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阅读
向注重仪表的周尚仪不会这样焦急地跑过来。
“晋王殿下来了
……”周尚仪揉着眉心，语气中含着淡淡的不悦。
“哈？”这大半夜的，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李治那个小白脸不在千秋殿抱着老婆好好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难道他也是怕打雷，跑来求安慰来了？
怎么可能？！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吴诩就是满头黑线。
69晋江首发。
第六章易储 15
暴雨像是不知停歇一般,下个没完没了，整个世界都好像浸入了水的世界……
少年喝了两口姜汤，略祛了祛一身的潮气,然后就在大殿上踱来踱去,看起来十分焦虑的样子。
“九哥——”
李明达快步走进大殿,她身上穿着家常的裙衫,头上依然梳着双环髻，却没有戴上步摇和珠翠,显然是为了赶时间，匆匆妆扮而成的。
“兕子……”看到李明达的到来,李治脸上的焦虑之色总算缓解了不少。
“九哥,你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宫门早就关了，九哥是怎么过来的啊？
其后进来的吴诩也有着跟李明达同样的疑问。
李小九到底是怎么跑过来的？
别说这个时间宫门早已关闭，就是周尚仪这关，他也过不了啊！
而李小九不仅进来了，还专门叫醒了周尚仪，实在是太古怪了！
吴诩偷瞄了周尚仪一眼，后者的脸色到现在还没恢复正常呢，呃……
几人分主宾落座后，周尚仪就板着脸对李治道：“贵主儿和才人都在这里了，晋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李治脸上出现一抹苦笑，他就知道他今夜的唐突行为，已经在在周尚仪心中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可是……
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少年握拳轻咳一声，肃然道： “孤得到消息，今夜东宫有大事发生……”
神马？
东宫发生大事？
难道是承乾终于忍不住反了？！
吴诩只听到这句话，眼睛就瞪大了，看向李治的目光变得极不友善。
好你个李小九啊，平日里看起来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原来背地里竟是个真腹黑呐！
你丫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东宫安插上钉子的？
尼玛这天都还没亮，宫门都还没开呢，你就已经知道东宫出大事了？
李治只看吴诩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歪了，忙解释道：“是阿爹身边的崔翁来传话，孤才知道……”他说着，指了指身后肃立着的一个中年内侍。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治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想着这大半夜的，怕吓着你们，就跟着一起来了……至于阿爹还有什么吩咐，倒要问崔翁了。”李治说到这话时，略心虚。
吴诩闻言，回头看向周尚仪，后者微微颔首，表示李治所言非虚。
难怪周尚仪肯放他进门呢，原来还有李二陛下的使者跟着啊！
这时，那个中年内侍，也就是李治说的崔内侍，上前向李明达问安。
“老奴叩见贵主儿，贵主儿安好……”
崔内侍算是跟着李世民时间最长的老人之一，为人最是沉默寡言、心细谨慎，李二陛下但凡有什么私密事，都会派他去办。
今夜外面的雨势实在太大，即使有人打着伞，跑了小半个皇宫的崔内侍也湿了半个身子，但他仍然从从容容地行礼，没有半分狼狈或是慌乱之色，还十分注意地不让身上的雨水滴到殿上的绒毯上。
说起来，与李世民的另一个贴身内侍王内侍相比，几个皇子皇女待崔内侍更为亲近些，尤其是李明达，从小就只喜欢让他抱。
李明达见到崔内侍，果然很高兴，连外面连绵不断的雷鸣也不怕了，扑闪着大眼，对他道：“崔翁好~~~~~~快快坐下喝碗姜汤，再慢慢说话~~~~~~~”
万春殿的宫人已经很伶俐地煮了一大锅姜汤，盛了一碗放在崔内侍面前。
“老奴多谢贵主儿……”崔内侍听李明达这么说，脸上的淡漠也化作了微笑。从从容容谢恩坐下，然后慢慢把面前的姜汤给喝了。
他没有表现出十分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却仍然让人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他的恭谨和淡定。
“不知……圣人遣来的天使有何吩咐？”周尚仪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能让圣人专门遣人前来抚慰，今夜之事只怕不小。
东宫与万春殿一向走得极近，如果东宫真的坏了事，万春殿难免受到牵连。
此外，比起魏王妃阎氏的不食人间烟火和晋王妃的清高孤傲，周尚仪显然更喜欢太子妃的温婉有礼。
所以，周尚仪对东宫或者说是对苏氏的担心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崔内侍听到周尚仪问话，忙起身道： “正如晋王所言，老奴是奉了圣人口谕，前来看望贵主儿的。圣人说，今夜天象有异，他十分担心贵主儿不能好好安歇，特命老奴寻了安神的香料和解闷的玩意儿给贵主儿送来……”
说话间，立在崔内侍身后的几个小内侍就捧了好几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来。
“有劳崔翁……”李明达面色古怪地命人收下东西。
“不知圣人遣崔翁过来，除了方才所说的，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吴诩又问道。
什么天象诡异，什么担心女儿睡不着觉，都是哄小孩儿的话，谁信啊？！
她就想知道刚才李治提到的东宫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人没有别的吩咐了……”崔内侍恭恭敬敬答道。
完成了传话和快递任务的崔内侍，就如老僧入定一般，垂首侍立在侧，再不肯多说半句话。
“…………”
这就完了？
眼巴巴等着下文的吴诩傻眼了，说好的东宫大事呢？
“咳，阿爹还说了，让咱们好好待在宫里，别乱跑……”李治见崔内侍没有在开口的意思，只得接过话头。“最好是待在一处，等那什么平定了再说，咳咳……”
吴诩与李明达面面相觑，心道如果今晚李二陛下搞不定东宫，难道他们几个要这样在大殿上坐一夜不成？
话说东宫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啊？
承乾是不是已经被李二陛下抓了个现形啊？
还是如某神剧所演的，承乾（大反派）一路杀到了甘露殿，把老爹堵在寝殿里，正在作失败前的‘让你（们）死得明白’大演讲？
尼玛能不能稍微多透露点消息啊，亲！！！
光知道结局不知道过程的人伤不起啊！！
急死哥了，有木有！
吴诩急得百爪挠心。
偏唯一可能知道多少真相的崔内侍成了锯嘴的葫芦，那份淡定从容，连吴诩也要喝一声彩！
吴诩又去看李治，后者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外面的具体情况。
我勒个去！
看来只有坐等消息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响起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炸雷，众人几乎能感觉到大殿也在颤抖，满耳嗡嗡直响。
李明达吓得把头死死埋在吴诩怀里，浑身发抖。
大概是怕她哥笑话她，小萝莉硬是忍着没尖叫出来。
反而是吴诩的腰被小萝莉掐得一痛，忍不桩啊’地惊叫了一声，倒像是被雷声给吓到了一样。
“兕子，别怕、别怕……”李治口里叫着他妹子的小名，眼睛却盯着吴诩看。
少女受到惊吓（其实是被小萝莉忽如其来的一扑吓的）的样子，实在让人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
李治又把视线转到李明达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羡慕。
＝＝＝＝＝＝＝＝＝＝＝＝＝＝＝＝东宫分割线＝＝＝＝＝＝＝＝＝＝＝＝
“圣人，只要太子能熬过今夜，就不会有大碍了……”太医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
“熬过今夜？”李世民还没从刚才拔箭的惨烈情景中回过神来。
当断箭猛地离开承乾的身体时，随之飙出的鲜血一下子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从不知道大郎会出这么多血……
等到亲卫用布巾堵住创口止住血时，李二陛下已经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极度恐惧失去的感觉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今晚他竟然又尝试了一回！
天幸，大郎他还活着！
李二陛下选择性地过滤掉承乾可能会熬不过去的可能性。
“你是说，只要过了今晚，太子就会没事了，是吗？”
“……是。”怎么可能没事呢？就算死不了，后遗症也会有不少啊……
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他家可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是珍惜生命一点比较好……
“微臣这就去为太子煎药……”太医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生怕李二陛下看出他心虚来。
“去吧。”李世民摆摆手，居然没发现太医的异样。
在场的宫人们眼看着太医同志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眼神都不敢乱动。
趁着太医出去煎药的时间，李二陛下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换了一套干爽的常服，又回到承乾的睡榻前。
“什么时辰了？”大雨还在不断下着，天黑得根本无法判断时间。
“回陛下，已经是丑时三刻了……”一个宫人忙上前回答。
李世民闻言微愣，原来才过了一个多时辰而已，离天明还早着呢！
他竟然觉得像是熬了一整晚一样疲惫！
果然是老了么？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又招来一个亲卫询问：“西宫那边情形如何？”
那亲卫道：“长孙相公已经控制住了全部乱军，贼首已经束手就擒，只等圣人下旨处置……”
“好！”李世民脸上总算有了笑影.
