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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部分阅读

    践行酒,她顶多灌三杯。

    ……额,再顶多劈一拳。

    林小贱连连摇头,不由得想,不知道这御用统领什么时候醒,还醒不醒得过来。

    “羞花。”闻柒支使。

    “诶。”

    好像对这赐名,越发顺应了。

    闻柒伸着懒腰,哆嗦着往殿里缩,一边说:“将迟统领扛回华乾殿,见了皇帝老头,就说迟统领与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践行酒不由多喝了两杯,不想迟统领酒量如此不佳。”

    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亏她说得出来,林小贱赶忙回:“是。”

    这是要开始闹腾了,东风都起了,吹进了一处院落,未打灯,昏昏暗暗的。

    隐隐约约只见男子背身而站,身后,身着劲装夜行衣的男人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主子’。

    男子转身,昏暗里瞧不清容颜,轮廓精致分明,身影尤其消瘦单薄,音色极其温润:“怎么样了?”

    劲装男人回:“迟晔醉酒,炎帝遣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护送,以今夜子时云雨为由,取官道而行。”

    “燕无吝……”

    “此人乃燕宫第一统领,两年前骊山狩猎曾救驾有功,赐封御前第一统领,除却高深莫测的武功,其他,”劲装男人困惑,“一无所知。”

    男子垂睫,沉吟久时,沉声道:“传令下去,云翼军围月牙峰而伏,本宫要闻柒毫发无伤。”

    月牙峰乃燕都通至藤林三县的要塞之地,地势险峻,丛林灌木疯长,近乎人烟罕迹。

    取官道而行,掩人耳目罢了。

    听者迟疑:“炎帝想必不会让御林军明目张胆行凶,定有一番掩人耳目的缠斗,恕属下直言,主子何不坐观虎斗,拾渔翁之利。”

    男子声音更冷了几分:“萧敬,你多嘴了。”

    那劲装之人双膝伏地,言:“主子恕罪。”

    萧敬……

    史记有言:西启萧敬,詹州一役年少闻名,西启昭帝钦封第一将军,常侍太子萧亦莫左右。

    申时将过,遣送于藤林三县的人马出宫已近半个时辰了,衍庆宫奉茶的女官热了三壶茶水了,炎帝辗转徘徊了多时。

    殿外来人是金公公,脚步匆匆,炎帝忙问:“到哪了?”

    金公公大汗淋漓,风尘未消:“回皇上,已经到月牙峰山脚了。”

    炎帝沉吟半晌,神色凝重不舒:“她分明知道朕已下杀手,怎么还敢去?”顿时一惊,急问,“秦宓在哪?”

    “燕郊城南。”又补充,“六王爷静观未动。”

    炎帝深思,分明一步一步惊心,都按着谋定的轨迹,为何如此不安,到底哪里乱了。

    炎帝饮一口冷彻的茶水,语气森然冷瑟至极:“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翻了朕大燕的天?”

    窗外,天正在大变,阴翳了,大雨将至,风声里几乎听不到更声响。

    金公公上前小心提醒:“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炎帝冷眼,掠过纸窗前,风吹灯摇的暗影,一眼森冷,杀意尽显,只道二字。

    “动手。”

    “那遣送的御林军?”金公公迟疑。

    “一个不留。”

    月牙峰上,风雨正临,忽而电闪雷鸣,映出戎装盔甲上的森森冷光。

    隔着人高的灌木,依稀可见渐近的来人,千百持剑的御林军,一顶轿子在风雨里颠簸。

    灌木耸动,人影重重,忽然道一声冰冷:“动手!”

    一声令下,葱翠里蹿出数个黑影,拔剑相向,直冲雨雾,围住了轿子,然,那黑衣暗人却不绝涌出。

    杀机惊现,顿时,御林军大喝一声:“什么人!”

