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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芃羽

    第1章(1)

    余定闲一身名牌亚曼尼黑色西装,面带自然而赏心的笑容,跟在留美名小提琴家父亲余海华身边,不停地与周遭的人寒暄致意。

    这是一场由商界和音乐界合作的募款音乐酒会,余海华应邀回国表演,余定闲特地抽空陪父亲出席,并当场捐款百万,父子俩的热心公益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也成为媒体青睐的焦点。

    不过,整场酒会中,真正引起骚动的并非余海华,而是余定闲。

    打从他一出现,那些赞叹的低语就没停过。

    “天啊,余先生的儿子长得真是儒雅英俊,高挑迷人啊。”

    “果然是来自音乐名门,那清逸的气质、优雅的举止,一定都是遗传自他父亲。”

    “有教养的家庭,孩子就是不一样。看看他那正直又明朗的眼神,温暖又灿烂的微笑……唉,我也真想有这么一个优质有礼又懂事的儿子啊!”

    “人家可是用心栽培才能养出这么一个好儿子,国中一毕业就送出国,跟著名师学钢琴,虽然后来改修经济,但听说钢琴一样弹得非常好,完全不输国内一些名钢琴家呢!”

    “几岁啦?”

    “好像有二十八了,未婚,也没听说有女朋友。”

    “要是我有女儿就好了,真想要一个这样的好女婿。”

    “人家还不见得看得上呢!这位余少爷自己还拥有一家企管顾问公司,据说营运得非常好,身价还远超过他的父亲!”

    “真的吗?可是他的样子好文气,完全看不出商场气息。”

    “所以才有许多人说他是完美贵公子啊!长得好看、身材好、个性好、家世优良、又有钱……这种条件兼备的好男人,人间少有啊!”

    “像这样的好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真令人好奇。”

    一群人眼睛直盯着余定闲,互相窃窃私语着,言谈中全是对他的欣赏、赞美,以及爱慕。

    宋相如站在角落,听着这些对话,目光移向那位男主角,嘴角不由自主抽扬了一下。

    果然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啊!

    但人们偏偏只喜欢看好的、美丽的事物,尤其是经过华丽包装的虚假美好。

    不过这也不能怪大家,因为余定闲这个人真的把他自己包装得太好了。

    要不是她在国中时期认清了他的本质,说不定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被他炫亮优质的外表所迷惑。会场中的余定闲仍然笑得灿烂迷人,光看那气场,就知道他又一次把他周围的人都征服了,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就是他的本事,光靠他那张俊脸和微笑,就赢得所有人的好感,再加上自然优雅的谈吐,几乎没几个人能抵挡抗拒,轻易就被他笼络收买。

    厉害。

    宋相如再一次佩服她的老板。

    也再一次怀疑自己跟着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到底是对还是错。

    虽然她已经成为余定闲的特助半年了,但这个疑虑始终没有排除。

    坦白说,若不是余定闲给了想当高的薪资,她在面试时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想闪人了。

    老板竟是她的国中同学!甚至是她最讨厌的同学!

    她的自尊受不了,她的反感更藏不了。

    可是,她还是因现实问题而接受了这份工作。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嘲笑其他人呢?

    她虽然清楚余定闲的为人,抵挡得了他虚容假貌的诱惑,可是,她抵挡不了他的金钱诱惑。

    钱,向来是她人生的死袕。

    而余定闲从以前就非常明白这一点。

    热烈的寒暄告一段落,余定闲转头丢给她一个眼神,她会意,他的个人秀要结束了,于是立刻拨了手机叫司机备车。

    三分钟之后,余定闲大步走向她,堆了一晚的迷人的微笑慢慢从脸上褪去,来到她面前,轻哼一句:“走吧!”

