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阅读
升了。
听到这两声报名时，布莱恩·贝特福德的心里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下一刻，钢铁与大理石碰撞的声音传进了银青的耳畔。
六名身穿亮银鳞铠、腰间佩着重剑的骑士走进了正厅之中。尽管他们身穿着沉重的银甲，却如同穿着礼服一般呼吸自如，行动矫健，一股凛冽的杀气透体而出，令整个大厅的温度顿时降了几分。
而在他们身后，齐格·伊斯塔公爵，圣剑家族未来的领袖，缓缓走了进来。
齐格·伊斯塔相貌堂堂，脸庞颇为英俊，年纪大约四十上下，中等身高，一头黑发，两鬓微微夹着几缕银丝。只不过，那略微有些慵懒的表情，却使得这位公爵无法给人以强烈的压力感，更没有大贵族那种居高临下，让人胆战心惊的威严。
看到齐格公爵这番放松的样子，整个大厅紧张的气氛，顿时也不知不觉地舒缓了下来。
但恰恰是这种放松，让银青不由地警惕起来。
“这个男人把自己的危险气息全都收敛起来了，就好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一样，让人无法看透。”银青深深吸了口气，“若他骤然发难的话，十有**会是必杀一击，我必须小心应对才是。”
和银青一样，布莱恩伯爵也是没有丝毫松懈，表情上一丝不苟。
这位执掌米利都斯多年的实权者踏前一步，弯腰九十度，慎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大声说道：“米利都斯欢迎您的到来，齐格·伊斯塔公爵大人！”
所有的贵族，包括银青在内，在这声致辞下齐刷刷地鞠躬致礼。
“不用这么多礼。”齐格微笑着回答，双手伸出，虚搀了一下布莱恩。
“钦差大臣巡访，不仅是米利都斯的荣耀，也是对我们贵族的重视。恳请公爵大人能够在接下来的视察期间，指出管理的不足与疏漏之处。您的智慧与眼光，必然能令这座城市焕然一新，使得帝国的根基更加牢固，繁荣与昌盛持久不衰！”
布莱恩依然按照极为正式的礼仪，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表情十分刻板，语调高亢刺耳，就好像在宣读教科书一般，完全不给对方哪怕一丝一毫找茬的机会。
“你的表现堪称是城主的典范，我对此感到满意。相信接下来的视察，也一定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布莱恩一丝不苟的态度，迫使齐格也不得不照本宣科。
“那么，公爵大人，请允许我向您引荐米利都斯棋士。这座城市中独立、智慧与勇气的象征，民间的代言人，米狄·尤利西斯男爵。”
这也是整个迎接仪式中的一个重要步骤——由城主亲自推荐监督者给钦差大臣，以示公正与廉洁。
明明是不可调和的死敌，但介绍自己时，布莱恩那假戏真做一般的神态，以及中肯热忱的语调，即使是连银青听了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条老狐狸的城府和修养，果然是极深。
介绍完毕，银青于是踏前一步，郑重地再次鞠躬，说道：“参见齐格公爵大人。”
“我听闻你今年以超过半数的大优势获胜，更是成为了米利都斯第一个三连冠，这样的棋艺值得骄傲，也配得上尤利西斯这个光辉的姓氏。”齐格公爵点了点头，赞许地评价。
“多谢公爵大人的夸奖。”
银青不卑不亢地回答，抬起头，视线在一瞬间和公爵相接。然而，银青却无法从对方那平和冷静、波澜不惊的双眸中，看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动摇或是异样。
齐格·伊斯塔看着自己，就好像在看一个未曾谋面的后进，而非曾经挚友的儿子。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把知道的都吐露出来。”银青暗暗地想着。
“那么，既然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就由我来介绍一下小女吧。”齐格公爵对身后一名影子般的黑甲骑士点了点头。
下一刻，又有四名身穿亮银鳞铠的骑士迈步进入大厅，而在他们的中央，是一位银发、红瞳，一袭红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
第四十手 信任
“那个是……琳？”
在看到夏菲·伊斯塔的瞬间，银青的心脏一阵猛烈地跳动，甚至连自己都可以听见。~~~~
尽管发色和瞳色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然而那确实就是琳——那个在星仪大赛上挺身而出，在暗巷中掀起腥风血雨，在黑市买下一等禁忌品的神秘少女。
只不过，两者之间也存在着微妙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琳是瓷偶一般的女孩，那么此刻的夏菲·伊斯塔，就是巧夺天工、完美无瑕的真正瓷偶，只不过奇迹般地获得了生命，于是这才降临人间。
毫无疑问，她当初在易容的时候，肯定还顺便给自己化了个丑妆，免得过于惊人。
“那就是‘剑柄上的宝钻’了？”
“据说是个冰山美人呢。”
“对了，不是还有冰雪的凤仙花这个称呼吗，果然恰如其分。”
“嘘，凤仙花这个称呼还是少用为好，你不知道，据说……”
贵族们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夏菲伯爵阁下，请允许我直言，您的美貌必定会令米利都斯灼灼生辉。”
像布莱恩这样老奸巨猾的实权者，虽然也会被这种美貌所震惊，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一边根据在场众人的情绪说着合适的溢美之词，另一方面却依然将注意力放在圣剑公爵的身上，没有丝毫松懈。
只不过，奥尔特却根本没那个定力。
在夏菲进入大厅后，这个纨绔子弟的一双眼睛就钉在她身上了，即使明知道这很无礼，他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性！”奥尔特看得简直痴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男爵并没有被介绍给对方的资格，光是能在正厅中有一席之地，已是依靠了父亲作为城主的特权。
然而，一看到同样身为男爵，而且还是个落魄贵族的银青站在中间，离夏菲只有几步之遥，奥尔特的内心深处，就有一股剧烈的嫉火烧了出来。
“可恶，要不是你这个该死的兔崽子抢走了我的冠军头衔！现在我就可以和那位夏菲小姐聊天了！”奥尔特咬了咬牙，恨恨地想，他觉得自己杀掉对方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布莱恩伯爵却没有注意到儿子异样神情，他那张如临大敌紧绷着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随后做出了一个欢迎的姿势，说道：“公爵大人，伯爵小姐，请随我来，为两位接风的宴会已经准备好了，巡察的工作任重道远，但至少今天，请好好地放松一下，就当是我任性的请求吧。”
“布莱恩阁下的盛情款待，我怎么能够拒绝呢？况且本人刚到这里，也想和大家熟悉一下，那么，麻烦你带路了。”齐格点了点头。
那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立即走向前方，在人群中排开一条宽敞的道路，齐格与布莱恩两人并行走在最前，夏菲和银青紧随其后，而奥尔特则远远地跟着。
人潮一阵涌动，跟随着这箭头，一齐进了装饰华丽的宴会厅。
音乐声的响起，标志着迎接仪式告一段落。原本次序森严的礼仪队列顿时被打散，随着舞曲的节奏，像碎开的海浪一般，洒得到处都是。
贵族们怀着各自的心思寻找着交换情报的对象，夫人和小姐们聚集在一起相互聊天，但更多的人则围绕在圣剑公爵的身边。
当然，也有不少人，则向着贝特福德家族的成员们靠拢，形成了另一个较大的群体，颇有些对抗的意思。
在银青看来，这个大厅就是一个星盘，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不怎么听话的棋子，而布莱恩与齐格的残酷无情的对弈，已经在友好的对话和善意的微笑中，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自己的目标虽然早已确定，不过今天的宴会，银青却有些摸不着方向了。
圣剑公爵那边暂时没有接触的必要，身为米利都斯棋士，有的是和齐格单独接触的机会，没有必要挤在人群里。况且，在公开场合，除了场面话以外，也没什么可说的。
真正让银青感到头疼的是夏菲·伊斯塔。
“我早该想到的，琳和夏菲是一个人，又陷入思维定势了。”银青在心里懊悔不已。
银发红瞳的夏菲，这个印象太过深刻了，所以自己一上来就将亚麻色头发、翡翠眸子的琳排除在了可能性之外，丝毫没有去考虑化妆易容这种方式。
现在回想起来，琳的行事风格，的确和威廉子爵口中的“血色凤仙花”非常接近，自己若是能早点想到，也不至于现在被打个措手不及。