    只见黑衣暗人重重包围,刀光剑影错落,杀气逼人:“主上有令。”男人嗓音沉厚,字字穿透,“一个不留。”

    令下,刀剑出鞘,血染了雨雾,雷电轰鸣里惨叫惊天。

    血漫过山路坑洼,须臾,便倒了一地御林军,戎装染血,晕出一朵一朵妖艳的纹路。

    唯有一人,一身藏青盔甲,抱着剑冷眼旁观,任黑衣暗人提剑砍杀,任御林军全军覆没,任一剑刺破了软轿的垂帘。

    乃大燕第一统领——燕无吝。

    忽而,剑影冷肃,黑衣暗人之外,迅速围了一层人影,各个身着暗红劲装,随后只闻刀剑入骨的声响,来势汹汹,独独为首的男子一身白衣,身形孱弱。

    原来,黄雀在后……

    两方人马缠斗,卷起血雨腥风久久不熄。

    骤然,黑衣刺客一剑劈开了轿门,一个人影顺势滚出了轿子,白衣坠地瞬间便染红,那轿中跌落之人触手便是触目惊心的红,惊吓怔愣间只见一黑衣暗人抬剑刺去,而后,一声尖叫,剑欲落下……

    电光火石,一剑横出,便砍下了那持剑的手臂,血溅三尺不及落地,随来一声白衣男子轻喃。

    “闻柒。”

    铿锵刀剑的刺响声里,这微颤的声音温润,好似忽而春风。

    “掩护主子。”

    猝然一声令下,暗红劲装的人马迅速变阵,将白衣男子与坠地的女子围得滴水不漏,那男子伸手,修长纤瘦的指尖,骨节分明,他道:“随我离开。”

    暗红劲装男儿将黑衣杀手堵截在外,忽然,一道身影飞进包围。

    “我主子有令,坏她好事者,”一个僵硬冰冷的嗓音,毫无起伏,随着剑出鞘的声音,剑尖直指男子,燕无吝道:“死。”

    白衣男子出招,剑指燕无吝。

    招招杀伐,激起地上染血的雨水,飞溅落在地上女人脸上,她浑身颤抖,瑟缩在地,忽而抬头,咬紧牙关,艰涩地发声,战栗含糊的两个字。

    “饶、命。”

    她说,饶命……

    白衣男子怔愣,凝视地上之人,她抬眸,雷电下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甚至神智不清,跪地,却清楚地央求:“不要,不要杀我。”

    若是闻柒,即便刀架脖颈,即便神智不清,只要剩了一口气,她会砍杀,会谋命,甚至拉几个陪葬,她断不会求饶。

    她不是闻柒……

    白衣男子骤然抬眸,视线灼灼锁住燕无吝:“你主子是谁?”

    这大燕第一统领,御林军全军覆没,独活了他,不是遣送,他尊的是:杀无赦……任这黑衣死士大开杀戒,取轿中人性命。

    燕无吝道:“闻柒。”

    有人要斩草除根,有人将计就计,原来,是局中局……

    白衣男子唇角轻扬,收了剑,道:“撤。”

    轰隆——

    电闪雷鸣,一闪而过的白光,映出了白衣男子容颜,温润如玉,羸弱娟秀,乃闻家八少……

    轰鸣声响彻燕宫,衍庆宫外雨打宫灯,摇摇晃晃里忽明忽灭,格外得鬼魅阴冷,让人发怵。

    殿中,一盏青灯,人影来回,炎帝满目焦灼。

    “什么时辰了?”

    金公公道:“回皇上,子时三刻了。”

    已上月牙峰一个时辰,该尘埃落定了……

    这时,纸窗晃荡,一黑衣暗人破窗而入,一身雨水打湿了一侧青烟袅袅的嵌玉铜炉,男子伏地而跪:“属下见过主上。”

    炎帝慌张不定:“如何?”

    黑衣男人抬头,眼覆血丝,满目狠厉,道:“命已绝。”

    炎帝挥手,殿中之人皆退,他忽而仰头大笑:“哈哈哈。”满眼狰狞的快感,扭曲了整张脸,鹰眸猝火,大笑癫狂,“这龙虎令朕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哈哈哈……”

    “嘿。”

    忽然一声清风拂意的嘻笑,癫狂大笑戛然而止,便响起女子清脆软糯的声音,满满笑意:“虽说三更半夜的,只是这眼还没闭呢,怎就急着做起了白日梦?”

    炎帝大惊:“谁!?”

    女孩儿呵呵一笑,空中砸来一个咬去了一半的苹果,不见女子,只闻她灵动婉转的戏语:“要不我送你一程,让你两眼一闭可好?”

    炎帝惶恐不安,吼道:“是谁!?”鹰眸睃视,不见任何人影,炎帝脸色大变,“谁在装神弄鬼,给朕出来!”

    一个苹果,直接砸向炎帝门面。

    嘿,正中红心!