    “是。”

    她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会场,上了他的私人轿车。

    “今天的行程结束了吧?”余定闲一上车就问。

    “是的。”她点点头。

    “但你还不能下班,跟我去个地方,有份文件要让你拿回公司。”他说着向司机道:“去夜魅,十点前要到。”

    司机点点头,方向盘转右,加速疾驰。

    “今天要见雷老大吗?”宋相如问。

    “对,东西他应该拿到手了。”他说着开始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带,将衬衫钮扣打开三颗,再从他放在车上的W包里拿出一条银链挂在脖子上。

    宋相如很熟稔地自动将他的西装收起,放进包包里。

    “你今天跟我进去,雷永应该帮我拿到文件了,你顺便带回公司。”余定闲边说边抓梳着他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

    “是。”她从包包里拿出一面镜子,让他照镜整理。

    他对着镜子,将整个头发挑乱,发型立刻从优雅变得时髦狂野,就这么简单的小改变,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迥然不同。

    当然,主要原因不只是他的发型,而是他的表情。

    就像换下面具一样,余定闲的眼神和嘴角的笑容,已和刚刚在募款音乐酒会完全不一样。

    “啊,累死了……这个酒会时间真长,看一堆人这么热络,我真怀疑大家有那么热爱古典音乐吗?”他仰靠在后座椅背,讥笑地道。

    宋相如默默将镜子收好,没有回答,这问题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

    他看她一眼,突然轻讽:“无关公事的事,你从来不会和我抬杠。同学,你这样很无趣耶。”

    “我本来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她面无表情地道。

    “也是,从以前就无趣得要命。”余定闲补上一句嘲讽。

    她对他的嘲讽完全不以为意。

    四十分钟之后,车子抵达“夜魅”。这是一家时髦的顶级酒店,许多政商名人都是这里的常客。

    余定闲下车走进大门,直接走向包厢,宋相如跟在他身后,对这种场合的气氛和烟味轻皱着眉头。

    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像个异世界,但对她的老板来说,才是他真正的天地。

    瞧他一进门就和酒店女经理熟悉地打招呼,和对方搭肩搂腰,女经理掏烟,为他点烟,他那侧身低头含烟的神态,手指夹烟的方式,那笑容的角度,那站立的姿势……

    这人已不是刚才在音乐募款酒会里的贵公子了,现在的他,像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又像个道地的生意人,或者,更像个在三教九流精混了多年的龙头老大……

    也许有人会好奇,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余定闲?

    每当有人问她,她总会觉得可笑,余定闲没有所谓“真正的一面”,他是个多面人,性格原本就诡异复杂,刚开始她也曾纳闷他如何去调适这样变化多端的自己,但后来她就明白,他哪需要调适?他根本以此为乐!

    用不同的面貌去面对不同的人,是他最大的乐趣!

    她的老板,就是这种可怕的人……

    包厢外,两名壮汉看似在把风站岗,他们似乎认得余定闲,见到他还恭敬点头。

    余定闲笑着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走进包厢里,里头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左拥右抱着陪酒佳丽,被伺候得像皇帝一样。

    “哦,定闲,你来啦!”雷永一见到他就朗声大喊,伸长着手臂,五指握拳。

    “抱歉啦!雷永,我迟到了。”余定闲笑着走过去,像好兄弟一样,握拳与他轻击。

    “没关系,我有她们陪,喝得很开心。”雷永笑着重重吻了右边的小姐,满脸酒意,眼里已有色欲。

    “看来,我该晚点来的。”余定闲笑嘻嘻地在沙发上坐下,慵懒地翘叠着长腿。

    另一个美丽女郎立刻体贴地靠向他,帮他倒酒,还夹菜喂送到他嘴边。

    他很自在地张口吃下,好像非常习惯这样的伺候。

    “哎,没关系,正事谈完了,我们再一起玩。”雷永意有所指地朝他挤挤眼,但一瞥见跟在他身后进门的宋相如,顿时一怔。

    宋相如冷冷地向他点个头。

    “怎么,你秘书也跟来啦?”雷永的脸色有些扫兴。

    “是特助,不是秘书。”宋相如冷冷地驳斥。

    雷永一呆。

    “噗……我这位特助很死脑筋的,她很在意她的职称。”余定闲噗哧一笑。

    “哎,特助,秘书,还不都一样嘛。真是……干嘛叫她来?”雷永皱眉。

    “呵呵,别和她计较了,是我要她来的,让她先把东西带回去。”余定闲笑着道,左手夹烟,右手端起酒,轻啜了一口。

    雷永点点头,对两名陪酒女郎道:“你们先出去。”

