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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汉子。赖方摇摇头,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达到一个极致的时候,都会有些偏执。

    “有马,这江户的水是活水么?护城用?怎么看着还能走船?”赖方看着几步一个拱桥,桥下船只穿梭不息,有些惊奇的问。

    “四小姐看得仔细,这水都是溜池的水,接着外河,是活水。这水引着绕城两圈,外圈沿途多为大名宅邸,内圈环绕御城,即可护城又可通路。好多大名去奉行所上工或者去御城拜见将军大人,都是坐船的。” 有马赶着牛车,心情有些雀跃,话也多了许多。“前面过了山下桥门,就到纪伊殿了,占地可是所有大名宅邸里最大的,这是将军对御三家的爱重,特别是对藩主的。”有马与有荣焉的说着。在江户城里,武士大名众多,但是从纪伊藩出来的人,还是很有地位的,行事也很是便利。

    “四小姐,回头您歇过来了,小的带您游游江户城。”有马和赖方走了一路,经历了许多事,她没拿自己当外人。

    阿圆推开另一侧车窗,探出头不屑道“这还没送到地方呢,你就想着摆脱咱们啦。放心吧,咱们不耽误有马大人高升,到时候您忙您的就是。不管到哪里,没有我阿圆摸不清的门路,假以时日,这江户城的地界儿,我肯定比你熟,哼!”说完,重重的推上了车窗,丝毫不留恋窗外的风景。有马习惯了阿圆的脾气和说话风格,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自己确实僭越了,小姐还没发话,她就自作主张了。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因为小姐脾气好,就太放肆了。

    有马收了声,赖方独自看着风景,阿圆气鼓鼓的收拾东西,於须磨暗笑着帮忙。一行人默默的走着,赖方发现,江户城的建筑模式大抵一致,特别是民居,她们行在”二环“外,多为民居,商户,过了山下桥门才是“二环”,大名的宅邸也多了起来,人渐渐少了,院墙都是又高又长,来往多为马车和佩刀武士。

    “四小姐,到了。容小的先去回禀,看能不能把牛车直接赶进去,也省得您费事了。”有马一个跃身,下了牛车,轻轻落了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上前敲门。半晌,有马回转,赖方见她神色尴尬,心思闪动,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有马也没想到会如此,别说大小姐二小姐了,平日即便纪伊的藩士,下属大名来了江户城,都是暂居纪伊殿。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守门的居然告之,藩主大人另有安排。“回禀小姐,藩主大人说~”偷偷看了眼四小姐明亮的双眼,这转达的话让她为难极了。

    “但说无妨。”赖方抬手止住了欲起身下车的阿圆,安抚的看了於须磨一眼。来都来了,以不变应万变吧。

    “藩主大人希望小姐多多学习民俗,请小姐移居‘长屋’。”有马咬牙把话说完,这是不得宠的旗本的待遇。这江户城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武士大名府第宅邸,剩下一半是寺庙和神社,再剩下的才是庶民住的地方,也就是他们来时路过的外城。藩主这一竿子,就把她们支出“二环”外了。

    赖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纪伊殿大门,出了车厢,也是一个跃身下了牛车,走到了大门旁。里面出来通信的仆人还没来得急关门,手扶在大门上尴尬极了,关也不是,让也不是。心里暗骂这个四小姐的恣意妄为,藩主明白就是不喜她,让她走走就是了,何必自讨没趣,还得烦她受夹板气。有马也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时,赖方已经到了门口。她心里是有些偏向四小姐的,所以收了脚步也没上前,任她去闯一把。藩主没见到人也就罢了,见到了,怎么也得全了彼此脸面吧?

