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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部分阅读

    开被子下床冲他打了个招呼,一眼看见他腰间的手枪就是眼中一亮。

    艾伦从腋下抽出自己的手枪递给马锐,“S&W公司的M10型转轮手枪,世界上最好的手枪之一。”

    马锐接过来推开弹匣看了看,六发装的弹匣,枪身应该是不锈钢制成,比自已的92式重得多,掂量着快有1KG了。

    合上转轮式弹匣,马锐双手据枪,枪口避开艾伦向门口瞄了一下,感觉握起来有些别扭,估计是专门为手型偏大的老美设计的,掉转手枪,枪口冲着自己还给了艾伦。

    “它很棒。”马锐言不由衷地恭维了一句,抽出自己的撸子递给了他。

    “啊哈,勃朗宁M19037.65mm自动手枪,新式武器哦,这种昂贵的玩具在美国也不算太普及,锐,你是从哪弄到的?”兴奋的艾伦说得太快,马锐请他复述了一遍才明白他的意思,“一位香港的商人朋友送的。”马锐很无耻地把马应彪抬出来当幌子。

    “它是把好枪,不过我更喜欢转轮手枪,要知道,自动手枪的故障率太高了,它太容易卡壳,不然德国人的0.30英寸鲁格手枪很有可能就成为美国陆军的制式手枪了。”艾伦简单评论了一番把枪还给了他。

    接下来几天的生活有些枯燥,除了吃饭时和两位美女聊会天以外,大部分时间马锐都是缠着艾伦提高自己的口语水平,相对于他在语言方面取得的进步,凯瑟琳和小丫头的关系进展要快得多,马锐很郁闷地发现小丫头挽着凯瑟琳胳膊的姿势越来越自然,而且在这位“明师”的指导下,许红妆居然也能结结巴巴地用英语说上几句你好、再见等简单的对话了,马锐偷偷问过小丫头,原来她一直把手枪藏在箱子里根本没给凯瑟琳看到,这才放下心来。

    几天的接触下来,马锐在闲聊时有意无意地问起艾伦的经历,得知他是1904年以优异成绩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后,进入了刚刚重组不久的杜邦公司,今年夏天被提升为无烟火药部海外分管代表之一,主要负责对亚洲各国兵工厂的销售工作,上次在上海遇见马锐,就是刚刚跟清国的江南制造局(又叫上海机器局)签订了一笔供货合同,不过清国人给他的印象并不太好。

    “他们很贪婪,”艾伦这样形容他接触过的制造局官员们,“不管是负责采购、运输、结算的,还是总管枪械生产的官员,每个人都要明确地知道自己能在这笔生意里得到多少回扣才肯投赞成票,而且这样一家年产量只有40万发子弹、1200枚地雷和8000支步枪的小型兵工厂居然有近500名员工,真是不可思议,如果是在美国,拥有这么多工人的工厂产量起码要比它高10倍!”

    “你怎么不从上海直接回美国,而要从香港转道欧洲呢?这样不是要远得多么?”

    “哈哈,亲爱的锐,你不知道么,从上海越过浩瀚的太平洋直抵美国西海岸是一条很危险的航线,中途能补给的港口太少,很少有商船敢于单独跑这条航线,他们大多会组成船队结伴而行,我可能要在上海呆上一个月甚至更久才能等到直达美国的商船,然后还要坐火车由西至东穿越整个北美大陆回到特拉华州,正好凯瑟琳也要去伦敦,公司就同意我和她一起转道欧洲回国。”

    马锐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接着问道:“你跟瑞歌儿小姐怎么不住在一起呢,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

    “哦,锐,放过我吧,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只是同事吗?虽然我和她不属于同一个部门。”

    “当然你没有看错,我的确在追求她,不单是我,几乎全杜邦公司的未婚男人都是她的崇拜者,可她是那么的优秀,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打动她的心,我也不例外。”艾伦有些沮丧地摊开双手叹了口气。

    “有什么可牛逼的,不就是脸蛋漂亮点,咪咪大了点么。”马锐心里恶恶地想着,同情地安慰艾伦:“或许瑞歌儿小姐只是不愿意跟自己的同事发生恋情,又或者她喜欢你却不好意思表白也不一定,不然她怎么会跟你一起出海呢?”