    女郎退出,雷永便从身后的皮箱拿出一份资料袋,放在桌上。

    “这资料可花了我不少力气,开臣那死老头很硬,要不是我们绑了他孙子威胁他——”雷永话到一半,突然一顿,防备地望着宋相如。

    余定闲会意,轻笑:“没关系,我的事她都知道。”

    雷永挑了一下眉,轻哼:“老弟,不是我说,女人最善变了,绝不能轻信。”

    “我知道,但她根本不算女人。”余定闲小声讥讽,但音量又故意放得正好能让宋相如听见。

    宋相如面无表情,国中时就开始打工赚钱,她很早就学会,不该听的、不想听的,就不要去听。

    少听闭嘴多做事,是她从小就认定的原则和态度。

    而且她早就知道,在余定闲的字典里,没有所谓的道德尺度,也没有是非善恶的标准,他做事的依据,纯粹只凭他个人的喜好。

    他,就是这种连坏也坏得光明正大的男人。

    余定闲将资料袋打开,确认里头的文件都已签名盖章,才将资料袋转交给她。

    “你把资料带回公司,就可以下班了。”

    “是。”她接过资料,谨慎收进公事包里。

    “还有,明天中午再找我,我今天要玩通宵。”他补上一句。

    “是。”她点头,转身走出包厢。

    雷永盯着她冷冰冰又硬邦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忍不住纳闷地直拍桌问:“我忍了很久了,实在很想问你,这世上美丽可爱的女人多得是,你怎么偏偏会找上这么无趣又不美的女人当特助啊?这不像你的作风嘛!”

    余定闲每次出现,身边的女人哪个不像天仙般迷人标致?就只有这个宋特助十足让人倒胃。

    “她长得不难看啊!身材也不错。”余定闲笑道。

    宋相如的确不是会让男人惊艳的那种女人,但她的五官算是端正了,只不过她不会像时下那些女人靠眼妆和打扮让自己更靓更吸引人。

    不,她不是不会,而是不想。那女人从国中时期就只希望别人看见她的能力,而不是外表。

    “不难看又怎样?老是板着脸,穿着深色套装,每次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我高中老师。”雷永啐道。

    “呵……的确,她有时真的太严肃了。严肃又乏味。”

    “那你当初干嘛还录用她?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雷永真搞不懂,余定闲看女人的眼光不可能这么差啊。

    “说起录用她的原因,还满特别的。”余定闲笑着轻晃手中的酒杯。

    “是什么特别的原因?”雷永奇道。

    余定闲没回答,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露出一抹极富深意的微笑。

    其实,会录用宋相如当特助,只是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动作。

    在半年前的那场面试里……

    宋相如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母亲已经睡了,她很快地洗完澡,清理衣物,再把明天的工作准备一下,上床时,时钟已显示近两点。

    她疲倦地吐了一口气,收拾好文件,将笔记型电脑关机。

    这就是她的工作,特助,职称听起来似乎还挺威风的,但事实上不过就是帮老板打杂,大小事全都得一手包办,每天从早忙到晚,好让她的老板开心地吃喝玩乐。

    啧,那一天她实在该直接转身逃走的……

    第1章(2)

    关灯上床,她躺在舒服的枕头上,却一时难以入眠,脑中一直回想去年到“余恒企业顾问公司”应征特助时的情形。

    那天,应征者不少,个个都是留学归国的博士、硕士,而且男的体面英挺,女的姣美干练,她在洗手间整理仪容时,盯着镜中自己平凡的长相,只希望这家公司的老板不是太讲究外貌和学历,那么,她的胜算可能会高一些。