    “劳烦你去回禀母亲大人,就说四女赖方,多谢母亲教诲,定不负所望。”见赖方并没有要硬闯的意思,守门的人暗暗松了口气,心里默念各路神佛尊号。只是,赖方说完,对着门深深鞠了一躬,吓得守门人赶紧跪在了地上,直到赖方上车走远,才敢爬起来。她摸了把脑袋上的汗,心想,这藩主和四小姐打什么机锋,尽让她们这些下面的人担惊受怕了。想想四小姐的宠辱不惊,这守门人心里点了点头,想,那就尽职的把话递进去。

    可别小看这守门的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守着门,见多了来往的贵人,四小姐这样貌气度,可是上上乘的。她一路小跑着往里递话,等话递到德川光贞耳边的时候,她正和家臣加纳政直在饮茶,静谧的和室里,只有屋外自动引水的竹板子敲击石钵的声音,祥和极了。加纳政直看了看德川光贞的脸色,猜测她是高兴的,遂调笑道“倒是四小姐,最懂您。”

    德川光贞就着小碟子饮了口茶,道“她可不是懂我。”随即摔了手里的碟子,吓得加纳政直一惊,这藩主越上了年纪,心思倒是越难琢磨了。只是,她为家臣之首,和藩主共同经历了太多风雨,倒不必太过担心被波及,再说,藩主本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德川光贞看了看加纳政直的脸色,笑道“行了,你别担心啦,知道你受人之托,她本就是我女儿,我还会错待了她不成?”加纳政直被她道破心思,倒也不恼,道“那属下就放心了。”光贞摇摇头,抿唇说“她不懂我,她,最像我,仅此而已。”加纳政直惊讶的抬头,只看到了光贞的侧脸,有些迟暮的落寞,又有些暗含希望的喜悦“这时候喝什么茶,还是喝酒过瘾。”她喃喃道。加纳政直赶紧出去吩咐人上酒了,看来,藩主心情不是不好,而是极好极好的了。

    另一边,赖方却有些犯了难“有马,你可知这‘长屋’怎么找,要什么手续?”有马在牛车外,半天没有吱声,阿圆看了眼小姐的神色,窜出了车厢,对着有马狠狠作揖道“刚刚是阿圆口出狂言了,现在还要多仰赖姐姐,还望接接不吝赐教。”阿圆说话的时候神色自然甜美,没有一丝勉强,赖方对她的变脸之术实在是佩服。阿圆可真对得起她的名字,能伸能屈,圆滑可爱。

    有马被阿圆吓了一跳,“吁”的一声,停了牛车,噌的一下跃下了牛车。阿圆纳罕极了,难道她还要弃车而逃不成,心里一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没等她出声,有马却是噗通一下对着牛车磕了个头,肉碰着地面的声音,实实在在的。路过的武士见此,都微微避让,也不停留多看,反而加快步子走了。

    “有马,你这是作甚?”赖方出了车厢,和阿圆都跳下了马车,阿圆要去扶有马,后者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有马伦氏,自此效忠四小姐,请小姐尽管差遣。”有马行了武士礼,不再掩饰自己的武士身份。刚刚,她不只是为藩主令四小姐移居“长屋”而惊讶,还有接了上面的命令,让她认主。这才震惊的无以复加,哪里知道这趟赶车,把自己也卖给了四小姐。震惊之余,她心里还是十分愿意的。只是,武士认主,除非主子死亡,她是不能轻易易主的,从今而后,她和四小姐就是共同体了,四小姐兴旺则她兴旺,四小姐衰败则她衰败。武士认主,还是很郑重的,她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认主。只是,当她的额头触碰到土地,心里却是踏实的,原来,这一路,自己已经从心里服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

    赖方见此,正了身子,注视着有马,低声道“有马伦氏,为我所用,有两条须谨记:一不可借势欺人;二不可欺瞒于我,你可能做到?”赖方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不管好坏,只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她自认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怕那些出了事又遮遮掩掩不敢言明的,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后果往往极为可怕。

    “属下定当谨记。”有马伦氏郑重磕了个头,暗记在心。

    “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赖方伸手扶了有马起身,多余的一句没问,转身上了牛车。阿圆左右端详着有马,满意极了,这人吧,进了自己家门,怎么看都顺眼极了。“好姐妹!”她拍了拍有马的肩膀,欢快的上了牛车。阿圆在心里,对有马也是服气的,她们俩真是所谓的互补,把有马送来的人,真是太有眼光了。

    赖方进了车厢,於须磨也是端正的跪在那里,对着她磕了个头,弄得赖方一愣。“恭喜小姐得了一名武士。”这事,是好事,也是大事。赖方扶起於须磨,头疼的想,这开销,从今往后就是从自己账上支了吧?

