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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部分阅读

    便成了剑修。”

    夏承玄默然。

    邱昕冷冷转过脸,心想,冷笑话又失败了……他看这弟子年纪轻轻,却一脸灰败之色,才生了说笑的心思。

    进了玄武楼,入门的厅堂干净整洁,屏风后是案几和挂满玉简的墙壁。邱昕真人自上方取出一枚玉简,将玉简按在夏承玄的眉心处,记录下他的信息。

    然后便道:“这位师弟先在第一层休息,稍后自会有人来提审,不过你放心,玄武楼从没有冤枉过任何一个好人。”

    夏承玄的脸色更难看了,在凡间谁不知道,只要有人这样说,那里面的潜台词便是:被冤枉的好人都被……

    邱昕真人哪里知道这些,自以为安慰了夏承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推!

    夏承玄又是一恍惚,再回过神来,已是关在一处密室中。

    密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蒲团,旁边的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静静坐了下来,开始想进入琉璃秘境里发生的所有事,一遍遍地回想,这还不够,他甚至开始从懂事起发生的事想起,他做过的事,遇到的人,通通想了个遍。

    只除了一个人。

    阮琉蘅。

    他不敢去想她,不敢面对她的失望,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去想那些夜宴中的女人,便越发觉得自己无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夏承玄从来没有这样低迷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害怕,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张牙舞爪地冒出来,告诉他——你怕失去她!

    夏家男人自负武力盖世,何尝怕过?丹平城夏家霸王浑天浑地,何尝患得患失过?从小到大,只有他取之不尽的忠心,用之不竭的人情,弃如敝履的爱慕,杀不尽兴的狂徒……可如今越来越多的束缚,无论是太和的包容、同门之间的爱护,还是阮琉蘅的陪伴,都在家族振兴和复仇之上,成为又一道重压。

    这种越发消沉的状态直到夏凉醒过来,也没有好转。

    而夏凉才是真正震惊,他何尝看过夏承玄这幅颓然的样子,急忙跳出来抓着他衣襟叫道:“出什么事了?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们被行夜抓住了?”

    夏承玄按了按夏凉的头,然后用传音将前因后果告诉给夏凉。

    夏凉也发现此处虽然是密室,但神识窥伺无处不在,于是想了很久,才传音道:“原来夜帝王宫殿竟是这样,我倒是看错了……”

    ……

    在很久很久以前,修真界还没有琉璃洞天的时候,曾有一位大能修士。

    他的喜好与大部分人截然不同,好“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因为这种怪癖,他被其他修士尊称为“夜帝王”。

    很久很久以后,这位夜帝王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兴许是飞升了,兴许是陨落了,他的朋友不多,也没人关心。

    但他的一身传承却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

    因为传说夜帝王得了月光星辰之力,可以撼动天上星宿,直通上界。

    但传承久不现人世,关于夜帝王的消息才淡出人们的视野。

    直到琉璃洞天出现,出了异兽的传闻,才渐渐有修士去冒险,却因为只是筑基期秘境,鲜少有人能进入夜帝王宫殿,所以才被封为禁地。

    ……

    夏凉道:“若我知道秘境之核是在夜帝王宫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少主去寻它!”

    “不怪你,即便你不说,我后面遇到林续风,也会跟着他去,毕竟他放的诱饵,是罗刹海密匙。”

    “家主,”夏凉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对仙姑……”

    “你跟我心意相通,我对她是什么心,你不知道?”夏承玄揉了揉夏凉的头。

    夏凉默然,不过他是妖兽,不太懂人类复杂的男女感情。

    “根据家主所说,林续风恐怕来历不小,最有可能是行夜的人。”

    “我竟然还是高看了他一眼,他父亲为虎作伥,害了满门,他却还愿为行夜驱使,平阳林氏的嫡系子弟如此做派,怪不得要没落。”北门夏氏少有白头,满门武将,可以被奸人所害,可以被昏君所杀,却不会没落于斯。

    “家主还是要小心,当初夏伯义出手时,你能与他打个平手,也因为他们要的是活口,如今看行夜作为,似乎是想直接将你炼化,好歹毒的心肠。”

