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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认识到这点之后,她索性闭嘴不语,不再多言,免得又被他捉弄。

    林寒宵到似不介意,潇洒的一掸长袍,落座在她的身侧。春宵一刻值千金,新郎新娘就这么肩膀挨着肩膀的坐着,通明的烛光微微抖着火苗,两只白玉酒杯中闪动着一簇亮光。

    他……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曾语柔与他并坐,即不十分亲近,也不十分疏远,就是这似近非近的挨着,让她的一颗心起伏不定。不免揣度着他下一步,会有什么出人意表的举措。她的脸像偎在火旁,热辣辣的飞上一团锦霞。

    “凤冠很重吗?”林寒宵问。

    “呃?”她错愕的瞪眼看着他,“不……不重。”

    撒谎。根本是重死了。林寒宵双手拖住她头顶的凤冠,不甚在意的放在床榻上。她柔亮乌黑的头发如瀑般流泻,衬着她一张莹莹如玉的小脸,越发引人怜爱。他浓眉一敛,问道:“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除下凤冠,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对他一笑,“是好多了。”

    第2章(2)

    近在咫尺的丽颜上,一闪而过的笑容,短暂的让他失神。林寒宵根本忘了,他是故意要工匠用纯金白银打造这顶凤冠,故意做得繁琐而华丽。此刻他心里,只有微微的怜惜。在他面前的女子,美的让他迷惑。

    粗糙的手掌,覆上她细滑的肌肤,不知是他的手掌在烧着,还是她的脸在烧着,滚烫滚烫的热烈燃烧,指尖奇异的快感,就像一壶醇美的老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的目光,随着指尖移至她的唇上,那是他思思念念了许久的柔软触觉。大手顺着她的背脊一路抚下,她那身霞帔实在是碍事,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一尝她的美好。倏地,有力的手臂狠狠搂住她的纤腰,曾语柔娇呼一声,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粉颈上一片潮红。林寒宵邪肆的一笑,将她的娇态尽收眼底,随即毫不犹豫的贴身吻住她的双唇,霸道地汲取他印象中的清甜滋味。如果是逢场作戏,那卖力些又何妨。这一夜,他要教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曾语柔就像被化成了水,只能由着他载沉载浮。就在林寒宵准备卸去她一身霞帔的时候,她才忙抵住他的手,制止他进一步的作乱。羞涩的说:“庄主,交杯酒……不喝会违礼的……”

    违礼?林寒宵扬眉,他什么时候自诩过谦和守礼了?但经她口中说出的“庄主”二字,在他听来却有几分刺耳。不怀好意的一笑,操起他诱供般的声调,在她耳畔和缓而低柔地说:“柔儿……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吗?”

    他唇间呼出的热气,丝丝的撩拨着她的感观,原本白玉似的耳朵,唰的一瞬间充血涨红。她点头,“当然记得。”因为他们自小就有婚约,所以长辈们互相往来的时候,也不曾约束他们,但也仅限于能互相认出模样罢了。而且后来……林家遇难,他们就再也无缘相见。

    “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怎么叫我么?”他继续循循善诱的说道。

    她当然记得。撑起一双水水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敛着眉,幽回思忖,他提及往事也神色如常,是因今非昔比,所以不再拘泥往事的意思吗?她仍是不敢相信,而眼睛却泛出泪光,睫毛轻颤,扑簌簌的滴下泪来。一时间,百感于心,哽咽难言。她并不期望他这样宽宏大量,却深深仰慕他竟然有如此的胸襟。这是她一心想要的丈夫啊,而她却曾经怀疑过,他娶了她,只是想羞辱曾家,连带羞辱她……现在想想,真是太羞愧了。

    望着那张垂泪的脸,林寒宵深深地锁住眉头。一股他压抑着、瓦解着的感情,正在他的心里翻腾不休,几乎要冲破他的胸口,让他不能掌控了。他允许自己恣意享受的,只有她的身体,绝不再饱含其他……绝不。放开她,让软玉温香从他的怀中移开。他倾身站起来,取了桌上的酒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曾语柔双手接住酒杯,还未递至唇边,酒杯林寒宵的手紧紧扣住,她不解地望着他。