    女孩儿欢快的笑着:“你说呢,黑灯瞎火,自然是孤魂野鬼。”笑罢,清了清嗓子,语调转悠,灵动极了,“还是月牙峰爬出来的鬼呢。”

    这个浅笑嫣然的声音……

    忽然风过,卷起殿中流苏,暗影跌宕,炎帝骤然惊恐:“闻、闻柒。”

    几个苹果连同一个玉碟飞落坠地,随即流苏荡起,一个暗影自上而下飞窜,好不敏捷,不肖片刻,一个小人儿便落在了嵌玉的铜炉之上。

    炎帝定睛而去,霎时脸色惨白。

    闻柒……

    那本该绝命月牙峰的女子,此时正半蹲于铜炉,撑着下巴浅笑莹莹:“乖,答对了。”闻柒打了个响指,弯眉一笑,“有奖哦。”

    炎帝腿一软,连退了三步,忽然眼前砸来一个黑色匣子,落在脚边,丝丝血腥从匣缝渗出。

    炎帝身子一晃,踉跄欲倒。

    闻柒眨眨眸子:“这是奖品。”

    炎帝瞠目而望,死死凝视:“你没死?”脚下,步步后退,身子虚晃摇摇欲坠。

    不,三千死士,血染月牙峰,怎会留她活口……

    闻柒一眼瞧出炎帝所想,哼哼了一声,耸耸肩:“你这老东西还没死,我怎么舍得就这么去了。”

    炎帝惊慌失措,惨白着脸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月牙峰上一步一兵,朕千万死士,你怎么可能活着,怎么可能。”满脸扭曲,几乎癫狂,“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你可真狠的心,连自己的御林军都不留活口。”嘲讽完,闻柒冷冷一笑,“你这老狐狸算了一辈子,怎么就忘了老祖宗的话,祸害总是要遗千年的,想要老娘的命,”她一脚蹬翻了铜炉,撒了一地的烟灰,她起身,拍了拍裙摆沾染的些许脏污,眸子一抬,“再等个千八百年的再来做梦。”

    果然,他一国至尊,也要不了这女子的命,千万死士,她安然无恙,到底是什么手段。

    炎帝不得而解,却生出满腹惶恐,她若不死,该当何报?

    炎帝步步后退,闻柒咄咄紧逼,仍是满脸纯粹的轻笑,红唇妙语连珠:“有木有很惊讶?有木有很慌张?有木有很想知道,”笑意一敛,骤然冷了眼,森森清光灼人,“月牙峰上哪绝了命的是何人?”

    命已绝……那么绝了何人之命?那赴月牙峰黄泉的不是她,那么……炎帝甚至不敢想,他总归是低估了这个女子。

    怕,是的,掌天下风云,他九五至尊,竟惧于眼前不过稚龄的女子。她抬抬下巴,“乖,去看看,本姑奶奶给你的奖品。”

    地上黑色的匣子已经渗出一滩血迹,刺目的暗红色蜿延了一地,直接扎进炎帝眸底,他颤着手,缓缓拨开匣子——

    “轰隆!”

    一声惊天的轰鸣,炎帝重重瘫坐在地,再也止不住剧烈的颤抖,血丝遍布了整个眼球。

    “轰隆!”

    又一声雷鸣,一道闪电掠过白光,照着渗血的黑匣子,是头颅,一个还在汩汩流血的头颅,一双未能瞑目的眼便那样对上炎帝的眸子。

    苏氏嘉顺太后……

    “轰隆轰隆!”

    雷电喧嚣不停,忽明忽暗的。

    闻柒在笑,光线里,映得眸子晶莹,灼灼发光,微微抬眼看着窗外:“看看,这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怕是要将你这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弑母暴君给天打雷劈。”

    弑母暴君……好个叫人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名。炎帝浑身瘫软,挣扎着后退,他猛然摇头,大喊:“不,不!”

    炎帝整个身体重重跌倒在地,打翻了黑色匣子,头颅一滚,便滚在炎帝脚边,一只素白的手便拾起,将其摆正了对着炎帝,小声言语着:“来,好好看看你这孝顺的好儿子,看看他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去了地下也莫忘了他的大恩大德。”

    炎帝瞳孔睁大,嘶喊:“闻柒,你好手段,好手段啊!”

    拾了一命,还借他的手割了苏太后的脑袋,这弑母的暴行天下岂能容,苏家又岂能容?