    “怀璧其罪,”夏承玄嗤笑,“此次他便是失败,我恐怕也难容于太和。”一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想起阮琉蘅。

    从小到大,他夏承玄做事只在乎结果,只在乎得到,至于世人对他是赞美也好,辱骂也罢,他对这些事完全不在意。

    但却不想让她失望……他还需要更成熟,更强大。

    夏凉还想说话,却被密室的一声响动打断。

    石门打开,邱昕真人依旧是严肃木头脸,对他道:“随我来。”

    他跟着邱昕真人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类似他所在密室的石门,很明显也关押着人,但两边异常安静,他在玄武楼外打量过这栋建筑,这条长廊绝不是在地面,而应该是在地下。

    这么说来……玄武楼其实最根本的地方是在这地下世界吧?

    这么想着,终于来到一扇铁门前,邱昕真人在前方将门推开,明亮的光芒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有两个风度翩翩的修士一人坐在案几前,一人立在窗边。

    看到他之后,其中一人挥了挥手,邱昕真人立刻如幽灵般消失不见,夏承玄定了定心,大步走了进去。

    那两个人,正是玄武楼的正副楼主,宏远神君和纯甫神君,

    看上去非常亲民,一直笑眯眯的宏远神君从窗前踱过来,在他身前站定。

    纯甫神君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门没有关,甚至可以看到外面的野花和奔窜的小动物,然而却一点声音都没传进来。

    夏承玄的身高在凡间鲜少有人能比,来到壮汉扎堆的太和,仍旧比大多数人要高,但如今这位神君站在他面前,却依然显得挺拔玉立,是真正以气势慑人的高阶修士。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师父的情况?放心,她已经醒过来,顺利的话,等你回到灵端峰就能见到她。”

    他第一句就说出了夏承玄最在意的事,洞悉人心的本事,让夏承玄不由得心中一寒。

    而第二句话,则彻底让夏承玄卸下了心防。

    “此次把你拘入玄武楼,不为别的,只是琉璃秘境突然崩坏事出蹊跷,乾煞元君的谛听鼠只能探查到是秘境核心破碎导致整个秘境崩坏,而具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在场的你和赵绿芙二人知道。相信你也听说了此次秘境之惨状,如果不是你师父紫蘅真君斩魔龙,补秘境,里面的二十万弟子都要成为琉璃洞天的陪葬。这次魔修肆虐非同小可,希望你不要隐瞒,如实将夜帝王宫殿中发生的事告诉我们。”

    想到因为自己的轻率险些酿成大祸,甚至伤到了阮琉蘅,夏承玄胸口仿佛被人猛击一拳,这一拳并没有打在他肉身上,而是穿过他最坚硬的铠甲,穿过他硬如磐石的肌肉,直接打在心头上。

    这感觉并不是疼痛,而是巨大的难过,难过到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只剩下最虚妄的表象。

    “事情从我进入绿琉璃洞天开始……”

    ※※※※※※※※※※※※

    阮琉蘅清醒过来,是回到太和的第四天,她人在灵端峰熟悉的洞府内,身边是正在打坐的师姐林画。

    她刚刚想抬手,林画立刻睁开双眼,欣喜地喊了一声:“蘅儿!”

    阮琉蘅看到林画,眼里顿时有了一些泪意。

    林画快步走过来抱着她,轻柔地抚摸她的脊背,柔声道:“蘅儿辛苦了。”

    是的,师姐,我好累,也好害怕。

    我知道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即便身死也救不了那些弟子,因为我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因为那些弟子的性命,全在我一人身上……这种恐惧一直让我坚持着,坚持到麻木,坚持到几近心死……

    可阮琉蘅什么都没有说,她靠在林画的肩膀上,寻找自己还活着的存在感。

    这次醒过来,出了身体虚弱些,竟然没有任何损伤,她吃惊之余,也知道是季羽元君帮了自己,心下只有感激。她却没想到自己立了大功,单凭此功绩,几位人间顶峰的大乘期老祖也断不会让她有事。

    林画一边安抚她,一边缓缓道:“几位大乘期老祖已经将弟子救出,此次因为秘境有难,生还弟子的人数反而比往年多,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阮琉蘅点点头。

    “此次秘境灾变是因魔修作乱,他们潜入秘境污染守护兽,又在宗门营地布下大阵,以营地修士的精气供养雾煞结界,幸亏你们一直坚持,不然那些弟子……”林画像是怕她问起什么一般,一直在说照葵野的状况。

    “师姐,”阮琉蘅依然靠在她颈窝处,打断她闷声问道,“承玄可还好?他有没有受伤?”