    “这只是个巧合,锐,我被公司委派到上海出差,正巧她要去清国处理一些私人事务,我就大胆地邀请她同行,理由是她会讲华语可以帮我省去不少麻烦,而我可以一路保护她不被人骚扰,当她答应时我兴奋极了,公司里好多年轻人都在嫉妒我的好运,我也认为这是可以接近并打动她的好机会,可当我在离开上海的船上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时,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她微笑着对我说:‘艾伦,你是个好小伙子,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玫瑰。’当时我很伤心,但我绝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因为她是那么的美丽、高贵、博学。。。”

    “博学?”马锐对他嘴里的“美丽高贵”能够理解,可用“博学”这个词来形容凯瑟琳,马锐觉得还是艾伦还是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了,现在的西方女性虽然比清朝女性接受的教育程度要高,可也远远到不了后世的水准,以凯瑟琳的年龄来看,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学毕业什么的,不过现在美国的大学是否招收女生,这一点马锐可不知道。

    “是的,锐,你没听错,她的确称得上博学,事实上杜邦公司研发部的每一位研究人员都是本行业内的专家,而她完全可以被称为专家里面的专家,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白兰地河边的中央实验站,那是1903年公司重组后专门拨款建立的研究实验区,皮埃尔先生(杜邦公司现任总裁)亲自为凯瑟琳在那里指定了专用实验室和助手,要知道,皮埃尔先生的远见卓识是全特拉华州人都公认的,当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在研究什么。。。”提到凯瑟琳在杜邦公司的成功,艾伦很快从沮丧的心情中恢复过来,不管凯瑟琳对他有没有好感,他对她在商业或者说专业领域表现出来的才华是很敬佩的。

    “商业秘密,我理解。”马锐点点头,接着问道:“瑞歌儿小姐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哪位教授能教出这么犀利的女学生来呢?”听了艾伦的话,马锐不由得对这个博学的凯瑟琳产生了一些兴趣。

    “她是半年前由麻省理工的一位教授介绍到杜邦公司工作的—那位教授也是皮埃尔先生的导师,不过她并不是他的学生,而是来自于遥远的加利福尼亚(美国西海岸,杜邦公司所在的特拉华州位于东海岸),父亲是个华人,30年前在加州开金矿时跟一个当地姑娘结的婚,不过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噢!”马锐这才明白为什么凯瑟琳的京片子那么溜了,原来是中美联合出品的混血||乳|牛啊,“原来是这样,不过从她的相貌上看倒没有多少东方人的特征。”马锐想了想凯瑟琳精致的面部线条,对艾伦说道。

    “天哪,锐,如果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的话,我肯定会把你当成一个虔诚的修道士的,像凯瑟琳这样的美貌都不值得你仔细地欣赏吗?你难道没有发现她的眼睛跟你一样是黑色的?”艾伦感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问他。

    马锐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说实话,在船上跟凯瑟琳为数不多的谈话过程中,为了不被她当成色狼,他总是刻意地避免看她,他怕自己视线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丰满挺拔的胸部上,因此对她的相貌没太留意,只是觉得她跟那个同名不同姓的好莱坞女星长得极为相似而已。

    第二十一章:海上平安夜

    在两个男人正在交流泡妞心得时,他们谈论的对象正在隔壁舱室试穿一件黑色高领晚礼服—今天是12月24号,伯尔顿船长为乘客们准备了丰盛的大餐和平安夜舞会。

    玛格丽特号在法属越南的岘港补给后又航行了一千多海里,船上储存的食物和淡水已经维持不了几天了,不过明天就能到达英属新加坡进行再次补给,所以大胡子船长决定倾全船所有,让无法和家人团聚的乘客和船员们好好过一个海上圣诞节。