    第27章长屋和大家

    “主上,咱们只要去‘町奉行所’登记造册,然后再请托他们居中介绍即可。”有马心里落定了,行事又恢复了极有章程的样子。赖方在车厢内道“全凭你安排吧,只是咱们一住半年,又没有进项,能省则省吧。”

    “小姐所言极是。”阿圆适时拍着马屁,又在心里默默算了遍手里的银钱。“有马姐姐,这长屋一般怎么算?还有,小姐啊,您得先安排下怎么住。”她的意思是先商量好了,一会儿就交给她和有马两人打机锋,不用小姐再上前了,但是,小姐的意思,她们是要先摸清的。

    赖方看了眼於须磨,有些为难道“梅,你不去拜见一下你的父亲母亲么?”於须磨听她此言,眼神一黯,心里苦笑道,这有马身份来历也没个交代,小姐都轻易的接纳了。共同行了一路,小姐怎么就不能接纳他,还这么见外。“等安顿好了,再去不迟,那时候也好跟父亲母亲大人交代。”他可不会想赖方这是想借他的光,她只会想把自己安排回去,这半年也就撇清了。於须磨既然对赖方动了莫名心思,自然不会在此时松口。这半年两人的相处模式如何,在此一举,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哎呀,小姐,那您可得和梅少爷一屋,安全第一。”阿圆赶紧往前推了一把“我和有马一间就行,又有照应又不寂寞,是吧?有马姐姐?”

    外面赶车的有马暗暗摇了摇头,等小姐和阿圆看到“长屋”的布局,就明白了,其实一间两间,也没什么区别的。“主上还是和梅少爷住一起更安全些。”她选了折中的方法,附和了阿圆的意见。“至于这月租嘛,咱们来时路过的那片日本桥本町那块儿,离小姐以后‘奉公’的地方不远,周边也算便利,估计也有些武士居住,不算太*份。只是租金也高些,得有四钱五分。”

    “切,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身份,反正都是‘长屋’,不如来点儿实惠的。”阿圆不以为然道。

    “咱们来时看到的店家,一般二楼是‘长屋’这种是‘表长屋’;我说的价钱,是‘里长屋’的价,在‘表长屋’的后面。”有马习惯了阿圆的随时插播,按部就班的解说着,务必在到达“町奉行所”之前讲解清楚,让大家好心里有数。

    “什么?这么高的价还是后面的破房子?”阿圆睁圆了眼睛,捂紧了钱袋子。

    “我说的是一坪的价格,一般一间怎么也得三五坪。”

    “那岂不是一个月要一两二钱银子?天啊,他们怎么不去抢!一次咱们至少要给二两银子啊!”

    有马不好意思的又一次打断了阿圆“入住的时候,还得给‘大家’礼金,按规矩,至少也得是两个月的租金。”她刚说完,就听到了车厢内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阿圆的呼痛声。“你忘了是在车厢里,做什么要站起来?”赖方的声音低低的传出来,有马轻轻的咧了嘴。

    “啪”的一声,阿圆捂着头,呲牙咧嘴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眼睛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红彤彤的,问“难道就没有便宜点儿的?!”有马其实也是估量着主上可能有的钱说的,她一路大概心里有数。所以,她一上来也没推荐一坪二三两银子一租好几间的表长屋,直接推荐了里长屋,可如今看来,她们的财务状态真的堪忧。

    “再便宜的也有,一个月只要五分银子一坪,只是,那离小姐以后‘奉公’的地方来回就太远了,今儿这牛车我就要去还了。”有马为难道。

    “‘奉公’?”赖方感兴趣的问道,她一直以为签了文书,证明在这儿就行了,原来还要上班?

