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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沧溟步光》

    第一章 异国师生(1-3)

    (1)

    雪。

    车。

    车在雪中疾驰,舒缓的雪幕被隆隆地辗碎。

    苍茫天地间,骤然失去了安宁。

    这本就是一个不安宁的世界。

    这本就是一个不安宁的年代!

    (2)

    一辆神秘的列车呼啸着飞驰在广袤的北国平原上。列车的窗户被深色的窗幔遮得严严实实,车厢内显得很幽暗,一大队官兵或正襟危坐,或闭目养神,表情一派整肃。在一节车厢里,几个战士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一部军事通讯电台发出有节奏的嘀嘀声,平添了车厢的一丝空旷。穿过这节车厢,是两节卧铺车,装修虽然简陋,陈设也很简单,但被褥床单枕头都是崭新的,包括枕头里的荞麦皮。

    这辆专列今天要去迎接一批特殊的客人。

    夜幕正徐徐降临。

    卧铺车厢里,三位中年军官相对而坐。国字脸身材高大的技术上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轻地拉开一点儿窗幔,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风雪出神。莽莽苍苍的世界一望无垠,在他眼里飞快地闪过,又逼视而来。他忍不住惬意地长吸了口气,仿佛一下子将窗外那冷洌的空气吸进了肺腑,好一阵神清气爽,说:“东北的雪来得这么早,这才十月份呢。”

    正对面坐着的一脸沧桑的军官的脸上漾起一丝浅笑。他的笑骤然牵动了面部神经,加深了脸上皱纹的刻度,使他的脸变得很富有质感,像一块黄昏中的老树皮。

    另一位小眼睛的技术上校一直没有睡,他叨上了一根香烟,在凝神思索着。他身材略为瘦小,面容清瘦,在薄薄的镜片儿后面,一双小眼睛深沉而敏锐。

    一阵轻微但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战士推开门,迈步进来,立正敬礼,嗓音清亮地道:“报告队长!我们将于晚六时二十分准时抵达满洲里车站,请您指示!”

    老树皮正了正表情,道:“很好!通知大家打起精神,各小组准备执行任务!”老树皮正是带队执行本次任务的队长黄汉生。

    “是!”战士转身阔步走了。

    黄汉生有些激动:“快到了。”

    另外两人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亮色。

    一直默默沉思的顾廷忽然自我解嘲地微笑起来:“我呀,天生就不是当兵的料,连个军礼都学不好。”国字脸也笑了起来。顾廷转过头,向国字脸的关力夫调侃道:“别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赶快练练吧,一会见着老大哥可别露怯!”他将香烟交到左手,挥舞着胳膊比划起来。“都说知识分子左脑比较发达,右脑不行,而肢体的协调性主要靠右脑来支配。人到中年,定型了,改不了喽。不象老黄,随便往哪儿一戳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而我这样儿,尽管穿上了军装,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酸秀才。”

    关力夫问:“老顾,头一次来东北吧?”

    “是啊,早就挺向往东北,可惜这冰天雪地的,啥也看不清。”顾廷神往地看着窗外的雪景,悠悠然地吸了一口烟。

    “东北是好地方啊,知道东北三宝吧?”老黄问。

    “好象有人参、貂皮,还有乌……什么草?”关力夫说。

    “东北三宝是人参、貂皮、鹿茸角。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草,叫乌拉草――那可是好东西,老百姓冬天絮在鞋里很暖和,不冻脚,就把它当成一宝。”老黄说,顿了顿,“关东军侵占东北后,发现这些东西非常好,抢了个溜光净,全部运回国。日本早就学会了从中国引进物种,然后进行本土化培植,比如川芍、当归、黄连,培育都成功了。但人参、貂皮、鹿茸这些东西培育养殖的效果就很不理想,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精灵哪,这些东西如果随便在哪都能种植养殖,那也就不叫东北三宝了。日本人脑筋一转,便搞了个‘开拓团’计划,派遣了大批日本农业贫民源源不断地涌入东北,到1945年,共组织了14批次20余万人的集团式开拓移民团侵略中国东北,这些移民的任务之一,就是来培植东北三宝后转送去日本。日本对中国的侵占不仅仅只在军事上啊,那是全方位的剥夺。”

    “可恨,那些禽兽不如的鬼子!”顾廷的母亲和姐姐在南京那次浩劫中,未能在日军的屠刀下幸免。他的眼眶里弥漫上了一层迷雾,波澜不惊的语气里透着一丝难以原谅的残忍和尖刻,“哼,当初美国佬怎么就不多往那小岛上扔两颗原子弹呢?鬼子欠下我们太多的血债了,血债,总要用血来还!”

