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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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不给李敏留下任何一点点怀孕的机会！当然，如果对象不是廖凡和卢天民的话，那就随她去瞎玩呗。想怀多少个都没关系。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林真不排除自己会铤而走险，去雇佣私家侦探，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李敏和廖凡、卢天民之间先后发生的那两桩破事儿。即便阻止失败，也不准她怀孕。实在被她给怀上了，那也要及早替她做掉。
这只是万不得已的后备紧急预案。
在正常情况下，林真还是尽量不采取极端手段，她更愿意凭着真诚和努力，去赢得自己的完美新生。
……
第29章 降魔者
此刻，林真对着扎西一家人正在进行的事情，就是坦诚告知。
她对洛桑大哥真诚解说道：“不管四个还是五个，他们在干出坏事来之前，都是好人。在我不幸被人所害的那个前世，这几个好人……先先后后地着了邪魔，一时想不开，在面临关键选择的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福利，终于选择了祸害别人。”
“我今生想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及早规劝他们，不要为恶，潜心向善。倘若劝诫无效，那么……那么事情就有点烦人了啊！”
说着说着，林真的脸上收敛了昙花一现的片刻笑靥，再度变得来愁眉不展。
她对洛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算欺哄，只能算作是神话修饰。邪魔、祸害、为恶、向善、规劝以及劝诫，这一切恰好就是藏传佛教信徒们最喜闻乐见的表达方法。
林真采用这种贴近于佛门教义和宗教神话的方式来表达整件事情，有两个好处。
第一个好处是把那一系列万般复杂的纷纭激斗事件，简单归结于魔障和善念之间的对决。这的确就是事情的真相。卢天民竟然会谋害廖凡，显然是一时想不开，忽然间恶欲膨胀，善念泯灭。以致于一失足成千古恨。至于李敏两次勾_引闺蜜林真身边的男朋友，其实也就是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不顾旁人死活的私心作祟。至于廖远的暴力杀戮复仇欲望，那就更不必说。
第二个好处就是，林真偷偷思念了长达一十八年之久的亲爱小凡，将会在今年的秋天再一次出现在重生林真的眼前。前提是前世种种一切运行的轨迹，没有产生太大的偏差。在今年秋天顺利重逢亲爱的小凡一解18年默默相思之渴以前，林真才不想贸然改变自己今生的命运线呢！所以，此刻，林真并不敢在扎西一家人的面前，过早将那四个或者五个日后迟早要展开生死较量的短命冤家，提前定性为坏人。凭着藏家汉纸与生俱来的热血豪迈，林真担心他们会忍不住过早出手进行干预。万一搅黄了林真第一着紧的这档好事儿，那可就糟糕透了。
林真自以为这个故事天衣无缝，她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半点都没有欺哄扎西大叔一家人，同时也牢牢把握住了善与恶，正与邪这个充满正能量的主题。
洛桑听到林真这么一说之后，虽然略感迷惑不解，却也坦然如释重负，爽爽快快地应承说道：“没问题，洛桑绝不答应邪祟妖魔来到香格里拉草原上作祟。即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降妖伏魔。这不算特地帮你，这其实是白玉藏乡每一个男纸汉应该做的，我们是格萨尔王传下的后裔，是天生的降魔者。”
听到洛桑说起降妖伏魔，林真的肚子里忍不住的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来肚子都要疼坏掉了。看样子，这位藏族大哥还当真是把西游记当做历史教材来背得滚圆溜熟了。
林真不敢笑出来，这也不算不诚实。她是出自于敬神的考虑，不愿意轻率一笑之下，冒渎了佛家神祗。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真的心情转好之后，感觉自己还能够再喝不少。
伸手想去拿过塔底最后的酒杯，才发现那么大的一塔子青稞烈酒，竟然已被喝完。
林真的心情变得更加从容和欣慰，自今日起，她不但可以如愿拿到那头漂亮的奶牛，还可以和扎西一家人像亲人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时候，扎西大叔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对劲儿。
林真在前世和这位藏族乡长相处过五年之久，对他的一切都很了解。这无疑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忠厚长者。