    林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琉蘅突然抬起头,她看着林画问道:“他出事了?”

    林画摇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阮琉蘅松了口气,握着林画的手道:“他人呢?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莫非在闭关?”

    林画依旧不语,阮琉蘅终于从她的神色看出一些不对劲。

    “难道他又闯祸了?他在哪?”

    “你别着急,他已经回了太和,”林画有些为难地说道,“他在玄武楼。”

    第86章 雁南飞 聊慰离别苦

    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招祸的体质也就罢了,为什么夏承玄也是个惹祸的体质,若说这些都是巧合,只怕三岁孩童都不会信。

    她不信夏承玄会牵连同门,更不信他会去破坏秘境,相处这么多年,他的心性,她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个大概,那是个极骄傲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却绝不会去做故意伤害人的事。

    她阮琉蘅如果连徒弟秉性都看不出,也枉活两千五百年。

    她只担心他被人陷害,会承受不住压力,破罐破摔。

    阮琉蘅尝试起身,但是她身体虚乏得厉害,扯着林画的袖子软软求道:“师姐带我去一趟玄武楼吧。”

    “胡闹!你现在还需要休养,更何况玄武楼两位长老不会冤枉任何人,也只是找他了解情况,他不会有事的。”林画皱起了眉。

    “哪怕看上一眼,让我安心也好。”阮琉蘅轻轻蹭她的胳膊,此时的阮琉蘅又虚弱又娇柔,看得林画软了心肠。

    她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祭出一片银杏叶,把阮琉蘅抱到上面,带着她去见了玄武楼。

    进了玄武楼的地界,刚好看到纯甫神君正在门口处喂浣熊,几只圆滚滚的浣熊半立着,每只都傻兮兮的伸出两只前爪,一个接一个的抓他手心上的果仁。

    纯甫神君正伸出一个手指,轻柔地摸着浣熊们的脑袋,他本身长得也好,脸上又是阳光灿烂的柔和之色,哪里像是掌管凶犯的太和玄武楼副楼主,更像是会从怀里掏出零嘴儿的邻家大哥哥。

    至于玄武楼四周的浣熊,也是纯甫神君的爱宠,私底下被传为玄武楼的吉祥物。

    看到林画和可怜巴巴半躺在一片叶子里的阮琉蘅,纯甫神君眼睛一亮,将手上的食物都放在旁边的食盆里,迎了过去。

    纯甫神君没有架子,但林画和阮琉蘅却不能不守礼,林画规规矩矩行了礼,阮琉蘅也垂首拜下去。

    纯甫神君急忙说道:“紫蘅就不必多礼了。”

    说罢便笑眯眯地打量着阮琉蘅,难得看灵端峰主如此娇弱的时候,又乖巧又可怜地半依在银杏叶中,好想……摸摸她的头……

    不知道女孩子的头发比起浣熊的毛来说,哪个更软一些?

    纯甫神君这么想着,手就果然伸了出去,结果才伸出一半,林画就在旁边冷冷出口道:“纯甫师叔想必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对男女大防看得比其他人重。

    说到正事,纯甫神君怏怏收回了手,像是掩饰尴尬般,手指掐诀,那银杏叶的边缘生出了紫色的小花,向上编织起来,将叶子围绕成一个更舒服的角度,而后再从顶上垂下一道花帘,将阮琉蘅半遮掩在了里面。

    本来简单的叶片,瞬间变成花枝环绕的小轿。

    阮琉蘅心里十分感激,她一路过来都有些窘迫,觉得自己这样被师姐带过来,虽然路上没遇到半个人,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雅,但她又哪顾得上这些,能求得师姐带她过来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没想到纯甫神君如此细心。

    纯甫神君随后正色说道:“你们是为夏承玄而来?”