    “叫我的名字。”他脱口而出。

    “宵哥哥。”她涨红了脸说。

    这一声,到让林寒宵想起了许多往事。无声冷笑。多久了,有十几年了吧。那时她脆生生地喊他“宵哥哥”,曾经是多么令他心折。

    久久不见他回应,曾语柔仰起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不对。我娶的可不是小女娃。”林寒宵敛尽声色,不曾被她看出破绽。仍是执拗的淡声道:“叫我名字。”

    “宵。”说了一个字,她的唇就要被自己咬出血来了。

    林寒宵勾唇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随手一掷。看她饮干杯中的酒,随即猛地将她束在怀中。

    就在这一刻,曾语柔再度发出一声惊呼,将温存的气氛驱了个精光。林寒宵眯起眼睛,不悦地瞪着她。

    “我的娘子,你是存心折磨为夫吗?”

    “我……我的如意结,不见了。”曾语柔被他这一声嘲弄,羞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她明明是紧紧地握在手里,一刻也不曾离身,怎么现在却不翼而飞了呢。她四下张望着,而刚刚收住泪的小脸上,又有了山雨欲来的势头。

    “如意结?那是什么东西?”林寒宵眼角瞄见一块红绸裹住的东西,目测一寸见方,大小厚薄倒是很像她说的东西。

    “就是……就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在交杯酒之后……”她急得语无伦次,“你看见了吗?”

    林寒宵牵着她的手,轻抚了两下,然后歪着头,将她捏成粉团的手舒展开,再拨出她的一根玉指,向他瞄到的那团红绸指去。“喏。是那个不是?”

    她挣扎着想缩回手,却根本是徒劳。顺着她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到她熟悉的红绸,蓦地想起,刚才他突然的抓住她的手,她一惊就脱手抛飞了如意结。幸好没有丢到别的地方,不然……不然……她娇羞地笑了起来,准备撑起身子去拾那红绸,却不料被林寒宵的铁臂牢牢缠住。

    “那个东西,比我们春宵一刻还重要?”他问。

    他……他……他在说什么?曾语柔脑袋一嗡,脸上再度红潮涌动。再这么下去,她简直不敢想象。

    林寒宵松开她,即刻怀中空虚。她像避难一样逃开他的怀抱,背对着他拾起那块阻挠他享受温存的红绸。他目光变得虎视眈眈,她最好能给他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他慢条斯理的调整了一下卧姿,一手撑住下巴,一手捋着垂于肩上的发丝。一双浓眉锐眼,让他看起来沉着的像只猎豹。

    握住那枚如意结,曾语柔重新坐在床畔。含情脉脉的对他一笑。这一笑,犹如春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但林寒宵却仍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嘴脸。毕竟那东西,可是坏他好事的罪魁祸首。

    曾语柔在他身旁坐下,烛光映在她的脸上,眉眼闲淡,却饱含柔情。她一手托住红绸,一手掀开红绸的边角,由这红绸裹住的并不是什么珍宝,而是静躺着一枚因年岁久远,而颜色稍褪的红色如意结。这如意结看起来很普通,就连寻常街市上叫卖出售的如意结,都要比它精致鲜亮许多,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但林寒宵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些许不同寻常。他也看着那枚如意结,却猜不透曾语柔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夫君是异乡人。当然不知晓我们这边人的风俗。都怪我没有说明,让夫君很纳闷吧。”柔柔的嗓音,婉转的神态,这是她在他面前首度说了这么多话。

    “有什么特别?”他问。

    她用手细细抚摸着那枚如意结,掂在掌心,一时心绪不断。又是她招牌的垂首敛眉,在烛光的映照下,沉静的让人销魂。继而笑着说:“我们这边的人,有个风俗。就是每一户人家有女孩儿出生,就要由做娘的亲手编一枚如意结。这枚如意结要在女儿满月之日结成,然后用红绸裹住,存在最隐秘的地方。而到了女儿的及笄之年,便由双亲亲手交付给女儿。这是……”她脸上飞落一片红云,原本就不高的声调,压的更低了,“这就是双亲祝她早觅如意郎君的意思。”

