进去,可我忘了一件事,就是陆续他后背本身就有伤。

    熊猫那一爪子扫下,伤筋动骨不说,血肉差一点就模糊了,我还亲自给他挖腐肉敷药来着,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所以这刻把人给翻了身后,可以看到那本是灰色的毛皮,变得颜色更黯淡了,且里面透着暗红。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难怪他喊背疼呢,血都快把毛皮染成黑了,能不疼吗?

    等我把具体情况讲完后,陆续偏转着脑袋,从下向上看着我,惊疑不定地问:“你是说我并不是体内器官移位,而是背上旧伤所致?可为什么会整个背部都疼得那么厉害?”

    “具体还得把你外套脱了,解开里面的衣服看过才知道。”

    这时候他也不忸怩了,趴卧着拉开前襟后,我帮着把毛皮外套给卸下,里头他没穿单独的外套了,因为先前用来撕成布条抹那个焦油了,只有一件破洞的黑t恤。破洞处的伤口不用说又是一片血腻,甚至连t恤都被血给浸透了。小心地从下往上掀开他t恤,处处可见一块一块的乌青,转眸看地面,那些带有棱角的碎石应该就是“凶手”。

    所以,陆续可以说是搞了个乌龙。真正严重的伤就是被熊猫一爪扫到的伤处,因为我用衣袖擦去上面血迹,发现不光是伤口全部崩裂,还出现红肿,这意味着有发炎症状产生。至于其余部位的痛,都只是被碎石磕到而已。而人的痛神经是四通八达的,一处痛到极致的讯息传递给大脑后,其余的即使只是一丁点疼都会被无限放大。

    即使他的伤没之前说得那种五脏六腑俱碎那么严重,但我还是满心忧虑。身处这样一个境地,根本无处去找草药给他敷药,炎症出来就是细菌感染,牵发的后果会无法估料。

    诚如他所言,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野外生存,最忌的是失温、疾病。

    陆续可能是觉得挺没面子的,得知自己搞了乌龙后就把头埋在那没再抬起,闷闷的声音传来:“还不帮我敷药?这样好冷啊。”

    我赶紧把他的t恤给拉下来,“你撑一会,等我们出去了就立即给你找草药来敷。”

    “干嘛要等出去?口袋里就有啊。”

    怔了一下,疑惑地说:“你口袋里哪有什么草药?我刚才翻找打火机时并没发现。”陆续终于扭转头,有气无力地问:“你真翻过所有口袋了?内外都找了?那可能什么时候掉了也不知道,亏我当时还把那些草给全仔细藏起来呢,唉。”

    在愣神过后挺傻的问了句:“什么内外?”

    “小九,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穿的那两件皮毛外套内外都有口袋吧?”

    我......真不知道。视线划转向旁边脱下来的毛皮外套上,只稍稍一翻,就发觉他口中的内袋位置了,因为鼓鼓涨涨的,一看就有东西在里面。探手入内去掏,摸到一把有些压烂了的草,还有......一张皱了的照片。照片是用一个塑胶袋给装起来的,正是放有耳钉的那个。

    看照片上有着一些斑迹,显然之前那场大雨不但淋湿了我们,也将它给折腾的不像样了。但即使“体无完肤”,照片中女孩的脸依然清晰,也依然笑( 续城之半生浮图 http://www.xlawen.org/kan/4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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