既然是圣剑家族的人，而且又是单枪匹马扳倒一个男爵家族的权谋高手，那么夏菲·伊斯塔当初必定是以先锋军的身份，来米利都斯探听情报的。购买波弦尖晶石只是次要目标，或者根本是个幌子。
毫无疑问，谁会成为米利都斯棋士，未来的钦差大臣侧近，也一定是她重点关注的内容。
那么，自己是早就被她盯上了？
暗巷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偶遇，疑惑是有意制造的接触？
不，说不定连那次暗杀本身，都有可能是圣剑家族的手笔，一种笼络自己的手段。
就好像纨绔子弟们雇佣歹徒，然后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大戏一般。
原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都浑然不知被别人当成棋子玩弄？
银青只觉得脑子里冒出一堆堆的逻辑推理，每一个都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不，等等！不能用阴谋论的思路去看待一切，那样会把自己彻底套进去，最后疑神疑鬼谁都不敢信任。”银青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
自己是孤高的鬼棋士，驾驭权势者，而非权势的奴隶。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沦落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程度，那就过犹不及了。
回到起点，如果夏菲·伊斯塔真是那么擅长玩弄手段的阴谋家，首先就不可能在星仪大赛上站出来。因为那绝非贵族的笼络手段，换言之，会采用那种方式的人内心深处并不将自己当成是贵族。
一刹那，银青想起了那孤独的掌声，以及少女倔强的目光。
“你要信任她，并且，信任信任她的自己的眼光！”
银青这样对自己说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定下了心神。
“米狄，陪我跳舞吧。”命令般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响起，少女的体香微微飘来。
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声调，银发红瞳的夏菲伸出了右手，静静地等待着银青握住。
那一刻，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第四十一手 跳支舞吧
“剑柄上的宝钻”，这个外号既是对夏菲·伊斯塔的褒美，同时也是一种警告——若是没有能力驾驭伊斯塔的圣剑，便不要去窥欲其上镶嵌的华美钻石。~~~~
“冰雪凤仙花”，这个外号则更为直接、浅显，是在夏菲·伊斯塔拒绝了索菲亚第三皇子的邀舞，并且冷冷地说出“别碰我”之后获得的。
然而，就是这个夏菲·伊斯塔，现在竟然放下了淑女应有的矜持，特地跑过来邀请自己跳舞？
她有什么目的，银青推测不出来。但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信任夏菲的决定，那现在便没有理由拒绝这邀请。
“能与你共舞，是我的荣幸。”
银青优雅地鞠了个躬，随后轻轻地握住了夏菲的手，带着她进入了舞池。其他舞者们不由自主地让开，在中央空出一片。
希尔兹圆舞曲第五号伴奏下，银青镇定自若地与瓷偶般的女孩翩翩起舞，仿佛一对轻盈的蝴蝶。
齐格公爵微微瞟了不远处的银青和夏菲一眼，处变不惊地笑了笑，继续畅谈刚才被打断的税收话题，围绕着他的贵族们只得收回视线，重新开始绞尽脑汁地来获得他的好感。
而布莱恩伯爵只是冷眼旁观，哼了一声，便没再多看。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圣塔家的小崽子试图获得权力、保住位置的一个新招。
但是，贝特福德家族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钦差大臣。银青这样的小角色，布莱恩还分不出精力去对付，等真正的较量结束，自己重新坐稳城主的宝座后，迟早会将他收拾掉。
局外的两名对弈者无动于衷，置身局内的棋子们却无法平静下来。
大部分到场的贵族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为夏菲的美貌所吸引的男士、爱打听八卦秘闻的贵族夫人、被压住风头的小姐们，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猜测着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混合在乐曲声中的窃窃私语，都无法令银青的注意力产生哪怕半点分散。
此时此刻，自己在意的人只有一个。
“你在怀疑我。”夏菲还是老样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你说呢？”银青并没有正面作答。
作为受欺骗的一方，绕绕弯子的权力还是有的。
“我必须小心隐藏身份，这样才能购买宝石、获取情报。虽说对于报上真名的你来说有些不公平，但这是必要的措施。”夏菲很罕见地说了长长的一大段话，“另外，前往星仪大赛，以及救你的事情，是我个人的决定，与圣剑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相信我。”
“她这种样子，是在向我道歉吗？”银青心想着，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女孩低垂着眼帘，轻声细语的样子，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用解释这些，我相信你。”银青终于停止了拐弯抹角，给出了一个简洁地答案。
“就这么简单？”女孩抬起头，以锐利的眼神直视着银青的黑眸，仿佛要看出这个答案究竟是敷衍客套，还是真心实意。
“就这么简单。有些时候，自以为是的贵族们会搜肠刮肚地想要用诡计来解释一切，用阴谋来把握一切，最终却反而忽略了本质的东西，就像之前的那场星仪决赛。但是，对于我来说，光是看你的眼神便足够判断敌友了。”
“如果你看错了呢？”夏菲追问。
银青的嘴角在一瞬间微微上扬。
“那便证明我的水平不过如此，无法真正地感受人心向背。这样平庸无能的我，就算变成棋子被人玩弄操纵，也是无话可说，理所当然。”
一刹那，银青又变回了那个距离顶端只有一步之遥的鬼棋士，孤高，冷静，对于胜利有着绝对的自信。
“傲慢。”夏菲语调冰冷地评价道。
不过那一刻，银青却发现，她的确是在笑。
就像上次一样，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的笑容。
并不是冰雪的凤仙花，或许，夏菲·伊斯塔仅仅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笨拙地只会用一种语气说话的普通女孩儿罢了。
第一支舞很快便结束了。
“如果记得不错，下一曲应当是小步舞曲，你想不想跳？”银青问道。
“不，我要回去了。”简洁、干脆的拒绝。
夏菲的回答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这位规则破坏者显然对于宴会和交际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单纯为了礼仪才出席这场迎接的宴会，单纯为了和自己解释才上前来邀舞。
不过即使如此，银青还是微微觉得有些遗憾。
“另外，手上的事务都放一下，今晚七点到水色庄园来。”夏菲在离去时补充了一句，“这是父亲让我带给你的口信。”
“明白了。”银青黑色的双眸，一瞬间闪过锋利的寒光。
终于要和那位权势熏天的圣剑公爵面对面地交涉了。
“能否跻身棋士的行列，在这场巨大的权力斗争中分得一杯羹，就看今晚交锋的结果。”银青看了一眼犹如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间，谈笑风生、语调随和的齐格公爵，思绪顿时紧绷了起来。
“米狄阁下，我敢说，今天你才是整个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甚至不亚于尊贵的圣剑公爵。”一个唏嘘不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青扭头一看，是老熟人史坦利男爵。
“那位‘剑柄上的宝钻’竟然会在宴席上一展舞姿，而且还是主动邀请你！而且她跳完后便立刻以休息为理由退席，甚至不给其他追求者开口的机会。我的天！这待遇上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威廉子爵也凑了过来，两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芒。
夏菲才刚离开没几分钟，银青便发现，自己也置身于人群的包围之中了。
贵族的嗅觉果然灵敏异常，一支舞便足以让他们做出判断了。