    “哦?”他应道。没想到一枚如意结,竟然还隐藏了这样一段故事。这边人的心思灵巧,果然不是他们北方人能比拟的。曾语柔双手托住那枚如意结,递到林寒宵的面前。望他一眼,又柔顺的垂下眼帘。这是……她的心啊。

    林寒宵看着她酡红的丽颜,颇是玩味的拿起那枚如意结,在手中把玩着。莫不是,这就是曾夫人为她编成的如意结?他的心突的一跳,浓浓的情绪又再度席卷他的心。而这一次,他还未准备好抗拒,就已经喜不自禁……

    “我是你的如意郎君么?”他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让她不能躲避他的目光。挑逗的语调,却让她把头垂的更低了。

    烛光摇摇欲息,若真的熄了,又该是怎样的旖旎。她推开他的手,嗔他一眼,已经够羞人了,他居然还问这种让人血脉膨胀的话,真是过分。她正了正心思,继续说道:“而这如意结,要在女子的新婚之夜,饮罢交杯酒之后,赠与她的夫婿。然后由她的夫婿将此结收于荷包之内,日日佩在身上,取意包君如意。这是我们的风俗,夫君明白了吗?”

    “我只明白我的小妻子,她有多么中意我。”他阴阴的笑道。如果她能听得更仔细些,就会发现,他不过是在撩拨她罢了,而且仅仅是撩拨。他的心,忽冷忽热,就连他自己也有些理不清头绪了。

    “你……”她一拂袖,憋的有话也说不出来。这个人,简直是恶劣到无可就要了。

    他看着手中的如意结,不经意地问,“这就是岳母在你及笄之年亲手交给你的那枚如意结?”究竟是出自谁的授意,才让她另谋婚嫁的呢?他暗自冷笑,只是想知道,曾经撕毁婚约的那一幕,除了曾老爷,是否还有旁人的参与。

    曾语柔不明他的用意,被他这样一问,神色不禁消沉了几分,黯然摇了摇头,“我……我娘早在我未到及笄之年就病故了。”

    “是什么病?”他有一丝的心疼,却被理智遏制住。

    她抿着唇,微蹙双眉,“是心病。”

    他似乎有些明了。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能猜到与毁婚有关。她既然不想细说,他自然也不会在此刻继续追问。如果是戏,也不妨沉溺片刻。何况眼前的女子,还是他的妻子。林寒宵想通,便趁她分神之际,将她拖入他的掌控,双唇封住她的呻吟呼声,不由分说地吻她个天昏地暗。这是他应得的,她本就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属于他的。曾家老糊涂居然连他最后的所属都要夺去,那他只好加倍的讨伐回来……

    “你会绣荷包吗?”林寒宵柔声问。他捻起她的一缕青丝,刷着那一双呼吸紊乱却艳红晶莹的唇。

    她夺回自己的头发,说道:“会一点。”从古至今,哪个闺中女子会不谙女红,除非是千金之躯的公主。

    “那就帮我绣个荷包吧。依照你喜欢的样式。如何?”他说。

    “你……夫君是要……”她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要日日的佩在身上?他真的愿意……

    “不错。如果没有这锦绣荷包,我该用何物包你这如意娇妻?”他笑得肆意。在她魂不守舍的时候,轻易脱去那身早就被他弃若蔽履的霞帔,修长的双手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游走,撒播下一簇一簇灼热的火苗……

    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红绫帐内,春意盎然,这销魂的一夜,在那一对龙凤花烛的照亮下,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3章(1)

    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成亲的第二日,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寒天山庄别业的丫环们一清早就侍立在庄主卧房的门口,晨起洗漱之物一应俱全。其中一个丫环手上还捧着一套女子的衣衫,另一个丫环手里还托着梳妆所用的胭脂水粉。她们私下里早就迫不及待地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竟然能把她们高高在上的庄主迷的昏头转向。

    洞房内,林寒宵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犹如泥塑一般。在他对面,沉沉睡着的是他的新娘子。冷冷一笑,那眉目间的寒光,却没染上窗外阳光的暖意。

