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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阅读

    让医生看着了,明显是放过水了。若是那边的人知道了,还不捅到将军大人面前去?到时候又要让父亲为难了。”

    大典侍的怒火被浇灭了,心疼的看着竹说“竹你从小就懂事省心,这样我更是心里难受。本来接你来大奥,是让你享福的,哪想反倒拖累了你。”

    竹摇摇头,倒是难得的笑了“我若留在平安京,还不是和那些公家的少爷一般,顶着贵族的名头,做着接客之事。父亲将我接来又认在名下,将军大人也视我如己出,日子过得逍遥着呢,又有几人能给我气受。”大典侍又怎会不知平安京的状况,他被接来大奥之前,也是过着那样的日子,每晚一处或者几处,为了口吃食卖着身子。他一入大奥,就得了将军青睐,荣宠不衰直至今日。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未能让将军产下子嗣,不然,那五之丸的阿传,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唆将军责罚竹。他不过就是仗着是德松和鹤的父亲罢了,御袋大人,呸!下贱的东西,不过是个杂役,得了桂昌院的青眼罢了。

    桂昌院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仗着是将军的父亲,将军又对他言听计从的,就把控着这大奥。幸亏,他们有右卫门佐大人,他出任御年寄,是这大奥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我这就去和阿佐说去,让他严惩阿传,还要替你身边死去的那些忠仆报仇!”这一场打杀下来,竹身边的人,倒是清了个干净。大典侍说到这个,竹的心里一阵剧痛,觉得气血都翻涌了上来,他闭住了气,把喉间的一股腥甜硬是压了下去。他的父亲大典侍,什么都好,就是心机谋略差了一些,不过也是如此,不然将军大人又怎会宠他至今,将军就喜欢他的心思单纯。

    他能顺利出得大奥,又顺利的到了吉原游廊,那位手眼通天的人,又哪里会不知。他要有心相护,自己又怎么会挨了这一百鞭。那人,不过是在这大奥中制衡罢了,谁过了界,他就敲打谁。自己,无非是因为最近父亲的越界,而被牵累罢了。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对父亲说,父亲是个气性,说了只会让事情更糟。恨只恨自己禁不起挑唆,着了道,让人捏住了把柄。这仇,他自会去报。

    “父亲和御年寄大人朋友一场,又何必说出来让他为难?”竹轻声规劝道。大典侍和右卫门佐在平安京时就是朋友,右卫门佐得了御台所的举荐入了大奥,紧接着,又用计策,借桂昌院的手把大典侍也弄来了大奥。大典侍在平安京也是出了名的有貌有才,仅次于当时号称平安京第一才子的右卫门佐,一入大奥就得宠了。桂昌院知道被骗了的时候,也把大典侍给恨上了。这么多年来,以右卫门佐为首的平安京一派,和桂昌院代表的武家斗得不死不休。

    大典侍一听也是,只是越发心疼竹“你这孩子也是,干嘛偏偏要去那肮脏地方?那是有身份的人该去的么?你,你要是喜欢男子,这大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子,喜欢哪个,就让他来服侍你就是了。”

    竹发自内心的笑了,大典侍真的把他当孩子在宠,还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要是个心智不稳的,早不知道被他宠成什么样子了,有时候,宠也是害。“孩儿无非就是听人说起,想去见识见识罢了,不过喝了杯水酒,这太夫还没见上,就被父亲的人叫了回来。”

    大典侍知道武家最反感贵族逛吉原游廊,所以纲吉才回如此狠的惩罚竹,要知道,她平日里,可是比自己还要宠竹。再想想阿佐阴着的脸和训诫的话,他不禁抖了抖。御台所他是没放在眼里的,那就是个摆设,这阿佐,却是实打实的让他怕。每每,他不用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不阴不阳的笑一笑,自己就想找个地方躲了。所以,即使后来,阿佐又找来了新典侍分自己的宠,他也什么都没敢说,只是折腾了新典侍几次。对于他们这些小动作,只要无伤大雅,阿佐权当没看见。他也说了,这大奥的男子,就守着一个女人,不争斗,多无聊啊。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消遣了。