米利都斯棋士的权力来源于钦差大臣，而非帝国的律法本身。
银青赢得了冠军，说穿了不过是一个固定的职位，能做到的只不过是监督、上诉、通风报信这几件事。若想要获得足以影响整个城市的实权，最关键的，还是钦差大臣的鼎力支持。
而此刻，夏菲·伊斯塔与自己共舞，在贵族们看来，无疑是自己获得圣剑公爵首肯的标志。
所以他们才会不顾布莱恩伯爵的冷眼旁观，来到自己身边争先恐后地表示善意、亲近结交，以期在未来的风暴中能够不被摧毁，或者获得利益。
“这结果也是夏菲早就算好了的吗？”银青不禁这样猜测，但是却得不到答案。
那个女孩总是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做出惊人之举，而非像自己这样精心计算出棋盘上的每一步。不过，这种不可琢磨，也正是她如此耀眼的原因之一。
银青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微笑着，以得体的方式向每一位和自己搭话的贵族回礼。
这并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要确实地记住聊天的细节与内容，最后从无数趋炎附势的废话、空话、客套中，寻找到真正有用的情报。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自己便能够依靠这情报，通过适当的权力交易，来打开棋盘上的局面。
五曲终了，齐格公爵婉言拒绝了众人，以身体疲惫为由退了场。
第六曲结束以后，另外一头的布莱恩伯爵也低调地离开了宴会。
至此，这场舞会上的两大主心骨全部离开，第一次交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不过银青却知道，属于自己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二手 面见公爵
当天晚上，银青租了一辆马车，由洛特朗亲自驾驶，罗杰陪在一侧，驶向米利都斯郊外的水色庄园。
这几天威廉子爵监督装修的时候，银青没少帮忙，对于这片区域也相当熟悉了。
然而此刻，当马车驶入街灯照耀的林荫道时，银青却发现，整个庄园的氛围在圣剑伯爵到来后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庄园的外围，每百米便设起一个岗哨，每千米布下一个关卡，驻守的士兵们身穿清一色的制式铠甲，手上握着长戟，腰间佩带利剑，身后背负强弓，不少岗哨中甚至架设有军用绞盘弩。至于林中的暗哨和狙击点，银青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可以肯定，比起关卡来只多不少。
此刻的水色庄园，简直成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军事要塞，而非那个人尽皆知的疗养胜地。
看到银青的马车，一队全副武装、手持斧刃的轻骑立即纵马上前，以一种既保持礼仪，又不失警惕的态度迅速包抄了过来。
“这里是钦差大臣的住所，请来者表明身份。”为首的一名骑士大声说道。
银青也不多说什么，让罗杰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文件都递了上去。对方就那样骑在马上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后，立刻行了个军礼。
“请随我来，公爵大人正在等您。”
“谢谢。”银青点了点头，注意到这名骑士的铠甲的胸前，镌刻有一只银色的游隼。
“索菲亚著名的银隼骑士团竟然会充当齐格的护卫部队？虽说是帝国正规军，不过看这样子，却更像是圣剑家族的亲卫队了。”银青不禁暗暗感慨。
穿过数道严密布防的关卡，银青终于到了庄园的主建筑前，那名银隼骑士在门外止步，而另一名身穿亮银鳞铠的骑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以一种上级对下级的态度朝银隼骑士点了点头，随后对银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骑士的装备、佩剑都与宴会上开路的那六人一模一样，再加上那透体而出的彪悍气息，锐利无比的眼神，无疑是齐格公爵身边真正的扈从骑士。
“他的水准，应该不亚于朱莉丝和欧文，也是武意者才对。”银青想起了跟随在夏菲身边的那一对男女侍卫。
建筑内倒并没有几名士兵，依然是当初装潢时那副奢侈华贵的做派，只不过，庄园中所有的仆役，都已经清一色替换成了齐格的随行仆人和管事。…====…
这么一来，不仅是武力上，就连情报层面也做得滴水不漏。
除非驻守在米利都斯的一万五千名正规帝**前来攻打，否则这座水色庄园就是整个城市中，最牢固的堡垒。
不，即使三个兵团的驻军倾巢出动，说不定也未必能动得了圣剑公爵一根毫毛。
这就是真正的权势。
银铠骑士在书房的门前停下，和两名负责守卫的同僚打了个招呼，随后叩了叩门。
“公爵大人，米狄·尤利西斯男爵已经带到了。”骑士低声说道。
“请他进来。”
银青定了定神，以镇定自若的步伐走进了书房，木门在自己的身后轻轻地关上。
齐格公爵正姿势随意地坐着，书桌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米利都斯城市地图，而在一侧沙发旁的茶几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制星盘正投影出一幅繁复的星云图案。
只一眼，银青便已认了出来，那是自己在决赛时的棋局。
“米狄·尤利西斯参见齐格·伊斯塔公爵大人。”银青郑重地鞠了个躬，极为正式地称呼对方。
“坐吧，孩子，没有必要这么拘束。”齐格以一种友善而略带悲哀的目光看着银青，微微叹了口气，最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毕竟，我和你的父亲维迦·尤利西斯是生死之交。”
贵族最擅长的就是表演与虚饰，光凭话语和表情，银青暂时还无法判断着究竟是笑里藏刀的拉拢，抑或是真情实意的表露。
银青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一侧，等待着公爵的下一手棋。
“我刚才推演了一阵，你下出的这盘棋的确让人敬佩，足以载入帝国大赛百年棋谱之中。”齐格站起身，走到了星仪边，“只不过，若是没有布莱恩那一系列的作弊，或许你自己都不会料到能够下出如此经典的对弈吧？”
这位公爵显然对米利都斯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过这种程度，并不会令银青感到惊讶。
“或许。”银青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经典与否并不重要，对我来说，只要结局是胜利便可。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别再遇到那种作弊了。”
“结果论者。”齐格笑了笑。
“齐格大人，恕我无礼，不过我并非是结果论者，而是目的论者。星仪的存在是为了某种目的，身为一名棋士，我的使命就是寻找出它存在的意义。若是沉溺于对弈之中而忘记了最终的目标，迟早会迷失在闪烁的星盘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银青一字一句地回答。
齐格公爵的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情，说道：“真不愧是维迦的儿子。那家伙也时常和我说，身为一名圣血，最大的敌人不是贵族，不是皇族，而是权势本身。权势让人沉溺其中，忘记最初的目的，最后成为一个贪婪的傀儡。”
“只可惜，即使我们明知道会被腐蚀，依然不得不沉浸其中。权力这条路，只要你攀上了山崖，就算你自己不想，也必须得往更高的地方爬，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因气力不支而落入深渊，连现在的一切也保不住。”
“孩子，我可以感觉得出，你渴望获得巨大的权力来达成愿望。不过，米利都斯棋士这个位置虽然诱人，但是却也危险无比。”
圣剑公爵意味深长地看了银青一眼。
“要知道，钦差大臣分为两种，元老议会委任的，皇帝陛下亲自派遣的，而我属于前者。”
银青心中震惊，顿时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帝都即将卷起的可怕风暴究竟为何——这是元老议会与拜伦皇室之间，为了争夺权力和话语权，而挑起的一场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战争！
毫无疑问，在贝特福德家族的身后，必定藏有皇帝的影子！
所以圣剑公爵才会亲自出马，他要对付的不是贝特福德，而是削弱皇帝那越来越大的权力。
所以在两年之前，自己才会被送到这个城市，看似自由，但实际上依然在皇帝的掌控之下。
银青隐隐感到，终于抓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了。