    她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优雅的像个大家闺秀。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静如止水的面容,凌乱却不失光泽的长发,掩至肩膀的丝被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那上面还留着昨夜的吻痕,青紫如蝴蝶的伤口……

    他突然有些颓败,目光也变得狼狈。本以为一夜缱绻之后,他已经足以抚平心口的热烈,已经可以将他对曾家的憎恨延续到她的身上。可是他却该死的被她吸引,他并不纵情声色,更不会痴迷于胭脂女子,但对上她,他原本如铁石的心肠,就会多出一份隐忍的克制。是他的恨太深太深,容不得一丝的柔情。如丝柳般的弱质女子,竟然成为他报复曾家的一枚棋子。他该于心不忍吗?如果他不忍,那就全盘皆输。她骨肉里流着曾家的血,也是吃曾家水米长大,他根本不必不忍。因为曾家负他,她也就负他,因为曾家欠他,那她也一样欠他。既然要讨回来,那从她身上下手,又有何不可?他根本无需不忍……无需……

    这一夜,是如此漫长。直到阳光一缕一缕的侵袭他的双瞳,他才发现,长夜已尽。

    眼中有一丝的痛,他便轻轻地合上了目光。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里,就连那一丝的怜惜也消除殆尽,只剩下冥冥如海的寂静深邃。

    曾语柔醒来时,睁开眼睛就看到林寒宵在定定地望着她。她怔了怔,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然,抬手抚着自己的脸庞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定是她睡品太差,搅得夫君一夜不得安生。思及昨晚,她又不禁脸红起来。盈盈的笑意,已经泄露了她的心思。

    “没有。”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

    “那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她仍是怀疑的捧着脸。

    “因为我娘子很美,百看不厌。”他淡淡撒下漫天迷雾,即便语音中欠些深情,也仍然足以蛊惑她的心。

    很……很美?他说她很美?曾语柔呆呆的抚着脸。就在她神魂游荡的时候,原本掖在胸前的丝被也滑落在她的腰季,上身玲珑浮凸的曲线藏在她一头黑发中,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还隐约可见昨夜欢爱的淤痕。

    林寒宵皱了皱眉头,把丝被重新掖住她的肩膀,淡声道:“晨间有风,不要着凉。”

    “嗯。谢谢。我不冷。”曾语柔埋首丝被中,把自己裹成粽子,羞得无脸见人。简直太离谱了,居然忘了她根本未着寸缕,还当是穿着亵衣在闺房里呢。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再也不是闺阁女子。虽然她之前对自己已有百般叮咛,却还是在醒来时忘了个干净。

    “难道是昨晚,我还没让你满足么……”他略带内疚的语气,仿佛正跃跃欲试的准备弥补昨夜之不足。

    “当然不是。”曾语柔睁圆了眼睛,瞪着他那张无辜又别有深意的俊脸。刷的一下,她的脸红成一团火球。天哪,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醒了?怎么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

    林寒宵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挑高了眉毛,装作大惑不解的模样,求教似的问:“当然不是,是什么意思?”

    “嘻嘻……”的一阵笑声,却不是出自曾语柔的红唇。门外伫立许久的丫环们笑成一片,东倒西歪的只听见“咚”的一声,不知道哪个笨手笨脚的把面盆给摔了。

    “哎呀,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丫头,想挨罚吗?”训斥声高起。

    半晌,屋外的丫环们也噤若寒蝉的收了笑声。偷听主子的私房话,还不成体统的笑了出来,万一被主子责罚,那她们可就欲哭无泪了。

    室内岑寂。

    林寒宵放下红绫帐,把裹着丝被但未着寸缕的曾语柔挡在帐内。然后沉声道:“外面的人进来。”

    门被推开了,鱼贯进来几个丫环,一丝不乱的安置好洗漱之物,福了一福后就安静的退出门口。然后进来一个管事大娘,身后跟着两个托着衣裳和水粉的丫环。

    “爷,我挑个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来服侍夫人。”管事大娘说。

    站在管事大娘身后的两个丫环先是屈膝福了一福,然后同声说道:

    “奴婢崔女。给爷请安。”