    有马恭敬道“也没什么差事,只是每天早晨去签到,晚间再签一次即可。”哦,赖方想,感情是早晚打卡啊,还算轻省。她倒不太在乎银钱的问题,不是她富贵惯了,而是,这么多贫民都过得的日子,她有什么过不得。“那一般里长屋的人都如何过活?”

    有马惊讶于主上进入角色之快,莫非她还真是奉藩主之命,为了体验民生来的?“里长屋居住的一般是‘职人’也就是手艺人,有手艺不怕挨饿,工钱都是日结的。”

    “什么手艺最好谋生?”赖方暗暗谋划着。

    “自然是木匠和泥水匠,一个好的木匠,一个月至少能挣二两,主上如果有这手艺,咱们就吃穿不愁了。”有马也打趣她,爬在‘副驾驶’位置上揉脑袋的阿圆此时“呵呵呵”的笑出声“得了!咱们就住日本桥本町那块儿了!”好歹还是“二环”外不是。

    有马正疑惑阿圆怎么忽然又大方了,就听她说“就咱小姐这手艺,一个月五两没问题!”赖方心想,阿圆,谢谢你看得起我啊。就这么着,她又被推到了前面。

    “不妥,主上怎么能做这么~有*份的差事。”有马急忙出声制止道,她本来想说的是“低贱”硬生生掰了回来。

    “靠双手吃饭,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难道坐吃山空嘛?”赖方看着理所当然的阿圆,笑了笑,她总觉得,阿圆是个很懂生存哲学的人,有条件,她也讲究,没条件,一切事情就都靠边站,生存优先。

    “这,武士没有做‘工’的”有马据理力争,怎么能让主上为了生计奔波?这是属下的失职,真若如此,她唯有以死谢罪了。这个社会,士农工商,士最高,商最低,秽多不算人。这里的士指的是武士,工也就只比商好一点儿罢了。

    赖方听着声音纠结的有马,觉得有责任培训一下自己的“新进员工”,便难得的循循善诱道“可是有法令严谨武士禁止从商或者务工?”她这么问,自然是因为她熟读了相关法令,自她得封大名后,就钻研了一阵子。不然,这个条条框框极多的社会,她万一触犯了哪一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多冤啊?

    果然,如她所料,有马纠结了半天,还是出声道“不曾有法令明令禁止。”明令禁止的,只是武士不准*。“可是,约定成俗的也是如此,务工会被人瞧不起的。”有马多少有些一根筋,思想太缜密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话来的也慢。

    “那住在你所说的表长屋的,都是什么人?”

    “商人,和工匠里做的好的头头。”有马惙惙道,阿圆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自家小姐把这个呆呆的有马绕进去。

    赖方有耐性的问“那是商人的生活好,还是工匠的生活好,我怎么听着,反而是排在后面的‘商’比排在前面的‘工’好呢。再说这一路所见的‘农’也没见的好到哪儿去啊。”

    听了赖方的话,有马果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阿圆回头冲着赖方扬了扬眉,意思是,小姐,火候差不多了。赖方表示收到的点点头,静候有马从里面绕出来或者绕晕。其实,她的说法里,是有很大的漏洞的,就是比较的前提条件。她说的住表长屋的商人,自然是大商人,而这务工的人也是繁华的江户的务工人。只是,她自然不会自爆其短,揣着手,很有信心的等着有马表态。

    於须磨听了赖方的话,抬头看了这对主仆一眼,嘴角也微微挑起。这对主仆,能在逆境中存活至今,绝非偶然,其实他们的日子过得也不算艰难。特别是如果不是自己的加入,她们还可以惬意更长时间。她们是依靠自己双手创造生活的人,她们很少抱怨,只是努力适应并改造着。和他以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理念差太远了,可是,这种活法,他看着更有底气,他,也想自己有一天能像她们这样有底气的活着。