既然林真如约完成了一塔烈酒的挑战，扎西大叔是绝对绝对不会毁诺变卦的。从此大家就算是亲如一家了。而且，藏家人说话算话，并无虚言佞色。当汉人说起亲如一家的时候，很可能只是句漂亮话儿。从藏家人嘴里说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一家人了。
林真根本不担心扎西大叔会忽然变得跟她见外起来。
那么，大叔脸上的神情为什么又会那么奇怪？
正在纳闷的时候，大叔非常吃力的挥了挥手，低声道：“卓玛、央金、洛桑，你们先散了吧，各自回屋去睡了。我和尊贵的汉族客人……咳咳，不能再算作客人了，她是你们的亲妹纸。咳咳，我和她有话要讲，单独讲。你们赶紧回去了，别想偷听。”
藏家人最讲诚信，三姊弟答应了，也就真的散了。只留下大叔和林真两个。
扎西大叔面色沉重，忧心忡忡的道：“婆嫫姑娘！你知道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三座神山的来历吧？我猜你既然能够获得转生这样大的福报，你一定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吧！”
林真当然知道：婆嫫兼具着女儿以及女神的意思，在养育了多个女儿的藏族家庭中，仅为最受世人尊崇的那一个女儿所专用。这个女儿还必须是尊贵骄傲和美丽的，不然便不能被称为婆嫫。
林真赢得了拼酒的赌约，扎西大叔立即改换了最隆重的称谓语。
关于大叔忽然提起香格里拉三座神山的来历，林真也不觉得意外。她早就晓得，一旦提及邪祟妖魔，大叔就一定会牵扯到神山的信仰上面去。
这是因为：按照当地藏人的信仰，从丽江向北，从稻城向东，在香格里拉草原上屹立的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三座神山，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雪峰。这36峰乃是36位女神的化身。
为什么区区弹丸之地，竟然会麋集了多达36尊女神呢？因为香格里拉的背面就是通往无间阿鼻地狱的入口。
罪孽深重的地狱恶鬼，就困在香格里拉三神山三十六峰人类肉眼所看不见的那个背面。
女神们成天唱着美丽动听的歌谣，为地狱恶鬼们洗涤灵魂，直至他们的罪孽洗清然后得到超度。
对于科学昌明时代的汉族城里人来讲，这就是传统宗教神话，是香格里拉的古老传说。
对于扎西一家人而言，这不是神话和传说，这是他们的信仰啊。
林真打一开始抛出邪魔这个话题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料到可敬可亲的扎西老阿爸，迟早会跟她谈起无间地狱的事情来。
因为香格里拉向来被视为纯洁干净的领域，这里所指的纯净并不只是未受到工业化的污染，也表示着此地只有神光普照没有妖魔横行的意思。
林真悍然指控说某只妖魔腐化了四或五个人类，并令其杀人害命，这就等于投诉说香格里拉三座神山三十六个雪峰代表的三十六尊女神，竟然出了大的纰漏，令无间地狱里的一只或者多只恶魔，逃逸了出来？
这可是一件性质极其严重的指控啊。
林真前世毕竟在此生活了五年之久，过着和藏家姑娘完全一样的生活，她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
第30章 冲古寺
“老阿爸您这是多虑了吧！”林真莞尔笑道：“那都是前世的事情，早已过去了。曾经害过我的那只该死的邪魔，恐怕也未必是从神山背后逃出来的。也许是汉人同胞粗心大意，从内陆平原和大海之滨，不小心带过来一些不大干净的东西。”
这样一套说辞，她一早就已想好。此说既可以配合少数民族同胞的传统信仰之说，也可以巧妙诠释成道德的沦陷以及工业化的污染。
可是，林真这时候始终感觉事情在哪里有点没对的样子。
她的心思机敏，又善于纵观全局。立即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妥，恐怕出自于扎西老阿爸异乎寻常严肃的态度上头。
林真关于邪魔自何处而来所做的这番解释，其实，不用她说，扎西老阿爸自己也是能够想得到的。
既然他能够想到，为什么还要如临大敌，不但面若寒霜，还提前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统统都遣散了。
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想让他们听去？
林真所讲的这个故事，似乎和扎西老阿爸心中埋藏的某个秘密，撞了个巧。所以才令得这位老人家严肃紧张起来。
这究竟表示着一个啥意思呢？
难道？莫非？扎西老阿爸还真的撞到了与林真所描述的所谓邪魔，差相仿佛之物？
切！这可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呀！林真表示自己虽然遭遇了重生，却并不迷信鬼神。她可不愿意无心插柳，意外刺激到藏族老阿爸心中埋藏的那根迷信神经线。倘若真的发生那样的误会，实在令人尴尬。
林真的心中忐忑不安，惴惴的问：“老阿爸的意思是……？”
“哎！”扎西老阿爸怔怔出神了好一阵子，终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徐徐说道：“你知不知道神山仙乃日脚下那座年久失修的喇嘛庙？”