    “你这身边也没个贴心的,过两天,我给你送几个来。”大典侍想了想来的时候,居然被拦在了外面,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他也被阿佐敲打过了,所以才没能救下竹身边的人,也没能亲自挑选现在送来竹身边这些人。

    竹不以为意的笑笑道“父亲又何须在这些许小事上费心,什么人,都是一样的。”什么人,只要为他所用,不就行了。不管是谁的人,能受制于人,也能受制于他,无非花费些功夫罢了,他就是时间多。

    大典侍只当他心疼自己,因为他去吉原游廊的事,他也被将军训斥了,关了三天紧闭,要不能今儿才来看竹么?他没跟竹说,怕他担心自己,再加上受了伤本就郁结于心,再替自己担心,却是他这做父亲的不是了。

    “也罢,不听话的,打杀了也就是了。”大典侍嘱咐道,看竹有些倦,知道他身子不舒服,又是个要强的,必然不肯说,就道“我那里还有些琐事,你就安心养着吧。我那里还有些将军赏赐的进口丝绸,又轻又柔,贴着伤口想来不疼,回去就让人给你送来。”大典侍轻轻帮竹拉好衣服,轻轻盖上被子,生怕弄疼他。

    “父亲,今年接待天皇使者的人可选定了?”

    大典侍起身,没料到他有此问,但竹向来是个省心的,也就知无不言了“是赤穗藩的藩主,浅野内匠头。”

    竹的手无意识的划过枕头,自言自语道“吉原上野介也该拜见过天皇了吧,该返程了。”

    “是啊,今年来的,是栖川宫正仁亲王。”大典侍自动的接过了话题,心疼的看了竹一眼。要是没这档子事儿,能让竹嫁给这位亲王也是不错,可惜,如今闹得这么凶,却是不好提这事儿了。竹这孩子运气不好,先前订了会津藩藩主的嫡女久千代,样貌身份人品都配得上竹,却在结婚前死了。晦气不说,还连累了竹的名声。你说你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是结婚前夕。大典侍一想起养子不顺遂的亲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心疼起来。

    竹看了父亲一眼,自是知道他有想到别处了,凡是适婚的女子,他都会照着自己比量比量。就好像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都紧着自己挑一样,父亲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这女子嘛,也应该紧着自己挑。

    “父亲不是有事要忙么?快去吧,别因为我耽搁了。”

    大典侍当竹困倦了,也就起身走了,临出门看了拉门的小男孩儿一眼,恨恨的哼了一声。男孩儿没吱声,只是跪着。

    竹划拉着枕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见男孩儿没有合上门,还跪在那里,心想,这倒是个有心的。

    “刚刚为什么拦住大人。”他是大典侍的养子,这个人尽皆知,这个孩子也不是个痴傻的,居然敢拦脾气暴躁的大典侍。

    小男孩儿道“不知道竹君您是否相见。”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奇异的取悦了竹,他又问“那如果来的是别人呢。”

    “就说竹君已经睡下了,不见。”

    “他们要是要打杀你呢?”竹严厉的问道。男孩儿抖了抖,但还是说“反正,反正都是死,为了维护竹君死,家里还能多得些银钱。”他的意思是,护住而死,光荣些,竹若念他的好,还能多赏点儿安家费。

    竹大笑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一愣,被竹的喜怒无常搞晕了,但还是小心的照着教导礼仪的人教的,回禀道“请竹君赐名。”

    “看你呆头呆脑的,就喊你阿呆了。”

    “阿呆谢主子赐名。”阿呆喜悦的磕头,他再笨也知道,主子赐名了,那他就是主子的人了,和上面安排他来服侍是不一样的,月例就不同。竹点点头,还不算太呆“以后那几个就归你管了,要打要骂都随你,只一条,我这里的话一句不能透出去,外面的话,少给我往里传,想知道的,我自会问你。”

