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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阅读

    周明玉在门外听到女儿的笑声,甚是奇怪,进屋时用古怪的眼光扫视着女儿,陆蓉被母亲看得怪难为情,袁野站起身向她招呼,周明玉这是才想起她要说的话:“你俩出来吃饭。”

    袁野?着脸坐到客厅饭桌的下首,陆蓉盛着饭,陆如军客气地问:“小袁可喝点酒?”

    袁野忙说:“不喝,我平时不喝酒。”

    他有点羞愧,不知何时在她家人眼里有了酒徒的形象。

    “年轻人少喝点酒好。”陆如军赞同地说。

    “爸!妈!我们回来了。”陆蓉的姐夫宋涛一进门,便亲热地喊着,脸上的笑自然而真实,姐姐陆云看见袁野,点点头向他笑笑,袁野对这个姐姐印象不错,听说她和宋涛谈朋友时,她的父母嫌宋涛出身农村,极力反对,她一意孤行,父母最终没拗过她,才同意这门婚事。

    “没吃饭吧,陆云去拿碗。”周明玉见到女儿、女婿回来,一扫袁野给她带来的烦闷,心情变得开朗。

    宋涛洗过手和袁野并肩坐着,他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自己学校的事情,陆如军夫妇蛮有兴致地听着,还不时地发出议论,桌上的气氛变得活跃、轻松,陆蓉也一反平时的沉默寡言,和她姐姐叽叽喳喳地说着,袁野不大说话,偶尔和宋涛交流两句,一桌人似乎真成了和睦的一家人。

    吃过饭,陆云夫妇在帮着她母亲收拾,陆如军回到自己房间午休,袁野跟随着陆蓉回到她屋里,两人复归沉默,袁野不想再呆下去了,他觉得呆在这儿,对他和陆蓉都是一种折磨,他和陆云夫妇、周明玉分别打过招呼,挂着笑离开,陆蓉破天荒地送他出了门,他回首看她的表情带着迷离,他越发地弄不懂,女人的心,海底的针。

    第二十八章 意外惊喜

    袁野从县城上了山花乡的客车,中午时分,车上寥寥的几个人,他一个人坐在后排,合上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为自己优柔寡断而后悔,本来和陆蓉已分手了,没来由又跑了一趟,和她不咸不淡混着,算怎么回事?

    他在乡政府大门口下了车,见三两个顽童在大院池塘垂钓着,他童心忽起,伫足观望,分享他们收获龙虾的喜悦,那些游荡在池塘四周的虾们,像落马的贪官,被钓起时大螯还死死地嵌着诱饵,真是死到临头不丢手。

    袁野一进办公室,歪靠在长椅上的刘建德忙不迭地说:“所长,早上新书记上任了,程书记、吴乡长屁也不放走了。”

    “哦!”袁野应了一声,这消息对他来说并未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干部是什么?不过一块砖,哪来需要哪里搬;职务是什么?不过一张纸,组织叫走你就走。

    “所长,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一锅端了?”刘建德卖着关子。

    “我也不是组织部,我怎知道?”袁野瞅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刘建德兴奋得眉毛都挑起来,将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加点酱醋又倒出来,“程书记和吴乡长在县里开会,两人坐在一堆,吴乡长要上茅厕,包撂在位上,程书记不注意,将他包碰掉下来,包链子未拉,一叠纸窜出来,程书记捡时顺便看看,一瞅都是写他的人民来信,他不动声色,抽了一张装到口袋里,回来时照葫芦画瓢,你写我也写,他俩把人民来信搞到县里,县里人找他俩谈,他俩相互指正,县里说两个都不是好家伙,全锯。”

    “你把他俩锯哪儿去了?”袁野笑着鼓励。

    “我哪有那个本事,听说他俩职务是冷水洗?,越洗越缩,到其他乡当副书记,乡里汪成新副书记拣个哈哈豆,当乡长了,刘晓强委员升得最快,当副书记了。”刘建德终于将肚里的货掏完,方舒了一口气。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袁野发出感叹,刘建德眼瞪个铜铃似的,不知他所说何意,又不好问,讪笑着出去。

    计秀娟袅袅婷婷地进来,见袁野一个人端坐着,有事没事地问:“袁所长,张侠不在办公室啊?”

