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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极而泣的泪水,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过,伤了艾刹这一员大将,让朕很不甘心。”

    霁威接下来的这句话吓白了霁媛的脸,她一听“殇了艾刹”,踉跄一步扑倒在霁威身上,抱住他的手抖瑟地问:“皇兄,艾刹死了?”

    霁威呆了呆,看见霁媛和桑朵那惨白的脸色,顿时明白是她们听错了他的话。

    “是受伤的‘伤’,不是那个‘殇’。”他解释清楚,心中十分狐疑这两人为何对艾刹如此关心。

    两人一听,顿时大松一口气。

    “公主,幸好艾刹没死,过阵子你就能见到他了。”桑朵那开心地脱口就喊。

    “你什么时候认识艾刹的?”他惊疑地看着霁媛。

    霁媛脸一红,羞怯地偷偷瞟了桑朵那一眼。

    桑朵那会意,把霁威往旁边一拉,悄声地对他说:“公主对艾刹颇有好感,要是璃太妃请皇上指婚时,皇上能不能把公主指婚给艾刹?”

    “什么!”他睁大眼睛看着她们,原来桑朵那会关心起艾刹这个人全是因为霁媛的缘故,他显然是多心了。

    “哎,糟了!”他脱口低喊,突然想起了艾刹不久前给他的奏摺里曾经提到过自己的婚事。

    “什么事糟了?”霁媛一颗心提了起来,和桑朵那惊疑地互望。

    “好妹妹,艾刹已有妻室了,他在给朕的奏摺里提到过,当他凯旋回京时就要完婚了。”他看着霁媛愈来愈苍白的脸色,心中十分不忍,却又不得不说。

    “那怎么办?公主怎么办?”桑朵那激动地大喊,满屋子绕圈圈。

    “好妹妹,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人是你也看中意的,皇兄定会替你作主。”他拍着霁媛纤弱的双肩,尽可能抚慰她。

    霁媛悲哀地瞅着他好一会儿,缓缓垂下头,眼泪倏地颗颗坠地,她猛然旋身,拔腿就往坤宁宫外冲出去。

    “公主!”桑朵那惊喊着,正要追出去时,被霁威扯住。

    “别追,我这个妹妹在伤心难过时,最不希望有人看见。”

    桑朵那怔然呆立,想着倾诉心事的少女容颜,想着狂奔而出的纤瘦背影,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好难受,忍不住扑进霁威怀里大哭起来。

    驿道两旁万头攒动,挤满了想一睹将军风采的百姓们。

    艾刹骑着雪白的骏马,脸上挂着荣辱不惊的淡笑,在十二骑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护从下,朝巍峨的午门行进。

    霁威缓缓从午门正门走出来,亲自迎接他同赴御花园的庆功宴。

    五十余桌酒席摆满了干鲜果品和水陆珍馐。

    霁威带着艾刹一同坐上宝座,接受王公贝勒和众大臣们敬酒。

    觥筹交错,众官员一个个喝得面热耳酣,霁威虽然对前来敬酒的王公贝勒仅浅尝一口回敬,但几杯下来,也已有了些许醉意。

    “你的伤势好多了吗?”霁威微笑地问艾刹,一边喝些热汤消减一些酒意。

    “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艾刹欠了欠身回答。

    一个面目清秀的太监前来替他们斟满了酒,又退了下去,艾刹忍不住多看了太监一眼,觉得这个太监的眼神锐利得令他不舒服。

    “他叫李欢然,太监叫这个名字,相当少见吧。”霁威发现了艾刹的异样,低声说道。

    “皇上知道这个太监的来历吗?”艾刹总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寻常。

    “查过了,他的家乡闹干旱,全村的人都死光了,他怕活不下去,所以进宫当了太监。”这些是荣安禀报给他的资料,就不知道这些资料有没有作假了。

    艾刹不动声色地观察李欢然,见他忙着将酒壶添满,试毒的太监用银针在他捧的酒壶里探了探,银针没有发黑,显示这壶酒无毒,观察了他半晌,一时也看不出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古怪。