    “奴婢许恩。给爷请安。”

    林寒宵看也没看那两个丫环,就说道:“你们出去,把东西放下。”

    “呃?”管事大娘和两个丫环都傻了眼。“爷。不满意这两个丫头,我再去挑些伶俐的。可是先让她们服侍夫人更衣吧?”两个丫环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下头,不真的自己哪里让爷看不上眼。她们丫环里听说新娘子并没带陪嫁姑娘,就暗自揣测谁能一跃成为新娘子的贴身丫环,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都有,她们当然要明争暗斗一番。

    “你们退下。”林寒宵冷声重复。

    “呃?”三个人不敢多言,把叠着衣衫和摆着胭脂水粉的托盘搁在桌上后,便匆匆地福身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几个人面面相觑,难不成她们爷要亲自替新娘子更衣洗漱?啧啧。这要传了出去,那她们庄主岂不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寒天山庄庄主的威仪何在?可是……若能被夫君这么疼着宠着,哪个女人会不乐意?恐怕都要甜蜜到心坎里了。新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几个人酸溜溜地想。

    林寒宵看着那些衣裳,伸手摸娑几下,侧目看着那密不透风的红绫帐。

    曾语柔听着帐外的动静,直到她确信帐外除了夫君之外再也没有别人,这才撩开帐子的一侧。抬眼一望,却再度不期而遇的对上他的双眸。她一怔,帐幔滑过手背,遮住了她撩开的缝隙。

    这是第几次了,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就那么落在她的身上。一瞬间,那眼神陌生的让她起疑。而准备看个仔细的时候,他却又换上了另一幅面孔,柔情款款的让她沉醉其中。难道他只想要她看到他的情意,却不许她看懂他的初衷吗?也许……只是她多虑了。

    林寒宵拿起衣裳,移步到床榻旁边,单手将帐子用银钩挂住。把衣裳放在她的眼前,说:“穿上试试。”

    她“哦”了一声,但却仍未放开遮体的丝被。他不是要她在他面前穿衣服吧?这……这也羞人了。

    看她迟迟没有动,他就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不由嘴角一弯,恶劣的话脱口而出,“新娘子下不了床,可是会招来非议的。”

    她气恼地垂下眼帘,他非要这样说,非要她即刻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他才称心如意吗?那种恶计得逞的表情,让人气得牙痒痒,而他却优哉游哉的在一旁看风景。

    林寒宵沉沉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近在咫尺的娇躯撩起他心下蠢蠢欲动的火焰。微微皱眉,转身快步踱开,拿起搁在架子上的绢巾,放在面盆里浸了浸,拧干后覆上他的脸。任冰凉的湿意,渐渐消除他心里的燥热。

    趁他洗脸的时候,曾语柔七手八脚的系上肚兜、套上中衣,把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之后,这才闲淡的用手理了理头发。新婚之夜过后,她原以为自己会找个角落,把一颗混乱的心思也一并理顺。但此刻,她却怎么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即使一分一秒也想与他共度。这样缠粘的心意,她未嫁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而现在却顺理成章的盘踞她的整颗心。

    不知是什么时候,菱花镜前,她垂眸端坐。他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理青丝。偶尔透过菱镜,一个眼神的交汇,就让他俩笑逐颜开。

    林寒宵冷峻威严的庄主形象,就在一夕之间彻底颠覆。对于主子的私房秘事,做下人的一向有天生的好奇,就算表面上可以装的像置若罔闻,但私下里议论最多的便是掌握着自己命运的主子。平常人家的主子,喜怒哀乐往往还和下人们有关。高兴了,赏。不高兴了,打。所以仰人鼻息度日的仆役,怎么能不打点起全副精神去留意着主子的一举一动?并且关系和睦的还会互相提个醒,万一不小心行差踏错惹怒了主子,那可少不了挨些教训。虽然寒天山庄没有滥用暴行的前例,但不代表这里的仆役们会不懂得看主子脸色,不议论主子的私房秘事。

    这不,一群忙里偷闲的丫环们,正躲在假山后面“唧唧喳喳”的议论个没完。

    “我的天哪。爷居然亲自替新娘子更衣,梳髻,还替新娘子画眉呢……”