    “他还没来。”袁野随口答着,心思仍停留在乡政府的人事变迁。

    计秀娟倒是看惯了他的淡漠,抄起他放在桌头的一本书《中国人的史纲》,信手翻着问:“这书好看吗?”

    袁野回过神来,睃了她一眼,笑着介绍道:“台湾的柏杨写的,有点意思。”

    “借给我看看!”两人目光相碰,她低下头,有些羞赧。

    “你要有兴趣,你拿去看。”袁野对她的请求感到惊奇,这书又不是琼瑶、三毛的书,有几个女孩愿意看?

    “我拿去了。”她看他心不在焉的神情,拿书走了,办公室里留下一段淡淡的余香。

    “清水出芙蓉。”袁野觑视着她纤细的身影,暗自感叹。

    张侠来了,袁野告诉他,他的女同学计秀娟找他,张侠笑不哧哧地说:“她没说找我什么事?”

    “你俩的事我问干什么?”袁野说,“她没找到你,倒从我这里拿了一本书。”

    张侠抿嘴鬼滋滋地笑,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地说:“所长,人家说你岁数不大,整天装成七老八十三样子。”

    “什么叫装成七老八十三样子,我本来比你们大,和你们在一起,没有代沟就算不错了。”袁野盯着他说。

    张侠敬畏袁野,没敢犟嘴,兀自笑着。

    袁野知道他心里不服,奚落道:“一听说女同学找,看你嘴都包不住牙齿。”

    “她又不是找我!”张侠小声地嘀咕。

    “不是找你,还是找我?”袁野嘴上硬气地说,心里也是一激灵,这女孩哪是借书,分明是找借口和他接触,洗衣的事刚避开,她又变着法子过来,真是这头躲也躲不过,那头贴也贴不上,东边日头西边雨,两重天,两重境遇。张侠见袁野脸色凝重,也不再说笑。

    上班时分,乡政府各办公室人陆续归位,新书记上任伊始,谁也不敢开小差,袁野正考虑是否要去拜访,邹?金书记来了,他刚过四十岁,个头不高而匀称,举手投足彰显着精明强干,他环顾办公室,关切地问:“几件办公室?”

    “三间。”袁野笑着说,“新办公楼正在盖。”

    “新办公楼盖好了,条件就改善了。”邹书记笑着打听,“程书记拨了多少款?”

    “连地皮费总共四万。”袁野不折不扣地回答,也许他早了解情况,问话只是形式。

    “没来山花乡,只听说乡里经济紧张,今天到财政所一问,乡债务有六、七百万,还不包括村债务。”邹书记神情平静地抖落着家底,从他口里说出的六、七百万似乎和六、七百块一样平常;袁野心里也很平静,没指望新书记上任就拨款,他撂下拍马的念头,抱着听其言、观其行的态度,有奶才是娘,没有奶说得再动听,也是屁话。

    “没有车子吧?”邹书记掏出香烟,递了一根给袁野,袁野一听说车子来了精神,连忙替他点着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没有钱买,办案就用乡政府车子跑跑。”

    “派出所没有车子咋行,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乡政府这张车子给你们用,乡棉纺厂要换车子,它那个车子拾掇拾掇还能用,给我们跑跑,不过你们自己要找个驾驶员。”邹书记说得像掸个尘一样的轻巧。

    袁野脑子一震,天上没掉下林妹妹,倒掉下一个大礼包,止不住地兴奋,连声说谢谢书记的支持。

    邹书记淡淡地说:“工作都是相互支持的嘛,有什么事多沟通。”

    他又和袁野寒暄了几句,气昂昂地走了,袁野像衔了根肉骨头的狗,摇头摆尾地送到楼梯口。

    他返回时,胡进明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问:“刚才好像是邹镇长的声音,他可说什么了?”