“齐格大人。”银青深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神，然后郑重地鞠了一躬，“我非常感谢您的指点。但是，我也衷心地希望，自己能够完全发挥出一名城市棋士应尽的责任！”
像自己这样的落魄贵族，万一被卷进皇权与议会的角力中，立刻就会粉身碎骨，这点银青非常清楚。
然而，既然已经明白了皇帝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而且又可以借助议会的势力与之抗衡，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轻易退缩？
这已经不是单纯为了获得权势了，若是能够剪除皇帝的棋子，那自己便等同于向八年前家族毁灭，父母死亡的真相又迈进了一步！
“只要走错一步，你便会粉身碎骨了。”公爵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你渴望的权力，迟早会有的，没有必要因急于求成而身陷险境，最后或许反而会失去一切。”
银青只是摇了摇头，反问道：“既然我已经在八年前失去了一切，那么现在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别说是帝都的风暴了，即使是世界末日的审判也好，除了一条生命以外，还能从我这里攫去什么？”
圣剑公爵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突然发现，银青那纯黑色的瞳孔中，正悄无声息地燃烧着一股可怕的黯火。
它犹如万年前魔女们毁天灭地的法术，誓要将一切权力的枷锁、谎言的帷幔和阴谋的牢笼全都燃烧殆尽，直到将纯净的真相从灰烬之中挖掘出来！
眼前的少年，并不仅仅是天赋优秀、头脑聪慧，他的灵魂里还蕴含着某种执着的力量。正是那力量，使得他作为最后的圣塔坚持到了现在，最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公爵不禁要想，若是尤利西斯家族还如日中天的话，米狄会将它带上一个怎样的高度？
“维迦，你有个好儿子呢。”齐格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
“好吧，孩子，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跟我来作战会议室。”
公爵终于点了点头。
随后他掀开地图，从桌上拿起了三封信，丢给了银青。
“这是我原本准备好的推荐信。第一封，推荐你去帝都法塔区，成为一名研究法师，而且不受军队管辖。第二封，推荐你去帝国南部，顶替被判罪的沃克家族，成为锡兰城城主。第三封，推荐你前往帝国西境，以驻外指挥骑士的身份，联系该地区六大附属国。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公爵笑了笑，解释道。
“谢谢您，齐格叔叔。”看着这三封由齐格亲书的推荐，银青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不过，还是请恕我失礼。”
下一刻，银青毫不犹豫地将推荐信全都抛进了壁炉之中。
第四十三手 作战讨论
穿过另一侧的走廊，银青随着步伐轻快的齐格公爵走进了作战会议室。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中央的桌子上摊开着另一份米利都斯地图。
桌子左边坐着夏菲·伊斯塔，正翻着一本袖珍版的《金星大厅介绍》，与其说她对威廉子爵的贵族俱乐部有兴趣，不如说是在浏览城中贵族们的名单。
而在桌子的右侧，两名男子正在低声交谈着。这两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岁上下，正当壮年。其中一人身穿着黑色的鳞铠，估计是这支钦差大臣卫队的统领。而另一人则穿着手工制作的精致服装，似乎是位身份不俗的贵族。
然而，银青却可以感到，他周身的元素流动极不寻常——无处不在的风元素被隔离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看不见的火焰，犹如铠甲一般裹住全身。
这个男人恐怕已经达到了生命领悟的层次。
一看到齐格公爵进门，骑士和法师立刻停止了交谈，起身鞠躬，另一边的夏菲也放下了手册，安静地等待着。
“各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是米狄·尤利西斯男爵，他将全程参与接下来的作战，协助我们完成这次视察。”
公爵说完，拍了拍银青的肩膀，说道：“这位是指挥骑士乔安·比克子爵，是这两千五百人的卫队的总指挥；这位是法术顾问拉芬·雷子爵，负责这里所有的法阵、通讯以及加密等细节。还有就是小女夏菲，掌管情报获取，统领一百十五名影骑兵。”
“各位，晚上好。”银青上前一步，以正式的礼仪与两人打招呼。
贵族的礼仪虽说虚情假意，不过却是必要的存在，因为它们能够精确地反映出双方的身份、地位、关系、态度。 www。
在索菲亚帝国，指挥骑士这个头衔，是足以统领一个兵团五千人的高级军官，当年老管家洛特朗，便是指挥骑士。整个米利都斯，也不过只有三名指挥骑士，一名铁壁骑士，麾下一万五千人而已。能做到这个级别，必定是武意者层次，而且常年在军中供职，立下过赫赫战功。
法术顾问虽然是个可大可小的职位，但既然拉芬·雷是圣剑公爵的顾问，而且有能力一手掌管法阵、通讯这种要害的关节，那必定在法术修为上也有出众之处，不仅是生命法师，而且显然还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生命法师。
抛开爵位、职位不谈，只谈力量本身，银青便有理由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同时这正式的礼仪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绝不会因与齐格公爵之间的关系而得意忘形。
不过对于夏菲，银青只是隔着桌子，稍微点了点头，就好像老朋友一般。
尽管只接触过两次，不过银青自然而然地认为，和她之间不需要什么客套。
骑士和法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各位，我们此行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扳倒贝特福德家族，将这个姓氏从帝国的政治版图上彻底抹消。”齐格公爵看了银青一眼，以这句话干净利索的话语作为开场白，“我相信你们在进入这个作战会议室之前，都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也有了自己的方案，现在，让我们做出决定，然后立刻执行。”
银青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起来，将迄今为止所布下的所有伏笔，与圣剑公爵实实在在的权势相互联系起来，最终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
排开各种各样的细枝末节，钦差大臣最主要也是最令实权贵族畏惧的权力只有一个——独立司法权。
这一权力使得钦差大臣可以兼调查、上诉、审判三职于一身。基本上，只要钦差大臣主持的独立法庭一开庭，那被告便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有听凭发落。
不过，布莱恩是皇帝的棋子，必须更加慎重地对待，以免被他在最后关头翻案，或是让皇帝找到干涉的借口。
这就要求用来定罪的证据，不能有任何作假和水分，必须滴水不漏，形成一个完美无比、清晰明确、世人认可的论证逻辑。
能否找到切实的证据，这便是成败的最重要一点。
虽说心中已经定下了方案，不过银青并没有说出来，免得给其他人留下一个急于表现，抢夺功劳的印象。银青要先听听公爵手下两位干将的说法，顺便揣摩一下，他们的性格、思维方式和真正的水准。
“贝特福德家族在这个城市，一手操控了税收和商业准入权，但这毕竟是明面，他们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就算抓到了，也不足以将他们置于死地。而在暗地里，贝特福德与盗贼公会之间的瓜葛，涉及到了贩奴、走私、暗杀、权钱交易等一系列重大犯罪，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突破口。”
生命法师拉芬·雷首先开了口，分析的内容与银青所想并无二致，大思路上大家能想到的都一样。
“刚才我和乔安讨论了一下，认为要在短期内打开这个突破口，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压力搜查。”
“齐格大人，您作为钦差大臣，拥有军事节制权，我们用自己的两千五百人作为监督，调遣一万米利都斯守军，对平民区进行拖网式的调查。一方面，彻查盗贼公会，将所有相关人物都抓出来。另一方面，与其他贵族有关的不法证据也全部扣下。”