    车厢里突然哑静下来,出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短默。黄汉生后悔提起了这茬儿,转移话题说:“你以为美国只会往日本扔原子弹?保不准哪天,就将原子弹扔我们这里来呢!想当年,美国轰炸机从本土起飞,五个多小时就到达日本,两个其貌不扬的铁疙瘩一扔下去,下面就夷为平地。迄今为止,原子弹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武器,恐怕将来也是。”

    关力夫叹道:“这几年,美国在中国周边建立了一系列军事基地,军事上搞包围,动不动就用原子弹吓唬我们;经济上禁运和封锁;政治上打压,比如对去年出席万隆会议的国家一律采取敌对政策!他们想干什么?无非就是冷战,遏制中国,将新中国扼杀在摇篮中。”

    黄汉生点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咱们不是孤军奋战,还有老大哥呢不是?老大哥真不错!咱们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还派那么多专家来帮我们恢复工业生产。象导弹这么先进的武器,除了老大哥,又有谁会给我们?老顾,你是留过苏的,你说呢?”

    顾廷深深地吸了口烟,在烟灰缸里将烟屁股使劲戳灭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凝重,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缓缓的道:“从清朝起,魏源等一批有先见之明的人士,就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号召向西方列强学习。但是,一百多年来,中国人取法最多的不是西方的英、法、美、德,而是俄罗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为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当时就连见多识广、游历欧美时达二十年的孙中山,也斩钉截铁的说‘以俄为师’。黄浦军校就是在苏联顾问鲍罗廷的协助下组建的。解放后就更不用说了,苏联不仅提供了大量工业生产图纸、设备、技术资料,还派了不下5000名顾问和专家来援助。毫无疑问,咱们各个方面都应当向苏联学习,两个月前,苏联将世界第一颗人造卫星送上了太空,连美国都目瞪口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固步自封呢?”

    关力夫爽朗地笑了起来,说:“看来你是主张全盘苏化的啰!”

    三人都笑了。一阵脚步声响起,端着饭菜的战士出现在了车厢门口。

    (3)

    在寒夜中,专列一声长鸣,稳稳地驶进了满洲里车站。满洲里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北与苏联水陆相接,是中国北方最大的一座边境陆路口岸城市。八年前的这个时候,毛主席就是从这里出境,开始了他的首次出国访问。满洲里车站已经由内蒙古军区戒严,站台周围站着全副武装的战士。纷纷扬扬的雪花仍在漫天飘舞,酷寒冻得整个大地瑟瑟发抖。

    黄汉生、关力夫和顾廷等走上站台,负责戒严的一位团长早已迎候在站台上,几人敬礼、握手,一阵寒喧。鸦雀无声的站台上,这时才响起些微的喧闹声。团长说,还有一会,咱们先到休息室等候吧。在团长的带领下,黄汉生一行人走向休息室,车站又恢复了宁静,远处响起了几声依稀的狗吠。一走进温暖的休息室,众人反倒打了一个寒战。顾廷跺了跺脚,苦笑着嘟囔道:“鬼地方,这么冷!”

    战士替黄汉生等接过大衣,沏上了热腾腾的茶水。这是一间陈旧而空旷的房间,却收拾得一尘不染,临时添置了几张大沙发。团长将关力夫等安顿好后,关照了几句,便带着两名战士走了。关力夫看了看身旁的顾廷,轻声问:“老顾,心情如何?”