    袁野得意地说:“他说把乡政府仪征车子送给我们。”

    “老家镇长还真够处。”胡进明眨巴着眼睛赞叹,“往后回家,不要摸黑骑自行车了。”

    刘建德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调侃道:“胡指导,你坐在驾驶室头都发亮。”

    “小德子!两个眼瞪多大还瞎讲,我头又不是灯笼,晚上在驾驶室怎么发亮啊?”胡进明捋了捋脑门日益凋零的头发,自我打趣地说,“我不坐驾驶室,头也发亮。”

    袁野、张侠、刘建德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

    第二十九章 有车夜巡

    袁野见到刘晓强,嚷着让他请客,刘晓强不买账,反说他走了狗屎运,换了书记、乡长,倒换出车子,不然你派出所刚伸过手要钱,就是脸皮厚像锅底,也不好磨身再开口要车子吧。袁野被说得理屈词穷,心甘情愿地答应摆上一桌。

    星期五的傍晚,刘晓强因乡党委会耽搁,最后一个到好再来饭店,他瞅一桌打牌人,对着袁野抱怨:“你哪是请我吃饭,不该来的都来了。”

    乡政府的刘石、金云准、邢庆松、工商所的朱世仁都谦虚地说:“该来的还没来,不该来的先来了。”

    马小二抓了一手好牌,没舍得放地说:“我把车子带来,准备送你书记大人。”

    刘晓强不领情地说:“尽说漂亮话,眼都打牌打歪了,还说送我,你不晓得去接我。”

    “我不是怕影响不好,说你官大了,势子跟官长。”马小二嬉皮笑脸地逗着。

    胡进明边催着楚老板上菜,边说:“小户人家就是寒酸,一桌待八方客,别见怪。”

    马小二接着就说有酒喝,哪会见怪;刘晓强眼一瞪,凶道:“不是说你哦!”

    楚老板托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烧菜,咋咋呼呼地进来,众人七手八脚将牌收好,摆上碗筷酒杯,马小二拧开三瓶沙河酒,自告奋勇当起酒司令,咕咚咕咚地斟着,刘晓强笑着说:“不花钱的酒,你倒舍得。”

    马小二得意地说:“派出所一天到晚搞人的,逮到一顿,不喝白不喝。”

    众人都不含糊,一人一大杯,酒的主题先是给刘书记上任接风,嘴喝热了,主题也乱了,马小二敬胡进明酒,说要给派出所开车。没等胡进明开口,袁野首先申明:“你不要工资,我都不要。”

    胡进明说山花车队张队长打过招呼,他女儿要给派出所开车。

    马小二立马取笑:“胡指导,你心还不老。”

    刘石说胡指导头发掉了些,并不代表他老,那是换季节正常反应,明年开春要重发。

    袁野怕胡进明答应了张队长,到时候不好收场,借着酒遮脸说:“女孩子哪能帮我们开车子,搞个女孩子当驾驶员,不是成心想让我犯错误。”

    金云准也帮腔说:“小姑娘开车子,你们晚上出去,撒泡尿都要找场子。”

    胡进明只好笑着说:“说着玩,还当真,小姑娘开车子,你们大嫂子对我出门也不放心。”

    朱世仁连着敬袁野和胡进明的酒,笑着说:“你们哪要找人?我儿子给你们开车,我不依仗他挣钱,给你们管着,我少操点心。”

    马小二赶紧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地说:“春晖是我徒弟,技术绝对过硬。”

    邢庆松他们也跟着起哄,袁野和胡进明只得点了头,说先开试试瞧。

    朱世仁乐得合不拢嘴,看见楚老板送菜进来,高声地说:“楚老板,今晚算我的,你要账给人家接了,我们翻脸啊!”

    刘晓强瞅着袁野和胡进明说:“你放心,他们不会跟你争,哪蒙到你这个好头子。”

    一桌人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散了。

    转眼天气凉了,叶落而知深秋了,山花乡在外打工的劳动力们将粮食抢收后,又候鸟般地飞走了,守望寂寥乡村的大都三八、六零部队,那些白天晒着太阳出油的“鼓上骚”们夜间便不安分起来,他们像蛰伏的虫儿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干着鸡鸣狗盗。

    袁野有了车,便带着联防队员四处转悠,山花乡横竖几十里,这铁家伙不喝水,只认油,油的费用上面是不管的,只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摊派当然行不通,抓赌成了一条取之不竭的重要源泉,何况山里人赌风也盛,玩钱吗?给谁不是玩。

    巡逻防盗是山花派出所夜间行动的主业,顺便抓赌成了他们的副业,无主业不稳,无副业不富。这晚,袁野和联防队员们深入山里,月光晃晃,白霜染地,整个荒野空荡荡的,看得让人心哇凉,远远近近的山像稻草垛,黑乎乎地矗在那儿,山脚下村庄透出隐隐的灯光,星星点点,显示着生机。

    袁野和程军在村口找了一个石窝坐着,跑累了不也计较这石窝的冰凉,狗叫了,一狗嘶叫,群狗相和,刘建德和程德芹进了郢子,抓贼嘛,车子只能停在大路上,人只身进郢子,他们轮流着转悠。

    袁野听到脚步声,知道他们回来了,问:“怎么样?”