“传朕口谕，将所有叛逆打入天牢，令长孙无忌连夜审讯贼首，立刻拘捕所有涉案之人……”想了想，李世民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人不得妄论今夜之事，尤其不得泄露太子受伤一事，违令者斩！”
“谨遵命！”那亲卫领旨之后就飞一般跑出去传旨了。
李世民又看向东宫的侍从们，这些人里有不少还是他挑出来给承乾的。
“尔等也听明白了吗？”
众人忙跪地高呼：“谨遵圣人之命！”
李世民犹不放心，再次强调：“绝对不许把太子受伤的消息透露给太子妃知道，否则朕就把你们丢到掖庭去！”
李二陛下冷酷无情地恐吓了众人一番，就让他们全部退下，自己则守在睡榻边，等着太医送药过来。
送药过来的太医同志同样也被李二陛下恐吓了一番，然后又现场围观圣人体贴万分地给太子喂了一大碗药汤的全过程，他恨不得直插双目！
话说，他真的不会被圣人灭口么~~~~（＆gt；_＆1t；）~~~~
太医同志连滚带爬逃出后殿，打定主意等会儿的汤药打死他也不亲自去送了！
连续给承乾喂了两次药后，李二陛下就被告知，接下来只要等太子自己苏醒就可以了……
李二陛下心头一喜，精神放松之下竟在承乾的榻边睡过去了。
70晋江 独家发表
第六章易储 16
雷声隆隆,像是要把天空狠狠地打破一样，震得所有人内心惶惶。
李明达捂着耳朵，一直把脑袋埋在吴诩的怀里。
“十九娘不要怕哦~~~~”吴诩搂着小萝莉,抚着她的背安抚着。
“你看,九郎要笑话你了~~~”
“胡说,九哥才不会笑话孤呢！”李明达猛地抬头,瞪着李治，仿佛后者只要露出哪怕一丝不妥的神色,她就要狠狠地教训他。
李治清咳了一声，忙谄笑着表示：“兕子胆子最大了,怎么会被小小的打雷声吓到呢~~~”
算你识相,哼~~
李明达哼哼了两声，又故意道：“你怎么不在千秋殿陪九娘？九娘她呀，说不定现在很害怕呢……”那个女人整天端着架子，一副清高样儿，不知道会不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呢？
李明达恶意地想着，然后朝吴诩挤挤眼。
“九娘是大人了，才不会害怕打雷呢……”吴诩不赞同地看了小萝莉一眼。
“孤也是大人了，孤也……” 李明达话说一半，立马发觉不对，忙捂住嘴。
又想到刚才吴诩也被雷声吓得惊叫起来，她马上狡黠地笑了：“不对，阿武你也是大人呀，还不是一样被雷声吓到了？”说罢，她还向李治眨眨眼。
“九哥，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兕子说得都对~~~~”李治连连点头，好一幅妹控狗腿儿样。
吴诩嘴角一抽，决定不理会这对兄妹俩。
跟他们一般见识，她一定也会变蠢的！
吴诩悄悄看了一旁的周尚仪和崔内侍一眼。
两人仍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过前者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后者则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崔内侍传来的李二陛下的口谕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在万春殿，表示听候两位小主子吩咐。
众人也无心再睡了，索性都坐在大殿上，静候消息。
李明达毕竟最年幼，坐到后半夜就开始不断打哈欠，最后撑不住了索性就窝在吴诩怀里呼呼大睡起来，看得对座的李小九那个羡慕嫉妒恨呐……
他、他也好想抱着…睡觉啊……
吴诩被小萝莉一扑，也掌不住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待了这么多年了，宅男那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陋习，她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何况宫中作息制度森严，她早已养成了五更起，二更睡的好习惯。
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她本想着能听点劲爆八卦做补偿，谁知又落了空，还好有个软软的小萝莉可以抱着补眠……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睡着了，美得像画一样。
周尚仪很无奈地看着两人，正想叫醒两人，免得她们着了凉……
“等等……”李治却做了一个手势拦住了周尚仪。
＝＝＝＝＝＝＝东宫分割线＝＝＝＝＝＝＝＝＝
让无数人睡不着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当承乾从无尽的噩梦中苏醒时，一眼就看到离他不到一尺远的李二陛下的睡脸 ＝ ＝
“……”他一定是失血过多眼花了！
承乾闭上眼，过了好半晌才再次挣开。
看到的依然是李二陛下放大的睡脸！
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
承乾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大郎，你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伤口痛不痛……”李世民一见承乾苏醒，就唠唠叨叨问个没完，脸上表情可比自家儿子丰富多了。
简直是傻爸爸模式全开……
承乾眼角一抖，神色变得更僵硬了。
果然不是幻觉＝ ＝
这货真是他爹李世民。
承乾张了张口，嗓子疼得像刀割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一着急，使劲挣扎着要坐起来，谁知刚一挪动，他就觉得胸口一痛，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干咳声。
“大郎，你别急……”李世民忙托着承乾的背脊，小心扶他坐起来，一面对外间吼道：“太医——”
早已在外间待命的太医闻声，连滚带爬冲进来，他手上还捧着一大碗调制好的蜂蜜水。
“汤药呢？”李世民头也不回，眼睛一直盯着太子殿下。
“圣人，太子刚刚苏醒，最好先喝点水了润润嗓子……”太医忙道：“微臣已经命人在煎补血生津的汤药，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喝……”
“你做得不错……把蜜水拿过来，朕喂太子喝……”李二陛下依然没有回头。
“是……”太医同志眼角一抖，他早就见过李二陛下亲自照顾太子了，实在是不敢再围观一次了~~~~（＆gt；_＆1t；）~~~~
“大郎，来……”李世民接过漆碗，小心翼翼地喂到承乾嘴边。
承乾也不矫情，就着李世民的手一口气把水喝干了，然后做了个手势，表示再来一碗。
“大郎，你慢慢来……”
承乾接连喝了三大碗糖水，才觉得舒坦了些，再四下一打量，发现自己此时已身在东宫之内，心里更放松了许多……
“大郎，你觉得怎么样了？”李二陛下迫不及待地询问儿子的感受。
承乾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太子妃呢？”
李世民闻言，脸上有些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太子妃一直在承恩殿，朕怕她忧心，没让人告诉她你的伤势……”
承乾点点头，眯上眼缓了一口气，又道：“阿爹怎么到我东宫来了？昨晚……”西宫的叛乱应该已经被平息了吧……
李世民却急急打断他的话头，道：“你伤势甚重，须得好好养着，就不要为些许小事费心了！有什么事，阿爹会帮你处理的……”
承乾闻言不由蹙眉，但他没有开口。
其实，今天乍见李世民活生生立在眼前，他是十分欣喜的。
李世民安然无恙，说明杜荷以及那个带兵冲击太极殿的主使者的计划都失败了。
不过，李世民最后那句话让承乾欣喜的神色只维持了一秒钟，代之是深深的狐疑……
为什么阿爹这么急切地表现出不想让他插手的意思？
杜荷擅作主张，逼宫谋逆，如今既然事败，只有死路一条！
他虽然很心痛即将失去了一位知己和得力臂膀，但他是不会为杜荷求情的！
难道阿爹认为他会姑息一个犯上作乱的人吗？
还是……
他根本就心存怀疑，留在东宫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承乾脸上又出现愤怒和失望的神色。
这些情绪飞快地一一闪过，最后剩下的只有漠然。
“大郎，你……”看到承乾这个反应，李世民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大郎，阿爹知道昨晚的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也是那起子小人被蒙在鼓里的，对不对？”
李世民急急的撇清之语，让承乾越发难受。
这算什么？
他堂堂一个太子，居然连手下心腹起兵造反的事都搞不清楚吗？
这是在侮辱他吗？
（葱：承乾哥哥，乃想太多了……）
“是杜荷……”承乾冷冷道：“孤知道，昨晚那人是杜荷。”
李世民一夜留在东宫，还没得到叛军的第一手消息，听到承乾这样说，不由大怒道：“居然是他？！亏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治他私交藩王之罪，他竟敢背主谋逆，陷你于不义！”
“这个混账敢这样待你，朕饶不了他！”李二陛下完全是一副心痛儿子被人欺骗感情，为儿子表示不值的摸样。“大郎你放心，阿爹会帮你处理好的，你放心……”