    顾廷道:“兴奋,嗯,还有点紧张。”

    “我也是。”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长,又很短。终于,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一道雪白的车灯由北向南投了过来,车灯下宽宽的铁轨闪着一层蒙蒙的青光。一声长鸣,一辆国际列车稳稳驶进了车站,停下了它那粗重的喘息。

    一行身着长款昵子军大衣的苏联军人走上了站台,领头的是位中校,他迈着矫健的步伐蹬蹬有声的走了过来。黄汉生紧走两步迎了上去,和他握手:“契尔年科营长,欢迎您来到中国!大家一路辛苦了。”

    契尔年科操着有一点点生硬的中国话,客气了几句。双方将主要随行人员作了介绍,契尔年科打量着关力夫和顾廷,微笑道:“这两位,想必是国防部五院的栋梁了!”然后,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手势道:“请诸位随我上车厢检视吧。”

    “好!”黄汉生等跟随契尔年科阔步走上了苏联军列。车厢里,两个二十来米长三人合抱般粗的米色金属筒赫然映入众人眼帘,金属筒上系着一朵鲜红的大绸花儿。契尔年科指着金属箱,道:“这就是我们赠送给中国的s-2导弹和全套设备!”

    黄汉生、关力夫、顾廷等人望着这两个巨大的金属箱,觉得心跳骤然加剧了。

    契尔年科一挥手,随从拿过来一本厚厚的台账,右上角写着两个血红大字:绝密。契尔年科道:“这是一个营的主要技术装备,包括两枚s-2导弹,以及地面测试、发射、校正、运输、加注等设备45件,请你们点收!”

    黄汉生点点头,对关力夫和顾廷道:“按原定计划,分头行动吧!”

    关顾二人点点头,麻利地忙开了。

    黄汉生对契尔年科说:“营长同志,外面太冷了,您先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喝点水暖暖身子。”

    契尔年科摇摇头,道:“不用客气,我要确保将它们毫发无损地转移到你们列车上,我不能离开现场。”他顿了顿,满意的道:“你们的保安措施很到位。”

    苏联的铁路是宽轨,中国的铁路是窄轨,双方车辆不能直接接通,给装卸带来诸多不便。为了保密,交接只能在夜晚进行。双方人员压低声音,打着手势,相互配合着进行武器的移交,待完成装卸交接后,已是曙光初露。

    风雪停了,装着s-2导弹的军列,归心似箭地驰往北京。桥梁、涵洞,都有军人持枪守卫,沿途的人见到列车无不引颈侧目。在那一片惊疑的目光和嘈嘈切切的议论中,军列如同一条白绿相间的长龙,疾驰过他们的视野,抛洒出一道烟纱般的雪雾。;

    第一章 异国师生(4-6)

    (4)

    军列在终点站丰台停靠。丰台站早已戒备森严。

    十多辆特种车在傍晚的时候就顺利完成了卸载,泊在部队戒严的丰台站,却不见开动。这些特种车是专为s-2导弹定制的。车身身形庞大,全副装甲,模样彪悍威武,光轮胎就有一人多高。契尔年科自豪地说,这种实心的特制轮胎在最先进的7.62毫米轻机枪连续30秒的射击下,照样滚滚向前。车前方还有一块尖锐的斜向前突出来的加厚钢板,将整个驾驶室包住只留两个高高的窗户,使车头显得丑陋狰狞。这块钢板的作用不必等苏联人介绍大家都知道:推倒在行进过程中的诸如树啊砖墙啊之类的障碍物,并保护发动机不受损伤。

    就算不是出于军事机密的考虑,这种奇形怪状的家伙恐怕也不宜在大白天招摇过市的。对于刚解放了十年的北京城来说,太需要安宁和平静了。考虑到种种,导弹的公路转运必须以夜幕为遮掩。深夜一点多,特种车的引擎强劲地轰鸣成一片,在一辆吉普车的带领下,向暗夜中驶去。这是一条新近修葺过的路,弯度大的地方进行了拉直,涵洞进行了加固,路面进行了平整。沿途都上了警戒,战士持枪立于路两侧50米的警戒线上,显得森严而诡秘。

    车到了石景山教导大队,国防部首长迎候在此。首长亲手解开了s-2导弹上的大红绸花,对身旁的薛沅奇、马人合、关力夫等人说:“这可是老大哥过继给我们的干儿子,我把他托付给你们了,你们可要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呀。”