    “今天这场庆功宴,肃中堂也来了。”霁威面色平静地说。

    “怎么不见肃中堂前来向皇上敬酒?”艾刹微怒。

    霁威冷冷一笑。“所以他心中并没有我这个皇帝。”

    “臣的属下打探到丰台大营有异常的骚动,正在密切观察当中。”艾利以酒杯遮掩,用只有霁威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嗯,最近宫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氛,养心殿里当值太监时常轮换,宫里的侍卫首领也多了很多步军衙门的人,这意味着朕已身陷罗网中了。”他微眯着眼,冷然望着筵席中与王公贝勒敬酒的肃格。

    “皇上,臣私下派了十几名心腹部属混入筵宴里,随时保护皇上的安危,既然臣已回兵部,定会严加整顿健锐营和步军营这些禁军。”

    “朕信任你。”霁威朝他举杯。

    “谢皇上。”他先干为敬。

    两人亮了亮喝干的酒杯,相视一笑。

    宴席中的肃格突然站起身来,举杯高喊。

    “臣率领众大臣敬皇上一杯,祝皇上龙体健康,圣寿无疆!”

    众官员纷纷起立,一齐举杯高喊。

    “祝皇上龙体健康,圣寿无疆!”

    霁威缓缓站了起来,李欢然正欲上前替他斟满酒杯时,忽然一个不慎跌跤,摔落了酒壶,把壶内的酒全洒光了。

    后面的太监立即又送上一壶酒过来,由李欢然捧上来斟满。

    霁威冷睨了李欢然一眼,他垂眼看着地面,捧着酒壶的双手平稳,没有颤动,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是他却发现李欢然的睫毛不住地轻颤。

    这酒恐怕有毒!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这液体中混入了什么?砒霜?鹤顶红?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利用这样的场面,让他在群臣百官面前进退两难。

    这一迟疑,艾刹立刻感觉到了,他正想开口代霁威饮下这杯,但霁威立刻以眼神制止他。

    如果这杯酒有毒,那就以毒攻毒吧。

    他阴鸷地盯着肃格,淡淡地挑衅一笑,在群臣百官面前仰头一饮而尽。

    霁威只将酒含在口中,并没有真的喝下肚去,当他发现这口酒灼烫得好像吞进烙铁时,就知道这酒确实有剧毒,而且绝非一般的单纯毒药,他随即一口吐出来,但毒酒已经很快灼伤他的喉咙和口舌了,吐出来的这口毒酒夹杂着鲜血,血丝沿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艾刹大惊失色,倏地站起来,将酒杯朝石壁掷去,混在筵宴中的禁卫军迅捷地在酒席外围站定,等侯指令。

    “肃格……谋……逆……”霁威狠狠地直指肃格,猛地一阵呛咳,他双手捂往口,血丝从他指缝间不断渗出来。

    “所有的人统统不许动,一个也不许走脱,谁想离开都格杀勿论!”艾刹厉声大喝,由自己和十二名御前侍卫立刻将霁威层层保护住。

    忽然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艾刹愕然看见肃格的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顿时明白接下来将面临一场激战了。

    “把李欢然绑起来!”他回身向御前侍卫下令。

    “他死了!”

    艾刹没空细看,霁威发紫的脸色令他心乱如麻,当他听见脚步声愈来愈密集时,立刻抽出怀中的信号炮,点燃引信,信号炮迅即射向高空。

    霁威一时找不到茶水可以漱掉口中的剧痛,残余在口里的毒性发作,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他浑身震栗不已,冷汗淋漓。

    老狐狸,这酒中的毒下得还真重,如果他真的一口喝进肚去,只怕当场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了。

    不,他绝不能褕!