    “阿呆谨遵主子教诲。”阿呆行了大礼,拉上门,跪在了门旁。

    竹抬了抬嘴角,觉得累了,爬在了枕头上,轻轻的呼吸着,因为若是呼吸重了,就扯得伤口生疼。这笔账,他自会找该讨的人讨回来。

    第40章天皇特使进城

    赖方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后门外的河岸边上看光景。现在已入三月,没有几天冷头了,只是水边特有的潮气,让人觉得阴阴的冷,但这也阻碍不了赖方在此消磨时光,谁让她喜欢呢。

    本来她听说三月三能狩干潮,也就是她前世的时候最爱的赶海儿,一群人,趁着潮落的时候,去近海捡j□j出来的蛤蜊。她期待了许多日子,因为她喜欢这种活动。结果却因为将军连蛤蜊都不让捡,也作罢了。赖方随手摸了块儿身边的石头,远远的扔到河里,噗通一声,没了踪影,涟漪也没起几圈儿。

    远远的,就能看到长长的队伍吹吹打打的进城了,是从品川黑轮山方向来的。原来,早晨那个队伍,是特意去那儿等候天皇特使队伍啊。至于她为何知道今天天皇特使队伍会抵达,那也是拜阿圆所赐。阿圆的八卦功力,不减反增,来了江户,那就像一尾小鱼,从鱼缸里入了海,都泛起浪来了。其实无非是她天天去泡阿仙,不,泡茶屋,听来的各路消息。再加上阿圆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总能通过一些细枝末节的信息,拼凑成一个有趣的故事,倒也常常j□j不离十。赖方也就对阿圆有事没事泡在阿仙那里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茶钱也特许她从公账里挪,权当活动经费了。

    “小姐,甭看了,过两天,您也得进御城。”阿圆不知何时回来了,在屋里没看见小姐,跑到后门来一看,果然在这儿呢。她裹了裹衣服,这水边上,比她从街上回来的时候还冷,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总喜欢呆在这儿,还坐在石头上,光着脚丫子悬空在水面上,她看着都觉得冷。不过想想,也是,原本在纪伊的时候,小姐每天都要洗冷水澡的,现在,却是难了。澡堂子那么温暖的地方,小姐也不喜欢去,洗完了就走,也不泡。阿圆可是爱死了江户这里的澡堂子,成为除了阿仙那儿,她耗费时间第二多的地方。温暖的环境,和冷绝缘,还有许多人,能听到好多八卦。

    赖方歪头看了看陷入兴奋的阿圆,有些羡慕她总是能自得其乐,好像总能找到开心的事儿。她也笑了笑,道“那天一定很热闹,你也能过过瘾了。”阿圆却像被针刺破的气球,撒了气,塌下了肩膀“只有有马能去,那天要进御城,只有武士可以。”赖方想安慰她,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没关系的,小姐,你回来多跟我讲讲就行,所以,你得看的仔细些。”阿圆又两眼放光的满血复活了。

    赖方点点头,对这种走过场的活动,总是提不起劲儿来。就像运动会的开幕式,又像阅兵,反正总让人有些不能理解设计这些活动的初衷。这是一种展示吧,看者觉得豪情万丈,但作为被展示的一员,就不怎么喜悦了。可是不管她喜欢与否,她上了场,就得把戏唱完。

    三天后,赖方和有马穿戴整齐,出了门。所谓穿戴整齐,也真的只是整齐而已。阿圆是很不开心的,因为小姐的穿着和有马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有马居然是有太刀的,小姐却只配了一把肋差,这简直是太不气派了。等赖方和有马过了桥,离御城越来越近的时候,才知道阿圆为何如此懊恼。有马也是多次进出江户,但这样的活动确实第一次参加,跟着小姐,她与有荣焉。可是看到城内大名的队伍,这才理解了临出门时,阿圆的脸为什么是黑的。

    因为她们从外围来,大名多住内城,她们只是赶上了队伍的尾巴。什么队伍?大名进御城参加天皇特使答谢宴的队伍,是的,队伍,就这么夸张。大名都从自家门口出发,或坐车或骑马,往御城方向去,城内几乎都是大名,队伍的壮观程度可想而知。大名出行队伍壮观的,前面有刷枪的枪队,后面跟着撑长柄伞的,有抬轿子的,许许多多这样的队伍汇集在一起,浩浩荡荡的。赖方渐渐的也有些入戏,再一次感慨于日本人的秩序规则,许多东西就像刻在她们骨子里,没有人特意说明,就是一代一代传承。她们也并非最落魄的大名,也有轻装简从的,怎么看出来的?从服装呗。