    听了首长亲切幽默的话,众人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首长转向契尔年科说:“营长同志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晚我给大家接风洗尘。”

    契尔年科忙道:“您日理万机,不用太客气太麻烦了吧。”

    首长爽朗一笑,“盼星星盼月亮你们终于盼来了,这顿接风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翌日下午,苏联教务办公室主任莫尔?赫留金上校一行也从莫斯科飞抵北京。除了先期到的105名军人外,随同莫尔?赫留金来的,又有六七十人,其中有十多位女性。这拨人马只有少部分穿军装,多穿西装、列宁装、皮大衣,是一支“杂牌军”。苏联客人抵达教导大队后,就住进了专门为他们布置一新的石景公寓。这栋暗红色的建筑外表平平无奇,室内装修也很简单,却充满了浓浓的苏联风情。公寓门前搭造了一座小型的人工石景,为这平淡的建筑增添了一些别样的意趣。

    晚上,国防部首长如期而至,陪他同来的还有苏联驻国防部五院顾问团团长加林科夫上校。石景山的苏联教务办公室归属苏联驻五院顾问团领导。在苏联的军衔体制中,校官只设上、中、少三级,上校军衔是校官中的最高一级,不象中国设四级,除上中少外,还有大校。当年在莫斯科的时候,顾廷和加林科夫之间就结下了私人交情,加林科夫来华的两年多以来,对中国的国防建设帮助很大,五院上上下下对他都很尊敬。教导大队主任马人合、副主任黄汉生早已张罗好了饭菜。接风酒安排在大食堂。一水儿的长条桌象一字长蛇阵摆开,二十多张桌上的铜锅冒着滚滚的白气,苏联教职员们在食堂里坐了黑压压的一片。

    首长端酒杯站起身来,深情的祝辞说:“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让我们对莫尔?赫留金主任及各位专家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众人鼓掌后,首长接着道:“专家们抛妻别子来到中国教学,帮助我们搞国防,这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尊敬和爱戴。火锅宴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底蕴,是中国特色。咱们在座的很多同志可能都知道,八年前的这个时候毛主席访问苏联,在米特勒保尔大饭店答谢斯大林元帅,吃的就是中国火锅嘛!今天,教导大队特意安排了一席火锅宴给专家们接风洗尘,我看挺好,这充分表达了我们中国人民、我们国防部五院官兵对各位专家最热情的欢迎!咱们杯子里倒的是茅台,茅台和伏特加酒一样,都有着浓烈的品性和悠长的芳香。我提议,咱们一起举杯,祝各位专家在这里工作生活愉快,祝伟大的中苏友谊万古长青!干杯!”

    “干杯!”人声鼎沸,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接着杯影交错,客来主往敬酒吃菜。苏联教员们大多是第一次吃中国火锅,感觉既新鲜又惬意。

    莫尔?赫留金把一片生冬笋片直接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咂着嘴连说:“好吃,好吃!”

    众人忍不住笑。薛沅奇中将挟了一片冬笋,放在火锅里涮了涮,然后放进嘴里,说:“主任,这样吃味道会更好些。”

    莫尔照着试了试,点头说:“果然不错,中国菜确实名不虚传!”打量着手中的筷子,又道:“你们中国人吃饭用筷子,真是了不起的发明!”他一边说,一边拿筷子笨拙地比划了半天,也没有夹起一夹菜。

    顾廷已经喝得红头胀脸,道:“象您这样的知识分子啊,是左脑比较发达右脑不行,而肢体的协调性主要是靠右脑来支配。您这把子年纪,都定型了,改不了喽。”

    关力夫乐了,道:“老顾,你那套老生常谈又来了,这可是哪儿跟哪儿啊?”