    看着双手骇人的鲜血,听见尖锐刺耳的厮杀声,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急速晃动,所有的景物慢慢变成了惨灰的颜色,他的眼神涣散,逐渐失焦,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地由灰到浅黑到深黑——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自痛楚中苏醒,霁威恍恍惚惚地看见柔暖的灯光,看见一双肿似核桃的泪眼,看见养心殿的层层纱帐,相信自己应是还在人世间,只清醒一瞬,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幽暗中,仿佛看见父皇慈爱地坐在床畔,柔声告诉他要忍一忍,他在梦中痛喊,父皇,为何要立儿臣为王?父皇的眼眸似悲似喜,柔声说父皇爱你,天下子民爱你,你会是个好皇帝……

    父皇的面貌模糊了,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才渐渐恢复意识,渐渐看清楚了始终守候在床榻前的那张憔悴的脸。

    “皇上,要不要喝点水?”桑朵那用银匙沾水润湿他的嘴唇,虽然他的意识总是不清,从不回答她的问话,但她还是每天用最温柔的声音对着他说话。

    霁威看着她散乱的发髻,红肿的双眼,尖瘦的下巴,还有焦虑沉郁的神情,这是他冗长得仿佛醒不过来的昏迷中,最渴盼见到的容颜。

    她是他生命中永恒的光亮。

    “你……瘦了……”听见自己沙哑粗嗄的声音,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桑朵那浑身一震,惊怔地睁大双眼。

    “皇上,你清醒了?完全清醒了?”她屏息地,不敢相信。

    “嗯。”他一出声,喉咙就干竭得像火在烧,他示意桑朵那拿纸笔过来。

    桑朵那跳起来,团团乱转,眼泪不受控制地拚命狂掉,她嘴里忙颤抖地喊着:“纸笔呢?纸笔在哪儿?快拿来!”

    养心殿顿时起了骚动,太监宫女们找纸的找纸,找笔的找笔,欣喜若狂地捧到床前来。

    霁威拿着笔,微颤地写着:“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多月。”桑朵那拚命擦拭着眼泪,感谢上苍没有从她身边夺走他。

    “御医怎么说?”他又写。

    “除了喉咙灼伤的地方留下疤痕,会影响一点声音以外,其他的伤口愈合以后就没有大碍了,哎呀,好烦,眼泪怎么擦不完啊!”她好气流不停的眼泪,害她不能好好看清楚霁威的表情。

    霁威微微地一笑,拿起她手中的丝绢,替她擦眼泪。

    “你很害怕吧?”他写下这一句。

    这句话崩解了桑朵那这些日子以来强撑的情绪,她颤栗地哭出声来,扑进他怀里,失控地泣喊。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会失去你,我已经失去父汗和额娘,不能再失去挚爱的人了,那会让我发疯的,在城隍庙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霁威用虚弱的双臂回拥她,吃力地在她耳畔哑声低语。

    “别怕……两次我都死不了……可见真命天子是当定了……我还要等你给我生一堆皇子呢……”桑朵那仰起脸,凝视着他,他的唇边漾着恬静安适的微笑。

    “只要你好好活着,要我生一百个皇子给你都行!”她带泪又带笑地喊。

    “一年生一个,得生到一百多岁,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桑朵那掀了掀长睫,笑不可抑。

    “喔,好痛——”霁威才轻笑一声,就不禁发出惨叫。

    桑朵那亲昵地靠在他肩上,两人又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午后,阳光炙烈。

    病体初愈的霁威,沐浴濯发,悠闲地躺在廊下,风干浓密的黑发。

    桑朵那坐在一旁轻哼着蒙古歌谣,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慢条斯理地编结成辫,然后在辫梢系上缀有白玉小饰的明黄丝条。

    她看见银秀捧着一碗药伫立在墙侧许久,大概是不想打扰他们。

    “皇上该吃药了。”她把玩着他的辫梢,轻笑着说。

    霁威坐起身,深深吸一口气,大大伸个懒腰。

    银秀忙移步过来,跪下,高高捧起药碗呈上。

    霁威仰头一口气就把药喝光,然后拿起药碗旁的醉梅丢进嘴里。

    “银秀。”他见银秀起身要退下,出声唤住她。“你可曾听到太监私下谈论起李欢然这个人?”