    到了江户城御城的正门大手门,下马桥前,骑马的下马,坐轿的下轿,进入三御门内的只能是大名本人和少数的几个亲信了。赖方行至下马桥的时候,大手门和三御门之间,已经挤满了人,有聊天的,有喂马的,有整装的。看着悠闲,其实也不易,要规矩的在此等候主人出来,还不能惹麻烦。

    赖方信步进入三御门,这里比外面的喧嚣可安静多了,只有守卫的和零零落落的大名。赖方看看这里的建筑和庭院,比之后世,多了份质朴,却也无甚惊艳。后世所呈现的,毕竟是积累下来的东西,即使未必都是精华,却也去其糟粕了。有马跟在主子后面,看着主子闲庭信步,毫无紧张失措,心里暗暗纳罕,更是敬佩了几分。主子这个年纪,就有如此气魄,非一般人也。其实赖方只是入戏不深,只当自己是来观光旅游的,完全没把自己的命运和这座城池关联在一起罢了。

    “主子,这里护卫的,是甲贺忍者百人组。”有马有忍者情节,神情难掩激动,低声对赖方说。赖方点点头,也看了看传说中的忍者,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知道是否真的都能遁地飞天,想来也是后世夸张后的结果。不过,甲贺组的忍者做的伞确实不错,结实耐用。而且据说采取了先进的管理方法,流水线生产,一个人专门负责一个环节,环环相扣,很有组织也规模很大,所以,现在占主流的作坊式的张伞出来的伞,无法与之相媲美。

    “嗯,青山甲贺组出品的伞,确实不错。”赖方把心里所想,说与有马。有马出了一身汗,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无人特别注意她们,轻轻松了口气。小姐和阿圆这种经常的不在状态,有时让她又尴尬又紧张,替她们捏一把汗。但是,她没注意到,赖方说完这句话后,她再也没像看偶像那样看护卫的忍者了,步子也轻快了些,没有了之前的紧张。

    “仪式于昼四时(十点)开始,在白书院,请前往等候。”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在路口,恭敬的向赖方道,他估计就是路引,专门在此给人指路。有马谢过小和尚,跟着赖方前行。

    “这儿怎么还有和尚?”赖方疑惑道。

    “这并不是真的和尚,这是奥和尚,是服侍将军办公的,剃头只是象征性的。”有马习惯了主子经常问一些在她们看来很常识的问题。

    赖方点点头,心想,真是奇怪的审美。她们已经离着白书院很近了,因为人声大了起来,许多的大名聚集在一起,沸沸扬扬的。赖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盘腿坐下,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她,只是附近的人,打量了她几眼,就又去和相熟的人聊天去了。赖方在这里,谁也不熟,自然无人可聊,想来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干坐在这里也是头晕,索性起身。

    “主子,您要去哪里?”有马奇怪的问。

    “内急。”赖方找了个最普通却也最好用的借口,有马恭敬的要跟上前,主子如厕的时候,随从是要在门口守候的,这也是赖方特别不能接受的。她在里面上厕所,外面有人闻味儿,她也不畅快。

    “你在此等候即可,我片刻即回。”有马只得原地等候“还望主子万事小心。”赖方点点头表示收到。

    “茅房在哪里?”赖方拉过一个小和尚问道,小和尚估计是久居御城,没见过这么粗俗这么直接的人,直盯着赖方看了好半天,才伸手指了指“回廊哪里有一处,大人赶紧去吧,别误了仪式。”赖方道了谢,刚要朝小和尚指的地方去,就听小和尚不放心的在后面交代了一句“大人万事小心,别冲撞了贵人。”说罢,举了个躬,走了。

    赖方站在那里想了想,还是抬腿走了。赖方蹲在茅厕里想,聚众的地方,不应该是茅厕使用率最高的地方么,怎么反而如此寂静。其实想也知道,开运动会的时候,大家都去走方队了,哪里还有人会去厕所。大名都是很讲究礼仪的,特别是入御城参加答谢天皇的盛宴,更是提前做好各种准备,直说,就是没人入了御城敢随便找厕所的。