    邮轮上的锅炉蒸汽除了为轮机房提供动力外,还分出一路顺着管道送到各层卧舱内,头等舱室里温暖如春,许红妆穿着贴身小衣坐在床沿上,两只小脚丫在床边荡啊荡的,看着凯瑟琳一粒粒地解开领口上的水晶扣,丝质晚礼服如水般滑到地上,魔鬼般的身材暴露在温暖的空气中,金黄|色的阳光从舷窗透入,洒在她白晰晶莹的肌肤上,就像在屋里摆了一尊女神雕像—如果她没有穿着黑色真丝胸罩和同样材质的丁字裤的话,第一次见到这套布料少得可怜的内衣时,小丫头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看见许红妆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凯瑟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腿把挂在鞋上的礼服挑到一边,随手扯过棉质睡袍披在身上,走到小丫头身边坐下,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托住小丫头尖尖的小下巴,问她:“小可爱,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许红妆不好意思地笑笑,“凯瑟琳姐姐,你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啊,”凯瑟琳笑着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才十七岁就这么迷人了,再过上两三年,身材发育好了,你先生还不得天天把你拴在床上啊,他要敢放你一个人出门,走不出几步身边就能围上一大群苍蝇。”

    “讨厌,你又取笑我了。”小丫头用脑袋在她肩上砸了两下,抬头问她:“凯瑟琳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不嫁人呢?”

    凯瑟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丰满的**把睡袍顶得高高的,“嫁人?我从来没想过。”

    “为什么呢?”许红妆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她,她不太理解凯瑟琳的意思,在她的脑子里,女人一辈子就为两件事活着:嫁人;生孩子。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凯瑟琳笑着反问。

    “呃~~”,许红妆皱着可爱的小鼻子,她被问倒了,她一向认为女孩子长大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凯瑟琳这么一问,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想想晚上穿什么衣服吧,我的小美人,你总不会穿着猎装和长筒皮靴去参加舞会吧?”

    凯瑟琳捡起地上的长裙,把它挂到舱壁的衣橱里,扭头问还在皱着眉毛的许红妆。

    “我又不想去参加什么舞会,像你说的那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我就是想去里面大吃一顿,嘻嘻。”

    “真不知道你的小肚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吃都不会胖,你家先生也不怕你变成小肥猪。”

    “锐哥才不管我呢,他还经常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每到一个新地方,他总是带着我尝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京城的烤鸭子、天津的肉包子、上海的老虎脚爪都很好吃,他还说这些东西他都会做,什么时候有空儿了,我叫他做给姐姐你尝尝。”提到马锐,小丫头就是一阵的眉飞色舞。

    “知道你家先生厉害,看把你美的。”凯瑟琳一边跟她聊天一边试了几件晚装,都不是很满意,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许红妆,“啪”的打了个响指,“有了!”

    马锐掏出马甲左上口袋里的纯金怀表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半—他的满天星军表放在背包的夹层里,据他了解,这种能够自动上弦并在表面上显示日期的手表还没有被哪家钟表厂研制出来。

    两个人结束了谈话从舱室里出来,顿时觉得浓郁的节日气氛扑面而来,玛格丽特号的三层甲板都被洗刷一新,前桅上飘扬着一面崭新的巨幅米字旗,整个船身披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有三角形的、矩形的、燕尾形的。。。一面面写着英文字母和数字的旗帜在海风中“哗啦啦”地舞动着,甲板栏杆上也绑满了彩色布条,还有几个船员在舰艏的底层甲板上摆放着烟火。

    艾伦在隔壁紧闭的舱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舱门打开后,看到凯瑟琳时就是一怔,她一向以端庄高贵的形象示人,因而对衣服十分挑剔,她甚至看不上那些知名服装设计师的作品而不惜亲自设计礼服,可此时的她却穿着一套明显有些窄小的猎装。

    凯瑟琳走出舱室,在甲板上来回踱了几步,满意地搂住随后出来的许红妆,“看,我们像不像是姐妹。”这句话是用英文说的,不过马锐也听懂了。

    一看到她身上的猎装马锐就觉得眼熟,这分明是自己在上海给小丫头订做的两套衣服之一,凯瑟琳个子比她要高,不太合身的猎装紧紧地绷在她身上,更显得该大的大,该挺的挺,反而勾勒出一种另类的性感来。

    凯瑟琳很满意两个人吃惊的表情,刚才听了许红妆的话,她临时起意借了小丫头一套衣服,脚上配了一双平跟短靴,又让许红妆帮她把棕色的长发扎成了辫子,两个人说好了到餐厅里海吃一顿就闪人。