    餐厅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欢笑。

    (5)

    除了时任国防部五院院长的钱学森,几乎没别人见过真正的导弹。关力夫、顾廷等少数级别比较高的人曾听钱院长讲过导弹的一些概况和理论。如今真家伙来了,众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急切盼望一睹尊容。既紧张,又亢奋,满了期待。但导弹偏偏就像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越快到大喜日子,越要装出副羞羞答答的模样不肯见人。

    接风酒也喝了,中方两百多学员、三十多个翻译早就到齐了,却迟迟不见开课。学员们不免议论纷纷。有人说,真瞅不惯老毛子故作深沉的样儿。也有传言说,苏联还有大人物要来,据说是炮兵主帅涅杰林,等他来照了面发了话才能开课。有人摇头,不以为然的说,他们送给咱们的s-2导弹其实是相当落后的,已经从苏联战斗序列中退役了,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

    且不说众人的议论纷纷,马人合也坐不住了,来到苏联教务办公室询问。老莫很热情,客气地请马人合喝他从苏联带来的红茶。

    马人合单刀直入,问什么时间开课,说学员们翘首以待呢。

    老莫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说:“不必着急,我们正在对安全保密方面进行评估,这是必要程序。”

    马人合疑惑地鼓了鼓腮帮子,问:“安全保密?还有什么不周的吗?”

    老莫说:“喏,经我们初步检查,认为在有些方面还要大力加强。”

    马人合沉吟道:“我们的措施已经很周密了……”

    老莫摇头说:“不,我看有些地方还不到位。比如,‘四铁一器’还不健全;再有,无足迹沙带也没有搞。安保措施可不能凑合,阶级敌人无孔不入,在这方面我们有惨痛的教训哪!”

    马人合道:“四铁?无足迹沙带?请说得具体一点。”

    老莫道:“四铁,就是铁门、铁窗、铁柜、铁网,你们并未全部部署。比如保密室里的柜子,要通通换成铁柜子。”

    马人合踌躇着说:“保密室已经是铁门了,而且双人双锁,里面的柜子再换成铁的,还有这个必要吗?”

    老莫一阵金鸡乱点头,说当然有必要。

    马人合沉吟片刻说:“好吧。那无足迹沙带呢,这是什么概念?”

    老莫从抽屉里取过一张纸,拿一根粗壮的铅笔在纸上划起来:“喏,这是教导大队的围墙,须沿着围墙的内侧挖一条两米半宽的浅沟,铺上一层五公分的薄沙,就形成了一条环形的沙带。随时察看沙带上有无足迹,就能判断有没有人越墙进来。”老莫讲解完了,用橡皮将纸上的铅笔线条一点点涂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撕碎成米粒般大小,丢在垃圾桶里。

    马人合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老莫煞有介事的说:“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线索,保密重在细节。”

    马人合忍不住说:“可您不是将笔迹涂掉了么?怎么还要撕碎呢?这张纸还可以继续使用嘛。”他着实心疼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张好纸。

    老莫摇头说:“笔迹虽然涂掉了,但还有铅笔划过的印痕,这是涂不掉的,别人能给你还原出来。”

    马人合鼓了鼓腮帮子,对老莫的精细入微“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回归正题道:“不过莫尔同志,我总觉得,无足迹沙带有点儿多此一举吧?教导大队的围墙有三米半高,墙头上又加了一米半高的铁丝网,别说是人,就是鸟也很难飞进来的。”不过,他的话已经显得底气不足。通过老莫刚才的举动,他明白任何匪夷所思的要求,老莫势必都能讲出一大堆高深精细的道理来。他含上一口茶,半吞不吞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谁料老莫的话让老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老莫耸耸肩,说:“喏,围墙高没有用。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会轻功,能飞檐走壁,五米高的围墙,日的一下就能飞进来!”

    马人合含在嘴里的一口红茶差点喷了出来,他呵呵笑道:“轻功?那都是小说里写的,读过我们的《封神演义》吗?土行孙还会奇门遁甲术呢,日的一下就穿墙而过,或者从这儿钻进去再从别的地儿冒出来。可您信吗?”

    老莫惊诧的耸耸肩,半信半疑的问:“真有这种人吗?”

    马人合苦笑道:“我的同志哥,我们中国人要是有这种本领,还犯得着跟你们学导弹吗?”