    这时候,有马也展开了紧锁的眉头,恭敬道“主上的意思是因时而异,什么条件就讲什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属下愚笨了。”看她可教,赖方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以后的日子,不会大家太磕绊了。虽然自己是主,有马是仆,她可以不必顾忌有马的想法。但她还是很难生出这个时代的上位者那种理所当然的气势来,总想讲个以理服人,也许是她可笑的坚持,但她还是想试试。以她的方式,在这个世界,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又能走多远。

    她们到达“町奉行所”的时候,意见基本上达成了一致,有马本就不是蠢笨的,稍加点拨也就明了了以后大概的行事方式。递交了身份牌子,迎出来的,却是“町年寄”,也就是最高负责人,长老的意思。来人老态龙钟,却恭敬有礼的对着赖方,很是周到。原来,她和赖方的母亲德川光贞有旧,光贞对她有提携之恩,这“町年寄”有三名,是个肥差,基本上不犯什么政治上的倾向错误,是一代传一代的。

    她听到让赖方住长屋,是德川光贞的意思时,有了一丝迟疑,但是她能在此混了这么久,也是个人精。这种家族内的肮脏事,她见多了,自己家的人能踩,她们外人却是踩不得的。再加上,赖方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三万五千石的封地,将来前途不可预期啊。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就有了主意,试探道“四小姐以后每天还要来签到,不如就住日本桥本町附近吧?离内城还有纪伊殿都近,照应起来也方便。”

    赖方在心里想,人老而不死是为妖也,这位也已经修行圆满了。有马倒是很有分寸的请示她的意思,还像模像样的讲解了一下日本桥本町的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暗暗把这位“町年寄”奉承了一把,意思是她会办事,想得周到。阿圆听了暗暗佩服,这个有马,也是个人精,看上去木纳,这种人说出来的话,旁人反而更是受用。这位长老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她一天听这么多奉承,总算听着一点儿有新意的了。

    赖方向长老道谢,意思是自己是晚辈,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多亏长辈提点云云,这主仆几人是把这位长老从头到尾拍了个遍。长老也极有效率的命人找来了日本桥本町那片,住宿环境相对好的“大家”前来。这大家就是房东,虽然也是平民,但是也算最小的行政人员了,是个体面的职业。

    来的这位“大家”三十来岁年纪,生的面目极和蔼,进退有据。见是町年寄亲自引荐,介绍入住的又是位大名,心里暗暗纳罕。态度恭敬极了,侍奉的非常小心。其实她那里住的武士旗本也不少,这年头,武士听上去威风,可是外强中干的多了去了。好多武士因为囊中羞涩,娶了她们看不上的“成金”家男孩儿的,也是大有人在。

    大家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不敢露,这武士还是有生杀大权的,杀了平民虽然要罚,却不是一命抵一命的。自己还是小心应付的好,特别是,她的长屋里住了位大名,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卖町年寄个人情,对方将来也得还她不是。以小换大,合适,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哲学。

    第28章长屋长

    众人拜别了町年寄,出了町奉行所。“大家”在前恭敬领路,赖方跟在后面,於须磨落后她半步的距离。她们入江户的时候也就是早晨,现在也不过中午而已。冬天的日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只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怎么暖和但也不怎么冷。

    “有马,咱们还是先住下,再去还牛车不迟,说不定还要添什么物件。”阿圆和有马走在后面,前者扯扯后者的袖子,低声附耳道。有马听听有礼,点点头表示明白。一行人到了牛车旁,於须磨是不适合抛头露面的,所以自然要坐牛车,这样的话,“大家”肯定是不能上牛车的。按照身份来说,让她跟着牛车走也没什么不妥,但是赖方觉得对方是个长者,她们又是投宿于人家那儿,这样拿大有些不太好。特别是,她刚刚听了町年寄的说法,这“大家”其实就相当于居委会了,登记户籍传递上方消息,维护卫生治安都是她的事儿。