    一个羡慕的声音骤响,就引起其他人的抽气声,想都不要想的立即否认。

    “那怎么可能?”画眉?她们庄主那双手,修长有劲,怎么看都只适合握剑,怎么看都不适合执眉笔。

    “我……我亲眼看到的。”气势稍虚,但不妨撤个人来打气。放话的丫环握住身旁相同打扮的女子,说:“小娟也看见了。”几道求证似的目光瞬间锁住那名被称做小娟的女子。

    “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小娟点点头。虽然她们是在门缝里偷看的,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有人助阵,放话的丫环气焰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她继续说道:“而且啊,爷都不愿意让我们服侍新夫人呢。宠的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似的。你们都眉看见爷的表情……”她眼睛溜溜的转,说得神乎其神,好像她是唯一一个洞察全局的聪明丫环。

    见状,其他人急切地说:

    “什么表情?”

    “你快说嘛!别卖关子了。”

    “爷居然在笑耶。真的呢,不骗人。骗人是小狗。我还听见爷笑得好大声。”她话音稍落,抽气声此起彼伏。

    她们那冷面冷心冷到不可一世的爷,居然会笑?还笑得好大声?

    一阵冷风飙了起来,她们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你说……咱们爷是不是爱上新夫人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你笨啊。如果爷不喜欢新夫人,那又怎么会把她风光娶进门?想想婚礼那个排场哦,风光得一时无俩。就是忙坏了咱们。”另一名丫环说。

    “爷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怪力乱神论的丫环说。

    静默片刻。其余的丫环们很是赞同地看着她,然后重重地点头。这简直不是假设,而是肯定:她们爷肯定被什么附身了。哎呀,最好让王管家去请个风水先生或者矛山道士,来算算别业这块地上几百年前有没有痴情种出没……

    第3章(2)

    越听越不像话了。原本打算等她们散场之后再现身的柳无风从假山后面出来。无需他多费唇舌,就让那票小女子们噤口不语。毕竟他是客居在此,斥责的话也不该由他说出。

    几名丫环怯怯的福身行礼,问安道:“柳公子万福。”

    其中大胆点的丫环还笑嘻嘻的凑了上去,问:“柳公子有什么吩咐小婢们的?”

    “看见你们庄主了吗?”柳无风问。

    其中一名伶牙俐齿的丫环回答道:“庄主此刻正陪着新夫人散步呢。走了这大半日,兴许在御风亭歇息呢。柳公子,小婢们可不是在这里偷懒,而是爷吩咐说要亲自带新夫人四处逛逛。”

    柳无风温文一笑,拱手道了一声谢,便翩翩向御风亭的方向走去,而他的心思却随着步伐变得愈加沉重。他带着几分自嘲地想,别人洞房花烛夜,没睡好的却还多了一个他。真是笑话。

    风光的一时无俩?

    他暗自摇头,还真让那些丫环说对了,只是这一时无俩的下文,却让人猜不出缘由。心绪起伏,不由得挥扇解热。正在他停步不前的时候,猛一抬头,就看前那对新婚燕尔的夫妻迎面走了过来。那亲昵的姿态,活似一对神仙眷侣在把臂同游。柳无风当即愣住,不为别的,只为林寒宵那殷切体贴的笑意……在他看来,根本是毛骨悚然。

    正笑语嫣然之际,曾语柔清亮如水的眸子从夫君的身上移开,转向那名错愕的白衣公子。

    柳无风愣了片刻,先是拱手笑道:“林兄早啊。”

    林寒宵看到他,不由笑容顿消。静静地看着他,说:“早。”

    柳无风不理会他的威胁,毫不掩饰的凝神望着曾语柔,默默的有几分出神,但决不是被美色所惑。他眼中的不解,成为一个谜团。无疑,在他眼前的这名女子不但容貌姣好,而且性格温驯,虽然不同于江湖女子的磊落大方,但却别有一番闺阁女子的沉着韵味。只是,这样惹人怜惜的女子,怎么会惹上林寒宵呢?