古往今来多少年，皇室父子莫不为了一张龙椅互相猜忌，甚至弄到兵戎相见骨肉相残，
有谁能像李世民这样，明知太子有谋反的嫌疑，还为他一力掩饰的？
如果吴诩在场的话，一定会大呼：他喵的不带这样子控的！！！
可是，承乾依然冷着脸，根本没有丝毫动容的神色。
“大人（注1）您这又是何必呢，您根本就是知道的……”承乾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淡淡道：“昨晚的事我是完完全全知情的，不仅如此，我还试图带人去见杜荷……”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去与叛逆汇合的呢？”
“不！”李世民神色十分坚定地打断承乾的话，道：“我相信你，你是我最骄傲的太子，是我认定的继承人，只要等我百年之后，这一切都是你的，你根本不需要做这种冒险的事……”
他自己当年之所以会冒险发动“玄武门之变”不就是因为少个合法合理的储君身份吗？！
他战功越是显赫，功绩越是优异，就越让父亲和兄长忌惮！
而大郎是他的嫡长子，坐镇东宫多少年，能力政绩都不缺，深得他的信任，早晚是要接替他的位子的，又何必画蛇添足，起兵造反呢？
“大人对儿真是有信心呐……”承乾冷漠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仿佛所有的这些年来的负面情绪都要就此爆发了一样……
“可是，我并不是您想得那样好！”承乾古怪地一笑，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曾经也想过去做些什么，比杜荷昨夜做的还要决绝百倍的事……”
“比如一把火烧了太极宫什么的，哈哈哈……呃咳咳咳……”青年疯狂地大笑起来，可是胸口的伤让他很快承受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李世民完全被承乾忽然爆发的疯狂给镇住了，直到听到他痛苦的剧咳声，才回神为他抚背顺气。
“大郎……”李世民不知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承乾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疯狂的想法。
承乾好容易缓过起来，又开始自嘲般自言自语道：“只是那时的我太怯懦了，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大人您还记得称心吗？”承乾忽然换了个话题，眼睛亮得诡异，死死盯着李世民。
71晋江独家首发，
第六章易储 17
“大人您还记得称心吗？”
称心？
李世民默然,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名字指的是谁——一个胆敢勾引他家大郎的贱*人。
想不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大郎居然还记得这个贱*人……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狠戾的光芒,看向承乾的目光中也带了两分责备。
李世民的表情承乾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顾自说道：“称心死后,我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我为他在东宫中立碑塑像，亲自撰写祭文,让宫人们为他祭奠啼哭……我日夜做着各种您觉得十分可笑的事，只是为了他…………”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脸直接黑了,那段与承乾冷战的糟心日子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无数个夜里，我只能靠着酒醉才能入睡……只有假装自己不是太子，假装自己是自由自在的突厥人，可以肆意地骑马奔驰，畅快地喝酒，宰杀牛羊……”承乾继续说着狠戳李二陛下肺叶的话语。
“称心在的时候，他可以陪着我一起做那些事……那才是我想过的日子！”
“您一定很奇怪吧，儿已经贵为储君了，还有什么样温柔和顺的人得不到，偏偏要执着一个小小的乐工？”
李世民没有说话，但心头明显也是有这样的疑问。
“因为，称心是第一个我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人……”承乾脸上闪过一抹怀念的神色，“他的身份十分低贱，长得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人又小又呆又笨还很害羞，除了会演奏一些乐器，几乎没有特长……但他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对我这个太子予取予求……”
“他是那样单纯，又是那样倔强，全心全意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来爱……”
“可是，大人您却将他那样残忍地杀害了……”
“你扼杀了我最美好的爱恋！”
“所以……你恨朕……”李世民闻言面如土色，嘶声道：“你恨朕杀了那个小贱*人？！你居然为了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朕还以为你早已经想通了……”
李世民脸上首次出现了类似‘失望’的神色。
“不，我不恨您……”承乾笑了，淡然道：“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保护不了他……我这个太子做得是多么窝囊……”
“……”
这话跟说恨他又有什么区别？！
他宁愿大郎暴怒地跟他理论，也不愿看到他这样自己作践自己！
李世民额上已是青筋暴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初只是活活打死那个小贱*人而已，果然还是太便宜他了！
看把他家大郎祸害的！
承乾回忆感慨完往事之后，忽然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阿爹都是为我好……后来，我对您的忏悔也是句句属实的！只是世事难料，我总归是做不成您的孝顺儿子……”
诶？
这个转折略大，李世民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刚萌发的暴怒之火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子凉透底。
李世民想起，那次在马车上，承乾声泪俱下的忏悔，如今句句犹在他耳边……
大郎说，他知错了，他要改过前非，要做他的好儿子……
他几乎已经全部做到了……
可是，时至今日他为什么还要提起称心？
李世民觉得自己快被承乾绕糊涂了，他的心脏也因为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变化太过频繁，而隐隐作痛起来。
“大郎，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你究竟在不满什么？都说出来吧！”李世民决定直白地问出来。
承乾似乎有些惊讶，他望着李世民默了半晌，然后他的嘴角弯起了讽刺的弧度，道：“我想大人不该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是…大人您毕竟不是嫡长子，大概不会明白我这种生来就被推上储位，那种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感受……”
李世民闻言，瞳孔一缩，身上的暴戾之气大涨。
承乾浑然不觉危险，他指着明德殿，道：“我最大的不满，就是这个！”
“这个储君之位，不过是道枷锁，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你们强加给我的！”
“你在说什么昏话？”李世民面如黑锅，怒道：“你是朕的儿子，这个位子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
“是吗？”承乾脸上的讽刺神色越发明显了。“我不过是托了阿娘的福，生成了嫡长子罢了……”
“您不缺儿子，也不缺嫡子，更不缺优秀的儿子……”承乾垂下眼，视线溜到了自己那只残疾的脚上，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扭曲，“我并不是您唯一的选择，而您也许并不如您自己认为的那样重视我吧…………”
“只不过……我虽然不喜欢储君这个位子，但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除非我自己放弃，否则，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我的东西……就算是大人您也不可以！”
“朕从来没有易储的意思。”李世民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他对大郎难道还不够好的吗？还不够信任吗？
他外出游幸，哪次不是十分放心地把国事都交给太子处理的？
为什么大郎这么没有安全感？