    两位美女兴致勃勃地率先进了餐厅,艾伦苦着脸跟马锐一起走在后面,他本来想跟凯瑟琳共舞时再和她加深一下感情,可她穿成那样摆明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马锐看着他的苦瓜脸,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推门进了餐厅。

    不算宽阔的餐厅内,靠舱壁的一侧摆着一排长长的自助餐桌,琳琅满目地摆放着黄铜烛台、不锈钢餐盘和供客人选餐用的银制餐具,有些遗憾的是船上没有鲜花;穿着制服的大副正指挥着乐队在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旁边就位—这棵帕莉印茄树是在岘港港口补给时买到的,传统的圣诞树是用冷杉或松树装饰而成,可这类耐寒树种在地处亚热带的越南根本见不到,只能用它来凑合一下了。

    伯尔顿船长叼着大烟斗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忙碌—单看他的长相和举止的话,会觉得他更像个不修边幅的美国人,而不是一向以古板严肃著称的英国佬,几个华人侍应也换上了燕尾服,像模像样地打着领结,把更多的餐盘从厨房端出来摆到桌上,一群绅士淑女们穿着华丽的盛装,正三五成群地小声交谈,凯瑟琳挽着许红妆的小手进入餐厅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衣着另类的两位美女在一群穿着各式晚礼服的贵妇们中间显得颇为醒目。

    艾伦开朗的性格和他的职业很相衬,不一会就把郁闷的心情抛到一边,和几位商人有说有笑聊得极为投机,马锐不太习惯这种热闹场面,自己溜到餐桌边,随手从一个侍应端着的银盘上拿过一杯葡萄酒,逐一品尝着精致的开胃小点心。

    伯尔顿打开银制怀表看了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女士们,先生们!”正在谈话的男男女女纷纷安静下来,全场目光注视在穿着燕尾服的船长身上。

    “很荣幸能邀请到各位贵宾参加玛格丽特号的平安夜晚宴,很抱歉船上的食物和藏酒不是很充足,但是我的厨师们还是为大家准备了腌猪脸配面包屑、葡萄酒煨兔肉等传统美食,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烤鹅和各种美味的沙拉,最令我感到幸运的是,我们的船上有一位在远东传教的马修神父可以为我们主持子夜弥撒!”他扬起右手把身边的中年神父介绍给大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而不失礼貌的掌声。

    简短的祝贺辞过后,伯尔顿船长宣布舞会开始,凯瑟琳礼貌地拒绝了几个不识相的年轻人,在音乐声中拉着许红妆挤到了餐桌边,马锐手里端着餐盘吃得正欢。

    凯瑟琳把堆得高高的餐盘递给许红妆,自己去捡些沙拉之类的低热量食物,小丫头嘴里塞了一大块腌猪肉,口齿不清地问马锐:“那人是干什么的?”

    马锐顺她的目光看去,那位马修神父正在跟伯尔顿船长小声交谈,“基督教的神父,就是外国的和尚,那身黑袍子是他的工作服,脖子上那个明晃晃的东西叫十字架,跟清朝老百姓常戴的佛像意思差不多,自己骗自己的玩意儿。”马锐小声地跟她解释那神父的来历。

    “想不到马先生对欧洲的宗教这么了解,现在清朝信教的人很多么?”凯瑟琳端着餐盘走到他们身边,正好听到马锐的胡说八道,微笑着用汉语问他。

    马锐笑着摇了摇头说:“八年前闹拳民那阵,京津之间的教堂被烧的烧毁的毁,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信教了。”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可他好歹学过中国历史,知道义和团跟外国教会间的冲突是庚子之乱的诱因之一。

    两个人低声谈话的时候,乐队的白人指挥棒一挑,音乐顿时变得明快起来,餐厅中间相拥起舞的人越来越多,舞步也随着音乐节奏变得欢快飞扬,马锐不会跳舞也听不懂这是什么曲子,只是津津有味地吃着盘里的石斑鱼配香草浓汁,低声跟两位美女聊天,此时近距离地细看凯瑟琳黑亮的眼眸,果然符合东方人的特征,她面部的肌肤也不像普通欧美女性那么粗糙,而是细腻光滑得跟许红妆有得一比。