“如此一来，全城中凡是做过不法勾当，但是又没有皇帝做靠山的贵族便全部落入了我们手中。这时候再放出特赦的风声，本地贵族便会臣服在您的脚下，将手中的情报和盘托出，更是会听话地疏远、孤立贝特福德家族。”
“做到这个程度，贝特福德家族便?( 黑塔皇帝 http://www.xlawen.org/kan/645/ )
听到这两声报名时，布莱恩·贝特福德的心里又会在想些什么呢？
下一刻，钢铁与大理石碰撞的声音传进了银青的耳畔。
六名身穿亮银鳞铠、腰间佩着重剑的骑士走进了正厅之中。尽管他们身穿着沉重的银甲，却如同穿着礼服一般呼吸自如，行动矫健，一股凛冽的杀气透体而出，令整个大厅的温度顿时降了几分。
而在他们身后，齐格·伊斯塔公爵，圣剑家族未来的领袖，缓缓走了进来。
齐格·伊斯塔相貌堂堂，脸庞颇为英俊，年纪大约四十上下，中等身高，一头黑发，两鬓微微夹着几缕银丝。只不过，那略微有些慵懒的表情，却使得这位公爵无法给人以强烈的压力感，更没有大贵族那种居高临下，让人胆战心惊的威严。
看到齐格公爵这番放松的样子，整个大厅紧张的气氛，顿时也不知不觉地舒缓了下来。
但恰恰是这种放松，让银青不由地警惕起来。
“这个男人把自己的危险气息全都收敛起来了，就好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一样，让人无法看透。”银青深深吸了口气，“若他骤然发难的话，十有**会是必杀一击，我必须小心应对才是。”
和银青一样，布莱恩伯爵也是没有丝毫松懈，表情上一丝不苟。
这位执掌米利都斯多年的实权者踏前一步，弯腰九十度，慎重地鞠了一躬，然后大声说道：“米利都斯欢迎您的到来，齐格·伊斯塔公爵大人！”
所有的贵族，包括银青在内，在这声致辞下齐刷刷地鞠躬致礼。
“不用这么多礼。”齐格微笑着回答，双手伸出，虚搀了一下布莱恩。
“钦差大臣巡访，不仅是米利都斯的荣耀，也是对我们贵族的重视。恳请公爵大人能够在接下来的视察期间，指出管理的不足与疏漏之处。您的智慧与眼光，必然能令这座城市焕然一新，使得帝国的根基更加牢固，繁荣与昌盛持久不衰！”
布莱恩依然按照极为正式的礼仪，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表情十分刻板，语调高亢刺耳，就好像在宣读教科书一般，完全不给对方哪怕一丝一毫找茬的机会。
“你的表现堪称是城主的典范，我对此感到满意。相信接下来的视察，也一定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布莱恩一丝不苟的态度，迫使齐格也不得不照本宣科。
“那么，公爵大人，请允许我向您引荐米利都斯棋士。这座城市中独立、智慧与勇气的象征，民间的代言人，米狄·尤利西斯男爵。”
这也是整个迎接仪式中的一个重要步骤——由城主亲自推荐监督者给钦差大臣，以示公正与廉洁。
明明是不可调和的死敌，但介绍自己时，布莱恩那假戏真做一般的神态，以及中肯热忱的语调，即使是连银青听了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条老狐狸的城府和修养，果然是极深。
介绍完毕，银青于是踏前一步，郑重地再次鞠躬，说道：“参见齐格公爵大人。”
“我听闻你今年以超过半数的大优势获胜，更是成为了米利都斯第一个三连冠，这样的棋艺值得骄傲，也配得上尤利西斯这个光辉的姓氏。”齐格公爵点了点头，赞许地评价。
“多谢公爵大人的夸奖。”
银青不卑不亢地回答，抬起头，视线在一瞬间和公爵相接。然而，银青却无法从对方那平和冷静、波澜不惊的双眸中，看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动摇或是异样。
齐格·伊斯塔看着自己，就好像在看一个未曾谋面的后进，而非曾经挚友的儿子。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把知道的都吐露出来。”银青暗暗地想着。
“那么，既然主要人物都到齐了，就由我来介绍一下小女吧。”齐格公爵对身后一名影子般的黑甲骑士点了点头。
下一刻，又有四名身穿亮银鳞铠的骑士迈步进入大厅，而在他们的中央，是一位银发、红瞳，一袭红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
第四十手 信任
“那个是……琳？”
在看到夏菲·伊斯塔的瞬间，银青的心脏一阵猛烈地跳动，甚至连自己都可以听见。~~~~
尽管发色和瞳色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然而那确实就是琳——那个在星仪大赛上挺身而出，在暗巷中掀起腥风血雨，在黑市买下一等禁忌品的神秘少女。
只不过，两者之间也存在着微妙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琳是瓷偶一般的女孩，那么此刻的夏菲·伊斯塔，就是巧夺天工、完美无瑕的真正瓷偶，只不过奇迹般地获得了生命，于是这才降临人间。
毫无疑问，她当初在易容的时候，肯定还顺便给自己化了个丑妆，免得过于惊人。
“那就是‘剑柄上的宝钻’了？”
“据说是个冰山美人呢。”
“对了，不是还有冰雪的凤仙花这个称呼吗，果然恰如其分。”
“嘘，凤仙花这个称呼还是少用为好，你不知道，据说……”
贵族们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夏菲伯爵阁下，请允许我直言，您的美貌必定会令米利都斯灼灼生辉。”
像布莱恩这样老奸巨猾的实权者，虽然也会被这种美貌所震惊，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一边根据在场众人的情绪说着合适的溢美之词，另一方面却依然将注意力放在圣剑公爵的身上，没有丝毫松懈。
只不过，奥尔特却根本没那个定力。
在夏菲进入大厅后，这个纨绔子弟的一双眼睛就钉在她身上了，即使明知道这很无礼，他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性！”奥尔特看得简直痴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男爵并没有被介绍给对方的资格，光是能在正厅中有一席之地，已是依靠了父亲作为城主的特权。
然而，一看到同样身为男爵，而且还是个落魄贵族的银青站在中间，离夏菲只有几步之遥，奥尔特的内心深处，就有一股剧烈的嫉火烧了出来。
“可恶，要不是你这个该死的兔崽子抢走了我的冠军头衔！现在我就可以和那位夏菲小姐聊天了！”奥尔特咬了咬牙，恨恨地想，他觉得自己杀掉对方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布莱恩伯爵却没有注意到儿子异样神情，他那张如临大敌紧绷着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随后做出了一个欢迎的姿势，说道：“公爵大人，伯爵小姐，请随我来，为两位接风的宴会已经准备好了，巡察的工作任重道远，但至少今天，请好好地放松一下，就当是我任性的请求吧。”
“布莱恩阁下的盛情款待，我怎么能够拒绝呢？况且本人刚到这里，也想和大家熟悉一下，那么，麻烦你带路了。”齐格点了点头。
那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立即走向前方，在人群中排开一条宽敞的道路，齐格与布莱恩两人并行走在最前，夏菲和银青紧随其后，而奥尔特则远远地跟着。
人潮一阵涌动，跟随着这箭头，一齐进了装饰华丽的宴会厅。
音乐声的响起，标志着迎接仪式告一段落。原本次序森严的礼仪队列顿时被打散，随着舞曲的节奏，像碎开的海浪一般，洒得到处都是。
贵族们怀着各自的心思寻找着交换情报的对象，夫人和小姐们聚集在一起相互聊天，但更多的人则围绕在圣剑公爵的身边。
当然，也有不少人，则向着贝特福德家族的成员们靠拢，形成了另一个较大的群体，颇有些对抗的意思。
在银青看来，这个大厅就是一个星盘，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不怎么听话的棋子，而布莱恩与齐格的残酷无情的对弈，已经在友好的对话和善意的微笑中，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自己的目标虽然早已确定，不过今天的宴会，银青却有些摸不着方向了。
圣剑公爵那边暂时没有接触的必要，身为米利都斯棋士，有的是和齐格单独接触的机会，没有必要挤在人群里。况且，在公开场合，除了场面话以外，也没什么可说的。
真正让银青感到头疼的是夏菲·伊斯塔。
“我早该想到的，琳和夏菲是一个人，又陷入思维定势了。”银青在心里懊悔不已。
银发红瞳的夏菲，这个印象太过深刻了，所以自己一上来就将亚麻色头发、翡翠眸子的琳排除在了可能性之外，丝毫没有去考虑化妆易容这种方式。
现在回想起来，琳的行事风格，的确和威廉子爵口中的“血色凤仙花”非常接近，自己若是能早点想到，也不至于现在被打个措手不及。
既然是圣剑家族的人，而且又是单枪匹马扳倒一个男爵家族的权谋高手，那么夏菲·伊斯塔当初必定是以先锋军的身份，来米利都斯探听情报的。购买波弦尖晶石只是次要目标，或者根本是个幌子。