    赖方从茅厕出来,一身轻松,这里人迹罕至,比白书院清净多了。赖方贪图这里人少,站在不打眼的地方,休息一会儿,顺便观赏了一下庭院。比之庭院,这处长廊更显别致。廊上宽三米,铺着榻榻米,实在奢侈,走廊的之门上,花着松树海景,气势磅礴,这里的廊顶也比别处的高,竟有三米,很是气派。

    赖方正留恋此处,就见这里来了人,一个小和尚穿着足袋,轻盈的行于廊上。赖方觉得自己在此处不妥,刚想走,却被一个声音钉在了原地。“你过来,去请浅野内匠头过来说话。”赖方下意识的循声找去,又见到了那日在街上看到的人,也就是竹,煞是,觉得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处。

    延绵不绝的松树海景中,一身红色常礼服的男子跃然纸上,高耸的乌冠,轻柔的笑容,和煦的声音,不同于那日在街上碰到时的冷漠肃杀,但也少了一份恣意。小和尚红着脸,鞠躬不迭,赶紧跑去找人。赖方下意识的隐了身影,藏于廊柱后面。竹的笑容自始至终挂在脸上,没有因为小和尚的离去而消失,好像真的很开心又好像他本就如此。但赖方是见过他那日在街上的样子,觉得反差极大,如果不是眼神看上去一样冷,她可能会以为不是同一个人。

    “浅野内匠头。”竹见到小和尚引来的人,笑容大盛。赖方只觉得,这空寂的院子,好像瞬间开满了粉色的花,生动至极。

    第41章松之廊事件

    “竹君。”浅野长矩恭敬的行礼,疑惑竹君为何喊她前来。但是,忽然被竹一个笑容震的,也有些发懵,就容貌气质而言,此人绝对可以称江户第一人了。

    “内匠头大人,此番特使来访,辛苦大人啦。”竹也不说来意,客套的寒暄着。赖方不知来人是谁,只是打量着这人三十多岁,生的倒也体面,一身浅蓝色蜂巢纹的吴服,内着黑色内裳,未涂脂粉,头发也只是梳得简洁。赖方没来由的,对此人印象不错,只是此人不知是身体抱恙还是最近辛苦过渡,面色发黄,眼袋极重,精神不是特别好。

    “此乃小人荣幸。”浅野长矩不知道竹的来意,代表谁,又为何而来,应付起来自然小心。要说荣幸与否,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招待天皇特使,有史以来就是个苦差事,出力不讨好。钱得管接待的出,活儿还的管接待的干,干不好,罚还是罚接待的。这活儿看着是天大的体面,可每天都是将军指派,而非大家争抢而来,其中缘由可想而知。这就是硬性摊派啊,特别是,将军总是忌惮她的赤穗藩,总觉得是个富饶之地,兼之武力配备又是强藩,总是想着法儿的盘剥她。

    竹不急不慢的展开雪白的折扇,上面只是画着几只仙鹤,小小的行书写着一行字。赖方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初遇时,竹穿的衣服上的狂草,总觉得,那字更适合他。

    “内匠头大人何必谦虚,这接待的苦楚,谁人不知呢。只说这三百多张榻榻米,天天要换新的,就够让人头疼的。还有今次来的这位亲王殿下,吃食竟是顿顿不能重样,我想想都替您头疼。”竹没说一句话,浅野长矩的身体就僵硬一份,强忍住点头附和的冲动,只是,竹最后一句话,还是顺利冲破了她的心理防线“再加上,咱们这位负责教习指导接待礼仪的吉良上野介大人,又是好这阿堵物的。”竹腾出一只手,做出了数钱的手势。“我还听说,她自从平安京回来,就一直抱恙,没怎么出面吧,这阵子,要内匠头大人左右支应,真是难为您啦。”