    艾伦和自己的舞伴互相致礼分开,穿过人群挤到了餐桌旁,掏出手绢擦去额头的汗珠,看到餐桌上的主菜就呻吟了一声:“上帝啊,难道船上的厨师都不会做美国菜吗?真不知道英国人为什么选择在平安夜吃烤鹅,而不是美味的火鸡!”虽然这样抱怨,他还是接过马锐递过来的餐盘斯文地吃起东西来,陪着那位身材丰腴的贵妇跳了一支舞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隔着一层舱板的桥楼上,陈阿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喝了一口威士忌把嘴里的猪肉派送进胃里,酽烈的酒精刺激着胃壁,带来一阵暖意,虽然海上的冬天不像陆地上那么冷,可在邮轮顶上吹了两个小时海风还是让他浑身发抖。

    把背在肩上的“李氏”步枪摘下来靠在栏杆上,陈阿水回到身后的观察舱,一起当值的吴鱼仔正歪在椅子上打盹,他和陈阿水来自香港湾仔的一个小渔村,已经在玛格丽特号上当了两年的船员,实际上这条邮轮上的船员有一多半是香港人,虽然工作比英籍船员繁琐劳累得多,可他们的薪水只有英籍同事的三分之二,在这个传统的欧洲节日里,那些英国船员们可以去第二层甲板上的大餐厅里和次等舱乘客们一起庆祝新年,而陈阿水们只能在船上轮值,当然作为补偿,他们每人分到了两块猪肉派、两片涂满了黄油的面包,每两个人还能分享一瓶廉价的威士忌。

    陈阿水从暖气管道上的饭盆里又拿出一块猪肉派,转身出门继续履行他的职责,他一直搞不明白英国人为什么要把猪肉、蘑菇和面粉混到一起做成这种一头大一头小的食物,还很形象地给它取了个非常不吉利的名字“棺木派”,尽管它吃起来味道不错,可联想到阴森森的棺材,他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发麻。

    陈阿水羡慕地听着隔了一层甲板的餐厅里隐约传出的音乐声,三口两口把食物咽下去,抬眼看了看海面,乌沉沉的雨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暗褐色的海水微微荡漾着,黯淡无光的海面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借着前桅上的灯光只能看出几十米的距离。

    陈阿水掏出大衣口袋里的伸缩式单筒望远镜,拉开了凑在右眼上费力地向前方眺望,视线所至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伯尔顿船长专门交待过,越接近马六甲海峡东南端海域,海盗们的活动就越是频繁,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每隔几分钟就进行一次徒劳的观测。

    从右至左扫视过邮轮前方的扇形区域,他揉了揉发涩的右眼,拿起旁边的酒瓶猛灌了一口,重新把望远镜凑到左眼上。

    “那是什么?”当视线中隐隐约约出现一条细长的黑影时,陈阿水下意识地自语了一句,把右眼贴在镜筒上仔细地分辨着笼罩在白雾中的黑影,约莫半分钟后他扯开嗓子大声喊道:“鱼仔,吴鱼仔,醒来。”

    吴鱼仔被他一声大吼吓得从椅子上“嗵”的一声摔到了地上,顾不上叫疼,连滚带爬地出了舱门,接过陈阿水手里的望远镜,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啊,是条船,是条大船,它、它好象停在那里没动!”

    陈阿水敲开餐厅的门时,伯尔顿船长正搂着一位中年贵妇跳得起劲,听到侍应的耳语,他抬头看了看等在门外的陈阿水,彬彬有礼地对舞伴道了声失陪,跟着陈阿水回到了桥楼上。

    船长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那艘漂浮在海面上的轮船,大致测算了一下两船之间的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条货轮,看长度至少有5000吨级以上,没有灯光,看不到船上有没有人活动。”

    陈阿水和吴鱼仔对视了一眼,身为华裔船员,他们很少有机会跟船长这样面对面谈话,陈阿水壮着胆子问道:“会不会是锅炉或推进器坏了?”

    伯尔顿阴沉着脸缓缓摇了摇头,把望远镜递给身边的大副,“可能是海盗!”