    老莫咂巴了一下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无足迹沙带是要有的。况且,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马人合不想还没有开课就把事情搞僵,对方毕竟远道而来,是我们的客人,更是我们的老师。在学习苏联专家的问题上,只能学,只能好好的学,不能争辩,更不能争吵,中央早放下话来: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也就是说,只要你和苏联专家争吵,不管有没有理,总归是你的不是,屁股上都要挨扁担。马人合既委曲求全又无可奈何的说:“好吧,好吧,无足迹沙带的事,我们尽快搞就是,但我有个请求,能不能一边搞,一边开课?因为多耗一天,我们学习的时间就少一天。”

    老莫固执地摇头,严肃的道:“这可不行,这是原则。”

    (6)

    马人合出了苏联教务办公室,就见姚大炮在远处躲躲闪闪的张望,等走到近前,姚大炮迎上来问:“啥情况儿?”

    马人合没好气的道:“啥也没啥!”

    姚大炮道:“娘个腿儿,那我们连闲呆着干吗,憋死了,继续搞操练呗?”

    马人合瞪了他一眼,斥道:“我警告你小子,不许跟苏联教员骂骂咧咧,不许扯嗓子嚷嚷,不许使坏。三不许。记住了没?”

    姚大炮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我从不骂人,我脾气一向温和。”

    马人合道:“成天娘个腿儿娘个腿儿的,这还不是骂人哪?”

    姚大炮一翻白眼,“这是骂人么?这是语气词!”

    “我不管是骂人还是语气词,反正不许这样对苏联教员讲话!”

    姚大炮嘿嘿一乐:“我都说了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改不过来,没事,我和翻译讲好了,凡是这句话,一律翻译成‘啊’!”

    马人合板着脸道:“我没心思听你插科打诨!你不是说憋得慌吗?把你的发射连全招呼到围墙边,弄点锄头、铁锹、扫帚什么的来,有任务。”

    姚大炮不解:“锄头、铁锹、扫帚?啥任务呀?”

    马人合不耐烦的道:“《保密十不该》怎么学的?不该问的不问。还不赶紧去!”

    姚大炮叫一声得令,就小跑着走了。;

    第一章 异国师生(7-8)

    (7)

    姚大炮本名叫姚中原,东北人,原本长得高大英俊,原来也是不骂娘的。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了四野部队,辽沈战役打了个尾巴,一直打到解放,打仗打得上了瘾,又雄纠纠气昴昴跨过鸭绿江。

    解放战争的时候毫发未损,不料在朝鲜挂了彩,在一次高地争夺战中被美国大兵的子弹片擦伤了脸,他用手一摸摸了把热呼呼的鲜血,怒不可遏地从战壕里跃将出来,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娘个腿儿,我操你个妈妈!”端起冲锋枪来一通狂扫,美国大兵顿时倒下了好几个。不料从此落下了后遗症,“娘个腿儿”成了他的口头禅,经常开黄腔放大炮,所以大家才叫他姚大炮,他的真名实姓姚中原都被人们淡忘了。

    姚大炮除了开黄腔,还喜爱到处惹事生非,是个不安定分子,总爱折腾点事儿。在朝鲜战场上受伤后,他回国养伤,脸上落下了一条长长的斜插到耳根的伤疤,一下子从俊朗变得面目狰狞,着实消沉难受了好一阵子。可是,狗总改不了吃屎,很快又到处找事来折腾,找仗打,非要再去朝鲜找美国佬雪恨。

    他找到过去的老上级团政委马人合。马人合说,朝鲜的仗已经打完了,开始停战谈判了,你还去干吗?

    姚大炮不甘心的说:美国佬不还没滚出朝鲜吗?领袖教导我们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应该乘胜追击把南边一块儿解放了,怎么着,咱们这么轻易就和他们妥协了?

    马人合瞪着眼骂他说放你狗屁,什么叫妥协?这是和谈,叫有理有利有节。

    姚大炮仍不死心,又问渡海作战什么时候打?说不先发制人待蒋兄恢复了元气,从台湾打过来咱们不就被动么。

    马人合说渡海作战?等着吧!