    刘建德喘着粗气说:“没大情况,有一家四个人在打麻将。”

    “多大?”十块、八块输赢,袁野是不动的。

    “五十元一锅!都是凤凰村名角。”刘建德显然在那家已守了一会。

    袁野一骨碌蹿起来,说:“抓,管他什么人。”

    四个人折回郢里,刘建德带着直奔那家,门虚掩着,袁野轻轻地推开门,他们鱼贯而入,袁野站在一穿西服中年男子身后,这家伙太投入,未察觉,他摸了一张万回来,正在考虑出什么牌,袁野看着他的麻将随口说:“三万。”

    “瞎讲什么?”穿西服的抱怨着,他打出一张牌,才意识到不对劲,声音是从后面出来,他回过头来傻了,另外三位比他不强些,跟着发傻,他们像梦游一样醒过来,这时才觉得冷气上身,缩腰拢袖,抖如打摆子。

    “精气神不小嘛!这么晚不睡觉。”袁野冷硬地说。

    “打着玩!”穿西服的搓着手,讪讪地说。

    “有几个钱嘛,一晚几百元输赢都是玩。”袁野话里藏着讥讽,穿西服的不敢接话了,另外三位嘴像被缝住,大气也不吐。

    程军和程德芹收揽着桌上的战利品,“一人罚款一百块。”袁野皱着眉头说。

    “我回去拿。”穿西服的连声答应,另外三位眼巴巴地瞅着他,央求道:“你把我垫上,明天给你。”

    其中一位长得像瘦猴子的五十来岁人喃喃自语:“我现在回家拿钱,给老太婆晓得,吵死了。”

    刘建德、程德芹陪着穿西服的出了门,不大会工夫,那人带着钱回来了,袁野让程军收了罚款,将每个人作了登记,袁野扔了几句普法的话,撂下他们走了。

    上了马路,程军模仿着穿西服的话音:“瞎讲什么?”

    刘建德、程德芹捂着肚子大笑,一行人的兴奋像未燃尽的火种带上车。朱春晖启动车子往回赶,刘建德自问自答道:“所长,你可认识那个穿西服的?他就是黄大胆内弟。”

    “管他什么胆,照割不误。”袁野霸气地说。

    “黄大胆和他内弟一个德性,也好赌,他在小范酒家输了不少钱。”程德芹插话道。

    “他不输才怪,他和小范丈夫打麻将,小范不坐他丈夫边上,猴在他旁边,小手放在他大腿上,关键时摸几把,黄大胆骨头酥了,魂也飞了,输了钱还笑。”刘建德活灵活现地说着,惹得程军嗤嗤地笑。

    “黄大胆哪来这些钱?”袁野问。

    “都是村里钱,凤凰村是乡里树立的小康村,黄大胆敢吹,一直吹到农业部,各级发的牌子黄通通得一溜,村会议室墙上挂满了。”程德芹嘴上对他不服,内心还是有点羡慕,吹牛吹到这等程度,也是一种本事。

    袁野想起最近报纸上登的消息,中国蚕丝在国际市场上行情低落,国里不少丝绸企业走入困境,凤凰村靠蚕茧烘干厂而牛皮哄哄,他断言道:“我看凤凰村好景不长,黄大胆这么混干,经济肯定垮台。”

    “垮台没那么容易嘛,乡里财政周所长蹲点在凤凰,他在经济上支持他。”刘建德对袁野的话半信半疑。

    袁野懒得和他们分析市场行情,歪靠在椅上半寐。

    后面的程德芹感叹:“黄大胆也不亏,吃着、喝着,还和小范有一腿。”

    “小范丈夫二老闷也是孱头货,只要有钱赚,他装呆。”刘建德很有些瞧他不起的味道。

    “他不装呆怎搞,小范是凡脚。”程德芹鼻子哼着冷气说。

    回到派出所,鸡已叫了,袁野他们倒头便睡。

    第三十章 迎接检查

    第二天一早,刘建德神秘地到办公室,向袁野搬舌:“黄大胆到邹书记跟告我们状了。”

    “告什么状?”袁野想到昨晚抓赌的事。

    “说我们派出所到他们村,没和他招呼。”刘建德眨着牛眼说。

    袁野头一回听到这荒唐说法,齿唇冒着冷气问:“邹书记怎么说?”