    “有,听御茶房的人说,李欢然原是个读书人,太监里头难得有如此温文儒雅又出口成章的,因此总管太监觉得他来侍候皇上比谁都合适,所以把他从御茶房调来了养心殿,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肃中堂派来暗算皇上的人。”银秀把听来的照实说了。

    “一个读书人,为何肯净身?”霁威蹙起眉,无法了解是什么原因使一个男人放弃当男人。

    “什么!”桑朵那愕然低呼。

    “听说肃中堂不知将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了,所以李欢然不顾一切听命于肃中堂,愿用他的命换他爱人的命。”

    霁威震动了,桑朵那也震住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银秀退了开去。

    霁威见桑朵那一脸又吃惊又感动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叫艾刹去查一查,若真有这名女子,朕会好好安置她。”

    “皇上不恨李欢然?还要安置他心爱的女人?”她怔然,几乎不敢相信。

    “他是身不由己,在杀朕时也许是痛苦的。”他幽幽一笑。“朕很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感受。”

    桑朵那蓦地投入他怀里,用尽全部的力量抱揽着他,对他的爱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她前所未有地爱着他,她很高兴她所爱的男人虽然尊贵却不是个辣手无情的人。

    “既是这样,皇上对嫦贵妃必然不会深究了。”她放心地说。

    霁威眼眸倏地一沉。他听说当他昏迷不醒时,嫦贵妃寻死了几次都被宫女救下,他明白那只是她的生存手段罢了,他一直都很清楚她私下常与肃格传递消息,有关他是“天阉”的谣言也是自她的栩坤宫传出来,这样一个狡狯的女子,他根本不想留在后宫。

    父皇生了九个皇子,殇了四个,他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殇得不明不白,处在深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四个早夭的阿哥,是争房之宠下的牺牲品。

    他怎能留下这样的女子,成为未来皇子们的潜在威胁。

    “朕会善待她,不会杀了她的。”他淡淡说道。

    “幸好。”桑朵那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璃太妃一直来求我替嫦贵妃求情,听皇上这么说,我也好向璃太妃交代了。”

    霁威轻轻抚着她的头,没有接口,心中已暗下决定,要把嫦贵妃贬为庶人,遣返原籍,让她嫁入寻常百姓家了。

    “今天阳光真好,要不要四处走走?”她依恋着他的臂弯,甜柔地问。

    霁威点点头,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出养心殿。

    天空一丝云也没有,阳光照在橙黄|色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耀眼金黄的灿亮。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铜鹤、日晷……

    “这是多少人觊觎的皇宫,多少人想当这座皇宫的主人,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张龙椅不好坐。”他感慨地说。

    “纯金打造的椅子硬邦邦的,肯定不好坐。”桑朵那点头同意。

    霁威白了她一眼。

    “嗳,别生气,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龙椅上有铺厚厚的垫子嘛。”她格格地笑挽着他的手。“不过那张龙椅只有你能坐,那个霁善坏透了,他要是当上皇帝,一定民不聊生,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哪个大家?”他微微蹙眉。

    “就是那些阿哥、公主呀,皇额娘也是那么说。”

    他这才想起在养伤的这些日子,母后一次也没有到过养心殿探望他。

    正疑惑地想问,忽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了阵阵祈福锣声。

    “那是什么声音?”

    “皇额娘下旨,要宫里所有的差役人等日日要为皇上烧香祈福,所以那应该是太监宫女们诵读佛经的声音。”她深深望着他震动的神情,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皇额娘如今在哪里?”他的声音柔软了,也充满了感情。

    “她在慈宁宫的佛堂里,我们一起去。”

    桑朵那欣喜地牵起他的手,在法器铿锵、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中,朝慈宁宫快步走去。

    慈宁宫佛堂中,木鱼笃笃,香烟缭绕。

    霁威和桑朵那透过宫门,看见瑜皇太后燃上几根藏香,双手合十,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祝祷,口中念念有词。

    “佛祖啊,求您让霁威活下来,只要霁威能活,此生平安顺遂,我愿意终生虔心礼拜佛祖恩泽……”

    “这段日子里,皇额娘天天都在佛堂里拜佛,一步也没出去过,反反覆覆念的都是那些话。”桑朵那悄声地说。

    霁威的心灵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动,这一生他除了给她冷眼,半点温情也不肯多给,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

    他默默凝视着她的背影,一件素净的旗袍,全身上下卸尽了所有的发饰缨络,发髻上没有了钗环,他这才惊见她的黑发中已生了斑斑白发。

    她在用她渺小的力量与天地抗衡,愿意向佛祖倾付终生,来换回她的爱子,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永远也测不出她对他情感的深度。