    不染丝毫血腥,她大胜,此等手段,世间还有谁。

    她却摆摆手,一脸谦逊:“一般一般,不过,我这人倒是有个优点,”收了笑,风铃儿似的嗓音直钻人心坎,不带一丝尖锐的逼迫,“谁让我欠一分,我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冷冷睨着炎帝,抱着手冷笑,“你让我欠了秦宓一箭,还让我欠了闻华裳一命,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呢?若是连本带息,怕是你这条一只脚踩着棺材的老命不够本,这可怎么办呢?”

    一句话,叫炎帝红了眼,青筋爆出。她当真无所不知,亦,无所不敢。

    闻柒顿了好一会儿,俯身,对上炎帝惊乱的鹰眸:“你觉得,用你大燕的江山来赔如何?”

    炎帝双拳紧握,字字如绷紧的弦:“痴心妄想!”他拂了拂身上明黄的龙袍,起身,微微踉跄地拂着台案,眸间阴狠,“月牙峰让你逃了一次,你以为朕还会让你活着走出这个门。”

    大燕天子,又怎么会轻易甘为阶下败寇。

    闻柒笑了,笑得欢畅,脚下摆弄着渗血的黑匣子玩儿,漫不经心似的语气:“怎么是痴心妄想呢?你信不信?老娘只要动动手指,明儿个史部就会这么记上一笔,”托着下巴,想了想,扬唇一笑,明亮了眉眼,“大燕天启五十六年,太后薨逝,炎帝悲极而亡,举国大丧。”

    怎么忘了,她从不惧置之死地,即便没有后生,怕是也要杀个够本。

    炎帝脸色骤变,惨色,大喊:“来人,来人!”

    喊了几声,殿外竟无人应答。

    炎帝大惊失色:“快来人,御林军何在?”炎帝不敢置信,铮铮盯着闻柒,怕是这衍庆宫,已成了她的腹地,怎会?

    闻柒好似不耐烦,揉了揉眉心,轻声说:“乖,别叫了,有力气留着明日哭丧吧。你那五万亲兵应该都陪苏太后去了。”

    五万亲兵,她一己之力,如何翻得了天,后招,她的后招是什么?炎帝几乎站不住脚,竟剧烈地颤抖起来,抬眼,闻柒还是那般清风拂面的浅笑,好似玩乐,淡淡调侃,道:“您说是吧,宓爷。”

    炎帝重重一跌,瘫软在地。

    秦宓,是秦宓……

    空荡偌大的殿宇,屏风倾倒,水墨素描里,画出一张俊妁无尘的容颜,多描一分太妖,少一分则雅,美若惊华,恰似蛊惑,他薄唇轻启,眸映着女孩儿娟秀模样,似笑,几分无奈,道着:“可玩够了,玩够了便随爷回去。”

    第十四章 一诏封妃尊天下

    秦宓薄唇轻启,眸映着女孩儿娟秀模样,似笑,几分无奈,道着:“可玩够了,玩够了便随爷回去。”

    语落,他缓缓走出屏风。

    “秦、宓。”一字,一顿,炎帝惊颤了眼。

    仿若未闻,秦宓抬起闻柒不知哪儿蹭脏的小脸,用袖子轻轻擦着,眼里化不开宠溺:“怎生这么闹腾。”将这笑靥如花的人儿揽进怀里,他微微倾身,瞧着她的眸,“若爷不来接你,你要如何出去?”五万亲兵,若他不来……秦宓失笑,便是假想,也闹得他担惊受怕。

    闻柒拂开秦宓的手,自个胡乱抹了一把,她笑,笑得眉目婉转,流光溢出了碎影:“我算准了,你一定会来,一分不差。”

    她信誓旦旦。

    确实,算得精准,他怎么舍得不来,怎么敢不来。

    闻柒抱着手,又道:“退一万步讲,你若不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闻柒的法子,大抵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宓紧了紧放在闻柒腰间的手:“你如何硬闯?”

    闻柒嘴角邪邪上挑:“过程嘛,四个字,”她摊摊手,一脸璀璨的笑,说得云淡风轻,“大开杀戒。”

    五万御前亲兵,大开杀戒,亏她敢想。

    秦宓恨不得将她捉回去,圈起来养才省心,皱着眉头:“以后不准拿自己来赌。”

    闻柒勾着唇笑,不做声。

    她啊,最是不听话了,秦宓拿她自然是没法,转眸,妖治的眸里沉下了所有柔和,一眼冰寒:“你怎么不记着爷的话?”