    浅野长矩被竹这一番攻下来,差点儿抱头痛哭,真是知音啊!她这些日子的苦,全被此人几句话倒出来了。要说这接待的工作,无非就是安排人力物力,可她上次接这活儿,是十九年前啦,那时候,她才十七岁,刚继任赤穗藩主没有三年。当时还算应付过去了,可是,那时候,就是吉原这个老妪指导的她,点了多少钱出去不说,气是没少受。今次更好,她倚老卖老,仗着年纪大了,更是连面都不露了。这将近二十年间,只是大名,就多了一百一十余位。钱财像流水一样哗哗的往外出,这御城里又是左右见拙,内外备受煎熬。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段遗恨!竹这一席话,把浅野长矩对吉良上野介的新仇旧恨都勾了起来。

    “你们二人在此有何龌龊,成何体统!”一声呵斥声,打断了这良好的谈话氛围。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从这绘着松树云海的长廊另一头,缓步而来。一身红色常礼服,外罩白色的羽织,一套十二支金簪子,少许脂粉,竟让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妇,比三十多的浅野长矩气色更好些。浅野长矩这几天来,初次见到吉良上野介,气得手都发抖了。

    “上野介大人,安好。”竹恭敬的行礼,神色上,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哼。”吉良上野介嘲讽的撇撇嘴“可不敢当竹君的问候,被您问候,可得少些寿命。之前不过才指教您几句,倒让您去了趟吉原游廊,好在将军大人明理,知是你自己顽虐,没有怪罪咱们,要不然,我们这些高家的脸面,可都折在您身上了。”她当着外样大名如此数落竹,可真是大大落了他的面子,而且,他去吉原游廊的事情将军可是严令不得外传了。这位倒好,全给他招呼出来了,这浅野长矩单反是个口松的,这事儿也就人尽皆知了,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柄。

    竹却好脾气的笑笑,对着吉原又是鞠了一躬“劳烦大人记挂了,谁人不知大人您是高家数一数二的笔头,您的礼仪最是值得称道,这御城之内,哪个没有受过您的教导?竹年幼,行事难免冲动,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吉良上野介得意的扶了扶头上的金簪子,每一根都是足金的,她为了迎接特使,新打的。她这次从平安京一来一回,可收了不少好处,再看看面色难看的浅野长矩,她心情更是愉快。竹有一点说对了,年轻人,行事难免冲动。日子久了,就知道,这姜,还是老的辣!这竹君号称将军最心爱的养子,到头来又怎样,还不是受了刑,她贬斥他又如何。就是鹤君,在她手里也是吃过苦头的。想着,难免又多了几份得意。

    “这男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没事儿的时候,多练练琴,跳跳舞,学学茶花茶艺,少去舞刀弄剑的。”吉良上野介看看竹恭敬的神态,再想想这仪式就快开始了,还是回归正题吧“这里已是‘表向’你的身份出现并不合适。”

    竹恭敬道“是御台所大人命我来送礼物,给他在平安京的姐姐,所以来此。”这将军大人的御台所信君,正是天皇的弟弟,这也是有史以来,身份最高的将军正室了。所以,将军纲吉,也把和天皇的来往看得尤其重。

    吉良上野介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原来如此,倒也还算说得过去。”这位御台所,向来没有桂昌院和传君权重,不然也不会从平安京找来救兵了,吉良身为高家,其实也是桂昌院的势力下,对御台所,不过是面子情罢了。不然,她也不会顺了那边的意思,去羞辱竹。不过,这竹君也不能小瞧了,年纪轻轻,倒是能伸能屈,忍下了这口气。这也是告诉他们平安京那一派,武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更何况,将军已是不惑之年,除了鹤君,再无子嗣,想再有,已是不可能了。除了传君这位御袋大人,其他人,他们真就不当回事儿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来找我?何必去找那些不相干的人。”吉良上野介皱眉训斥道。她倒不是针对浅野长矩,而是对赤穗藩的宿仇。赤穗和吉良乡庭都产海盐,但是乡庭的盐总是低了对方一筹,这许多年,只闻“赤穗盐”又有几人知道“乡庭盐”,当年不过问她讨要个盐方子,竟然也推拒。她上野介不过一千二百石,比不上五万三千石的赤穗藩主,但是,她是将军近臣,小鞋子,还是有的是的。这次,不知道浅野长矩有无学乖点儿。