居然跟那些啰里啰嗦的大臣们一样，怀疑他有易储之心！
“是啊，阿爹您没有这个意思，但四弟可不这么想，满朝文武也不这么想！”承乾冷笑着，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样。
“他可是做梦都想把我踩在脚下呢！”
“你是说……四郎？”尽管早有各种诤臣不止一次告诫李二陛下，他的过分宠爱会让魏王有非分之想，但他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未怀疑过他的爱子。
大郎和四郎一向都是兄友弟恭的，不是吗？
四郎只是个喜爱文学和编撰书籍的好青年，不是吗？
即使纥干承基举报承乾有刺杀李泰之心，李世民还是认为他家大郎和四郎只是在闹别扭而已，还不到生死相搏的地步……
承乾最后不是放弃刺杀计划了嘛╮（╯_╰）╭
“四郎确实被朕骄纵了些，朕相信他没有僭越之心……”李世民还是忍不住想维护一下他家四郎。
“大人，想不到您也跟阿翁（指李渊）一样天真……”时至今日，他爹竟然还是不愿面对事实，这与当年冷眼旁观儿子们勾心斗角不闻不问的祖父又有什么差别？！
承乾眼中最后一点清明之色也消失了。
如果他猜得不错，昨夜趁乱冲击太极殿想要取渔翁之利的人，跟老四绝脱不了干系！
好一个文弱孝顺的好儿子啊！
“上次的刺客怎么就没捅死他？！孤恨不能亲手把他一片片割碎了！”承乾抬起头，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大郎，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李世民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你疯了吗？”
“是啊，孤早就该疯了！”承乾荷荷低笑，似乎在自言自语：“那时如果不是她，孤早就疯了……”
“大郎，你在胡说些什么？！”李世民满脸不赞同，只当承乾病糊涂了在乱发脾气，勉强压下怒气，道：“你们兄弟之间不是一向和睦的吗？有什么误会，阿爹替你排解排解……”
“大人难道还指望我与四郎继续假装兄友弟恭下去吗？他不觉得烦，孤还觉得恶心呢！”承乾冷笑道：“他也配自称是孤的弟弟？一个随时随地觊觎着兄长身家地位的弟弟，难道不该死吗？”
“您难道不奇怪昨晚的事吗？杜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自寻死路去攻打太极殿呢？”
“太极殿？！”李世民本来还生气承乾这么说他家四郎，忽然听他提及昨夜的事，不由一愣。
显然，他还不知道昨夜有人竟然敢冲击太极殿这事呢。
“朕昨夜只听说你受了伤，就直接带人往东宫来了……并不知太极殿的事……”
李世民面色凝重，他不是蠢人，闻歌知雅意，只听承乾一句话就知道事情的问题所在。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攻击太极殿，引起朕的注意？”
“这个人会是谁，大人难道还猜不到么？”承乾讽刺一笑，连那人的名字也不愿提起。
“你说四郎？这不可能！”李世民几乎是立刻否决了承乾的猜测。
果然，一遇到儿子的事，那个男人就犯迷糊。
承乾真不知道该愤怒好，还是该悲哀好！
“大人对他真是好……”承乾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他是不是让您想起了自己当年被隐太子压迫的那段时日，所以您总是特别偏爱他……”
“啪——”
李世民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刚才打承乾的人不是他一样。
反倒是被打的那人，好像根本没有知觉一样，保持着歪着脸的姿势头，顾自喃喃道：“同样是阿娘的儿子，你总是更疼爱四郎和九郎，小时候我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您不爱我……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因为那张椅子！”
“为了那张椅子，大人您可以杀死自己的亲兄弟，背负不孝之名……”承乾脸上印着一个殷红掌印，已经开始慢慢肿起来，他的嘴角也破了一个口子，嘴唇却诡异地上翘着。
“您也许不知道，阿翁到死都没有原谅您，哈哈哈……”
李世民还没从亲手揍儿子的震惊中缓过来，又听到这么劲爆的一句话，止不住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
“而我与大人您又有什么不同呢？到头来还是为了这个储君之位……”
承乾笑着笑着忽然勃然大怒，用没受伤的左手狠狠地捶着睡榻的靠背。
“这个储君之位有什么好？为了它弄得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咳咳咳……”肺部疼得想要撕裂一样，承乾捂着胸口蜷成了一团。
“不要再说了！”李世民脸上已经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了，他的手捂眼睛，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头疼得厉害，他的心疼得更厉害……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噗——”毫无预警地吐出一口鲜血，李世民只觉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承乾顾自低声咳嗽着，看也不往看榻前那个男人一眼。
“既然大人不想听，孤就不说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想再跟那个男人多废话了……
眼下就差再做个最后了断……
“昨晚的事，杜荷是罪有应得没错……但他也是担心孤坐以待毙，趁了那些人的心，所以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承乾脸上已经没有了怨愤或是暴戾的神色，只是一片平静。
“杜荷的所作所为，孤难辞其咎！”
“儿请大人废了我这个太子，幽禁也好流放也好处死也好，我都不会有半分怨言……”承乾淡淡地说着自己可能得到惩罚，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李二陛下好容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话险些又吐出一口血来。
谁说要治大郎的罪的？还提什么幽禁、流放、处死？！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死呢，谁敢动大郎？！
“你就这么不相信阿爹吗？阿爹说过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承乾不理他，兀自道：“只希望圣人能从轻发落太子妃，她完全不知情……她现在怀着身孕，受不得惊吓……再说，象儿还那么小……”
我勒个去！这都开始安排后事了啊？
“你给我闭嘴！”李二陛下气得脸都黑了，按着心口，费力地走到睡榻前，恨不能拎着儿子使劲摇一摇！
这熊孩子，难道真想气死他不成！
“杜荷那个混账的把你害成这样，罪该万死！”李世民看着承乾身上的伤，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受了他的蒙蔽，还险些丢了性命，又有什么错处，为什么还要担责？”
“谋逆大罪哪里是可以随便承认的？”
“不过就是个死，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承乾神色越发冷淡，别过脸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再开口。
“…………”矮油，气死他了！！！( 〖武则天〗女皇之路 http://www.xlawen.org/kan/5171/ )
“晋王殿下来了
……”周尚仪揉着眉心，语气中含着淡淡的不悦。
“哈？”这大半夜的，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李治那个小白脸不在千秋殿抱着老婆好好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难道他也是怕打雷，跑来求安慰来了？
怎么可能？！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吴诩就是满头黑线。
69晋江首发。
第六章易储 15
暴雨像是不知停歇一般,下个没完没了，整个世界都好像浸入了水的世界……
少年喝了两口姜汤，略祛了祛一身的潮气,然后就在大殿上踱来踱去,看起来十分焦虑的样子。
“九哥——”
李明达快步走进大殿,她身上穿着家常的裙衫,头上依然梳着双环髻，却没有戴上步摇和珠翠,显然是为了赶时间，匆匆妆扮而成的。
“兕子……”看到李明达的到来,李治脸上的焦虑之色总算缓解了不少。
“九哥,你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宫门早就关了，九哥是怎么过来的啊？
其后进来的吴诩也有着跟李明达同样的疑问。
李小九到底是怎么跑过来的？
别说这个时间宫门早已关闭，就是周尚仪这关，他也过不了啊！
而李小九不仅进来了，还专门叫醒了周尚仪，实在是太古怪了！