    那异样的目光,让曾语柔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

    “柳贤弟。”林寒宵阴沉沉地道:“你要看多久才够。”

    好浓的醋味,柳无风一皱眉。若不是看惯了他那张阴森的嘴脸,说不准就会被他要笑不笑的表情给吓住。他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折扇,含笑问道:“这位就是嫂夫人吧?久仰久仰。林兄好福气啊,娶到这样一位如花美眷,真是羡煞旁人。”

    虽然是客气话,但被称赞的人听了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曾语柔看他一眼,既然和夫君称兄道弟,那应该也不是外人。随即淡笑说:“过奖了。”

    林寒宵握着她的手,试图把她拨给柳无风的三分注意力重新抓回自己身上。然后望着她说:“柔儿,这位是无风山庄的少主,柳无风。”

    “无风公子。妾身有礼了。”曾语柔仍是语音淡淡,但脸上却绽出温婉笑容。这是她头一次认识夫君的朋友,如果露出窘态恐怕回让夫君面上无光。

    “嫂夫人好。我与林兄是八拜之交,所以不必见外,你叫我无风就好。”柳无风拱手说。

    “我怎么不记得,我们的交情有这么好?”林寒宵冷言反问。

    “那是因为,一向只是小弟有求于林兄。”柳无风翩然一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林寒宵冷哼一声,对他的话不予回应。

    曾语柔掩唇淡笑,清雅的风采甚是动人。她现在绝对相信,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家公子是她夫君的朋友,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不由的,对他徒增几分好感。

    “让嫂夫人见笑了。”柳无风拱手施礼,抱歉地说:“不知可否让林兄与我私下谈谈,小弟实在有要事请托,还望嫂夫人见谅。”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林寒宵警告地看他一眼。随即向身后数米外的两个丫环招了招手。

    名叫崔女、许恩的两名丫环快步跑到眼前,她们是被挑选出来专门伺候新夫人的,可是一路行来,爷都不许她们靠近,这下终于有机会亲近新夫人了。

    林寒宵扶着语柔的纤腰,把她带到一边,呵护备至的说:“让那两个丫头陪你转转,想怎么样就吩咐她们去办。我和无风公子有些话要谈。”

    “嗯。你们慢慢聊,妾身告退。”曾语柔点点头,翩然施礼后,在丫环的随侍下走开。

    看着她走远,林寒宵这才发话,“你是想好了我应的那两件事?”

    “林兄。你似乎很珍视这位曾小姐。不。嫂夫人。”柳无风又是答非所问。方才的情形他看在眼里,再参照先前那些丫环的议论,他不由对林寒宵的用心存了更大的疑心。可是,林寒宵眼中的柔情与呵护确是不容置疑的。

    “既然你还没想好。那么就等你想好再说。”林寒宵冷睨他一眼,显然是不愿响应他的揣测。

    若是有谁强迫林寒宵做他不想做的事,那就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会不为所动。柳无风心知是这种结果,也不气馁,依然谈天似的说:“林兄既然不愿小弟多言,又何必留下许多破绽给人瞧出来呢?”

    林寒宵稍微动了动心,心思深沉地拧起眉头,淡道:“我倒是愿闻其详。”

    柳无风粲然一笑,眉梢眼角斜斜挑起,“林兄不愿与我交心,我又怎么会交心于林兄。反正林兄想做的事,我阻拦不了。短不过数月,长不过经年,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我们兄弟一场,何必这么当真。”散漫的语气,衬着林寒宵那张阴沉沉的脸,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胁迫感。

    现在知道我们是兄弟了,刚才我问你话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起来我们是兄弟呢。柳无风在心里说。虽然论阴险,他自认武林排名没他的份,但论起吊人胃口,怎么也不算肉脚了。随即,端起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准备把刚才林寒宵的话原句奉还给他,可是转念一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撇了撇唇,沉声道:“正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才担心你作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林寒宵怔了怔,有些失神的眺着远方。后悔么?就算赔上他这条命,他也不会后悔。漫漫人生,他之前所有努力,不都是为了今日一笔算清过往的恩怨吗?幸而老天有眼,让他可以走到今天。如果不将往日的一切都讨回来,那他才会后悔。