    因为她实在迫切地需要这份工作。

    第一轮的专业笔试难不倒她,向来成绩优秀的她,从国中到大学商学院,都是以第一名毕业,加上六年的相关工作经验,她相信和其他人比起来,她有绝对的优势。

    第二轮的口试,她同样以流利的英文轻易过关。虽没出过国,但她的英文能力甚至能够口头直译,更拥有许多英文检定资格。

    十个人,淘汰剩下三人,最后一场,听说是由“余恒”的总经理亲自面试,面试者必须进入总经理办公室,与总经理一对一谈话。

    她排在最后一个,等待时不免紧张,还在思考着要如何表现自己的能力,好让这位老板留下良好印象,得到这份工作,可当她一踏进办公室,见到总经理,顿时瞠目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余……定闲?

    虽然十多年不见,但眼前一身优雅西装的斯文俊秀男子,确确实实是当年在国中时她的同班同学。

    那个表里不一的——

    虚假伪善的——

    一肚子坏水的——

    小恶魔!

    他……竟然就是“余恒”的总经理?

    那一瞬间,她真的有转身开门逃走的冲动。

    因为她太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这种人别说打交道,最好连边都不要沾上,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整死。

    骇然中,余定闲已起身来到她面前。

    她虽然心中惴惴,但仍保持镇定,自我安抚。

    冷静冷静,他应该认不出她,毕竟只是国中同学,那三年她和他甚至没什么交集,更没说过几句话,事隔这么久,可能也不记得她了……

    对,肯定不记得了,绝对不记得了,这家伙那时忙着在学生会进出,忙着和流氓打交道,忙着欺压弱小良善,忙着在老师面前装好学生……

    但她内心的OS尚未结束,余定闲就喊出她的名字。

    “宋相如?”

    她一惊,不禁后退一步。

    余定闲盯着她,满脸惊讶。

    “天啦!是你吧?宋相如,我们二班的班长。”

    真要命!这家伙居然还认得她?一阵懊恼的低咒很快闪过她心里。

    但她还是忍住皱眉,低声地道:“是。”

    “我是余定闲,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他这种人要忘记不太容易。

    “是的……好久不见。”她点点头。

    “真的好久不见了!”余定闲脸上扬起了他的招牌笑容。

    非常和煦,非常迷人,非常灿烂。

    非常……令她头皮发麻。

    国中时,他就是用这种笑脸骗死一堆人,校长、老师、同学……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多么聪明懂事又有礼貌的孩子。

    本来她也这么以为,但在一次回家路上,正巧让她撞见他和一大票流氓混在一起抽烟,而且还像老大一样地指使流氓去修理那个要出来和他竞选学生会会长的同学,他自己则躲在暗处冷眼观赏。

    那时,她才惊觉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让她对他的印象完全改观。

    那次之后,她就开始小心观察余定闲,然后愈来愈发现他的复杂可怕。

    凡不顺他心、不如他意的,他明着不说,但暗地里绝对会找机会“调整”过来。

    用属于他自己的手段去“调整”。

    不论是人,还是事,总之,一切与他有关的,都得照他想要的进行,他才会罢休。

    像这种隐形恶霸,比明目张胆的坏学生更差劲、更阴险,也更无耻,她既厌恶又害怕,因此总是敬而远之,只要能不和他谈话她就尽量少开口,而且尽量别和他有交集,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没想到我们竟是在这种场合重逢。”余定闲盯着她,还是笑。

    “是啊,真的……没想到。”她很想挤出微笑的,但她没办法。

    “国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你没多大改变嘛!”