    阮琉蘅道:“……弟子并非为求情而来,他无辜与否,自有两位长老判断。如果他真的犯了错,亦是我管教不利,请让弟子与他一同受过。”

    纯甫神君笑道:“这话严重了,无论如何,玄武楼只想知道夜帝王宫殿的真相,紫蘅若担心徒弟,自是可以旁听的。而且林画真人来得正好,此事似乎还牵扯到一位平阳林氏的族人。”

    林画这才有些动容,立刻带着阮琉蘅进了玄武楼。

    纯甫神君也不喂浣熊了,招了招袖,邱昕真人便出现在他身后。

    “二黄和六黄就交给你了。”说罢转身也跟进玄武楼。

    邱昕真人端着食盆,看着要爬上他裤腿的浣熊,严肃的脸上有那么一丝丝崩坏。

    ※※※※※※※※※※※※

    “……弟子与林续风一起与那名叫媚双的女魔修对战,被她逃走后,才发现了隐藏在潭底的魔修阵法,因为秘境中无法联络同门,便在阵法处留了字碑,一路做了记号……”夏承玄正在讲着,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躺在花叶中的阮琉蘅被林画真人带了进来,只觉得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可阮琉蘅却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向宏远神君欠身施礼后,也不做声,只在旁边默默听着。

    但是夏承玄却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阮琉蘅平时最是守礼,如果不是担心他,不会身体还是这个状态就来玄武楼。可越是知道,他心里就越发苦涩,此时他还不明白,这是男女之间,最青涩的那段甜蜜,一点点心有灵犀的情愫,都会牵动身心,让人为之感伤。

    阮琉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拖着这幅身体强求师姐带她来玄武楼,只是担心吗?不,她从不怀疑玄武楼的公正,但她也同样不明白,在经历了大生大死后,心中隐藏着的脆弱和不安都映射在夏承玄身上,她只知道,去看一眼他,心,才真正落了地。

    夏承玄只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讲下去:“林续风与弟子说道,夜帝王宫殿中,藏有罗刹海密匙,于是弟子一路与他虚与委蛇,不想在中途遇到与人交手的赵师姐……”

    阮琉蘅此时心里又是酸楚又是一股暖意,这么明显的陷阱他却去跳了,但她又何尝不是呢……槐山神君将格物宗传出的消息告诉她后,她不也因为那一线希望跳了进去?

    可是……罗刹海什么时候竟已经成了牵制她和身边亲朋好友的工具?此次是夏承玄入了别有用心的陷阱,那么红湄和栖迟在外行走时,是否也遇到过这种陷阱?可那两个人,从来都没跟她说过……她到底给徒弟们带来了怎样的困扰……

    她又怎么能怪夏承玄轻信他人?

    阮琉蘅低下头,心里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关心她的人,都应潜心修炼,冲击化神期。

    忘了罗刹海,忘了那片小渔村。

    她坚定了信念后,重新抬起头,看向夏承玄。

    粲然一笑。

    夏承玄得了这一笑,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语速也快了许多。

    正说到与夜刃缠斗时,门外像是刮了一阵风,一身森然冷意的月泽进了玄武楼,他看了一眼花叶中的阮琉蘅,而后向宏远神君行礼道:“弟子月泽,前来玄武楼求问,究竟是谁人害了吾徒!”

    宏远神君不以为意地道:“那便也坐在一边旁听吧。”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个受伤的小姑娘如何了?”

    月泽回道:“只余本命元神灯的一丝元神,弟子寻了一段养神木,只能暂且养着。”但他仍然不善地看了夏承玄一眼,“不知在她的寿限之内,是否还能救回。”

    夏承玄心里又是一松,对修士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都是天道降下的机缘,便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夜帝王宫殿的变故其实正是从夜刃哀鸣开始的,先是夜刃不知何故放弃抵抗,重新回到宝座化为黑琉璃石,从而暴露了核心。

    阮琉蘅才道:“恐怕那时,正是她得知月刃被我杀死,才一心要拉你们陪葬。”