    姚大炮有些愠怒,说还等个屁?再不打,部队的锐气都消磨光了。

    马人合说,我问你,拿什么去打?渡海作战得靠海军,我们海军怎么跟人家美制装备拼?就说船吧,海军起家靠的是缴获、接收或起义的国民党舰船,还有经过改装的商船、渔船,咱海军里,还保留着清朝末年的战舰呢。咱们的海军,也就是个横渡长江的水平,还称不上是正经八百的“海军”,充其量可以叫“河军”或“江军”!人家蒋介石的海军,那才是真正的海军,一水儿的美制先进战舰,装备精良,人员训练有素,咱们要扑过去,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姚大炮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姓蒋的他就那么牛?他牛为什么被赶到小岛去?美制装备有什么了不起?在朝鲜我们又不是没较量过!我看哪,是有些人享受太平日子惯了,变得贪生怕死!

    马人合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脑袋是豆腐渣做的呀,咱们把老蒋赶到台湾去,把美国佬赶过三八线,靠的是陆军,咱陆军确实牛逼呀,是亚洲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蒋介石为什么不敢打过来?还不因为惧怕我们陆军?一旦双脚沾着土地,就陷入陆军的汪洋大海,来两个死一双!但现在打仗,不能只靠陆军,我们的海军、空军都不行!谁先动弹谁没好儿!

    姚大炮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却又说不服他,心头憋着一股火儿,脸上那条伤疤一跳一跳的,恨不得一把火将老马的办公室给点了。没好气的说:那我干吗去?

    马人合说,你暂时还回高射炮部队来吧。于是,姚大炮只得“降格以求”,去了炮兵部队。

    马人合调到国防部五院后不久,便受命组建石景山教导大队。石景山教导大队由国防部五院和空军高炮部队合办,姚大炮也被抽调来了,当了发射连连长,姚大炮兴奋得上蹿下跳。马人合奚落他说,看你这点德性!咱四野的老首长林彪23岁的时候就当了军长,你都三十了才当上个破连长,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要警告你,当了连长就要有当连长的样儿,以身作则,否则我随时拿下!

    姚大炮早把马人合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发射连的人马从各个部队甚至军事专科学校抽调而来,人员参差不齐,年龄老少不均。新官上任的姚大炮决心干出点名堂来,他要把这一支五花八门的杂牌军在短时间内训练成一支响当当的正规军。这厮极没品味地对着全连的人打了一个荒唐的比方:“不是吹牛逼,我姚大炮当初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娘们儿们哭着喊着要嫁我,我也想娶个老婆来着,但我更喜欢打仗啊。娘个腿儿,仗还没打过瘾,脸上就开了瓢,害得我连个老婆都娶不上,你们说我冤不冤?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兵,当兵和当老婆其实一个当法,就是对上级要象对自己男人一样,讲个三从四德!”众人哄笑不已。

    不过,姚大炮带兵十分认真,从走齐步、踢正步、整理内务等基本功练起,有声有色。不仅如此,他还装模作样地带大家搞政治学习呢。在姚大炮眼里,政治学习就是读报纸,因此他的政治学习课就是连篇累牍没完没了的读报纸,给大家烦得够呛。姚大炮粗通文墨,带头念社论。这厮中气充沛,嗓音宏亮,开篇不凡,本来挺出彩儿,但念到快到结束时竟将“墨西哥”念成了“黑西哥”,众人忍不住嘲笑。有人一板一眼地给他纠正:“姚连长,这字念墨,不念黑,墨水的墨。”

    姚大炮本来念得意气风发,听了有些悻悻然,白眼一翻道:“墨西哥?墨西哥是啥玩意儿?”

    有人回答:“墨西哥是一个国家,一个资本主义国家。”

    姚大炮嘿嘿干笑了两声,晃着手中的报纸摔摔打打的道:“哼,资本主义!资本主义颠倒黑白,就应当叫黑西哥!”

    (8)

    姚大炮将队伍拉到墙边,马人合也来了。姚大炮听了任务科目,嘟囔着道:“我怎没听说过这种护城河?”