    赖方就想和她一路走着,反正也不远。但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赖方陪大家走着,那阿圆也不能和於须磨单独呆在车上,不成体统。这样的话,就成了於须磨自己坐车,一行人跟车走着,也太招眼了。现在,赖方深深的体会到了买头驴抬着走的无奈了。这些心思不过一瞬,於须磨上了牛车,她也自然的跟着上了牛车,大家躬身立在车旁,阿圆眼珠子骨碌一转,也立在了大家旁。有马赶着车,走了,阿圆和大家热热闹闹的聊着天,也不算轻慢。

    “一会儿小姐先看看,不满意的话,再换。这间里长屋虽说小了点儿,但胜在‘店子’少,清净。”

    “店子?还开店不成,那不是表长屋么?”阿圆东问西问的,顺便了解着情况。

    “哈哈,店子是指租客,租客称呼我‘大家’,我称呼他们‘店子’。”

    阿圆躬身道“那以后还请‘大家’多关照咱们这些‘店子’啦。”

    “大家”忙避开,还礼,连连道“不敢不敢,在贵人面前哪里敢称‘大家’,乱了层级,不行不行的。”

    “‘大家’不必谦虚,咱们住了你的屋子,自然是你的‘店子’,又有什么关系。”赖方一直开着窗,听着她们二人聊天,此时适时出口道。

    “大家”习惯和人打交道了,赖方的话一说,她倒品出别的味道来了。忙识趣道“那小人就厚颜应承您一声‘大家’了,阁下放心,咱们最先去看的这处,店子里也有名武士大人,您的身份,咱们也不敢乱说的。”她这是琢磨着,赖方觉得以大名之尊入住里长屋,有些丢身份,不好意思说。赖方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无法开口解释,就错有错着吧。

    阿圆引着“大家”继续说房子的事儿,大家乐得不和赖方应对,细致的说“这间长屋一共六间,现在租出去四间,一家是武士带了个丈夫;一家是泥瓦带了三个孩子;还有两家都是单身女子,整日也不着家。相比一屋二十几户的,实在是不知道少了多少吵闹。”大家如数家珍的说着,倒是对店子的情况十分熟悉。她这么卖力的介绍也是有私心,像赖方这种租客,就怕穷讲究又挑剔,她介绍的这处,里子面子都有了,当然要先让她知晓。

    这一群人没有愚笨的,自然也听出了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赖方想想自己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身份,苦笑着撇了下嘴。於须磨听了听邻居的构成,心里嘴里一阵发苦,手下意识的捏紧了衣角。都说看透看透,世间种种,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看透,又真正放下呢。有马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不用挥鞭子,只用鞭柄纠正下方向即可,所以也就有些走神了。阿圆嘴里和大家答对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周围环境是打量了个遍。一边盘算一会儿添点儿什么,一边暗暗记着哪家店是卖什么的,一一记在心里。

    不多会儿,到了日本桥本町,这里来时她们路过看过,很是繁华,现在细看,更是繁华。阿圆热闹惯了的性子,还是很喜欢这里的。有马是看这里和内城一桥之隔,主上以后来往也方便。赖方是完全没有意见,於须磨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家”引着有马,进了巷子,林立在主街上的商铺看着气派,二层楼,采光足。

    进了巷子,就是里长屋了,就失了表长屋的体面,多是平房。建筑风格倒是和表长屋差不多,但是可能少了些许装饰还有采光不太好的缘故,看上去总让人觉得灰突突油腻腻的。走到一户门前,“大家”让有马停了车,赖方和於须磨前后下了车,“大家”谦虚的让了让,最后还是一马当先,伸手推开了门。赖方眉头一皱,但转念想想也是,一户里住了那么多人家,随时进出,锁门是不太现实的。

    巷子里也有些人进出,看了她们一行赶着牛车,都震惊的驻足观看,相熟的已经指指点点开了。於须磨带着帷帽,手紧紧的拧着衣服,他总觉得这些人的目光如有实质,钉在他身上,让他有些难受。但是他的教养又不允许他表示出自己的不安和局促,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手。他恍惚抬头,是赖方,她并没有看自己,只是很随意似的牵着他,隔着帷帽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手上的温度,让他浮躁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挺直背,迈着优雅的步子,跟着赖方进了院子。窃窃私语声和窥视的目光,被大门挡在了外面。

    一进院子,正对着一口井,井口直径得有一米半,木质的井围子高度也得有一米多,看上去很壮观。之所以叫长屋,是因为真的很长,院门冲南开,一井当中,东西两趟房子左右分立,中间仅隔着个井的距离,显得更狭长。这还是“大家”说的仅六户,左三右三,就已经显得狭长了,这要是一溜十户的,那不得看着和军队营房似的?