    第二十二章:黑帆海盗

    ***通明的餐厅里,马锐和许红妆吃饱喝足,捧着溜圆的小肚子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休息,给艾伦留出了和凯瑟琳独处的空间,不过瑟琳并不想给他再次告白的机会,只跟他简单聊了几句就追了上来。

    马锐正一脸愤怒地瞪着把小丫头从自己身边抢走的凯瑟琳,就听见伯尔顿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为了让整个餐厅的人都能听见,他的语速很慢,马锐也勉强能听懂:“女士们先生们,抱歉打扰一下,我很遗憾地通知各位尊敬的客人,我们的舞会要被迫中止了,在玛格丽特号右前方一海里处发现了一艘货轮,它失去了动力正在海面上漂浮,具体原因还不清楚,我会安排船员们前去查看,并向各位通报检查结果。现在,请各位回到你们的卧舱,呆在里面并关上舱门。另外,请随身携带好你们的贵重物品和自卫武器!”

    伯尔顿的话说完,人群中传出一阵低低的惊呼,马锐听得心里一沉,看艾伦和凯瑟琳也是脸上微微变色,只有小丫头听不懂伯尔顿的话,奇怪地看着马锐,又扭头去看凯瑟琳。

    马锐伸手把她搂到怀里,嘴唇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回房间去,把枪拿出来随身藏好,呆在里面等我叫你再出来。”

    许红妆睁大眼睛问他:“出什么事了?”

    “船长说前面有艘船漂在海上,没说什么原因,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

    四个人随着人群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卧舱,马锐抽出M1903检查了一下,用身子挡住艾伦的视线以免他看到背包上的拉链,把身上的零碎—钞票、香烟、怀表什么的塞进去,回头看见拿着M10左轮手枪的艾伦,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点了下头,开门来到甲板上,扶着栏杆向海面上看去。

    玛格丽特号已经停止行驶,远远地和那艘货轮并排停在海面上,经验丰富的伯尔顿命令水手们不要下锚,锅炉保持温度随时候命开船,然后把船员们召集在甲板上分配任务。

    四名船员跟着大副从枪械室里搬出三箱步枪和一箱子弹,每个船员都分到一支“李—恩菲尔德”式步枪和50发子弹,伯尔顿接过大副递来的步枪和剑形刺刀,冲他点了点头,大副会意,安排20名船员分别到上层和中层甲板右侧警戒,同时指挥5名华裔船员去把邮轮右后侧的救生艇卸到海面上,剩下的8个人分成两组去准备两门4英寸速射炮。

    马锐伸右手拇指沾了些口水举在空中,眯起左眼测算了一下了两船之间的距离和风向风速,把手枪插进了枪套,马牌撸子发射的7.65×17mm手枪弹根本飞不到近一公里外的货轮上,艾伦不是很明白他的举动,但也知道距离太远手枪起不了作用,干脆呆在甲板上等船员们的搜寻结果。

    陈阿水很不幸地被抽中成为5名搜索者中的一员,他暗暗咒骂着接过英国人递过来的火把,上了救生艇,把火把插在船舷上的铁架上,操起一支木桨,跟着舵手的号子用力向货轮划去。

    站在身躯庞大的玛格丽特号上时,几乎感觉不到海水的波动,可这条只有几米长的小艇却被涌动的暗流抛得忽高忽低,陈阿水感觉刚才吃下去的两块猪肉派正在拼命从胃里向喉咙涌来,使劲闭上嘴才把它们压了下去,等接近那艘停摆的货轮时,眼前的景象使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总长度超过50米的货轮幽灵般地停在那里,附近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残骸碎片,偶尔还能看见破烂的衣料,船身吃水线以上像蜂巢一样布满大小不一的弹洞,舷壁上依稀可见黑色的血污,这一切使得这艘庞然大物看起来活像一个刚被几十条大汉**过的少女。

    前面的两个船员把手中的步枪推上了子弹,举起枪小心警戒,陈阿水和另一个船员继续划动手里的木桨,直到小艇紧贴着货轮左侧停下,才捡起步枪背在肩上,借着火把的照明,踩着舷壁上的缆绳和炮洞攀上了甲板,接过伙伴递来的火把迎风一晃,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在胃里翻涌了半天的“棺木派”终于控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小艇上的几个人看他站在那儿哇哇大吐,纷纷爬上甲板,看到上面东倒西歪的尸体和散落的残肢断臂就是一阵恶心,一阵海风吹过,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受陈阿水的传染,一个船员终于忍不住趴到船边大吐起来,另外几个也干呕不已。