    之后便是林续风突然发难,设下结界和阵法,将夏承玄炼化,而赵绿芙也是因为要救夏承玄,才牺牲了自己。

    林画不等月泽询问,站出来道:“莫说我是修士,与凡尘已断了因果,就算我还在林家,也不允许家族中有此等孽子。如果林续风真的是我林氏族人,那么血踪法便可以找到此人。”

    血踪法是修真界比较常规的寻人法门,除非是像夏承玄一样有夏凉这样逆天的结界灵兽,可以放出号称修真界三大结界之一的玄无结界,否则一般阵法和结界都无法阻挡血踪法。

    林画当即从指尖引出一滴精血,结印之后便由精血悬浮在空中,闭上双眼追踪林续风的踪迹,果然在南海一处岛屿上找到了林续风的踪迹。

    月泽立刻起身,施礼道:“血债血偿,杀尽不义人。弟子这便去给绿芙讨个公道。”

    宏远神君自然不会拦他,只有阮琉蘅叫住月泽。

    她从身上掏出一枚翠玉,正是格物宗中如元君曾经送给她养身的那枚。

    “月泽师兄,此物我尚不知道使用法门,但既然中如元君曾说它能养神,便给绿芙用吧。”

    月泽接过来,他想说谢,却又说不出,只留下一句:“你多保重。”便转身离去。

    宏远神君听到这里,也将夏承玄所说与谛听鼠汇报的内容一一对比,并无遗漏,且他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自有一番独道法门,当下也不再拘着夏承玄,说道:“相关内容本座会向剑阁汇报,此事本座已有定夺。”

    他看了看夏承玄,缓缓道:“灵端峰夏承玄,虽然你并无私心,也非故意破坏秘境,但此事由你而起,失察、失责、失手,鉴于此三错,撤去你朱雀廷掌剑一职,并罚在灵端峰禁足百年,你服从否?”

    “弟子夏承玄,服从。”

    第87章 雁南飞 怒涛遏行云

    林续风拼命逃离照葵野。

    当夜帝王宫殿的阵法被破,他第一件事便是掏出瞬移符捏破,下一瞬便已经在冰山外,他身上法宝并不多,只能找个角落隐藏起来,像是暗夜下的一只仓皇失措的老鼠。

    他又回想起暗无天日的石窟,想起不停被灌入各种丹药,想到自己因为这些不知功用的丹药疼得死去活来……

    黑琉璃洞天的夜空已经出现了裂缝,远方似乎传来妖兽惊惧的吼叫声,他身边的荆棘枯萎下去,一只灰扑扑的小灵兔从他身边窜过去,却被他一手擒住。

    林续风看着手掌中挣扎的小灵兔,只觉得自己与这种下等兽类一般无二——都不过是在人手掌中苟延残喘,企盼一条活路的牲畜。

    他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是啊,他们也不把他当人看,可不就是牲畜么。

    一向血腥残暴的林公子居然松了手,放了那小灵兔,看着它仓皇逃向远方。

    既然任务没完成,回去也是个死,那还不如……逃了吧!

    当秘境外六位大乘期元君一起救秘境弟子时,他也掩饰一番,趁机溜了出去,但还未等落地,便从云上祭出飞行法宝,没命地往南方逃,只要入了海,虽然海兽凶猛,但比起那老怪物,已经算是慈悲了。

    至于心头上的印记,哈,随便吧,能爆心而死总比重新落回他手上强!

    他在南海不远处寻到一处只有几百亩地大小的岛屿,这岛屿随时都有沉没的风险,岛上只有一点青苔一般的植物,剩下就是高大的黑色礁石,连海鸟都不曾在这里驻足,可林续风却很满意,他布下一个简单的阵法后,便开始疯狂修炼。

    夏承玄那样的天才不会知道他有多努力才会到如今的修为,那些会让人畸形的丹药,他又是怎样苦熬之后才用放血的方法将药引的毒素排出,如果不是他够狠,早就如同林家其他一样被拖去喂妖兽。