吴诩偷瞄了周尚仪一眼，后者的脸色到现在还没恢复正常呢，呃……
几人分主宾落座后，周尚仪就板着脸对李治道：“贵主儿和才人都在这里了，晋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李治脸上出现一抹苦笑，他就知道他今夜的唐突行为，已经在在周尚仪心中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可是……
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少年握拳轻咳一声，肃然道： “孤得到消息，今夜东宫有大事发生……”
神马？
东宫发生大事？
难道是承乾终于忍不住反了？！
吴诩只听到这句话，眼睛就瞪大了，看向李治的目光变得极不友善。
好你个李小九啊，平日里看起来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原来背地里竟是个真腹黑呐！
你丫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东宫安插上钉子的？
尼玛这天都还没亮，宫门都还没开呢，你就已经知道东宫出大事了？
李治只看吴诩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歪了，忙解释道：“是阿爹身边的崔翁来传话，孤才知道……”他说着，指了指身后肃立着的一个中年内侍。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治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想着这大半夜的，怕吓着你们，就跟着一起来了……至于阿爹还有什么吩咐，倒要问崔翁了。”李治说到这话时，略心虚。
吴诩闻言，回头看向周尚仪，后者微微颔首，表示李治所言非虚。
难怪周尚仪肯放他进门呢，原来还有李二陛下的使者跟着啊！
这时，那个中年内侍，也就是李治说的崔内侍，上前向李明达问安。
“老奴叩见贵主儿，贵主儿安好……”
崔内侍算是跟着李世民时间最长的老人之一，为人最是沉默寡言、心细谨慎，李二陛下但凡有什么私密事，都会派他去办。
今夜外面的雨势实在太大，即使有人打着伞，跑了小半个皇宫的崔内侍也湿了半个身子，但他仍然从从容容地行礼，没有半分狼狈或是慌乱之色，还十分注意地不让身上的雨水滴到殿上的绒毯上。
说起来，与李世民的另一个贴身内侍王内侍相比，几个皇子皇女待崔内侍更为亲近些，尤其是李明达，从小就只喜欢让他抱。
李明达见到崔内侍，果然很高兴，连外面连绵不断的雷鸣也不怕了，扑闪着大眼，对他道：“崔翁好~~~~~~快快坐下喝碗姜汤，再慢慢说话~~~~~~~”
万春殿的宫人已经很伶俐地煮了一大锅姜汤，盛了一碗放在崔内侍面前。
“老奴多谢贵主儿……”崔内侍听李明达这么说，脸上的淡漠也化作了微笑。从从容容谢恩坐下，然后慢慢把面前的姜汤给喝了。
他没有表现出十分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却仍然让人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他的恭谨和淡定。
“不知……圣人遣来的天使有何吩咐？”周尚仪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能让圣人专门遣人前来抚慰，今夜之事只怕不小。
东宫与万春殿一向走得极近，如果东宫真的坏了事，万春殿难免受到牵连。
此外，比起魏王妃阎氏的不食人间烟火和晋王妃的清高孤傲，周尚仪显然更喜欢太子妃的温婉有礼。
所以，周尚仪对东宫或者说是对苏氏的担心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崔内侍听到周尚仪问话，忙起身道： “正如晋王所言，老奴是奉了圣人口谕，前来看望贵主儿的。圣人说，今夜天象有异，他十分担心贵主儿不能好好安歇，特命老奴寻了安神的香料和解闷的玩意儿给贵主儿送来……”
说话间，立在崔内侍身后的几个小内侍就捧了好几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来。
“有劳崔翁……”李明达面色古怪地命人收下东西。
“不知圣人遣崔翁过来，除了方才所说的，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吴诩又问道。
什么天象诡异，什么担心女儿睡不着觉，都是哄小孩儿的话，谁信啊？！
她就想知道刚才李治提到的东宫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人没有别的吩咐了……”崔内侍恭恭敬敬答道。
完成了传话和快递任务的崔内侍，就如老僧入定一般，垂首侍立在侧，再不肯多说半句话。
“…………”
这就完了？
眼巴巴等着下文的吴诩傻眼了，说好的东宫大事呢？
“咳，阿爹还说了，让咱们好好待在宫里，别乱跑……”李治见崔内侍没有在开口的意思，只得接过话头。“最好是待在一处，等那什么平定了再说，咳咳……”
吴诩与李明达面面相觑，心道如果今晚李二陛下搞不定东宫，难道他们几个要这样在大殿上坐一夜不成？
话说东宫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啊？
承乾是不是已经被李二陛下抓了个现形啊？
还是如某神剧所演的，承乾（大反派）一路杀到了甘露殿，把老爹堵在寝殿里，正在作失败前的‘让你（们）死得明白’大演讲？
尼玛能不能稍微多透露点消息啊，亲！！！
光知道结局不知道过程的人伤不起啊！！
急死哥了，有木有！
吴诩急得百爪挠心。
偏唯一可能知道多少真相的崔内侍成了锯嘴的葫芦，那份淡定从容，连吴诩也要喝一声彩！
吴诩又去看李治，后者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外面的具体情况。
我勒个去！
看来只有坐等消息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响起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炸雷，众人几乎能感觉到大殿也在颤抖，满耳嗡嗡直响。
李明达吓得把头死死埋在吴诩怀里，浑身发抖。
大概是怕她哥笑话她，小萝莉硬是忍着没尖叫出来。
反而是吴诩的腰被小萝莉掐得一痛，忍不桩啊’地惊叫了一声，倒像是被雷声给吓到了一样。
“兕子，别怕、别怕……”李治口里叫着他妹子的小名，眼睛却盯着吴诩看。
少女受到惊吓（其实是被小萝莉忽如其来的一扑吓的）的样子，实在让人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安慰……
李治又把视线转到李明达身上，目光中带着几分羡慕。
＝＝＝＝＝＝＝＝＝＝＝＝＝＝＝＝东宫分割线＝＝＝＝＝＝＝＝＝＝＝＝
“圣人，只要太子能熬过今夜，就不会有大碍了……”太医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
“熬过今夜？”李世民还没从刚才拔箭的惨烈情景中回过神来。
当断箭猛地离开承乾的身体时，随之飙出的鲜血一下子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从不知道大郎会出这么多血……
等到亲卫用布巾堵住创口止住血时，李二陛下已经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极度恐惧失去的感觉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今晚他竟然又尝试了一回！
天幸，大郎他还活着！
李二陛下选择性地过滤掉承乾可能会熬不过去的可能性。
“你是说，只要过了今晚，太子就会没事了，是吗？”
“……是。”怎么可能没事呢？就算死不了，后遗症也会有不少啊……
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他家可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是珍惜生命一点比较好……
“微臣这就去为太子煎药……”太医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生怕李二陛下看出他心虚来。
“去吧。”李世民摆摆手，居然没发现太医的异样。
在场的宫人们眼看着太医同志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眼神都不敢乱动。
趁着太医出去煎药的时间，李二陛下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换了一套干爽的常服，又回到承乾的睡榻前。
“什么时辰了？”大雨还在不断下着，天黑得根本无法判断时间。
“回陛下，已经是丑时三刻了……”一个宫人忙上前回答。
李世民闻言微愣，原来才过了一个多时辰而已，离天明还早着呢！
他竟然觉得像是熬了一整晚一样疲惫！
果然是老了么？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又招来一个亲卫询问：“西宫那边情形如何？”
那亲卫道：“长孙相公已经控制住了全部乱军，贼首已经束手就擒，只等圣人下旨处置……”
“好！”李世民脸上总算有了笑影.