    莫要动她,爷容不得……

    那日,秦宓封了大燕黔江海运,他便只留了这八个字。

    炎帝张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秦宓懒懒垂着眸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闻柒的发,那样轻缓的动作,如此冷肃彻了骨的言语:“你伤了她,你说爷要拿你如何?”

    杀生予夺,皆在秦宓弹指。

    炎帝抬眸:“不过一死,朕一国之君,何惧?”

    不怕?那颤抖个毛线啊,死到临头还摆皇帝的谱,闻柒切了一声,冷嘲热讽:“哟,原来不怕死啊。”笑意一凝,眸中光华沐了寒,灼灼逼人,“正好,我也没打算让你死,我会让你求死不能,好看看我闻柒怎么祸乱你大燕天下,让你活着受尽天下臣民唾骂背弃,死了滚去地下对着闻家三百四十六个枉死亡魂垂泪忏悔。”她嘴角一挑,“哦,还有那被你养了十一年的棋子,皇上你的枕边人啊,她怎么有你这么心狠手辣,你倒狠得下心。”

    秦宓执着闻柒的手,指尖下,她的手,轻颤着。果然,是个记仇的女子呢。

    睚眦必报,是闻柒!那场火,螳螂也好,黄雀也好,这仇她怕是都记在了心头,便是闻华裳的心慈手软,她也记了恩,如此爱恨分明。

    炎帝,便是第一笔帐,她开始算了。

    “当日,闻家大火最该烧死的,应该是你,是你!”

    嘶吼,咒骂,他一国之君瘫软在地,像个癫狂的疯子。闻柒却眉清目秀,玩笑似的:“真可惜啊,老天开了眼,偏偏让我活了。”抬眸,扬着下巴对秦宓笑弯了眸子,“宓爷,你说我要怎么处置这老东西才好?”

    秦宓拂了拂那月牙儿似的眸:“都随你。”指尖痒痒的,是她的睫毛,软软的,他觉着新奇,蹭了又蹭,随意道着“捅破了大燕的天,爷也给你担着。”

    炎帝近乎昏厥,满眼兢惧。他大燕的天下,竟如此被人拿捏。

    闻柒眨眨眼,抓着秦宓的手:“怎么样都可以?”

    这模样,循循善诱,坏极了。

    秦宓觉着不能应她,看了看她刻意睁得的眼,光晕浅浅的,便晃了一下神,颔首:“嗯。”

    似乎,爷越发不由己了。

    闻柒咧嘴一笑,明媚得直扎人眼,眉毛挑的飞快,甚是灵慧:“大燕四妃,正好缺了一个。”

    秦宓被她握着的手一僵,指尖都冷了。

    炎帝喘了一口气,昏过去了,尔后……无人得知那人衍庆宫硝烟。

    不过一盏茶凉的功夫,死寂的殿中只余重重喘息,灯芯早便燃完,血腥在肆意。

    忽而,殿外大喊,破了衍庆宫久时的死寂。

    “元妃求见。”

    歇了暴雨,风格外得凶猛,门窗大开,漏进的风卷着垂帘,摇晃里,有微微刺响,却不见暗影。

    宫灯打进,照见了一路蜿蜒的血色。

    “皇上,皇上!”

    “快来人,来人!”

    “传御医!”

    平素温柔婉约的元妃,惊叫失声,地上,躺着一国之君,还有一滩未干的血。

    这夜,衍庆宫彻夜未宁,子时,鸣响了钟声。

    “咚——咚——咚。”

    三声钟响,鸣丧。

    天启五十六年,初春十八,子夜三刻,燕宫大丧,钟响惊了整个燕都,乱了苏国公府安枕。

    “钟响了。”苏国公若有所思,倚门望着燕宫的方向。

    佝偻着背的老仆人提着灯:“三声响,老爷,是丧钟。”老仆人皱了眉,沧桑沉沉的声音,“三连三响,帝薨;这三声响,是帝妃。华妃刚逝,前后不过三日,已经是第二次了。”

    苏国公轻念:“大燕的天,要变了。”

    风吹,明灭了灯,刚下过雨的天,昏沉沉的。

    忽而,马蹄哒哒,近了,正是从燕宫的方向而来,策马之人伏于苏国公前,匆匆赶来,还粗喘着,道:“国公爷,宫里出事了。”

    苏国公只问:“是那个宫的主子?”