    然而几天后,他还是被发现了。

    ※※※※※※※※※※※※

    月泽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躲在阵法后的林续风,他却并没有动手。

    因为从他出太和,便有一道神识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月泽如今已是元婴后期的修为,隐隐已快要突破巅峰,即便他发现身后人是化神期修为,也丝毫不惧。

    而如今他找到了林续风,那么……

    “别再鬼鬼祟祟了,出来!”月泽喝道。

    后方空间开始扭曲变形,随后出现一个黑袍修士,是修为达化神后期的清吾神君。

    清吾神君对上月泽,却没有曾经在魏国边界处对南淮的嚣张,他甚至咧嘴笑了笑,说道:“月泽真君,本座一路与你同行,也是不得以为之,乃是因为此孽徒是从我魏国逃出的弟子,本座正是奉命捉拿他归案。”

    别看清吾神君修为比月泽高出不是一点半点,但这天下还没几个修士愿意跟盛怒中的太和剑修战斗,尤其眼前的月泽身为太和峰主,且与那名震天下的紫蘅真君一样,是以元婴期便领悟剑域境的天才,在太和宗门本身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物,清吾神君此时心中并无必胜的把握。

    即便施大手段将他杀死,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不愿为了捉拿一个狗一样的东西,甘冒受伤的风险。

    宁可赔上笑脸,但愿能说动这位煞神。

    月泽不语,抽出天水剑的同时,一道水浪已环绕在身周,随后天空瞬间被强大的领域之力遮蔽,漫天的白浪水光粼粼微动。

    天水覆海剑域!

    若是别的地方还好,这海面上是水灵根修士的主场,更何况月泽已修出剑域,方圆百里的海域都能为之所用!

    清吾神君却根本不想跟他硬拼,被内外剑域全开的剑修缠上,即便赢了也会掉层皮!

    但他也并非毫无准备,本命法宝晔天镜祭出,天上地下顿时呈扇形排出几枚大镜,直接迎上月泽剑意中的滔天巨浪。

    清吾神君的运气真的很差,此时的月泽因为徒弟出事而战意达到鼎盛,且海域还是他的最佳战场。清吾神君被逼得不仅祭出本命法宝,而且还分出灵体“开山刃”,在他身前抵挡月泽的攻击。

    他看向面如死灰、仍在小岛上的林续风,冷哼一声,手掌一吸,便将他抓了过来,也不恋战,施展化神修士的瞬移神通,一路往北方便走。

    然而这是月泽的剑域,他怎么会允许猎物逃走?

    海面泛起山高的巨浪,一路追着清吾神君,不仅如此,天空上同时出现几道带着水浪的剑意向目标冲去。

    茫茫然海面,无数水波化为剑意,卷着风云盘旋而起,在半空中凝成水龙,在月泽的剑诀下,分海御水,酝酿着更巨大的海啸!

    清吾神君本就白皙,此时脸孔更是白得如同一张纸。

    他心一狠,将开山刃召回,于天地间立起一道银光,那银光再铺展开,形成一面刃墙,硬撑着挡下月泽的全部攻击,而后这化神修士历经无数岁月修成的分神,在这肆虐的攻击中,终于断裂。

    然而当刃墙被破后,月泽才发现清吾神君已经逃出了剑域之外。

    他收了剑域,冷哼一声,转身返回太和。

    不是他不想追,而是化神期的遁速神通是元婴期如何也追不上的,更何况追到魏国,还有行夜元君镇守,他毕竟不能因小失大。

    灭了清吾神君的分神,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而在半路不住以瞬移神通往魏国逃的清吾神君,一直咳个不停,他嘴边都是血迹,那是因分神被灭受到的反噬,即便可以再修炼,也要耗时数年才能恢复如前。

    为了手上这么一个丹畜,真是不值得!害得他在太和剑修手上吃了一个大亏!

    他不知道师尊为什么执意要将林续风捉回,但师尊绝对不是会善心大发的人,只怕这个丹畜,回去更是要生不如死。

    林续风紧紧抿着嘴,他早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幸运,怎么可能逃得掉,怎么可能……

    刚才那一场战斗,那才是修士啊!那是化神修士与太和剑修的一战,是神仙话本都无法描述的波澜壮阔,仿佛天下尽在掌控中。

    这样的神通,怎么可能从他们手上逃掉?