“传朕口谕，将所有叛逆打入天牢，令长孙无忌连夜审讯贼首，立刻拘捕所有涉案之人……”想了想，李世民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人不得妄论今夜之事，尤其不得泄露太子受伤一事，违令者斩！”
“谨遵命！”那亲卫领旨之后就飞一般跑出去传旨了。
李世民又看向东宫的侍从们，这些人里有不少还是他挑出来给承乾的。
“尔等也听明白了吗？”
众人忙跪地高呼：“谨遵圣人之命！”
李世民犹不放心，再次强调：“绝对不许把太子受伤的消息透露给太子妃知道，否则朕就把你们丢到掖庭去！”
李二陛下冷酷无情地恐吓了众人一番，就让他们全部退下，自己则守在睡榻边，等着太医送药过来。
送药过来的太医同志同样也被李二陛下恐吓了一番，然后又现场围观圣人体贴万分地给太子喂了一大碗药汤的全过程，他恨不得直插双目！
话说，他真的不会被圣人灭口么~~~~（＆gt；_＆1t；）~~~~
太医同志连滚带爬逃出后殿，打定主意等会儿的汤药打死他也不亲自去送了！
连续给承乾喂了两次药后，李二陛下就被告知，接下来只要等太子自己苏醒就可以了……
李二陛下心头一喜，精神放松之下竟在承乾的榻边睡过去了。
70晋江 独家发表
第六章易储 16
雷声隆隆,像是要把天空狠狠地打破一样，震得所有人内心惶惶。
李明达捂着耳朵，一直把脑袋埋在吴诩的怀里。
“十九娘不要怕哦~~~~”吴诩搂着小萝莉,抚着她的背安抚着。
“你看,九郎要笑话你了~~~”
“胡说,九哥才不会笑话孤呢！”李明达猛地抬头,瞪着李治，仿佛后者只要露出哪怕一丝不妥的神色,她就要狠狠地教训他。
李治清咳了一声，忙谄笑着表示：“兕子胆子最大了,怎么会被小小的打雷声吓到呢~~~”
算你识相,哼~~
李明达哼哼了两声，又故意道：“你怎么不在千秋殿陪九娘？九娘她呀，说不定现在很害怕呢……”那个女人整天端着架子，一副清高样儿，不知道会不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呢？
李明达恶意地想着，然后朝吴诩挤挤眼。
“九娘是大人了，才不会害怕打雷呢……”吴诩不赞同地看了小萝莉一眼。
“孤也是大人了，孤也……” 李明达话说一半，立马发觉不对，忙捂住嘴。
又想到刚才吴诩也被雷声吓得惊叫起来，她马上狡黠地笑了：“不对，阿武你也是大人呀，还不是一样被雷声吓到了？”说罢，她还向李治眨眨眼。
“九哥，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兕子说得都对~~~~”李治连连点头，好一幅妹控狗腿儿样。
吴诩嘴角一抽，决定不理会这对兄妹俩。
跟他们一般见识，她一定也会变蠢的！
吴诩悄悄看了一旁的周尚仪和崔内侍一眼。
两人仍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过前者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后者则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崔内侍传来的李二陛下的口谕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在万春殿，表示听候两位小主子吩咐。
众人也无心再睡了，索性都坐在大殿上，静候消息。
李明达毕竟最年幼，坐到后半夜就开始不断打哈欠，最后撑不住了索性就窝在吴诩怀里呼呼大睡起来，看得对座的李小九那个羡慕嫉妒恨呐……
他、他也好想抱着…睡觉啊……
吴诩被小萝莉一扑，也掌不住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待了这么多年了，宅男那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陋习，她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何况宫中作息制度森严，她早已养成了五更起，二更睡的好习惯。
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她本想着能听点劲爆八卦做补偿，谁知又落了空，还好有个软软的小萝莉可以抱着补眠……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睡着了，美得像画一样。
周尚仪很无奈地看着两人，正想叫醒两人，免得她们着了凉……
“等等……”李治却做了一个手势拦住了周尚仪。
＝＝＝＝＝＝＝东宫分割线＝＝＝＝＝＝＝＝＝
让无数人睡不着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当承乾从无尽的噩梦中苏醒时，一眼就看到离他不到一尺远的李二陛下的睡脸 ＝ ＝
“……”他一定是失血过多眼花了！
承乾闭上眼，过了好半晌才再次挣开。
看到的依然是李二陛下放大的睡脸！
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了！
承乾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大郎，你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伤口痛不痛……”李世民一见承乾苏醒，就唠唠叨叨问个没完，脸上表情可比自家儿子丰富多了。
简直是傻爸爸模式全开……
承乾眼角一抖，神色变得更僵硬了。
果然不是幻觉＝ ＝
这货真是他爹李世民。
承乾张了张口，嗓子疼得像刀割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一着急，使劲挣扎着要坐起来，谁知刚一挪动，他就觉得胸口一痛，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干咳声。
“大郎，你别急……”李世民忙托着承乾的背脊，小心扶他坐起来，一面对外间吼道：“太医——”
早已在外间待命的太医闻声，连滚带爬冲进来，他手上还捧着一大碗调制好的蜂蜜水。
“汤药呢？”李世民头也不回，眼睛一直盯着太子殿下。
“圣人，太子刚刚苏醒，最好先喝点水了润润嗓子……”太医忙道：“微臣已经命人在煎补血生津的汤药，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喝……”
“你做得不错……把蜜水拿过来，朕喂太子喝……”李二陛下依然没有回头。
“是……”太医同志眼角一抖，他早就见过李二陛下亲自照顾太子了，实在是不敢再围观一次了~~~~（＆gt；_＆1t；）~~~~
“大郎，来……”李世民接过漆碗，小心翼翼地喂到承乾嘴边。
承乾也不矫情，就着李世民的手一口气把水喝干了，然后做了个手势，表示再来一碗。
“大郎，你慢慢来……”
承乾接连喝了三大碗糖水，才觉得舒坦了些，再四下一打量，发现自己此时已身在东宫之内，心里更放松了许多……
“大郎，你觉得怎么样了？”李二陛下迫不及待地询问儿子的感受。
承乾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太子妃呢？”
李世民闻言，脸上有些难看，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太子妃一直在承恩殿，朕怕她忧心，没让人告诉她你的伤势……”
承乾点点头，眯上眼缓了一口气，又道：“阿爹怎么到我东宫来了？昨晚……”西宫的叛乱应该已经被平息了吧……
李世民却急急打断他的话头，道：“你伤势甚重，须得好好养着，就不要为些许小事费心了！有什么事，阿爹会帮你处理的……”
承乾闻言不由蹙眉，但他没有开口。
其实，今天乍见李世民活生生立在眼前，他是十分欣喜的。
李世民安然无恙，说明杜荷以及那个带兵冲击太极殿的主使者的计划都失败了。
不过，李世民最后那句话让承乾欣喜的神色只维持了一秒钟，代之是深深的狐疑……
为什么阿爹这么急切地表现出不想让他插手的意思？
杜荷擅作主张，逼宫谋逆，如今既然事败，只有死路一条！
他虽然很心痛即将失去了一位知己和得力臂膀，但他是不会为杜荷求情的！
难道阿爹认为他会姑息一个犯上作乱的人吗？
还是……
他根本就心存怀疑，留在东宫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承乾脸上又出现愤怒和失望的神色。
这些情绪飞快地一一闪过，最后剩下的只有漠然。
“大郎，你……”看到承乾这个反应，李世民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大郎，阿爹知道昨晚的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也是那起子小人被蒙在鼓里的，对不对？”
李世民急急的撇清之语，让承乾越发难受。
这算什么？
他堂堂一个太子，居然连手下心腹起兵造反的事都搞不清楚吗？