    “大家”先暗暗打量了下赖方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厌恶,也就大胆介绍开了“这一进门左右两间住的都是单身女子,给您留的,是右手边第二间和第三间,朝向好,离茅房也远。”她说这话的时候,赖方才注意到,进门左手边就是俩间茅房,为什么知道是茅房呢,因为门只有半米高,上面都是空的,人蹲下,估计只能遮住下半|身。两间茅房不知道为什么,一间大一间小,正在左手边第一户人家的门口。赖方心里想,这怎么能接受?不比住宿舍的时候,即使宿舍门冲着厕所,好歹那是扇门不是?想来在租金上,会有些补偿吧。

    “这左手边第二间住的是户泥水匠,她一个人带仨孩子也不容易,平日里她去上工,孩子也都去‘寺子屋’倒也安静;左手边第三间,住了一位武士大人还有她的丈夫,两人平时也不怎么在家。”她简单的介绍着,引着赖方走到右边第三间,示意赖方进去看看。赖方推开拉门,先是一愣,这屋子宽不到三米,进深顶多四米,一进屋的地方还有块儿土地,空了得有一米的位置。这屋子真小,什么概念,怎么个小法?那就是顶多能放下四叠榻榻米,两成年人往那儿一趟,得,满了!

    “大家”估计赖方没见过这种屋子,搓着手有些怯怯的说“这,这小是小了点儿,哈,不过正适合小夫妻住不是?晚上一挨一挤,还嫌地方大呢!”她和店子们说荤话唠家常习惯了,现在一张嘴说出来,见赖方和於须磨都别扭的看向了别处,顿时尴尬的直想抽自己嘴。她掩饰的说“咳,这玄关的土地,是放灶台和水桶的,里面要铺的榻榻米,得你们自己去买,我那儿倒有前面搬走的店子留下的,你们要是不嫌弃……”

    她对新入住的店子推销惯了,这也是她的进项,对着赖方也是这一套说辞,但一看他们的穿着,硬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今儿出门一定是吃错了东西,怎么就直统统的什么都说呢,赖方这样的身份即使落难了,也不至于落魄至此。还望对方别觉得自己是在奚落他们才好,她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大冷天的,开始冒汗。

    “不嫌弃!擦干净了一样用,一会儿小姐如果订下来了,我跟您取,价钱嘛,好说。”阿圆冒出来,打了圆场,她是知道小姐和梅少爷不是为着这个人不会说话,还不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她听了“大家”的话,也觉得这房间好,越看越好,小姐要是订下来就好了。

    “就这间吧,右手边第二间你和有马住。”赖方忽然出声,订了下来。“大家”心里一喜,此时心情是大起大落了一番,她偷偷抹了把汗,笑道“订下来好订下来好,这院子的妙处,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她心里松快了,话又跟上了。

    原来这院子有个后门,和大门正对着,在尽北头,离着赖方的屋子很近。“大家”上前,轻轻推开,示意赖方来看。赖方一走过去,马上就爱上了这个惊喜。原来,后门外面,就是二环的河,赖方走出去,仿佛置身威尼斯水城。半公里宽的河面上过往船只多如游鱼。她好像悬空在河面上一般,脚下只有不到半米的石头道,还有几阶石头楼梯直伸到河里。左右看看,都是院子的后墙,无限延展,好像没有尽头。赖方闭上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湿润气息和嘈杂的人声,一时间,她好像感觉到了江户城的脉动,一下一下,直击心底。