    “是吗?”她还真希望她变得多一点,好让他认不出来。

    “是啊,还是一副老成少言的资优生模样。”他口气里有些调侃。

    “我不是资优生。”她忍不住反驳,把她的努力当天生资优,是她最痛恨的事了。

    “国中三年都是全校第一名,还不算资优?我那时就很佩服你了,也很想问你,读书真的那么有趣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其实读得很辛苦。

    为了第一名的高额奖学金,她读书几乎是用拼的。

    “抱歉,离题了。坐吧!你今天是来应征我的特助……”他笑了笑,请她坐下,低头看着手中她的履历。

    我不想应征了!

    她很想这样跟他说,但这种情绪化的字眼从来不会不经她理智的大脑就冲出,顶多只在心里绕一绕,又咽回去。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余定闲根本不会录用她。

    他现在和她哈啦些过去的事只是寒暄。从刚才他一发觉她是他国中同学,他的眼神就明白告诉她,他觉得她不合适。

    在职场上,旧识反而更不方便成为主管和下属。

    “你还真的从国中就一路优秀到大学毕业啊!连工作经验都很完整。”余定闲叹佩着,接着又道:“可是……”

    “我明白。”她立刻道。

    他一愣,抬头看她。

    “我想,你需要的特别助理应该不是我这样的人。”她又道。

    “哦?那你觉得我是要找什么样的特助?”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峰。

    “第一要件应该是长相要漂亮吧!余同学从国中时身边的女生就没一个丑的,所以,我想我是不合格的。”她自嘲地轻勾嘴角。

    他眉峰挑得更高。

    “谢谢你拨冗面试我。”她站起身,准备闪人了。

    余定闲也慢慢站起,盯着她几秒,带点审视的意味。

    “我都不知道,原来班长还满了解我的。”

    她一凛,觉得自己口快犯了大忌,立刻道:“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

    “你不用道歉。你说时也没错,我是喜欢漂亮的女人,不过漂亮的女人多半太笨,工作能力也弱,让我很伤脑筋;相反的,工作能力强的,好像都长得不怎么样。”他轻笑。

    这人拐着弯在损她呢!果然是个连一点亏都不吃的阴险家伙。

    这次她谨慎地闭着嘴,不再乱开口。

    “所以,我也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要求,这次的应征者都很不错,有关这次面试,我会仔细考虑决定之后再通知你。”他伸出右手,用他迷人的笑容送客。

    意思就是不会再联络,太好了!

    她实在不想和他握手,非常不想。可基于礼貌,她也只能勉强伸手。

    “不论如何,很高兴能再遇见你。”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是,那我先告辞了。”她按捺住心里冒起的嫌恶,很快地抽回手,挤出一丝淡淡微笑,然后借着转身之际,掌心迅速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并快步走向办公室门口,准备逃生去也。

    不料,余定闲却突然又叫住她,“等一下,宋相如。”

    她怔凛,眉头轻蹙一下,才慢慢回过身,看着余定闲。

    倏地,她心一凉,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因为,余定闲虚伪的灿烂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恶劣使坏、阴狠深沉的真面目。

    “我忽然觉得,其实你还挺适合的……我看就你吧,你当我的特别助理!”他双手插在口袋,目光烁烁地直盯着她。

    她吃惊地杵着,傻住。

    不对劲!有问题!绝对不是好事……

    “不要。”她不禁脱口拒绝。

    余定闲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自己并不合适这个工作。”她冷着脸,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

    他笑声乍止,缓步走近她,讥讽地道:“为什么?因为你的自尊不容许你当一个国中同学的下属?还是你怕我这个国中同学把你吃了?”

    她没吭声,戒备地后退一步。

    “再不然……就是你真的对我非常非常了解。”他坏坏地笑了。

    “没有,我不了解,我只是自认能力有限,无法当你的特助,很抱歉。”她说罢,再次转身握住门把。

    “待遇是你上个工作的两倍,你也不接受?加班费另计呢?”他丢出了诱惑。

    她动作顿止,睁大双眼。

    两倍的薪资?加班费还另计?

    “如何?有兴趣了吗?贫穷的班长大人。”他恶毒地补上一句。

    有!当然有兴趣!