这是在侮辱他吗？
（葱：承乾哥哥，乃想太多了……）
“是杜荷……”承乾冷冷道：“孤知道，昨晚那人是杜荷。”
李世民一夜留在东宫，还没得到叛军的第一手消息，听到承乾这样说，不由大怒道：“居然是他？！亏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没治他私交藩王之罪，他竟敢背主谋逆，陷你于不义！”
“这个混账敢这样待你，朕饶不了他！”李二陛下完全是一副心痛儿子被人欺骗感情，为儿子表示不值的摸样。“大郎你放心，阿爹会帮你处理好的，你放心……”
古往今来多少年，皇室父子莫不为了一张龙椅互相猜忌，甚至弄到兵戎相见骨肉相残，
有谁能像李世民这样，明知太子有谋反的嫌疑，还为他一力掩饰的？
如果吴诩在场的话，一定会大呼：他喵的不带这样子控的！！！
可是，承乾依然冷着脸，根本没有丝毫动容的神色。
“大人（注1）您这又是何必呢，您根本就是知道的……”承乾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淡淡道：“昨晚的事我是完完全全知情的，不仅如此，我还试图带人去见杜荷……”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去与叛逆汇合的呢？”
“不！”李世民神色十分坚定地打断承乾的话，道：“我相信你，你是我最骄傲的太子，是我认定的继承人，只要等我百年之后，这一切都是你的，你根本不需要做这种冒险的事……”
他自己当年之所以会冒险发动“玄武门之变”不就是因为少个合法合理的储君身份吗？！
他战功越是显赫，功绩越是优异，就越让父亲和兄长忌惮！
而大郎是他的嫡长子，坐镇东宫多少年，能力政绩都不缺，深得他的信任，早晚是要接替他的位子的，又何必画蛇添足，起兵造反呢？
“大人对儿真是有信心呐……”承乾冷漠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仿佛所有的这些年来的负面情绪都要就此爆发了一样……
“可是，我并不是您想得那样好！”承乾古怪地一笑，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曾经也想过去做些什么，比杜荷昨夜做的还要决绝百倍的事……”
“比如一把火烧了太极宫什么的，哈哈哈……呃咳咳咳……”青年疯狂地大笑起来，可是胸口的伤让他很快承受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李世民完全被承乾忽然爆发的疯狂给镇住了，直到听到他痛苦的剧咳声，才回神为他抚背顺气。
“大郎……”李世民不知该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承乾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疯狂的想法。
承乾好容易缓过起来，又开始自嘲般自言自语道：“只是那时的我太怯懦了，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大人您还记得称心吗？”承乾忽然换了个话题，眼睛亮得诡异，死死盯着李世民。
71晋江独家首发，
第六章易储 17
“大人您还记得称心吗？”
称心？
李世民默然,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名字指的是谁——一个胆敢勾引他家大郎的贱*人。
想不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大郎居然还记得这个贱*人……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狠戾的光芒,看向承乾的目光中也带了两分责备。
李世民的表情承乾看得一清二楚,他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顾自说道：“称心死后,我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我为他在东宫中立碑塑像，亲自撰写祭文,让宫人们为他祭奠啼哭……我日夜做着各种您觉得十分可笑的事，只是为了他…………”
听到这话,李世民的脸直接黑了,那段与承乾冷战的糟心日子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无数个夜里，我只能靠着酒醉才能入睡……只有假装自己不是太子，假装自己是自由自在的突厥人，可以肆意地骑马奔驰，畅快地喝酒，宰杀牛羊……”承乾继续说着狠戳李二陛下肺叶的话语。
“称心在的时候，他可以陪着我一起做那些事……那才是我想过的日子！”
“您一定很奇怪吧，儿已经贵为储君了，还有什么样温柔和顺的人得不到，偏偏要执着一个小小的乐工？”
李世民没有说话，但心头明显也是有这样的疑问。
“因为，称心是第一个我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人……”承乾脸上闪过一抹怀念的神色，“他的身份十分低贱，长得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人又小又呆又笨还很害羞，除了会演奏一些乐器，几乎没有特长……但他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对我这个太子予取予求……”
“他是那样单纯，又是那样倔强，全心全意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来爱……”
“可是，大人您却将他那样残忍地杀害了……”
“你扼杀了我最美好的爱恋！”
“所以……你恨朕……”李世民闻言面如土色，嘶声道：“你恨朕杀了那个小贱*人？！你居然为了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朕还以为你早已经想通了……”
李世民脸上首次出现了类似‘失望’的神色。
“不，我不恨您……”承乾笑了，淡然道：“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保护不了他……我这个太子做得是多么窝囊……”
“……”
这话跟说恨他又有什么区别？！
他宁愿大郎暴怒地跟他理论，也不愿看到他这样自己作践自己！
李世民额上已是青筋暴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初只是活活打死那个小贱*人而已，果然还是太便宜他了！
看把他家大郎祸害的！
承乾回忆感慨完往事之后，忽然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阿爹都是为我好……后来，我对您的忏悔也是句句属实的！只是世事难料，我总归是做不成您的孝顺儿子……”
诶？
这个转折略大，李世民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刚萌发的暴怒之火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子凉透底。
李世民想起，那次在马车上，承乾声泪俱下的忏悔，如今句句犹在他耳边……
大郎说，他知错了，他要改过前非，要做他的好儿子……
他几乎已经全部做到了……
可是，时至今日他为什么还要提起称心？
李世民觉得自己快被承乾绕糊涂了，他的心脏也因为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变化太过频繁，而隐隐作痛起来。
“大郎，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你究竟在不满什么？都说出来吧！”李世民决定直白地问出来。
承乾似乎有些惊讶，他望着李世民默了半晌，然后他的嘴角弯起了讽刺的弧度，道：“我想大人不该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是…大人您毕竟不是嫡长子，大概不会明白我这种生来就被推上储位，那种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感受……”
李世民闻言，瞳孔一缩，身上的暴戾之气大涨。
承乾浑然不觉危险，他指着明德殿，道：“我最大的不满，就是这个！”
“这个储君之位，不过是道枷锁，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你们强加给我的！”
“你在说什么昏话？”李世民面如黑锅，怒道：“你是朕的儿子，这个位子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
“是吗？”承乾脸上的讽刺神色越发明显了。“我不过是托了阿娘的福，生成了嫡长子罢了……”