    柳无风看着那张水波不兴的面孔,不由的揣测,隐藏在这冷漠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他侧身挪开几步,与林寒宵并肩站着,目光也停留在眼前的风景中。“林兄,人有很多习惯,往往自己并未察觉,所以有时候自以为了解自己,其实不然。比如你。”

    “比如我?”他侧目道。

    “对。比如你。”柳无风很从容的瞥他一眼,笑若浮云,掠于他心头。

    这一眼神交汇,林寒宵按捺住心里滚滚而出的心绪,状似沉着的维持着态度,听着柳无风的下文。

    “林兄对身边信得过的人,几时笑得开怀?反而是那些对头、对手,林兄到从不吝啬的对他和颜悦色。也许小弟眼拙,怎么对曾姑娘,也笑得如出一辙?难道曾姑娘是林兄的对头?”柳无风笑的坦然,他语气中没有露出一丝的浮躁,原本旁敲侧击的言谈却能直指人心。

    语不惊人,气势却惊人。林寒宵看着他眼波如水,却寸寸逼视直入他的心底深处。他避重就轻地说:“无风,她已经不是曾姑娘,而是林夫人,是我林寒宵明媒正娶的妻室。我对她怎么样,好像与你无关。即使你你有明察秋毫,洞悉全局的能耐,也不要错以为这是你我的一局棋。”

    “好。”柳无风不容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方才淡烟流水的散漫全数摒弃。目光沉静的锁住林寒宵的黑眸,淡笑着说道:“那敢问林兄,既然娶得如此称意的夫人,为什么广发喜帖的时候,偏偏忘了我们江湖儿女?难道是嫌弃我们不通情理,送不出手贺礼?或者——你根本不想让江湖上的兄弟们参加你的婚礼?难道是林兄一时倏忽所致?”

    林寒宵眉头一锁,阴鸷的目光寒涔涔的放着光。是他倏忽么?当然不是。他怎么会让所有的朋友兄弟,来观看一场做戏似的婚礼呢。他更不想让曾语柔结识他的朋友,她不配啊。没想到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竟然被柳无风瞧得明明白白。不由的他沉下心来,冷冷地问:“你是要跟我作对?”

    柳无风摇摇头。说:“绝无此意。”

    “那就不要牵扯这件事。”林寒宵手腕一用劲,一个擒拿手,反抓住了柳无风的手腕,警告地说:“这是我的私事。你如果不想与我断绝兄弟情义,就不要插手,也不容你插手。”他最后这一句说得很慢也很轻,但一字一句却沉重得像是压在人心心坎上,喘不过气、反不得身,不是被他压死,就是与他妥协。

    柳无风沉眸浅思,既然林寒宵拉下脸来,那他再步步进逼,恐怕会弄巧成拙。即刻表明心意,说道:“林兄难道连我还信不过?我只是不想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我自有分寸。”放开他的手,林寒宵理了理衣袖。威胁收到了效果,他也自然不会再硬下去。

    柳无风听他如此说,也就不便再深论下去。扯开话题,说道:“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林兄去劝服家父,让他断了授我武艺继承家业的念头。在你没完成我托付的这件事之前,小弟可要长住在此了。打搅之处,还望林兄海涵。”

    林寒宵微微一笑,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柳无风险些倒退三步,他道:“我可以向令尊承诺,由我待他老人家陪你切磋武艺,直到你胜我一筹为止。如蒙不弃,那柳贤弟在此长住也无妨。”语罢。拂袖冷哼一声,悠哉游哉的款步走开。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早就说了嘛,论阴险,谁比的过林寒宵!柳无风欲哭无泪的僵立在原地。白衣依然胜雪,却飘飘的犹如被冷风抽过,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随时可能昏倒。

    第4章(1)

    秋意迟迟。倦倦清风几许,拂过不曾落下灰尘的门槛、院落……

    林寒宵坐在议事厅里,一边翻看着北方商号快马加鞭送来的账册,一边听着属下简洁的汇报。

    “爷,近日一些江湖朋友频频( 怜君情意浓 http://www.xlawen.org/kan/48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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