    男人声音一紧,哽塞:“是太、太后娘娘。”

    苏国公身子一颤,便欲后仰,老仆人连忙上前搀着:“国公爷!”灯落地,灭了,片刻便闻得见苏国公府嘤嘤哭声,由小渐大,老仆人也哽咽着,“老爷,节哀啊。”

    苏国公无力地抬手,嘴里轻喃:“快,快去——”咬牙,老泪纵横,“去请九章亲王。”

    苏氏嘉顺太后薨,苏国公府一朝动了根基,一荣俱荣,九章亲王府,也该乱了。

    次日,衍庆宫里人来人往,独独不见炎帝,宫中兵荒马乱。

    未时,两道圣旨相继传到了金銮殿。

    一诏天下,为丧。

    “大燕天启苏氏嘉顺太后,容德贤淑,凤还天恩,江山为托朕之焉存,淳淳教诲犹如朕耳侧,朕恩感同天。子夜三刻,苏氏嘉顺太后因病而薨,朕闻之悲痛欲绝,念太后隆德,追封亲顺皇太后,葬皇陵以伴先帝,举国大丧。”

    朝臣掩面,皆悲痛,据说,苏国公当即晕倒在金銮殿,九章亲王直呼:母妃,你死得好惨。

    惨?那一纸诏书只言苏氏太后因病而薨,这丧哭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掩面抹泪的各位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各有思量,皇帝党,九章王党,哭声一伏更比一伏高,好似比谁更惨似的。

    半刻钟后,哭声还没息,又传来第二道圣旨。

    一诏后宫,为喜。

    “朕连日痛失两位至亲,悲痛成槁,心病难医,钦天监观之,乃大燕之祸。

    今,闻家七女胤荣县主,良德礼谦,肃雍貌德,温懿恭淑,富安正之美,有徽柔之质,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正二品荣妃,平朕之祸乱,定大燕之本,钦赐。”

    这一旨落,满朝文武全部鸦雀无声,便连大哭的九章亲王与昏厥过去的苏国公也抽着气,你看我我看你,蓄着眼泪也藏不住精光。

    果然是喜事,瞬间便盖过了丧事的风头,百官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何故喜事赶着丧事?何故恩泽闻家七女?何故正二品四妃?何故……

    天家事,多是理不清。

    而后,宣闻柒进殿,接旨赐封,闻家七女,为大燕第一个在金銮殿钦封的后妃,年仅十三。

    退朝,闻柒妆容精致,头戴金步摇,宫装曳地,手挽锦绣祥云流苏,然——

    走了三步,身子一歪,闻氏荣妃娘娘、胤荣县主伸手抹了一把鼻子,道一句:“靠,什么玩意!”

    随即,一脚踢掉了脚下镶嵌鎏金的缎面锦靴,一手抱着,一手提着宫装,将手腕流苏一缠,挂在了脖子上,走了几步,又一停,骂了句‘累翻老娘了’,随即拔了发间金步摇,一头墨发披散下来,闻氏荣妃娘娘跳着小步,哼哼唧唧地蹦着走了。

    一殿的百官,傻了眼,都还跪着,忘了起身。

    走到门口,闻柒停住,回眸丢了个晃花人眼的笑,说:“爱卿们,别客气,都平身哈,平身。”

    哼着小曲,这才走了。

    顿时,踉踉跄跄的一干文官武官绝倒,这哪是一国皇妃,这分明是市井流氓。

    这才刚出了金銮殿,礼部尚书郑大人一个没忍住,怒其不争大喊一声:“成何体统!哪有一点一国后妃的气度,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

    这话,是这个礼,大人们都点头。

    走在左边,宣慰使卫大人同为一脸猪肝色:“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封了县主便也罢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竟赐了封地,藤林三县,便是天家王爷也不过如此封赏。”

    赐了封地的县主,大燕第一例。

    想起那个满载殊荣恩泽的女子,顺天府丞卢大人就只摇头,全是鄙夷:“是啊,天家若真要冲冲喜气,大燕多得是世家清白的女子,怎生挑了闻家这命硬的遗孤。不过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怎能列位妃四妃?便是一个小主,也是圣上恩赐。”

    四妃之中,惠妃大气沉稳端庄雍容,元妃知书达理温柔婉约,已逝的华妃更不用说,曾是燕都第一才女蕙质兰心通解人意,便是已遭贬斥的庄嫔也是才貌精绝美若天仙。

    这新晋的荣妃……

    “诶。”郑大人重重一声叹,“年仅十三,出身庶女,德才礼法全无。”郑大人摇头,忧心忡忡,“只怕将来佞妃当道,乱了我大燕朝纲。”

    其他几位大人正要点头苟同——

    “佞妃?”