    她掉头转过身,看着他一脸挑衅与嘲弄。

    “为什么要花两倍薪资雇用我?”她疑惑,他已经知道她讨厌他了吗?如果知道,应该更不可能录用她才对啊!

    “因为……”他冲着她邪恶一笑,“我觉得这样肯定会很好玩。”

    好玩?

    这种可恶的理由实在难以让人接受,但,她还是接受了。

    就为了钱!

    她需要钱。

    需要钱付弟弟的医疗费,需要钱让母亲减少负担和折磨,需要钱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那天她没有逃,她留下来了,成为余定闲的特助。

    就这样,一直到今天。

    半年来,她很努力,虽然辛苦,但收入颇丰,减轻她不少金钱压力,因此,即使在余定闲身边再躁再累再厌恶,她也会继续撑下去。

    为了钱,她会撑下去的……

    想着想着,困意渐渐来袭,她在凌晨两点半,沉沉睡去。

    第2章(1)

    手机音乐铃声准时在十二点响起,将余定闲从宿醉的深渊中吵醒。

    他惺忪厌烦地伸手抓起手机,打开又关掉。

    两秒之后,铃声再响。

    他没好气地直接将手机丢出去。

    手机顿时安静。

    又过了十秒,电话铃声大作。

    他痛苦地翻个身,将电话打落地面。

    正想再入眠,门铃像催魂一样地直叫,他不想理会,但铃声就这样持续叫了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如果不去开门,他知道门铃有可能会响一个小时。

    所以,他只能认命地下床,拖着痛到欲裂的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去打开大门。

    “你真的是吵死人了!”他靠在门边,带着一肚子起床气骂道。

    宋相如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完全无视他半裸着上身,直接进入屋内,将手中的一袋物品放在客厅的桌上。

    “下午一点半要和南星的董事长开会,最慢十二点半要出发,你还有三十分钟梳洗清醒顺便吃个午餐。”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并从袋子里拿出一份三明治,以及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还有一瓶解酒剂。

    余定闲痛苦地柔着太阳袕。昨夜和雷永喝了太多,又玩得太疯,凌晨六点才回家,现在他整个人都快挂了。

    “请先把这解酒剂喝掉。”宋相如道。

    他看她一眼,拿起那瓶解酒剂,灌进口中。

    宋相如接着又从皮包拿出一支新手机。

    “这是新手机,旧的应该坏了。”

    她已经很习惯了,她这个老板几乎每次疯狂一夜之后,就会损坏一支手机。

    在早晨被他摔坏。

    “你该得奖的,宋相如,如果有最佳特助奖的话。”余定闲嘲弄地说道,一把抓起新手机,转身走回卧室。

    宋相如绝对是个称职又完美的属下,她冷静、聪明、能力佳,而且不多嘴,做事有条理,明快又细心,公私分得清清楚楚,这半年来,有她在,简直事半功倍,完全不需他躁心。

    但……

    但有时她的这些优点,反而变成缺点。

    该做的事她每个环节都会做到,甚至做得毫无瑕疵,但也因此没有通融的余地。

    跟这种人在一起工作,有时还挺累的,因为稍有偷懒就会被盯上,真烦腻,也挺辛苦。

    可他又不甘这样放她走,这女人惹毛了他,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强力的水柱从莲蓬头洒下,余定闲边冲澡边想起宋相如面试那天擦手的小动作。

    与他握手之后,她竟然嫌恶地擦了一下掌心,仿佛把他当什么恶瘤病毒,把他当某种脏物。

    她那个小小的动作,彻底把他激怒了。

    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来,最大的羞辱!

    同时也让他发现,她似乎早就看穿他的本性,因为看穿,所以讨厌他,所以才一见到他就想逃。

    哼!

    怎能让她逃了呢?

    要对付一个讨厌你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强迫对方留在你身边,而且不得不对你低头。

    这种自尊和情绪的慢性折磨,才有趣啊!