    等陈阿水把胃里的食物连着胃酸都吐得一干二净,再也倒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强忍着胃部的痉挛擦了擦嘴,右手扣着扳机,把步枪架在持着火把的左手小臂上,小心地避开甲板上一滩滩血泊和断肢,一步一步地向船身中部搜索,几个伙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看了看散落在甲板上的几个破开的麻袋,从破口洒出的白米溅得到处都是,其中一个麻袋还压在一具华裔船员打扮的尸体上,看起来他是藏在粮垛后面躲避子弹的,可最后也没逃脱被乱刀砍死的命运,几十处伤口几乎放干了他身上的每一滴血,在地上凝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污秽。

    到了船身中后部的锅炉舱上方,陈阿水看到木质甲板上一人多宽的大洞,终于明了海盗们没把这艘货轮开走的原因—从洞口把火把伸下去,能看到炸得支离破碎的锅炉残骸,还有旁边弯曲如麻花的蒸汽管道。

    五名船员举着火把在船上搜寻幸存者时,在货轮右侧跟玛格丽特号平行的位置,海面上静静地漂浮着十几条黑影,宛如一群饥饿的狼潜伏在黑暗中,十几条船都不是很庞大,最前面挂着黑色骷髅旗的旗舰也不超过30米长。

    站在旗舰低矮的桥楼上,黑鬼波利举着一支长近半米的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货轮上微弱的火光,海风拂动他及肩的黑发,露出左颊上一道两寸多长的刀疤,被他嘴角的狞笑扯动,更显得狰狞可怖,他合上望远镜,低声用粤语传令:“打旗语,各船起锚、点火、升帆,方向左舷15度,一字队列全速前进!”

    一名旗手举起手中的信号旗把他的命令发送给各船,随着一个个水手猿猴般地攀上桅杆,一面面黑色船帆迅速升了起来,船身后部的烟囱也冒出缕缕黑烟,随即消散在雾气中,波利敞开黑布短衫,任海风吹拂着胸膛,嘴里轻声自语道:“终于等到一条大鱼。”

    30岁的黑鬼波利是这支黑帆海盗的首领,他并不是黑人,长得也不像鬼那么难看,反而还有些英俊—如果没有左颊上那道伤疤的话,不过认识或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黑鬼,包括他的手下们,因为他的心肠够黑够狠,凡是被黑帆海盗掳掠过的商船,对敢于反抗或拒绝加入海盗的华裔船员和乘客一律不留活口,只掳走比较听话的洋人用来勒索赎金。

    波利的黑帆海盗是马六甲海峡活动着的大大小小十几支海盗船队中最小的一支,只有三十多条老式汽帆船,400多名手下,他们大都是华人或华人后裔—马来半岛的土著间存在着严重的排华情绪,没有人愿意加入他们。

    这支船队以前叫做黑旗帮,是清初活动在广东福建沿海的红、黄、蓝、白、紫、黑六大船帮中的一支,因为红旗帮接受清廷招安对另外五支船帮大动屠刀,黑旗帮残部为摆脱红旗帮的追剿才沦落到这里。

    波利的父亲是黑旗帮盘踞林加群岛后的第三代首领,他有两个老婆—当然都是抢来的,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波利只是他跟一个年老色衰的妓女一次酒后冲动的产物,他从来没把波利当成自己的儿子,也不许他跟自己的姓,甚至当波利25岁那年,老首领准备从三个儿子中选择接班人时,他还考虑要不要宰掉波利这个野种—他的原话,因为波利逐渐表现出来的才干已经为他在海盗中建立了一定的威信,他的存在势必会影响到权力的交接。

    波利终于没给父亲先动手的机会,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波利和忠于他的手下们发动了一场叛乱,他亲手杀死了父亲和三个哥哥,成为黑旗帮第四代首领,并把所有船帆都染成了代表死亡的黑色,黑帆海盗的名头才在马六甲海域渐渐叫响,。