    一声悠扬婉转的调笑,轻快肆意极了。

    几位大人左顾右盼,这才见殿前的大理石狮子前坐了个小身影,抱着一双鎏金锦靴,支着脑袋笑盈盈地抬头看石阶之上的几人:“几位大人可真看得起本宫啊,既然如此,”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将手里的锦靴一丢,抬起下巴,一脚搭在了狮子边缘,叉着腰问,“见了本宫如何不跪?”

    几位大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一把年仅,哪里受得一个这女孩儿挑衅,当下各个红了脸。

    “你——”

    次二品宣慰使卫大人才说了一个字,闻柒直接断了他到嘴的义正言辞,嗪笑反问:“不服?”不待卫大人开口,她抱着手支着脑袋晃悠,似乎苦恼,“那怎么办才好呢?大燕名门世家女子数不尽数,可偏偏是本宫这个命硬的庶女蛊惑了圣颜,一朝为妃,正二品天家皇妃,如何担不起你们这群老东西一跪?”

    论起分位,四妃之一,确实担得起这皇家跪礼,只是怕是这荣妃娘娘怀里的圣旨还没捂热呢,没受封,更别说入皇谱。

    卫大人一把老骨头,不跪。

    闻柒勾着裙摆玩儿,不甚在意,戏谑的语气:“哦,卫大人是不是想说本宫还未正式受封?大人莫不是忘了,刚才您还说什么来着。”

    刚才说什么来着?

    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封了县主便也罢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竟赐了封地,藤林三县,便是天家王爷也不过如此封赏……

    卫大人眼皮一跳。

    闻柒笑得更春风拂面明媚扎眼了:“不知我这还未及笄的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封了县主便也作罢,竟赏了藤林三县,便是天家正一品的王爷也莫过如此。”眸子一眯,弯弯月牙似的,“那么,本宫这胤荣县主担不担得起你这一跪?”

    天家县主,本为四品,只是这封地却是正一品天家皇孙的赏赐。若真要抬一抬分位,拼一拼盛宠隆恩……

    这次二品的宣慰使卫大人扑通一声,跪下:“老臣参见娘娘。”

    闻柒晃着两只绣鞋,作谦顺状:“这么客气作何?本宫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命倒是硬,就是书读得少,不懂律法?”眸子一转,“敢问卢大人,这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呢?”

    顺天府丞卢大人抬头,额头冒汗,刚才他好像骂了命硬、骂了落魄来着,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卢大人腿一软,跪了:“臣有眼无珠,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闻柒大手一挥,端了一脸豪气:“罢了,本宫又岂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叫外人看去了还以为本宫欺负几位大人呢,怕是指不定要在背后大骂本宫佞妃当道祸乱朝纲呢。”眸子又是一转,贼溜溜的,“郑大人您说呢?”

    佞妃当道祸乱朝纲……

    这话是礼部尚书郑大人说的,一个两个三个,统统不放过,这新晋的四妃,原来是个锱铢必较的。

    郑大人站不稳,踉踉跄跄还是跪了:“娘娘宽宏大量,令臣等折服。”

    “宽宏大量?”闻柒笑了,摇摇头,重新将那靴子穿好,然后是流苏,整了整发饰,双手交叠在前,站在石阶之下,垂下及腰长发,抬首凝眸间全是风华,她缓缓笑语,“还是留着待到佞妃当道之日、本宫乱大燕朝纲之时,几位大人再于金銮殿前三跪九叩恭维本宫一句宽宏大量,那时,本宫一定大大方方受了,然后……”

    然后,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三位大人冷汗淋漓,久久,闻柒才笑着继续:“然后自是要对各位大人当初之举宽宏大量。”

    三位大人抹汗,叩首:“娘娘英明。”

    闻柒抬抬手,很不厚道地吐了两个字:“退下。”

    三位大人如临大赦,脚下生风,闻柒穿着那鎏金的靴子,提着裙摆,哼起了小曲。

    身侧,忽然有人说话。

    “已经退朝了吗?”