    可他心思却又立刻活络起来,既然逃不掉,那么,他便……

    他为自己大胆的设想兴奋得浑身发抖,而旁边的清吾神君只当他是吓得,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可林续风知道,既然行夜留他一命,他就有活路,有生机!甚至,有成为更高等修士的可能!

    ※※※※※※※※※※※※

    七国联盟中,每个国家虽然行政署令都不同,但只有一点是相同的——对供奉修士的服从和迷信。

    魏国的君主不是历代最昏庸无能的,但却是最听话的。

    他童年时经历过惨痛的宫廷政变,母系亲族全部被斩,因此他从小几乎是被行夜一手带大,此时跪在行夜座下,已是中年臃肿的身材竟还能缩成一团,他畏惧地对上方端坐的行夜元君道:“这次的旨意,朝中反对者大半,国家不堪战事,襄水一带已有叛乱发生……”

    “阿游,你怕了?”

    主君叩首道:“有元君做主,阿游自是不怕,但是民间……”

    行夜元君温声道:“阿游,你身后有本座在,放心,有反对者,将本座给你的仙丹,与那些人服下;有乱起者,不要用武力无镇压,用本座给你的灵草去收服他们,因为……那些贱民,可是本座最需要的养料啊……阿游,你明白吗?只要本座还在,魏国就永永远远只属于你一个,甚至你以后想一统七国,建立不世之功勋,也不在话下。阿游,你是一代明君,你当知道,有些时候为了最终结果,一些阵痛是难以避免的,你的气概到哪里去了?还是那个百步可穿杨,豪情盖世的阿游吗?难道本座……当初选错了人?”

    “元君说得是,是阿游一时糊涂了,我这就照您说的做。”

    主君擦擦汗,跪伏着退出了大厅。

    行夜这才道:“清吾,人带回来了?”

    清吾神君显出了身形,缓缓行礼道:“果然不出师尊所料,太和有林家修士,就一定会用血踪法,弟子等到月泽出山后,便跟随他去了南海,捉到了这丹畜。”

    行夜只看了一眼,阴测测道:“你倒是越发出息了,被一个只有元婴后期的剑修打成这样?你也配是本座的徒弟?”

    清吾神君不敢多言,他知道这时候师尊在气头上,多说反而无益。

    行夜又将目光看向林续风,他缓缓道:“说吧,夜帝王宫殿里发生了什么。”

    林续风落到了这个地步,反而不怕了,不卑不亢地跪在下面,详细地讲述了夜帝王宫殿发生的一切,甚至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末了,他道:“夏承玄恨极了小人,如果小人出现,他一定还会来寻小人,届时小人有信心发动阵法将他炼化,一定……”

    话还没说完,他的脖子仿佛被扼住了般,双目因为窒息而逐渐变得血红。

    行夜道:“再次发动阵法?你知道那阵法要什么引子才能发动吗?如果不是本座得了夜帝王的传承,用了那秘境内核做印子,你以为那阵法随随便便就能开启?你坏了本座的大事,这一次炼化不成,而且打草惊蛇,他不知道再过多久才能出太和,你说,你要本座怎么才能拿到雪山冰种?”

    行夜又放开了他的脖子,林续风摔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可他顾不得,语速飞快地说道:“正因为炼化阵不能用,元君才更需要留小人一命!”

    行夜很满意地看着他,起身走了过来,一脚踏在他脊背上,说道:“那你可要好好说一说,说得好了,本座赐你金丹修为。”

    ……

    萤火暗淡,魏国主君从行夜所在的景熙宫出来时,只觉得四周萧瑟,一点生气也无,可他仍对着在宫外等候他的宠妃们喜笑颜开,继续做起了一统七国的美梦。

    却不知头上那片天空,似被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连那一点余光,也被吞噬殆尽了。

    第88章 雁南飞 桃李争雨露

    撤去掌剑的责罚连带着禁足百年,不算轻罚,但师徒二人都很满足,但他们却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搜肠刮肚地想怎么跟对方开口,以至于两人一路上都有些忐忑。