毫无疑问，谁会成为米利都斯棋士，未来的钦差大臣侧近，也一定是她重点关注的内容。
那么，自己是早就被她盯上了？
暗巷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偶遇，疑惑是有意制造的接触？
不，说不定连那次暗杀本身，都有可能是圣剑家族的手笔，一种笼络自己的手段。
就好像纨绔子弟们雇佣歹徒，然后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大戏一般。
原来自己策划了这么久，都浑然不知被别人当成棋子玩弄？
银青只觉得脑子里冒出一堆堆的逻辑推理，每一个都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不，等等！不能用阴谋论的思路去看待一切，那样会把自己彻底套进去，最后疑神疑鬼谁都不敢信任。”银青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
自己是孤高的鬼棋士，驾驭权势者，而非权势的奴隶。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沦落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程度，那就过犹不及了。
回到起点，如果夏菲·伊斯塔真是那么擅长玩弄手段的阴谋家，首先就不可能在星仪大赛上站出来。因为那绝非贵族的笼络手段，换言之，会采用那种方式的人内心深处并不将自己当成是贵族。
一刹那，银青想起了那孤独的掌声，以及少女倔强的目光。
“你要信任她，并且，信任信任她的自己的眼光！”
银青这样对自己说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定下了心神。
“米狄，陪我跳舞吧。”命令般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响起，少女的体香微微飘来。
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声调，银发红瞳的夏菲伸出了右手，静静地等待着银青握住。
那一刻，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第四十一手 跳支舞吧
“剑柄上的宝钻”，这个外号既是对夏菲·伊斯塔的褒美，同时也是一种警告——若是没有能力驾驭伊斯塔的圣剑，便不要去窥欲其上镶嵌的华美钻石。~~~~
“冰雪凤仙花”，这个外号则更为直接、浅显，是在夏菲·伊斯塔拒绝了索菲亚第三皇子的邀舞，并且冷冷地说出“别碰我”之后获得的。
然而，就是这个夏菲·伊斯塔，现在竟然放下了淑女应有的矜持，特地跑过来邀请自己跳舞？
她有什么目的，银青推测不出来。但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信任夏菲的决定，那现在便没有理由拒绝这邀请。
“能与你共舞，是我的荣幸。”
银青优雅地鞠了个躬，随后轻轻地握住了夏菲的手，带着她进入了舞池。其他舞者们不由自主地让开，在中央空出一片。
希尔兹圆舞曲第五号伴奏下，银青镇定自若地与瓷偶般的女孩翩翩起舞，仿佛一对轻盈的蝴蝶。
齐格公爵微微瞟了不远处的银青和夏菲一眼，处变不惊地笑了笑，继续畅谈刚才被打断的税收话题，围绕着他的贵族们只得收回视线，重新开始绞尽脑汁地来获得他的好感。
而布莱恩伯爵只是冷眼旁观，哼了一声，便没再多看。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圣塔家的小崽子试图获得权力、保住位置的一个新招。
但是，贝特福德家族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钦差大臣。银青这样的小角色，布莱恩还分不出精力去对付，等真正的较量结束，自己重新坐稳城主的宝座后，迟早会将他收拾掉。
局外的两名对弈者无动于衷，置身局内的棋子们却无法平静下来。
大部分到场的贵族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为夏菲的美貌所吸引的男士、爱打听八卦秘闻的贵族夫人、被压住风头的小姐们，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猜测着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混合在乐曲声中的窃窃私语，都无法令银青的注意力产生哪怕半点分散。
此时此刻，自己在意的人只有一个。
“你在怀疑我。”夏菲还是老样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你说呢？”银青并没有正面作答。
作为受欺骗的一方，绕绕弯子的权力还是有的。
“我必须小心隐藏身份，这样才能购买宝石、获取情报。虽说对于报上真名的你来说有些不公平，但这是必要的措施。”夏菲很罕见地说了长长的一大段话，“另外，前往星仪大赛，以及救你的事情，是我个人的决定，与圣剑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相信我。”
“她这种样子，是在向我道歉吗？”银青心想着，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女孩低垂着眼帘，轻声细语的样子，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用解释这些，我相信你。”银青终于停止了拐弯抹角，给出了一个简洁地答案。
“就这么简单？”女孩抬起头，以锐利的眼神直视着银青的黑眸，仿佛要看出这个答案究竟是敷衍客套，还是真心实意。
“就这么简单。有些时候，自以为是的贵族们会搜肠刮肚地想要用诡计来解释一切，用阴谋来把握一切，最终却反而忽略了本质的东西，就像之前的那场星仪决赛。但是，对于我来说，光是看你的眼神便足够判断敌友了。”
“如果你看错了呢？”夏菲追问。
银青的嘴角在一瞬间微微上扬。
“那便证明我的水平不过如此，无法真正地感受人心向背。这样平庸无能的我，就算变成棋子被人玩弄操纵，也是无话可说，理所当然。”
一刹那，银青又变回了那个距离顶端只有一步之遥的鬼棋士，孤高，冷静，对于胜利有着绝对的自信。
“傲慢。”夏菲语调冰冷地评价道。
不过那一刻，银青却发现，她的确是在笑。
就像上次一样，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的笑容。
并不是冰雪的凤仙花，或许，夏菲·伊斯塔仅仅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笨拙地只会用一种语气说话的普通女孩儿罢了。
第一支舞很快便结束了。
“如果记得不错，下一曲应当是小步舞曲，你想不想跳？”银青问道。
“不，我要回去了。”简洁、干脆的拒绝。
夏菲的回答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这位规则破坏者显然对于宴会和交际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单纯为了礼仪才出席这场迎接的宴会，单纯为了和自己解释才上前来邀舞。
不过即使如此，银青还是微微觉得有些遗憾。
“另外，手上的事务都放一下，今晚七点到水色庄园来。”夏菲在离去时补充了一句，“这是父亲让我带给你的口信。”
“明白了。”银青黑色的双眸，一瞬间闪过锋利的寒光。
终于要和那位权势熏天的圣剑公爵面对面地交涉了。
“能否跻身棋士的行列，在这场巨大的权力斗争中分得一杯羹，就看今晚交锋的结果。”银青看了一眼犹如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间，谈笑风生、语调随和的齐格公爵，思绪顿时紧绷了起来。
“米狄阁下，我敢说，今天你才是整个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甚至不亚于尊贵的圣剑公爵。”一个唏嘘不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青扭头一看，是老熟人史坦利男爵。
“那位‘剑柄上的宝钻’竟然会在宴席上一展舞姿，而且还是主动邀请你！而且她跳完后便立刻以休息为理由退席，甚至不给其他追求者开口的机会。我的天！这待遇上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威廉子爵也凑了过来，两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芒。
夏菲才刚离开没几分钟，银青便发现，自己也置身于人群的包围之中了。
贵族的嗅觉果然灵敏异常，一支舞便足以让他们做出判断了。
米利都斯棋士的权力来源于钦差大臣，而非帝国的律法本身。
银青赢得了冠军，说穿了不过是一个固定的职位，能做到的只不过是监督、上诉、通风报信这几件事。若想要获得足以影响整个城市的实权，最关键的，还是钦差大臣的鼎力支持。