    波利伸出左手抚摸着脸上的刀疤,那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纪念,死气沉沉的货轮渐渐离开了他的视野,这艘货船是如此庞大坚固,以致于倾巢出动的海盗们消耗了一多半的弹药,也只能在它的舷壁撕开些难伤筋骨的炮洞,为了把它截停下来,他甚至付出了一条炮舰被拦腰撞断的代价。

    当不知哪条船上的哪个炮手非常幸运地击中货轮的锅炉舱时,看着锅炉爆炸的冲击波夹杂着甲板碎片掀起几十米高的蒸汽云团,波利不知道该兴奋还是沮丧,虽然这一炮使得货轮失去了动力只能任他宰割,可同时也对货轮的底舱和龙骨造成了不可修复的创伤—他本来想把它开回岛上改造成自己的新座舰的。

    其实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大了,先行离开的二十条船装走了货轮上近千吨粮食和棉布,当海盗们急着回去狂欢庆祝时,波利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下令把那二十条船的弹药人手集中到其余的船上,耐心地在货轮一侧潜伏下来。

    从黄昏时结束对货轮的屠杀和掠夺,波利和他的手下们一直等到现在,虽然马六甲海峡处于世界上最繁忙的航线上,可几个小时里正巧行驶到失事货轮两海里以内的只有一条小型货船,它甚至不敢停下来查勘,像只被惊吓的兔子一样一溜烟地驶远了,尽管波利的耐性一向很好,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正想下令返航时却惊喜地看到了货轮上亮起的火光。

    马锐站在玛格丽特的右甲板上,朝救生艇划去的方向看了半天,可天色太暗又离得实在太远只能看到货轮模糊的轮廓,正在怀念留给刘云龙的望远镜时,那条救生艇又划了回来,一名华裔船员大声用英语向船长报告:“是艘运粮的货船,船身至少中了200枚炮弹,锅炉也被炸坏了,到处都是尸体,欧洲人的、亚洲人的,没有发现幸存者。”听完简短的汇报,伯尔顿船长大声命令五名船员上船,全速离开这块海域:“那帮该下地狱的海盗们可能还没走远呢,告诉锅炉舱的小伙子们,把煤舱里的存货全部给我喂到小玛格丽特的肚子里去!”

    马锐勉强听懂了船员的简报和船长的命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顺着脊椎直传到后脑勺,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货轮上的尸体,但从船员短短几句话里就能相像到船上会是怎样一幅惨状,他不敢预测如果玛格丽特号碰上那群凶残的海盗时,能不能像大胡子船长说的那样顺利摆脱甚至用两门舰炮把他们击退。

    马锐从来没有海上作战的经验,也没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他只知道这种原始的海战胜负的关键在于哪一方的船更坚、炮更利,个人能力再强横也无济于事,在马锐看来,被大副指挥着分别到两侧甲板上警戒的二十多个船员所起到的作用远不及船身前部的两门无防护裸炮。

    在马锐隔壁的卧舱里,凯瑟琳从衣橱里拉出自己的大旅行箱,解开夹层上的钮扣抽出一只一尺多长的扁平木头盒,掀开盒盖拿出一支小巧的手枪和两个弹夹,许红妆已经把92式藏在了怀里,把上衣翻出来盖住了小巧的枪套,看到凯瑟琳熟练地把弹夹推进手枪,就惊奇地叫了一声:“咦,凯瑟琳姐姐,你也有一支‘马牌撸子’啊?”

    凯瑟琳正想把手里的M1903插在腰带上,听到许红妆的话就是一怔,回头看着小丫头,举起M1903晃了晃,眼中精光闪烁,“你是说这支。。。勃郎宁?”

    “嗯啊,不过我记不住这外国名字,我爹以前从日本人手里抢到过一支,在我跟锐哥成亲时就当嫁妆送给他了。”小丫头很醒目地把自己那支“马牌”的来历掉了个包。

    凯瑟琳点点头,问她:“你有没有带枪?要不要拿去防身?”她没看到小丫头刚才的举动。

    许红妆笑着摇摇头,“有锐哥保护我,你留着用吧。”转身走到舱门前,透过圆形玻璃窗向漆黑的海面上张望。

    随着邮( 瞬间百年 http://www.xlawen.org/kan/439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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