    阮琉蘅是在想怎么安抚夏承玄。

    夏承玄则是在想怎么道歉。

    回到灵端峰后,身边有徒弟在,阮琉蘅自是不用林画照顾,林画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夏承玄,捏了捏阮琉蘅的鼻子,便飘然而去。

    夏承玄把她从花叶上抱起,心里只觉得是捧了一团棉花一样的暖玉。

    阮琉蘅皱着眉头等夏承玄将她重新抱回洞府,才开口道:“这一百年,你我当潜心修炼,为师会冲击元婴后期,也希望你能更上一层楼,早日金丹大成。”

    “我明白。”夏承玄默然,听她中规中矩地这么说,觉得她还是嫌弃了他了。

    阮琉蘅又道:“你不用担心下山历练会有行夜的人下手,这次月泽师兄出手,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警告,你现在已在太和庇护下,他们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我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情况,自从他来了太和,阮琉蘅就不断受伤,几乎陷入一个恶战——养伤——恶战的怪圈循环。

    阮琉蘅见他冷淡,想到可能是关了禁闭不好受,于是道:“本来以你的悟性,也不用再去朱雀廷,所以……”

    “我不在乎。”夏承玄不是曾经的骄狂的少年,连她都不在乎的事,又怎么可能伤得到他?

    阮琉蘅彻底没了脾气。

    “那你便去准备修炼吧。”她扭过头,“储物袋里还有剩下的肉,你若想吃,自己去烹。”

    夏承玄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他有没有肉吃,早前在砺剑石里十年,他也靠着辟谷丹撑下来了,而且……吃肉,也不过是想与她多呆一会吧。

    难道她竟然不知道?

    夏承玄终于笑了笑,说道:“被你喂刁了嘴,只好盼你快好起来。”

    阮琉蘅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厨艺”这项才能,她不懂,只是将五味果和肉放一起煮罢了,连凡人都能做到的事而已,只是看夏承玄半跪在床边,像只乖乖等待投喂的大型凶兽一般,心肠就有些软。

    斐红湄和芮栖迟入门时都已经是成年人,只有夏承玄,少年时就在她身边,虽然无法无天,却又有些不同……

    “我没事,再修养几天就好了。”她伸出手去,忍不住想拍拍他的头。

    素白的手又被他抓住了,她才想起上次摸摸头,就被还是少年的夏承玄嫌弃得很,要多高冷又多高冷地说了一句“别随便摸男人的头”,而且还甩开了她的手。

    然而这次夏承玄直接把她的手放在脸边。

    “可以,摸这里。”说完,大型凶兽的脸也有些微微发红。

    阮琉蘅却没这么敏感,还真是实打实的摸了两下,以示安抚。

    她二千多岁的心态,跟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没法比,而且她之前失忆,后期也忙着修炼,对凡间礼教只是了解,并不像林画、夏承玄等这些从小在凡间生长的人那般奉行。

    何况修士本就于男女感情看得很淡泊,事急从权的身体接触稀松平常。

    她只觉得夏承玄比以前好说话多了,觉得自己的教导颇有成效,看上去他不再有阴影,于是满意地收回手,她又有些疲惫,元气还未恢复。

    “过几日,我再传你修炼法门,这段时间,为师会……”话还没讲完,她便沉睡过去。

    夏承玄在床前又看了她良久,想到灵端峰只剩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还多,这才起身出了阮琉蘅的洞府,如今灵端峰阵法已开,再无他人,夏承玄也不遮掩,他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响指,夏凉跳了出来。

    “小凉,你恢复得如何了?”

    夏凉落地便滚身变做瞬间变出近一丈高的原身,曾经在对付夏伯义时,他身后还只有六条狐尾,而如今……七条狐尾在身后摇摆,一股强大的灵压含而不露地展现出来。

    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成年男子的声音,很清澈,带着狐族天生的七分魅惑,缓缓说道:“吾已有巅峰状态之七分。”

    再没有幼兽时的萌态,完完全全是一只真正的大妖。

    夏承玄也立时感觉到与夏凉契约的灵力涌进身体,那灵力洗刷着他在夜帝王宫殿( 驯徒记 http://www.xlawen.org/kan/4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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