    冲洗完毕,他将起雾气的镜子一抹,映出一张恶劣冷笑的俊脸。

    既然她都了解他的真面目了,他可不能太客气。如果她以为这半年来的工作压力就是他的全部手段,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对她真正的恶整,都还没开始呢!

    噙着坏坏的笑,他走出浴室,穿上白衬衫,再打好领带,顿时一身俐落清爽,俊雅非凡。

    拿起宋相如买的最新款最流行的手机,装进SIM卡,他不得不赞许一下她的伶俐和眼光,她总会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这点算她厉害。

    “总经理,时间快到了。”宋相如在门外提醒。

    他走出卧室,宋相如已把三明治加热放在白盘中,并将咖啡倒进瓷杯里,等着他食用。

    不吃冷食,不用纸杯喝任何饮料,她对他的一些习惯也了解得很透彻。

    坦白说,撇去她得罪了他这件事不说,她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秘书兼特助,但,一旦让他起了反感,再多的优点都弥补不了她的过错,也救不了她。

    他在心里轻哼,走到餐桌旁,咬了一口三明治,皱起眉头:“这味道有点奇怪,不够新鲜。”

    宋相如没说什么。那家三明治他前天才说好吃。

    他皱眉,将三明治丢回盘子,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再皱眉:“今天的咖啡怎么这么淡?这能喝吗?”

    宋相如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她很清楚他的嫌弃不只是因为他严重的公子病,有更多原因是冲着她来的。

    事实上,她一接下特助这个工作时,就已警觉,余定闲肯定已经知道她对他的厌恶与反感,而他之所以故意录用她,目的只有一个——

    整她。

    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不再费神戴着虚假面具,邪恶、阴险、耍诈、冷酷……种种劣行嘴脸全都露。

    所以,这半年来,她经常得面对他丢下来的庞大工作量与无理要求,而她唯一应付他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上尽量做得完美,让他无从挑剔。

    至于一些琐事上的刁难,她只能忍耐。

    忍着做这些已经形同管家或是跑腿的杂事,忍着被他使,忍着心里对他与日俱增的厌怒。

    为了钱,她忍。

    “你是怎么搞的?买这么难吃的东西,这样我怎么吃得下?”他不悦地将咖啡倒进水槽。

    “三明治是现做的,咖啡也是你常喝的那家买的,由老板亲手煮的。”她淡淡解释。

    “啧,全都走味了,以后换别家。”他哼斥。

    “是。”她记住了。

    “走吧!我没胃口了。昨晚给你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吧?”他穿上西装,问道。

    “是的。”

    “那应该也很晚才睡吧?早上有没有迟到?”

    “没有。”她从不迟到的。

    “你也真厉害啊,宋相如,你好像都不累,难道是我给的工作量太轻了?”他轻讥。

    她没吭声。这种事不回答最保险。

    “看来要再加重你的工作量了。拿了两倍的薪水,再加上加班费,你从我这里赚了不少钱,我可不能让你太轻松。”他瞄她一眼,噙着恶笑,走向大门。

    这混蛋。她在心里骂道。

    他倏地站定,回头调侃:“你如果对我不满可以说出来,别憋伤了。”

    “时间有点紧迫了,总经理。”她只是淡淡地提醒他。

    他盯着她几秒,嘴角拉开一道迷人的微笑。

    “记忆中,你好像从来没发过脾气,我真想看看你爆发时会是什么模样耶,班长。”

    想看她爆发吗?