“您不缺儿子，也不缺嫡子，更不缺优秀的儿子……”承乾垂下眼，视线溜到了自己那只残疾的脚上，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扭曲，“我并不是您唯一的选择，而您也许并不如您自己认为的那样重视我吧…………”
“只不过……我虽然不喜欢储君这个位子，但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除非我自己放弃，否则，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我的东西……就算是大人您也不可以！”
“朕从来没有易储的意思。”李世民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他对大郎难道还不够好的吗？还不够信任吗？
他外出游幸，哪次不是十分放心地把国事都交给太子处理的？
为什么大郎这么没有安全感？
居然跟那些啰里啰嗦的大臣们一样，怀疑他有易储之心！
“是啊，阿爹您没有这个意思，但四弟可不这么想，满朝文武也不这么想！”承乾冷笑着，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样。
“他可是做梦都想把我踩在脚下呢！”
“你是说……四郎？”尽管早有各种诤臣不止一次告诫李二陛下，他的过分宠爱会让魏王有非分之想，但他从未放在心上，也从未怀疑过他的爱子。
大郎和四郎一向都是兄友弟恭的，不是吗？
四郎只是个喜爱文学和编撰书籍的好青年，不是吗？
即使纥干承基举报承乾有刺杀李泰之心，李世民还是认为他家大郎和四郎只是在闹别扭而已，还不到生死相搏的地步……
承乾最后不是放弃刺杀计划了嘛╮（╯_╰）╭
“四郎确实被朕骄纵了些，朕相信他没有僭越之心……”李世民还是忍不住想维护一下他家四郎。
“大人，想不到您也跟阿翁（指李渊）一样天真……”时至今日，他爹竟然还是不愿面对事实，这与当年冷眼旁观儿子们勾心斗角不闻不问的祖父又有什么差别？！
承乾眼中最后一点清明之色也消失了。
如果他猜得不错，昨夜趁乱冲击太极殿想要取渔翁之利的人，跟老四绝脱不了干系！
好一个文弱孝顺的好儿子啊！
“上次的刺客怎么就没捅死他？！孤恨不能亲手把他一片片割碎了！”承乾抬起头，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大郎，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李世民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你疯了吗？”
“是啊，孤早就该疯了！”承乾荷荷低笑，似乎在自言自语：“那时如果不是她，孤早就疯了……”
“大郎，你在胡说些什么？！”李世民满脸不赞同，只当承乾病糊涂了在乱发脾气，勉强压下怒气，道：“你们兄弟之间不是一向和睦的吗？有什么误会，阿爹替你排解排解……”
“大人难道还指望我与四郎继续假装兄友弟恭下去吗？他不觉得烦，孤还觉得恶心呢！”承乾冷笑道：“他也配自称是孤的弟弟？一个随时随地觊觎着兄长身家地位的弟弟，难道不该死吗？”
“您难道不奇怪昨晚的事吗？杜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自寻死路去攻打太极殿呢？”
“太极殿？！”李世民本来还生气承乾这么说他家四郎，忽然听他提及昨夜的事，不由一愣。
显然，他还不知道昨夜有人竟然敢冲击太极殿这事呢。
“朕昨夜只听说你受了伤，就直接带人往东宫来了……并不知太极殿的事……”
李世民面色凝重，他不是蠢人，闻歌知雅意，只听承乾一句话就知道事情的问题所在。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攻击太极殿，引起朕的注意？”
“这个人会是谁，大人难道还猜不到么？”承乾讽刺一笑，连那人的名字也不愿提起。
“你说四郎？这不可能！”李世民几乎是立刻否决了承乾的猜测。
果然，一遇到儿子的事，那个男人就犯迷糊。
承乾真不知道该愤怒好，还是该悲哀好！
“大人对他真是好……”承乾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他是不是让您想起了自己当年被隐太子压迫的那段时日，所以您总是特别偏爱他……”
“啪——”
李世民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刚才打承乾的人不是他一样。
反倒是被打的那人，好像根本没有知觉一样，保持着歪着脸的姿势头，顾自喃喃道：“同样是阿娘的儿子，你总是更疼爱四郎和九郎，小时候我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您不爱我……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因为那张椅子！”
“为了那张椅子，大人您可以杀死自己的亲兄弟，背负不孝之名……”承乾脸上印着一个殷红掌印，已经开始慢慢肿起来，他的嘴角也破了一个口子，嘴唇却诡异地上翘着。
“您也许不知道，阿翁到死都没有原谅您，哈哈哈……”
李世民还没从亲手揍儿子的震惊中缓过来，又听到这么劲爆的一句话，止不住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
“而我与大人您又有什么不同呢？到头来还是为了这个储君之位……”
承乾笑着笑着忽然勃然大怒，用没受伤的左手狠狠地捶着睡榻的靠背。
“这个储君之位有什么好？为了它弄得父子相疑，兄弟相残，咳咳咳……”肺部疼得想要撕裂一样，承乾捂着胸口蜷成了一团。
“不要再说了！”李世民脸上已经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了，他的手捂眼睛，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头疼得厉害，他的心疼得更厉害……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噗——”毫无预警地吐出一口鲜血，李世民只觉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承乾顾自低声咳嗽着，看也不往看榻前那个男人一眼。
“既然大人不想听，孤就不说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想再跟那个男人多废话了……
眼下就差再做个最后了断……
“昨晚的事，杜荷是罪有应得没错……但他也是担心孤坐以待毙，趁了那些人的心，所以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承乾脸上已经没有了怨愤或是暴戾的神色，只是一片平静。
“杜荷的所作所为，孤难辞其咎！”
“儿请大人废了我这个太子，幽禁也好流放也好处死也好，我都不会有半分怨言……”承乾淡淡地说着自己可能得到惩罚，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李二陛下好容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话险些又吐出一口血来。
谁说要治大郎的罪的？还提什么幽禁、流放、处死？！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死呢，谁敢动大郎？！
“你就这么不相信阿爹吗？阿爹说过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承乾不理他，兀自道：“只希望圣人能从轻发落太子妃，她完全不知情……她现在怀着身孕，受不得惊吓……再说，象儿还那么小……”
我勒个去！这都开始安排后事了啊？
“你给我闭嘴！”李二陛下气得脸都黑了，按着心口，费力地走到睡榻前，恨不能拎着儿子使劲摇一摇！
这熊孩子，难道真想气死他不成！
“杜荷那个混账的把你害成这样，罪该万死！”李世民看着承乾身上的伤，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受了他的蒙蔽，还险些丢了性命，又有什么错处，为什么还要担责？”
“谋逆大罪哪里是可以随便承认的？”
“不过就是个死，您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承乾神色越发冷淡，别过脸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再开口。
“…………”矮油，气死他了！！！( 〖武则天〗女皇之路 http://www.xlawen.org/kan/517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