    第29章是美男啊

    “哎呦,哪里来的牛车啊?”一声尖锐的惊呼,打断了赖方的平和感悟。她转身从后门回了长屋,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

    “大家”皱皱眉,压了几压,当着这么多贵人的面,最终训斥的话还是没说出口,给来人留了几分面子,以后他们一个院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第一印象要是因为自己坏了,就不好了。

    “阿生,你回来了,今儿挺早啊!”大家压着压着,说话还是透了不满,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赶紧打住,道“这四位是新来的租客,今后你们好好相处。”

    “呵呵,还有男人呢,真少见。”被称为阿生的男人,捏着嗓子说话,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赖方看了看他,倒是大概知道他这么说话的原因。

    阿生还不能称之为“男人”顶多算是个男生,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放在前世,也就是个初中生。估计是在变声期,从稚嫩到成熟,有个粗哑的阶段,很多男生都不适应,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可能他更在意这些。阿生长的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好看的,比赖方一路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好看。浓眉大眼的透着股灵气,身体还在生长,但已经是手长脚长,有拔高的趋势。

    他有着少年特有的瘦削体型,穿着青蓝色印着青海纹的大袖吴服,双面里衣外黄内红,赤脚踩着一双系了红绳的木屐,头发也抹得油油的,梳得松垮,别了银杏叶样式的银簪。脸上涂了粉,但比对他的脖子和手脚,他本身的肤色应该比较黑,涂了粉反而不自然。

    赖方看看他有几分俗艳的装扮,把年龄夸大了一倍,心里又是觉得这个时代的男人奇特好笑,又是觉得好像看到自己年少时的好友,偷穿了她妈妈的衣服和高跟鞋还抹了口红后的样子。她低下头,轻轻咳了声,毕竟打量别人和腹诽别人都不是很礼貌的表现。

    她打量阿生的时候,阿生也在打量他们一伙儿人。他在这儿住了已经有半年了,看多了“大家”的嘴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她陪着小心的样子,再看看外面停的牛车,估计这些人身份也不俗。他本来在院子里还是有些优越感的,现在,看看带着帷帽的於须磨,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是从平安京来的?”他这么问,自然有几分把握,看这些人装扮也算时兴,特别是这个男子,虽然隔着帷帽看不出年纪,但是看他一身银灰色的小袖吴服,上面居然还綉了白色云朵纹,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是今年江户最时兴的料子和样式,还光明正大的綉了纹,不用说,至少是武士家眷啦。

    於须磨隔着帷帽也能感觉到这个少年不能算善意的打量和话里深深的刺探,如果他知道阿生在腹诽他什么,一定喊冤。其实阿生真冤枉他了,他在寺庙里呆了两年,一出来又进了赖方的天守阁,其实说起来也算是一直与世隔绝,哪里知道今年江户时兴什么。要说会打扮,那也是阿圆拿的吴服本身质量就好,再加上他在家里时耳需目染形成的着装品位。再说了,这身也是因为进了江户城,他以为要去拜见家主才特意挑选的,总共也就带了这一件小袖吴服。

    “阿生,不得无礼!”“大家”皱了眉,呵斥出声,她自始至终都瞧着这阿生不顺眼,果然是个会裹乱的。在这一方天地,“大家”是相当有话语权的,她训斥了阿生,按理说后者也就只能听着。只是看他挑高的嘴角,和抱起来的双臂,是明显不服的。

    “你是见着更高的高枝了,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也好,以后你少来烦咱们!”阿生也是个被惯坏了的性子,张口就来,他在“大家”面前腰杆儿一直是挺得直直的,今儿猛然被下了脸,杀人的心都有了。大家被这么个半大孩子给顶了,脸上也是十分难看,特别是他话里的意思,更是让她恼羞成怒,抬手指着阿生,身子气的直抖。

    眼看着,这俩人就打起来了,赖方他们几个人都有些尴尬。劝吧,不知道具体情况;不劝吧,就看着他们吵?以后邻里邻居的,还怎么来往?正在这( 化蝶 http://www.xlawen.org/kan/56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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