    不会有那种机会的,因为,她会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这是她的专长,从小就练成的专长。

    永远保持冷静,永远,不要像她父亲一样。

    父亲年轻时好赌嗜酒,每喝醉酒,全家遭殃,妈妈、她和弟弟,必定被痛打一顿,没有一个幸免。

    好几次,母亲都想带着她和弟弟一起逃,但最后都在清醒时的父亲苦苦哀求下心软,然后,事情就一再重演,她和弟弟的苦难也永无止尽。

    她十岁那年,那一晚,母亲不在,父亲再次酗酒发疯,她冷静地拉着弟弟冲进房里,把门锁上。

    这时,一群流氓找上门,似乎为了父亲欠下的赌债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她隐隐听见父亲狂呼大叫地扬言要点燃瓦斯桶,大家一起死……

    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一阵烟味窜进房里,她更害怕,不敢出去,好怕整栋大楼会被父亲炸掉,抱紧弟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烟味愈来愈呛,她的头愈来愈昏沉,哭闹的弟弟也没声音了,这时,门外响起母亲的尖叫声。

    “相如!快出来!快带弟弟出来!失火了……”

    她很想去开门,可是她的身体好重,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也好遥远……

    “相如啊!快出来……”

    母亲在哭,怎么回事?父亲又打她了吗?

    一想到此,她努力从昏沉中爬起来,一步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火!

    门外一团火,又热又烫,她惊恐地瞪大双眼。

    “快逃出去!快!”母亲尖喊,再冲进房里抱起弟弟。

    这样会呛死的!她脑中闪过书上的求生知识,直接奔进浴室沾了湿毛巾,一条给母亲,一条掩住自己的口鼻,就这样慌乱地踉跄逃出火海。

    经过客厅的一瞬间,她依稀瞥见父亲躺在地上,但她脚步没停,也没提醒母亲。

    她……不想停下来,救那个人……

    结果,那场火烧毁了她的家,烧死了那个令她痛恨的父亲,也烧坏了她的人生。

    那场火,让她家的恶魔消失,却又带来另一种折磨,弟弟从那时起就变成植物人,一直都未曾醒来……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艰辛,母亲拼命工作还债,还得负担弟弟的医疗费,已无暇顾及她,所以她完全得靠自己,不论是生活还是课业。

    所以她不能不考第一名,因为只有第一名才有奖学金,只有第一名母亲才允许她继续念下去。

    而为了贴补家用,她每天下课都还得去打工,高中大学更申请贷款补助,白天读书,晚上兼职,这种日子,她过了十年。

    十年,她没向家里拿过一毛钱,甚至还将自己兼差赚来的钱贴补家用,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但长期照顾弟弟的母亲却累倒了,她得将弟弟送到疗养院,还得偿还助学贷款。

    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那时,她真的想过去酒店上班,真的想过。

    但她又很清楚自己的自尊心无法接受那样的工作,于是,她咬紧牙根找了三份工作,白天在一间贸易公司当秘书,晚上接英文书籍翻译工作,假日则在补习班教英文。

    她的生命,似乎一直在和钱拔河,也一直受钱牵制、摆布,她憎恨它,却又需要它。

    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了将近六年,她任职的公司却突然周转不灵,倒了,她急迫地重新找工作,就这样,找到“余恒”,遇见了余定闲。

    坦白说,余定闲给的高薪让她稍微喘口气,她不用再因那时有时无的书籍翻译伤脑筋,也不必再假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补习班,她终于可以抽出时间去疗养院看弟弟,陪陪母亲。

    不过,两倍的薪资还是让她的生活只维持在最低标准,她依然得省吃俭用,依然得精打细算,弟弟和母亲的医疗费与生活费绝不能少,她宁可苦自己,也不要他们再受苦。

    只是,她有时总会想,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你说,我们和南星董事长约几点?”

    余定闲的问话,将她的心思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顿了几秒,才吸口气,正色道:“一点半。”

    “资料都备齐了吧?”

    “是。”

    “咦,你刚刚好像在发呆啊!真难得。”他瞄着她。

    她低头继续用笔记型电脑处理资料,不吭声,却有点懊恼。

    早跟自己说好绝不回头看、不怨艾,她只要不断地往前走就对了,哪怕前方荆棘遍野,她也会勇闯过去。

    “在想什么?”她很好奇。这个女人从不会在工作( 微笑恶男 http://www.xlawen.org/kan/6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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