    “邹书记对他一顿鬼冲,说派出所晚上巡逻,为什么要通知你?就是我,他们也没必要和我说。”刘建德说得很开心,紫黑脸膛像一朵盛开的蚕豆花。

    袁野半天憋出一声,“算个球!”

    中午在乡政府食堂,袁野遇见邹书记,他笑着和他点了点头,根本没提凤凰抓赌的事,袁野当然不好主动提。黄大胆和财政周所长脚抵脚地来到食堂,要了包间,袁野故意朝着黄大胆看,他脖子一僵,装着没看到,特意将正在打饭的邹书记拽进包间,袁野暗自好笑,这大概就是黄大胆的报复了。

    从食堂回来遇见正在开办公室门的张侠,袁野奇怪地问:“怎么来这么早?”

    “我把办的身份证整理一下,下午胡指导到县局去,顺便带上。”

    袁野很欣赏张侠的勤快,说了一声你忙吧!他翻开桌头的毛选,走进去聆听老人家的教导。

    “张侠!还在忙啊。”门口传出轻盈、尖细的声音。

    张侠顺声音瞥去,老同学计秀娟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他心中明白她为何而来,嘴上答道:“我是无事忙。”

    计秀娟转动秀目,瞅着袁野说:“袁所,你的书我还没看完。”

    “你慢慢看。”袁野佯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说,“你俩老同学好好聊聊。”t

    他拿着红皮书,闪进里屋,将门关上。

    计秀娟看袁野午休去了,小声地问:“你们所长在看什么书?”

    “我们所长什么书都看。”张侠促狭地看着她,打着阴阳腔问,“可是又想借书?”

    “说啥啦?”计秀娟那点小心思被同学看破,脸上飘起红云,娇嗔道。

    房门拦音,袁野只听到外面两人叽叽咕咕声,头儿?枕,他眼一黑像被打了闷棍,昏然入眠。一觉醒来,袁野用冷水浸把脸出来,外面只有张侠一人,他换了一杯茶,茶叶是山里的野茶,茶农自家炒制的,像一粒粒老鼠屎,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沉浮,他将杯子移到嘴边,一股热气卷携着茶叶的清香扑入鼻孔,十二分的受用,他感叹:“没喝就这么香,喝起来更有滋味。”

    张侠一旁答话:“这茶在山里不精贵,荒园里摘的,正规茶园的茶摘下来,都拿出去卖了,这茶是山里人留给自己喝的,叶子不好看,喝起来味浓,所长喜欢喝,明年我让山里亲戚多收点,这茶特便宜,二十元一斤。”

    “能多收点就多收点,我父亲也喜欢这茶,它看着不起眼,喝着舒服,泡几道,味不败,城里的人喝茶追求叶子好看,华而不实,叶子泡一道,味儿走了。”袁野发出由衷的感慨,“茶和饮食一样,原来城市里的人凭着兜里的钱和票,哭着喊着去吃大肉,乡下人不是过年、家里办大事,肉上不了嘴,乡下人没办法,搞点泥鳅、黄鳝、老鳖、蛇打打牙祭,而且是纯天然的,等城市里的人明白过来,喜欢乌龟、王八、蛇时,乡下人又开始吃大肉,总体算起来也还公平,城里人保持吃贵的,乡下人保持吃贱的,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不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野茶现在城市里不流行,说不定,过几年城市人明白过来,我们乡下人又喝不上了,趁他们没明白,我们多喝点,以后他们喝茶摆谱时,我们心里平衡,都是我们喝剩的。”

    张侠听了袁野的一番高论,茅塞顿开,说:“所长,你讲的话想想真对。”

    袁野也很得意他的山茶理论,乡里办公室邢主任从门口探出头,叫:“袁所长,邹书记通知你到二楼会议室开会。”