而此刻，夏菲·伊斯塔与自己共舞，在贵族们看来，无疑是自己获得圣剑公爵首肯的标志。
所以他们才会不顾布莱恩伯爵的冷眼旁观，来到自己身边争先恐后地表示善意、亲近结交，以期在未来的风暴中能够不被摧毁，或者获得利益。
“这结果也是夏菲早就算好了的吗？”银青不禁这样猜测，但是却得不到答案。
那个女孩总是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做出惊人之举，而非像自己这样精心计算出棋盘上的每一步。不过，这种不可琢磨，也正是她如此耀眼的原因之一。
银青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微笑着，以得体的方式向每一位和自己搭话的贵族回礼。
这并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要确实地记住聊天的细节与内容，最后从无数趋炎附势的废话、空话、客套中，寻找到真正有用的情报。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自己便能够依靠这情报，通过适当的权力交易，来打开棋盘上的局面。
五曲终了，齐格公爵婉言拒绝了众人，以身体疲惫为由退了场。
第六曲结束以后，另外一头的布莱恩伯爵也低调地离开了宴会。
至此，这场舞会上的两大主心骨全部离开，第一次交锋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不过银青却知道，属于自己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二手 面见公爵
当天晚上，银青租了一辆马车，由洛特朗亲自驾驶，罗杰陪在一侧，驶向米利都斯郊外的水色庄园。
这几天威廉子爵监督装修的时候，银青没少帮忙，对于这片区域也相当熟悉了。
然而此刻，当马车驶入街灯照耀的林荫道时，银青却发现，整个庄园的氛围在圣剑伯爵到来后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庄园的外围，每百米便设起一个岗哨，每千米布下一个关卡，驻守的士兵们身穿清一色的制式铠甲，手上握着长戟，腰间佩带利剑，身后背负强弓，不少岗哨中甚至架设有军用绞盘弩。至于林中的暗哨和狙击点，银青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可以肯定，比起关卡来只多不少。
此刻的水色庄园，简直成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军事要塞，而非那个人尽皆知的疗养胜地。
看到银青的马车，一队全副武装、手持斧刃的轻骑立即纵马上前，以一种既保持礼仪，又不失警惕的态度迅速包抄了过来。
“这里是钦差大臣的住所，请来者表明身份。”为首的一名骑士大声说道。
银青也不多说什么，让罗杰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文件都递了上去。对方就那样骑在马上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后，立刻行了个军礼。
“请随我来，公爵大人正在等您。”
“谢谢。”银青点了点头，注意到这名骑士的铠甲的胸前，镌刻有一只银色的游隼。
“索菲亚著名的银隼骑士团竟然会充当齐格的护卫部队？虽说是帝国正规军，不过看这样子，却更像是圣剑家族的亲卫队了。”银青不禁暗暗感慨。
穿过数道严密布防的关卡，银青终于到了庄园的主建筑前，那名银隼骑士在门外止步，而另一名身穿亮银鳞铠的骑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以一种上级对下级的态度朝银隼骑士点了点头，随后对银青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骑士的装备、佩剑都与宴会上开路的那六人一模一样，再加上那透体而出的彪悍气息，锐利无比的眼神，无疑是齐格公爵身边真正的扈从骑士。
“他的水准，应该不亚于朱莉丝和欧文，也是武意者才对。”银青想起了跟随在夏菲身边的那一对男女侍卫。
建筑内倒并没有几名士兵，依然是当初装潢时那副奢侈华贵的做派，只不过，庄园中所有的仆役，都已经清一色替换成了齐格的随行仆人和管事。…====…
这么一来，不仅是武力上，就连情报层面也做得滴水不漏。
除非驻守在米利都斯的一万五千名正规帝**前来攻打，否则这座水色庄园就是整个城市中，最牢固的堡垒。
不，即使三个兵团的驻军倾巢出动，说不定也未必能动得了圣剑公爵一根毫毛。
这就是真正的权势。
银铠骑士在书房的门前停下，和两名负责守卫的同僚打了个招呼，随后叩了叩门。
“公爵大人，米狄·尤利西斯男爵已经带到了。”骑士低声说道。
“请他进来。”
银青定了定神，以镇定自若的步伐走进了书房，木门在自己的身后轻轻地关上。
齐格公爵正姿势随意地坐着，书桌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米利都斯城市地图，而在一侧沙发旁的茶几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制星盘正投影出一幅繁复的星云图案。
只一眼，银青便已认了出来，那是自己在决赛时的棋局。
“米狄·尤利西斯参见齐格·伊斯塔公爵大人。”银青郑重地鞠了个躬，极为正式地称呼对方。
“坐吧，孩子，没有必要这么拘束。”齐格以一种友善而略带悲哀的目光看着银青，微微叹了口气，最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毕竟，我和你的父亲维迦·尤利西斯是生死之交。”
贵族最擅长的就是表演与虚饰，光凭话语和表情，银青暂时还无法判断着究竟是笑里藏刀的拉拢，抑或是真情实意的表露。
银青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一侧，等待着公爵的下一手棋。
“我刚才推演了一阵，你下出的这盘棋的确让人敬佩，足以载入帝国大赛百年棋谱之中。”齐格站起身，走到了星仪边，“只不过，若是没有布莱恩那一系列的作弊，或许你自己都不会料到能够下出如此经典的对弈吧？”
这位公爵显然对米利都斯的事情了如指掌，不过这种程度，并不会令银青感到惊讶。
“或许。”银青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经典与否并不重要，对我来说，只要结局是胜利便可。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别再遇到那种作弊了。”
“结果论者。”齐格笑了笑。
“齐格大人，恕我无礼，不过我并非是结果论者，而是目的论者。星仪的存在是为了某种目的，身为一名棋士，我的使命就是寻找出它存在的意义。若是沉溺于对弈之中而忘记了最终的目标，迟早会迷失在闪烁的星盘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银青一字一句地回答。
齐格公爵的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情，说道：“真不愧是维迦的儿子。那家伙也时常和我说，身为一名圣血，最大的敌人不是贵族，不是皇族，而是权势本身。权势让人沉溺其中，忘记最初的目的，最后成为一个贪婪的傀儡。”
“只可惜，即使我们明知道会被腐蚀，依然不得不沉浸其中。权力这条路，只要你攀上了山崖，就算你自己不想，也必须得往更高的地方爬，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因气力不支而落入深渊，连现在的一切也保不住。”
“孩子，我可以感觉得出，你渴望获得巨大的权力来达成愿望。不过，米利都斯棋士这个位置虽然诱人，但是却也危险无比。”
圣剑公爵意味深长地看了银青一眼。
“要知道，钦差大臣分为两种，元老议会委任的，皇帝陛下亲自派遣的，而我属于前者。”
银青心中震惊，顿时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帝都即将卷起的可怕风暴究竟为何——这是元老议会与拜伦皇室之间，为了争夺权力和话语权，而挑起的一场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战争！
毫无疑问，在贝特福德家族的身后，必定藏有皇帝的影子！
所以圣剑公爵才会亲自出马，他要对付的不是贝特福德，而是削弱皇帝那越来越大的权力。
所以在两年之前，自己才会被送到这个城市，看似自由，但实际上依然在皇帝的掌控之下。
银青隐隐感到，终于抓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了。
“齐格大人。”银青深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神，然后郑重地鞠了一躬，“我非常感谢您的指点。但是，我也衷心地希望，自己能够完全发挥出一名城市棋士应尽的责任！”
像自己这样的落魄贵族，万一被卷进皇权与议会的角力中，立刻就会粉身碎骨，这点银青非常清楚。