    吉良上野介正在暗自得意,赖方却是先发现了不对,浅野长矩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肋差。这在武士来说,是大忌。因为,除非你要拔刀,不然永远不要把手靠在刀柄上!这是对周围武士的挑衅。看着浅野长矩气的酱紫的脸,赖方下意识的看向了竹,那个叫吉良的自负至极,但对面的竹却应该正好能看清楚浅野的动作和表情。赖方的眼睛扫上去,正扑捉到了竹唇角的一丝冷笑,这笑,阴冷的让赖方打了个寒颤。

    “吉良义央,你这老贼,那段遗恨你还记得吗?”浅野怒喝着,拔出了肋差砍了过去。

    吉良一惊,下意识的转身看她,就见刀光一闪,她往后狼狈退了一步,刀还是迎面砍在了她的眉间。“啊!”她惨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被手长腿长的浅野一把抓住了发髻,手起刀落,对着她的后背又是一刀。吉良惊慌中,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可以遮挡的人,把竹拖到了身前。竹嘴角的笑容一直爬到了眼睛,吉良却是无暇顾及了。浅野的第三刀正要砍下,见了竹想要收手,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收势不及,还是砍了出去。

    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挡在了竹的身前。浅野的这一刀,砍在了赖方的左肩头。赖方面不改色的立着,竹看了挡在身前的人,恨得咬牙,手几乎要摸上腰间的太刀,却硬生生忍住了。吉良得了空隙,见有两人挡在她面前,不管不顾的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浅野杀人啦!浅野御前行刺!”

    转瞬,就有人围了上来,制住了浅野,把吉良扶了起来。还有人上前查看赖方的伤势,询问竹君的情况。

    “浅野,你疯了,御前行刺,你不顾身家性命,连你藩内人的生死你也不计啦?”吉良撑着一口气惊怒道。这御前拔刀,不论是非,都是要株连九族的。

    浅野长矩阴测测的道“这种事,动刀的和挨刀的,从来都是同罪论处,我只要你的命,这就值啦!”

    吉良听了她的话,又惊又怒,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第42章将军的裁决

    “砍人啦,砍人啦。”

    “松之廊发生砍人事件啦~”

    “城里松之廊发生砍人事件啦。”

    “谁,谁把谁砍啦?”

    “赤穗藩浅野内匠头……把高家吉良上野介给砍啦……”

    哗哗,信息像潮水一样,往四面八方涌去,引起的反应自然各不相同。而往将军大人处流动此消息,却变得艰难。谁都知道将军对此次答谢宴的看重,历代将军,都极看重和天皇的往来。将军的出身,一直以来都是最怕被质疑的问题,也最怕被人说没有礼仪修养,现在发生了这件事,简直是在打将军的脸。

    消息传到将军处时,将军正在沐浴,准备主持稍后的答谢。侧用人柳泽吉保淡淡的点点头,对来人道“知道了,我会跟将军说的。”来人慌得丢了魂似的,看了柳泽吉保的淡定,顿时觉得,自己是否有点儿小题大做。柳泽吉保等在厅堂里,并没有进去禀报此事,只是一样一样的理顺着稍后将军要用的东西。穿的吴服,上的粉底,要擦的胭脂,把工具摆放整齐,挑选出搭配吴服的头饰,一样一样,仔仔细细的码放整齐。

    “将军大人。”等将军沐浴出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柳泽吉保明艳的笑容,将军松弛的嘴角,也条件反射的抬了起来。柳泽吉保替将军大人上着妆,两人贴的很近,室内很静谧,充斥着暧昧的气氛。柳泽吉保为将军上好妆,梳好头发,带好发饰,又穿上了吴服,当她仔细的把最后一个褶皱撸平时,才跪在将军脚边,抬头看着站立的将军,道“将军大人,刚刚有人来报,松之廊发生砍人事件,负责此次接待的浅野内匠头把高家的吉良上野介给砍伤了。”