    “什么事?”袁野撵出门问。

    “明天有领导到乡里检查。”邢主任停下脚头说。

    袁野没再追问,捧个茶杯,夹个笔记本上了楼,小会议室圆桌围了一圈人,村、乡干部都有,黄大胆也在坐,袁野在圆桌后面一排找个空挡填上。

    邹书记埋头在笔记本写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抬头环顾,见参会人员来齐了,清了清嗓子说:“今天通知大家来开个短会,会议内容就是如何迎接市、县领导的检查,这次检查对我们乡里来说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昨天中午才接到县政府办公室通知,这次检查县里一把手周书记陪同市里分管农业的吴市长、市农委郭主任亲临我乡,县里安排我们乡作为参检单位,既是对我们的信任,也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检查是双刃剑,检查好了,皆大欢喜,检查出了纰漏,丢了县里的脸,县里追究我的责任,我要追究在坐的责任……”

    邹书记听取预备迎检的单位的汇报,乡棉纺厂徐厂长首先发言,听到他说车间只有五十人上班,邹书记眉头紧皱,打断了他的讲话,他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面,态度坚决地说:“徐厂长,你必须保证车间有一百人上班,没开的机械都转动起来,人手不够,你们厂领导上,再不够,你们想想办法,其他找不到,人还找不到。”

    徐厂长是乡里企办室下派到厂里的干部,对书记的安排言听计从,连忙表态:“邹书记,你放心,明天保证有一百人上班,人不够,我也算一个。”

    邹书记笑了,说:“你算一个,尽想好事,明天谁汇报?你回去落实好人员,还要拟草一个发言稿,晚上送到我寝室,我要看看。”

    随后山花村、凤凰村村长一一作了汇报,邹书记对他们短短一天的准备工作很是满意,又提了几点要求,他的目光从人头顶上越过,瞅着袁野说:“袁所长,你明天带两个联防队员跟在车队后面,如果有人阻拦车队、散布不实之言,你要迅速将他带离。”

    “好!我明天随时待命,听从办公室通知。”袁野爽快地说。

    邹书记见具体事情落实差不离,强调了一通政治观、大局观,然后宣布散会。

    袁野回到所里,胡进明已从县局回来,他便和他提起明天保卫的事,胡进明不满地说:“七品芝麻官也要保卫,真乱套了。”

    “你以为真是保卫,就是那些够级别的领导人也不想一出门前呼后拥,现在的保卫已变形了,主要是隔离大领导和群众的接触,不想让他们听到群众的呼声,看到影响小领导政绩的形象,大领导说起来是大领导,其实他们一下来就变成木偶,被他手下的人牵着线,全部由人家安排去看去听,他们安排的人谁不是选出来的,尽歌功颂德,大领导真要想了解情况,就不要安排行程,随机看看,那才能掌握真实的情况。”袁野侃侃而谈。

    “你认为大领导什么不知道啊?也许那就是政治,是我们这些人不可理喻的。”胡进明眨着眼说,“我们听从邹书记安排也是政治,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袁野笑着摇头说:“这不叫政治,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年底还依赖人家拨款。”

    胡进明也逗道:“白毛女反映是旧社会将人变成鬼,新社会将鬼变成|人,我们现在是自收自支把我们变成鬼,一个老鬼,一个小鬼。”

    两人都会意地笑了。

    傍晚袁野刚进食堂,就见金云准在里间雅座招着手,他凑过去问:“有什么好东西?”

    金云准乐呵呵地说:“我从村里回来,看见一个小家伙捉了条麻蚣蛇,足有一米长,我十块钱将它买下,食堂叶师傅正炖着。”

    “好东西,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没有好酒。”袁野肚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在里面不安、骚动。

    “刘书记马上来,从家带来一瓶陈酿。”金所长话音未落,刘晓强负手过来,他见袁野在里面立马戏谑:“馋嘴鼻子尖,藏也藏不掉。”

    袁野笑着说:“还想瞒我,在办公室我就闻到味道,我还闻到你手后面的陈酿味道。”

    “金所长保密工作没做好,我就一瓶酒,把这个酒鬼叫来,你酒喝不好,不能怪我啊!”刘晓强瞅着金所长说。

    过了一会,叶师傅将一罐热腾腾的蛇肉汤端到雅间,袁野探头一看,肉汤呈|乳白色,蛇卷曲地盘在罐中,他忍不住夹了一筷头,放进嘴里仔细品味,肉丝鲜嫩如小母鸡,金云准和刘晓强看袁野动了手,两人不敢落后,稀里哗啦吃喝起来。

    “嗬,你们三个人偷吃东西,被我逮到了吧!”邹书记闯进雅间,叫道。

    金云准等三人忙站起身,邀请道:“邹书记,新鲜的蛇汤可来点?”