    底下人摇头,很内行的纠正道:“这不叫护城河,护城河是挖在城墙外面的,这是挖在城墙里面的。护城河是灌水的,这个灌沙子。”

    这时,老莫带着两人过来视察了。老莫穿着一件长长的皮大衣,打着一条领带,拿着一只卷尺四下比划,说:“喏,沙带不要挖得太深,也不要太浅,要均匀,沙子铺五公分。”

    姚大炮道:“娘个腿儿,怎么能铺得那么均匀?”刚一出口,姚大炮自知失言,对众人挤眉弄眼,众人都忍不住笑。

    老莫见众人神情怪诞,十分好奇,问:“你们笑什么?”

    随行的人赶紧打岔说不为什么,学员们见您来了,跟您打招呼呢!老莫将信将疑,也学着战士们的神情笑了一下,耸耸肩,战士们笑得更欢畅了。

    姚大炮愉快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心想,这个老毛子尽出馊招儿折腾人,娘个腿儿,要说折腾人,老子是祖宗。他见莫尔走到了一棵柿子树下,那柿子枝头硕果累累,黄金灿灿的。姚大炮眼珠子骨碌一转,悄悄拾起一块石头,一扬手臂朝树干猛砸去!姚大炮当年练习投弹的本领派上了用场,准得很,只听得扑通一阵闷响,熟透的柿子象金黄的冰雹一样从天而降,老莫头上脸上顿时糊满了金黄的柿子泥。

    姚大炮大叫:“好大的一只乌鸦!”

    他的“老婆”们夫唱妇随,对着半天云的空气吆喝成了一团:“呀,好大的一只乌鸦,飞到围墙外头去了!”

    老莫给糊得眼都睁不开了,苦笑一下说,对着乌鸦飞去的方向说:“喏,好淘气的乌鸦。”

    马人合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趁别人没注意,对准姚大炮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小声骂:“回头找你算账!我非得治治你这只大乌鸦!”;

    第一章 异国师生(9)

    (9)

    终于开课了。

    一个国民党遗弃的机库临时改建的大教室里,黑压压的坐了一片。莫尔走上讲台,首先宣布保密纪律:“第一条,各位学员只准听不准记;第二条,各位教官讲授中不得涉及大纲以外的任何内容,各专业之间不能互相打听……”苏联的保密纪律果然苛严,听得台下的人直吐舌头。

    莫尔的开场白讲完后,负责基础课首讲的苏联导弹营营长契尔年科少校阔步走上讲台,敬了个军礼,没有任何客套话,开门见山的讲道:“三十年代,我军在总结第一次世界大战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了‘大纵深战役理论’,这一理论在世界近代军事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面对德国法西斯的猖狂进攻,我军就是在大纵深战役理论的指导下,赢得了伟大的卫国战争胜利!”

    众人点头,很多人都知道大纵深战役理论的盛名。

    契尔年科继续讲:“大纵深战役理论的实质可以简单概括为:在单个战略方向上,选择一定范围的纵深,几乎不停顿地组织多次战役,使敌方无法补充休整、调整部署,从而最终达成在该方向上歼灭敌军主力的目的――如果具体点说,就是,先以炮兵、坦克、航空兵等杀伤性火力密切协同,对敌人的整个防御纵深同时实施突击,在短时间内摧毁敌人的防御,在选定方向上突破一个战术地幅,接着,在撕开的缺口内,将坦克、摩托化步兵、骑兵等组成的快速集群军团投放战斗,并深入敌人防御纵深,对敌军加以分割包围实施歼灭性打击,同时,战略航空兵和空降兵对敌后方战略要地实施攻击,摧毁其战争潜力,从而将战术胜利发展为战役胜利。二战中,斯大林格勒大会战是苏德战场的转折点,这次会战德军损失150万人,希特勒被迫转入战略防御。此时,大纵深战役理论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实施。在其指导之下,1944年,我军对德军发动了十次歼灭性打击,解放了全部被占国土。1945年4月16日,我军出动250万兵力,开始强攻柏林,经过浴血奋战,终于将红旗插上了德国国会大厦!”

    契尔年科的讲课铿锵激荡,他讲到这里,礼堂里响起了一片暴风雨般的掌声。待掌声逐渐回落下来( 沧溟步光 http://www.xlawen.org/kan/5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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