    “什么!”养气功夫已经一流的将军,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事情能撼动她了,听了柳泽吉保的话,也还是震惊的变了脸色。她的手紧紧攥拳,又松开,低垂着眼帘,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呼吸变得沉重。柳泽吉保跪在地上,也不言语,她近身服侍将军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现在的将军已经是气极了。

    “把仪式转到‘黑书院’去继续进行,别再出乱子了,其他事,等仪式完了再说。”将军迈出了屋子,柳泽吉保紧随其后,迈着碎小的步子,跟了出去。

    自有宫廷里的医生,替赖方和吉良上野介包扎,不知道浅野长矩的肋差是否长久没用了,这么近的距离被砍了两刀,还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吉良上野介居然只是轻伤。不过是额头缝了六针,后背缝了三针而已。有三名监察官,分别审讯了赖方、吉良上野介和竹,三个人的话基本一致,而浅野长矩则送往田村宅邸内软禁起来,等候发落。田村家派来押送浅野内匠头的轿子,外层都套上了网子,裹着浅野,从平川门旁的“不净门”出了御城,跟随其后的,还有浅野内匠头多达百名的武士随从。要知道,这“不净门”是城内罪犯和尸体的出口,幕府至今,是第一次有人从此门通过。浅野内匠头虽然未经将军亲审,命运其实早已成定局。

    仪式只延迟了稍许,就顺利举行了,天皇特使也许听说了此事也许没听说,宴席上却是宾主尽欢。御城一隅,房间里只有静养的赖方和在侧的竹,两人的侍从,皆在外守着。有马有些草木皆兵,而阿呆就木讷的跪在那儿,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想你都知道,小心祸从口出。”竹的时间也有限,只能长话短说,倒也少了虚饰。

    “我知道的,刚刚都在监察官问话的时候说完了。”赖方看着全须全尾,头发都没有少一根的竹,淡淡的说。

    “我不会谢你的,若不是你~哼。”竹的话已说完,这人看着也上道,懒得再在此浪费时间。浅野内匠头的举动超出了他的预期,没想到两人的旧怨竟如此之深,但吉良受到的伤害却太小了,只能看看将军大人如此判决了。又看了一眼盘腿悠闲坐的地上的赖方,他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恶气。

    甩袖要走,赖方出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望竹君多多爱惜。”竹的身份,这一场询问下来,早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想想此人的心机手段,赖方觉得心里一片苦涩,连嘴里都是苦的。

    竹有些惊讶的转身,看着赖方,她的身份,竹也已经知晓,纪伊藩四女,卑贱得像一只蝼蚁。世间之人之于他,无非两种而已,有利用价值和没有利用价值的,赖方明显属于后者。但想想此人刚刚舍身护他,这事除了死士,很少有人能做到。他看着赖方的神态再想想他的话,终于知道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在哪里了。别人对他的垂涎,他本能的知晓,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赖方,明明就是有意于他,才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舍身相救,甚至自己的做法可能不被她所容忍,她还是叮嘱自己要爱惜身体。这分明就是爱慕他,但让他不舒服的地方也在这儿,哪个爱慕他的人,是这种表现。不谄媚讨好也就罢了,竟然淡淡的,好像他的存在对她可有可无一样。

    竹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转身回了赖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你为何姿态还能摆的这样高?”欲擒故纵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办法,他转身进了大奥,两个人可能此生再无交集。

    赖方抬眼看了看竹,道“我父亲曾经说过,人不求人一般高。我对你即无所求,又为何要放低姿态任你践踏?”

    这是她前世的父亲所说,也是这句话,教给她在世间如何自处,如何坦然行走。说什么不在意,自己真的忽视他了,他还不是折返回来询问原因。她,倒真的不是欲擒故纵。是因为,看到竹的所作所为,虽说她不知道事情全貌不能轻易评价,但竹的为人和手段已经不是她所能接受的了。知道了两人差距太大,她心里那股邪火,终于能控制住了。自见了竹,她的行事已经是自己都不能解释,好像中了邪。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又何尝不是父母生养爱护长大,但看到竹有危险,身体竟然比她的( 化蝶 http://www.xlawen.org/kan/56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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