    邹书记一听是蛇,像是怕被蛇咬,连声说:“你们吃,你们吃,这东西也只有你们吃。”

    他退身而出,袁野、金云准、刘晓强见邹书记唯恐躲之不及,都畅快地笑了,他们三人端起碗中酒碰了一下,大喝一口,直吃喝到酒干罐尽,方欣然而归。

    第三十一章 领导来了

    一溜甲壳虫般的小车缓缓地驶入乡政府大院,整个乡政府顿时忙乱起来,早已在政府办公室翘首以待的邹书记、汪乡长冲出来,在办公楼门口相迎,领导们已下了车,西装革履的一大群,县里一把手周先明书记没作停留,向邹?金扬了扬手,簇拥着一位戴着镶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径直上楼,邹?金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赶到前面带路,楼梯道一片杂沓声。

    刘建德和袁野坐在民政办公室里,民政办和政府办对面,刘建德按捺不住新奇,探头张望,见为首的那人穿着夹克衫,头已谢顶,向袁野叽咕:“头都发亮。”

    “你看谁头都发亮。”袁野狠了他一句,他压住了声。

    二楼会议室一大早被布置过,圆桌中间是两束以假乱真的塑料花,矿泉水和香蕉、苹果类水果依次摆放,那戴着镶金边眼镜的居中一坐,县周书记、农委郭主任一左一右,其他人依次而坐,县周书记眼光向四周一扫,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他音色洪亮地说:“我首先代表县委、县政府感谢吴伯生市长、郭铁成主任亲临山花乡指导工作。”

    会议室掌声乍起,吴市长点点头;掌声过后,县周书记又向吴市长介绍了坐在对面的山花乡书记和乡长,吴市长点了点头,面无更多表情。

    邹书记站起身准备汇报,吴市长右手向下招招,说:“坐下说吧,我和铁成同志来山花乡,主要是来听听基层一线的同志们呼声和要求,哪怕是意见,大家都开诚布公地谈,我们这些人平时以工作忙为由,下来少,和一线同志们不接触,已让我们耳不聪,眼不明,今天我们就是要借助基层调研这块平台,让我们耳聪目明。”

    邹书记向周书记瞅了一眼,周书记点了点头,他坐了下来,开场白照例是“欢迎吴伯生市长、郭铁成主任、县委周书记来我乡指导、检查工作……”

    邹书记在县内乡镇之级有铁嘴美誉,汇报起来滔滔不绝,尽管他到山花乡时间不长,乡里的各种经济指标、数字烂熟于心,他手拿笔记本,眼光平视,脱稿侃侃而谈,如数家珍,郭铁成主任插话提了几个问题,邹书记应答如流,这时吴伯生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认为基层干部基本功就是情况明,底数清,一个干部离开稿子,就不知所云,哪这个干部只能回家卖红薯去。

    周书记也很宽慰,对县里出台的政策作了几点补充说明,听完邹书记的汇报,吴伯生市长望了望郭铁成主任,郭主任没有发言的意思,他便说道:“从刚才听取的汇报中可以看出,县委、县政府对乡镇发展的宏观指导是得力的,有规划,有措施,而且有前瞻意识,有些做法对我们市里也有很好的借鉴;山花乡党委、政府一班人在先天条件不足的情况下,不等不靠,努力进取,带领群众走农村脱贫致富的道路,是想了办法,花了力气,有了一定的成果的,我在此提几点要求,一要继续深入学习“*”的理论,拓宽农村发展新思路;在大力发展农村经济建设的同时,要学会两条腿走路,因地制宜发展乡镇企业,以工补农;搞好农业产业调整,发展生态农业,走规模化、集约化道路;县委、县政府必须一如既往地加强对乡镇的宏观指导,探索新时期市场经济下乡镇发展新途径。”

    周书记一脸严肃地记着笔记,吴市长话讲完,他带头鼓掌,并作了表态性的发言,“吴市长这次下来调研,是给我们传经送宝的,他的讲话很重要,给我县农村下一步发展梳清了思路,要迅速将吴市长的讲话精神在全县传达和贯彻,以吴市长的讲话精神推动我县的农村工作。”

    吴市长态度柔和地说:“先明书记,我们下去看看吧!”