然而，既然已经明白了皇帝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而且又可以借助议会的势力与之抗衡，自己又怎能置身事外、轻易退缩？
这已经不是单纯为了获得权势了，若是能够剪除皇帝的棋子，那自己便等同于向八年前家族毁灭，父母死亡的真相又迈进了一步！
“只要走错一步，你便会粉身碎骨了。”公爵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你渴望的权力，迟早会有的，没有必要因急于求成而身陷险境，最后或许反而会失去一切。”
银青只是摇了摇头，反问道：“既然我已经在八年前失去了一切，那么现在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别说是帝都的风暴了，即使是世界末日的审判也好，除了一条生命以外，还能从我这里攫去什么？”
圣剑公爵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突然发现，银青那纯黑色的瞳孔中，正悄无声息地燃烧着一股可怕的黯火。
它犹如万年前魔女们毁天灭地的法术，誓要将一切权力的枷锁、谎言的帷幔和阴谋的牢笼全都燃烧殆尽，直到将纯净的真相从灰烬之中挖掘出来！
眼前的少年，并不仅仅是天赋优秀、头脑聪慧，他的灵魂里还蕴含着某种执着的力量。正是那力量，使得他作为最后的圣塔坚持到了现在，最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公爵不禁要想，若是尤利西斯家族还如日中天的话，米狄会将它带上一个怎样的高度？
“维迦，你有个好儿子呢。”齐格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
“好吧，孩子，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跟我来作战会议室。”
公爵终于点了点头。
随后他掀开地图，从桌上拿起了三封信，丢给了银青。
“这是我原本准备好的推荐信。第一封，推荐你去帝都法塔区，成为一名研究法师，而且不受军队管辖。第二封，推荐你去帝国南部，顶替被判罪的沃克家族，成为锡兰城城主。第三封，推荐你前往帝国西境，以驻外指挥骑士的身份，联系该地区六大附属国。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公爵笑了笑，解释道。
“谢谢您，齐格叔叔。”看着这三封由齐格亲书的推荐，银青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不过，还是请恕我失礼。”
下一刻，银青毫不犹豫地将推荐信全都抛进了壁炉之中。
第四十三手 作战讨论
穿过另一侧的走廊，银青随着步伐轻快的齐格公爵走进了作战会议室。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中央的桌子上摊开着另一份米利都斯地图。
桌子左边坐着夏菲·伊斯塔，正翻着一本袖珍版的《金星大厅介绍》，与其说她对威廉子爵的贵族俱乐部有兴趣，不如说是在浏览城中贵族们的名单。
而在桌子的右侧，两名男子正在低声交谈着。这两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岁上下，正当壮年。其中一人身穿着黑色的鳞铠，估计是这支钦差大臣卫队的统领。而另一人则穿着手工制作的精致服装，似乎是位身份不俗的贵族。
然而，银青却可以感到，他周身的元素流动极不寻常——无处不在的风元素被隔离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看不见的火焰，犹如铠甲一般裹住全身。
这个男人恐怕已经达到了生命领悟的层次。
一看到齐格公爵进门，骑士和法师立刻停止了交谈，起身鞠躬，另一边的夏菲也放下了手册，安静地等待着。
“各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是米狄·尤利西斯男爵，他将全程参与接下来的作战，协助我们完成这次视察。”
公爵说完，拍了拍银青的肩膀，说道：“这位是指挥骑士乔安·比克子爵，是这两千五百人的卫队的总指挥；这位是法术顾问拉芬·雷子爵，负责这里所有的法阵、通讯以及加密等细节。还有就是小女夏菲，掌管情报获取，统领一百十五名影骑兵。”
“各位，晚上好。”银青上前一步，以正式的礼仪与两人打招呼。
贵族的礼仪虽说虚情假意，不过却是必要的存在，因为它们能够精确地反映出双方的身份、地位、关系、态度。 www。
在索菲亚帝国，指挥骑士这个头衔，是足以统领一个兵团五千人的高级军官，当年老管家洛特朗，便是指挥骑士。整个米利都斯，也不过只有三名指挥骑士，一名铁壁骑士，麾下一万五千人而已。能做到这个级别，必定是武意者层次，而且常年在军中供职，立下过赫赫战功。
法术顾问虽然是个可大可小的职位，但既然拉芬·雷是圣剑公爵的顾问，而且有能力一手掌管法阵、通讯这种要害的关节，那必定在法术修为上也有出众之处，不仅是生命法师，而且显然还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生命法师。
抛开爵位、职位不谈，只谈力量本身，银青便有理由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同时这正式的礼仪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绝不会因与齐格公爵之间的关系而得意忘形。
不过对于夏菲，银青只是隔着桌子，稍微点了点头，就好像老朋友一般。
尽管只接触过两次，不过银青自然而然地认为，和她之间不需要什么客套。
骑士和法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各位，我们此行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扳倒贝特福德家族，将这个姓氏从帝国的政治版图上彻底抹消。”齐格公爵看了银青一眼，以这句话干净利索的话语作为开场白，“我相信你们在进入这个作战会议室之前，都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也有了自己的方案，现在，让我们做出决定，然后立刻执行。”
银青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起来，将迄今为止所布下的所有伏笔，与圣剑公爵实实在在的权势相互联系起来，最终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
排开各种各样的细枝末节，钦差大臣最主要也是最令实权贵族畏惧的权力只有一个——独立司法权。
这一权力使得钦差大臣可以兼调查、上诉、审判三职于一身。基本上，只要钦差大臣主持的独立法庭一开庭，那被告便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有听凭发落。
不过，布莱恩是皇帝的棋子，必须更加慎重地对待，以免被他在最后关头翻案，或是让皇帝找到干涉的借口。
这就要求用来定罪的证据，不能有任何作假和水分，必须滴水不漏，形成一个完美无比、清晰明确、世人认可的论证逻辑。
能否找到切实的证据，这便是成败的最重要一点。
虽说心中已经定下了方案，不过银青并没有说出来，免得给其他人留下一个急于表现，抢夺功劳的印象。银青要先听听公爵手下两位干将的说法，顺便揣摩一下，他们的性格、思维方式和真正的水准。
“贝特福德家族在这个城市，一手操控了税收和商业准入权，但这毕竟是明面，他们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就算抓到了，也不足以将他们置于死地。而在暗地里，贝特福德与盗贼公会之间的瓜葛，涉及到了贩奴、走私、暗杀、权钱交易等一系列重大犯罪，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突破口。”
生命法师拉芬·雷首先开了口，分析的内容与银青所想并无二致，大思路上大家能想到的都一样。
“刚才我和乔安讨论了一下，认为要在短期内打开这个突破口，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压力搜查。”
“齐格大人，您作为钦差大臣，拥有军事节制权，我们用自己的两千五百人作为监督，调遣一万米利都斯守军，对平民区进行拖网式的调查。一方面，彻查盗贼公会，将所有相关人物都抓出来。另一方面，与其他贵族有关的不法证据也全部扣下。”
“如此一来，全城中凡是做过不法勾当，但是又没有皇帝做靠山的贵族便全部落入了我们手中。这时候再放出特赦的风声，本地贵族便会臣服在您的脚下，将手中的情报和盘托出，更是会听话地疏远、孤立贝特福德家族。”
“做到这个程度，贝特福德家族便?( 黑塔皇帝 http://www.xlawen.org/kan/6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