    他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感受过她的爱,年少跋扈的心渐渐消蚀,化成了深深的愧悔。

    总认为坐上金龙椅便等于是坐上了刀山火梅,时时要提防阴谋诡计,刻刻须留意善恶忠奸,身边虽围绕千万人,但真心的却没几个,原以为当了皇帝便要忍受孤独寂寞一辈子,但是此刻望着跪立佛祖前的虔敬背影,还有身边那一双深情凝注的眼眸,他深信这一生绝不会孤单寂寞。

    握紧了桑朵那的手,他带着愉悦的表情,微笑地说:“陪我一起进去。”

    桑朵那紧紧反握住他,绽开一朵明亮灼灿的笑。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他带着桑朵那双双一同跪下。

    瑜皇太后吃了一惊,回头看见他们两人跪在身后,急忙起身拉起他们。

    “你怎么出来了!病才刚好,万一招了风就麻烦了!”她忧心地碰碰他的手,碰碰他的脸,旋即节制地缩回手,生怕惹恼他似的。

    霁威主动伸手握住她,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坐下,自己则在她腿边跪下。

    “皇额娘,儿臣全好了,不会有事的,您大可放一千万个心,您不到养心殿看我,只好我自己来看皇额娘啦!”他双眸含笑,带着点撒娇的味道笑望着她。

    瑜皇太后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霁威,当她怔愕地望见桑朵那鼓励的眼神,倏地明白了,明白的瞬间,她难掩激动的情绪,欲哭欲笑地伸出手,颤栗地轻轻抚摸霁威的脸。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能好好地抚摸自己的爱子。

    “好,太好了,额娘好高兴……”她激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迳揩去顺颊滑下的泪水。

    桑朵那看着这一幕,眼睫上也不禁闪着泪。

    “来,孩子,这是额娘诵念过一百零八遍金刚经的朝珠,你日日戴着上朝,佛祖一定会降吉祥于你。”瑜皇太后将一串珊瑚朝珠戴在霁威颈上,慈爱地说。

    “谢皇额娘。”

    他捻着朝珠,一滴泪悄悄落在心版上。

    尾声

    “皇上,肃格家产都已经抄没,这里是御批、御札和书信,还有查封的家产帐册。”艾刹将一只大锦盒置于御案前,躬身说道。

    霁威没有查看的举动,一迳若有所思地望着艾刹。

    “皇上,与肃格谋逆有关人等都已囚入大牢,是否都要满门抄斩?”艾刹没有察觉霁威的异样,仍尽职地请旨。

    “不,朕一个也不杀。”霁威缓缓开口。

    “不杀……恐怕后患无穷。”艾刹担忧地说。

    “就算杀了这些人,有心谋反的人仍然会有,朕不想兴起大狱,只有以宽仁厚道治国,慢慢收服民心,才能遏阻思反之心。”他悠悠地说。

    “是。”艾刹如释重负地一叹。

    “这阵子辛苦你了,才刚从蒙古征战回来,就又立刻接下这烫手的差使。”

    “这是臣应当做的。”

    “那个……”霁威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婚期定了吗?”

    “刚忙完,还没有时间敲定婚期。”

    “你可曾见过新娘子?”

    “见过一次面。”

    “印象如何?”他紧张地问。

    艾刹疑惑地望了霁威一眼,不明白为何皇上如此关心他的婚事。

    “匆匆一瞥,没有什么印象。”君问话,他不敢不答。

    “她是何方人士?谁家的女儿?”霁威知道再问下去就逾越了身分,但为了霁媛,又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是汉人,两江总督苏承应之女。”

    霁威陷入沉思。若从中作梗,想法子让他们解除这桩婚事,行得通吗?但是要他以天子的身分破坏,未免太不道德,真是为难……

    艾刹开始察觉到今天的皇上很古怪了。

    “皇上,您怎么了?”他犹疑地低喊。

    霁威猛然回神,尴尬地笑了笑。

    “没什么,你跪安吧!”这件事他还得再想清楚。

    艾刹困惑地退出养心殿,奇怪到底皇上想跟他说什么,为何绕着他的婚事问了一堆问题,反留下一堆疑问给他?