    领导讲话当然就是指示,即使是用征询的口气说出。一大帮人又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吴伯生市长下了楼,袁野带着刘建德、程德芹上了仪征车,等领导车队出发,他让朱春晖开车尾随着,袁野看着前面的车队,暗自好笑,自己这张仪征像一个乞丐混进衣着鲜亮富人群中,好歹是检查,车速都不快,要是在公路上,人家正常行驶,自己的车子跟着,非跑散架不可。

    第一站是位于山花街上的乡棉纺厂,徐达发一帮厂领导站在厂大门口迎候,市、县、乡领导下了车,未进办公室,直接进纺织车间,吴市长和几个带着白帽的纺织女工握手致意,随行的记者镁光灯闪烁,吴市长露出温暖的微笑,纺织女工露出幸福的微笑;机械轰鸣,随行的人见吴市长嘴在动,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大家都微笑点头;出了车间,吴市长向年青的徐厂长问了厂工人工资待遇和厂年产值、税收等情况,徐厂长因作了充分准备,回答倒也从容,吴市长和徐厂长握了握手,又和随行一行上了车,奔向第二站山花村。

    袁野他们车子要走时,刘建德慌慌忙忙上了车,他一上车就嚷:“徐达发老婆冒充纺织女工,还和市长照了相,听说她们在车间站一刻,还能领到一百块钱,真的还没假的值钱。”

    “你真咸吃萝卜头淡操心,棉纺厂发钱管你屁事。”程德芹臭道。

    山花村址就在乡政府斜对面,转眼就到,刘建德还没来得及和程德芹斗嘴,被袁野支了下去。

    吴市长听取了山花村李书记如何加强基层党支部建设的工作汇报,走马观花了山花村党员活动室的党报党刊,并饶有兴趣地翻阅了支部会议记录,肯定山花村支部的党建工作,号召党支部一班人,发挥党员模范先锋作用,争做致富的带头人。

    检查组最后一站是小康示范村凤凰村,车行驶在山间石子路上,映入眼帘的是两边高高低低的山,像两条游龙,蜿蜒不绝,山上的乌桕树已竞显红叶,如飞彩流霞,甚是好看,吴市长心情舒畅,摇下车玻璃,轻吟着:“停车坐爱霜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他瞧见路边一老农锄着旱地,兴致所至,他吩咐驾驶员停车,径直下车向老农奔去,前后车队见市长车停下来,也陆续停下,县、乡陪同领导因市长此举非安排项目,一时没跟上,那锄地老农是凤凰村赵树宝,已近古稀之年,锄地舍得出力,夹袄穿不住挂在路边,他只到来人影子遮住锄头才发觉,吴伯生亲切地问:“老人家怎么一个人在锄地?”

    赵树宝看来人白白胖胖的,还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蛮客气,便答道:“儿子、儿媳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只留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

    “你们村不是小康示范村吗?孩子们为什么不留在家发展蚕桑?”吴伯生想追问个究竟。

    赵树宝这时才看见路上停的一溜小王八车,便有些没好气,擤了鼻涕说:“小康村,村干部是小康了,我们老百姓吃的是糟糠。”

    吴伯生不解地问:“养蚕不能增加收入吗?”

    “别提养蚕了,养几张纸,还要交特产税,村里用白条子收,交税还要交现钱,不如不养。”赵树宝脱口而出,见又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他不敢再说了,继续锄他的地。

    吴伯生见老农不想再搭理他了,刚才的好心情化为乌有,默默地走开了,上了车一句话不吭。周书记听到老农最后几句牢骚,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邹书记一眼,走到吴伯生车窗边,和他说了两句,邹书记颤颤惊惊,不敢上前,他冷眼瞅吴市长在车上摆摆手,吴市长的车已掉头,周书记转过脸,?( 骚动的乡村 http://www.xlawen.org/kan/7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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