    这声音书卷气很浓,却懒懒的,任凭添了分妖媚。

    闻柒抬眸看去,右边狮子里侧竟也坐了人,那男子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直接便席地坐着,生得温润似玉,极是白皙,更衬得眼潭深邃,黑得好似瞧不到底,眼角细长,笑时,微微上挑,多了些柔和,竟是瞧不出年纪的风华。

    美人呢,闻柒瞧了又瞧。

    身侧的小厮说:“都什么时辰,早便退了朝。”

    男子懊恼,揉着眉心:“又迟了。”转头去吩咐小厮,语气很是认真专注,“小左,以后夜里别让我饮酒了。”

    哦,原来是酒醉误了上朝的哪家公子哥啊。

    那唤作小左的小厮嘟着嘴抱怨:“公子,昨夜小左劝了您数次了。”

    男子摇头失笑,更添了一抹柔和:“是我贪杯了。”红唇抿了抿,高高扬起,“不过江南的离人醉,甚好。”

    不想这公子哥如此好杯中之物,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儿,倒有着如此纨绔的喜好。

    小左眉毛都拧一块了:“这都这个月第几回了,公子,以后夜里不给你煮酒了。”

    男子笑着,起身,连身上的尘土也不拂:“好啊。”

    真是个妙人儿啊,一对狮子一左一右,隔着几步的距离,闻柒肆无忌惮地打量,毫不避讳。

    男子这才抬眸,回视闻柒,还是懒散却温润的笑:“若真有那一日,大概便是这几人告老还乡之日。”

    刚才的话,想必都被这人偷听了去。不过——

    得,说得好准。待到她闻柒把持朝纲,那还用说,算账的算账,报仇的报仇。

    “你不觉得本宫是宽宏大量之人?”闻柒面不改色,不心虚。

    男子笑着摇头:“不,你是睚眦必报之人。”

    嘿,这厮美人怎么就看出她这等优良品质了?闻柒一边纳闷,一边频频点头:“言之有理。”眸子一瞪,脸色一摆,“说,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胆敢辱骂本宫,待他日定睚眦必报了。”

    男子笑出了声,身边的小厮也掩着嘴偷乐。

    “永安,千禅月。”他说,嗓音清润好听。

    永安,千禅月……

    传闻大燕左相,十六岁一赋天下论,炎帝御封状元,治水患平西北,屡次文治大燕,不到而立之年成为大燕史上最年轻的相爷。可谓人中龙凤,惊采绝艳,翩翩公子。若真要挑出些刺的话……

    传闻,左相大人贪杯,甚好杯中之物,在位四年,因醉酒误朝那是隔三差五的事儿。

    闻柒咋舌,传闻果然不虚啊。

    那主仆二人已经走出了石狮子,正欲打道回府——

    “公子,是常宁公主!”

    小左往石狮子一缩,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千禅月眉头一皱,也往里退了退。

    闻柒嗅了嗅,这是什么味儿?

    “若她问起,便说向东。”留下一句话,千禅月沿着石狮子转了个方向,便逃之夭夭了。

    呵,那方向是西边。哦,原来是奸情的味儿,闻柒托腮,瞧着前头左闪右躲东张西望的主仆二人,正小声商量。

    千禅月左顾右盼:“藏哪好?上次藏在月隐楼的屏风里都被找出来。”

    小左猫步走得甚撩人:“公子,要不藏望月阁里,那儿前些日子正闹事,不会有人去。”

    “甚好。”

    步子一溜,脚底就抹了油,闻柒踮着脚,一个晃眼就看不到二人踪影了,诶,烈男怕缠女。

    “诶!”身后,燕辰央嚎了句,“姓闻的。”

    闻柒拂了拂受惊的心肝,唉声叹气:这倒霉孩子,就不能温柔点,难怪把美人都吓走了。

    闻柒转身,笑得友好:“公主唤我?”

    燕辰央抱着手站在最高的那截石阶上,呶着嘴反问:“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不是刚被你吓跑了。

    燕辰央想了想,用手比划了几下,也不知道比身高还是比容貌,比划完问闻柒:“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公子打这走过?”

    原来比划成这样就很俊啊,闻柒也是醉了:“看见了。”

    燕辰央的眼睛立刻发光,绿油油的:“他去哪了?”

    这眼神,跟饿狼扑虎似的,还没见着人,这姑娘就脚步虚浮神魂颠倒了。

    “他让我告诉公主,向东。”唔,闻柒很诚实,下次得提醒千禅月,封口要收费。

    燕辰央一听,恼红了脸:“好啊,又躲我。”

    一跺脚,朝着西边跑去,那架势,别提多急色。闻柒想,不知道燕辰央会不会把千禅月给就地正法了。

    “诶!”跑( 帝王宠之一品佞妃 http://www.xlawen.org/kan/54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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