    走出养心门,他缓步行向两侧都是红色高墙的甬道,忽然感觉到身后有道注视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旋过身,看见一个剔透清丽的少女,从月华门探出身来,远远地望着他。

    他怔住。

    她也怔住。

    两人定定相望。

    柔柔的微风拂面而过,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惆怅……

    注:艾刹与霁媛的故事,请看接下来的龙凤呈祥系列之二《公主金安》。

    后记

    中国历朝历代,我对清朝最有一份莫名的偏爱,那种偏爱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从小学五年级念到清朝那一章开始,我便疯狂陷入了清史的风暴里。

    想起小时候跑遍重庆南路书局,拚命寻找有关清朝资料的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真有点毛骨悚然,很长一段学生生涯,我不念教科书,一有时间就泡在书店“历史”、“人物传记”那几个柜前,疯狂地“嗑清史”,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零用钱拿来买书,十六岁时,我就立下志愿,要到北京紫禁城过我二十岁的生日,而我的第一部小说也就是差不多在那时候完成的,ㄟ……很有壮志地把清朝某个皇帝的一生以自己的方式书写一遍,哈哈~~~

    那时候呀,我省钱省到三餐只吃一条吐司面包的地步,为的就是省下旅费去完成我的志愿,后来,愿望达成了,当我站在紫禁城看到宫殿栉比鳞次,辉煌耀目的黄琉璃瓦时,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那一年的北京还有着浓浓的古味,随处走着走着,就可能经过清朝某亲王的府第,到餐馆吃碗面,可能还能意外碰见清皇室的后代,那气味真是令我乐不思台呀,回台湾前,我买了一套旗袍(清式的,不是民国后的款式),还买了不少宫廷惯用的生活杂物,那年回来后,我每天过着半清朝人的生活,穿着旗袍,捧着盖碗喝茶,闲来无事就焚个香、操个琴,我的置物架是八宝格,我的小饰物盒是剔红盒,还把写好小说手稿仿制古书装订成册(看过电视剧里的古书吗?蓝色封皮、线装、封面左上角有个写书名的框框,对,就是那样),我常在书桌前替小说打洞穿线,又给它穿上蓝色的衣服,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奶奶每次看见我,就只有一句——“真是见鬼了!”

    现在想起那段狂热的日子,既怀念又深感满足,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才会了解从前的自己没有浪费掉一点光阴,那些搜集来的有形无形的资料,都成了我现在最重要的财产。

    我从小跟着奶奶生活,奶奶也算个怪人,我国中时每天捧着《红楼梦》一页一页大声地读,同学背书,我在背葬花词,爱上国剧后又每天翘课去唱戏,同学背书,我在背戏词,脑子里从来没有升学压力这回事,我的奶奶从来不拘管我,任由我随兴发展,当我在台上唱着她完全听不懂的戏词时,她总是以我为荣地默默坐在台下支持我,这对一位传统台籍的老奶奶而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她总是在亲戚朋友面前用她的方式称赞我——“ㄏㄡ,不知按怎,那ㄟ生出一个活死(外省)囝仔!”

    托奶奶的福,我国中毕业后虽然没有好学校念,但我随心所欲地过日子,每天都很自在快乐,国中老师曾在全班同学面前大骂我“不念书会饿死”,我也没有因此饿死呀,反而更因此找到自我。

    齐晏姐并不是在这里教育大家不要念书,只是看到自己的表妹们个个念得痛苦万分,所有的潜能都被压抑无法发挥,实在很可怜,激发自己的潜能是很重要的,做什么事情时自己是最快乐的,这点最重要,否则人生真不知为什么而活了。

    话题转呀转,又转到沉重的话题上,哎——

    言归正传,一直以来,我就很渴望写套清宫小说,不过先前有几位重量级作者在写,我不敢与之争锋,待“清风”略微平静以后,我总算能一偿心愿了。

    希望我这套清宫戏能讨读者喜欢,请多多批评指教,谢谢。

    咱们下回见!( 皇上如意 http://www.xlawen.org/kan/5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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