“您指的冲古寺？”
大叔十分吃力地点头说道：“却吉加措大师昔年在此地填湖造地，建起了这座寺庙。所以叫做冲古。冲古就是填湖的意思。可是，寺庙刚刚建成不久，就招致了一场麻风病。有很多人死去，加措大师本人也罹患了这种可怕的瘟疫，圆寂在了寺中。这座喇嘛庙从此变得萧索冷清，这几世活佛谁也没有将它重新整修复原。活佛们好像已经放弃了这个曾经的圣地。”
林真默然无语，那应该是民国年间的事情了。外国旅行家撰写《遥远的地平线》一书并将仙乃日神山背后的亚丁湾大峡谷命名为蓝月亮山谷的时候，那位外国旅行家在旅行日志中写到，他曾在1928年住在冲古寺中，在夜间了望美丽的蓝月山谷。
这就是说，麻风病杀人事件应当发生在1928年之后。又或者，麻风病疫情发生过不只一次，1928年之前一次，1928年之后又是一次。恰好在民国十八年的时候，此地一度平安无恙。
其实，那不过就是旧社会曾经猖獗过的一种传染病而已。
天花、鼠疫、霍乱、麻风病曾经把古代地球人类折腾得哀鸿遍野、尸殍满地。至今为此，鼠疫和霍乱仍然存在着相当大的危险性。不过，天花和麻风病两种，已经被世界各国政府一致公认，早已从地球上完全消灭。
藏区牧民的古老生活习惯，以及糟糕得很的卫生条件，向来都是个教人头疼的问题。感染麻风病本来只是旧社会曾经遭遇过的医疗卫生水平落后问题。当金珠玛米解放军率领着公益免费医疗队进驻之后，麻风病早就成为了被遗忘的古老历史。现如今这个科学时代，再也不担心再度爆发大规模的麻风病疫情。
可是，把迷信当作信仰的藏族老阿爸一旦把这件事情跟恶魔来袭事件扯上了干系，那可就麻烦了呀。
“真该死！”林真忍不住咬牙切齿痛恨起自己来，“都怪我弄巧成拙，干什么非要跟藏族老阿爸去扯上什么邪祟妖魔传说啊！这一下事情闹大了吧！这一下不好收场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扎西老阿爸还真是将麻风病案件、神秘力量逆袭香格里拉神山事件、以及林真所谓的前世遇害案件，连贯在了一起。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昔年却吉加措大师填湖造寺之时，挖掘地基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咒印，惊醒了沉睡中的一尊上古邪神。所以才会在此地降下瘟疫之灾。婆嫫林真你前世曾经遭遇的不幸，我想，其实并不是妖魔作祟。香格里拉的草原和天空，受到36位女神的共同祝福和守护，无间地狱里囚禁的那些妖魔肯定是无法为祸人间。”
听到老阿爸这么一说，林真的心下稍安。原来，大叔并不曾怀疑过36路冰山天女们的能力，也不曾担心过无间地狱里的恶魔逃逸。
扎西老阿爸所要表达的意思，听上去好像是倒过来想要安慰林真：“不要害怕那些妖魔鬼怪！它们根本就出不来！你的前世遇害身死，另有原因。这并不是恶魔们集体出逃发动的末世恐怖逆袭。”
可是！困在蓝月亮山谷深处服刑的地狱恶魔们，既然全都被36路冰山美人狱警们牢牢地羁押住了，扎西老阿爸脸上的神情为什么还会那么的沉重呢？他所害怕和担心的，究竟会是个啥呢？
“地狱里的恶魔既然无法逃逸，那么，您的意思是，麻风病的起因不是来自于妖魔作祟？”
“嗯！”扎西老阿爸十分严谨的，一字一顿，慢慢说出了他所相信的那个秘密真相：“毁掉冲古寺，降下大瘟疫，又害死了你前世的，不是魔，而是神。”
“那是一位非常古老的邪神。早在我佛如来于娑罗双树之间涅槃以前，早在观世音菩萨肉身成圣以前，那是一个属于大梵天王和湿婆神的遥远古代。现如今，湿婆古神传下的后人，苏醒了。我想，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子的。大梵天、湿婆神，以及他们传下的后裔，并不是妖魔，所以没有被36位女神拘束在地狱山谷的最深处。”
“哦！事情原来是这样子啊！”
虽然扎西老阿爸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沉重，林真的心境却变得舒坦很多。
只要不是妖魔鬼怪就好。
邪神古神什么的，好歹也算神明。此事好说得很。衷心敬拜于四方诸神面前，既不笃信也不渎神，关于这一点，林真自信自个儿做得一直都很不错。
可是，她的心中仍然免不了暗生疑窦：“尼玛！所谓湿婆！你不是印度教里的上古邪神吗？你不该乖乖呆在恒河流域吗？干嘛又要多管咱中国人以及新加坡华侨们的闲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无缘无故加害于我，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
第31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且慢！林真忽然觉察到自己的思维当中存在一个盲点。
这个盲点，这个被她一度疏忽掉的细节，恰好就是她一直觉得整件事情在哪里有点儿不大对劲的原因所在。
重生后的林真虽然阅历丰富见识过人，毕竟也还是个正常女人。
她始终未能完全免俗。当她跟扎西大叔一家子开始交往的时候，总是把1990年时年20岁的林真这个角色，主观代入为又老实又天真的一只小白兔。
天真无鞋的小白兔林真同学在前世竟然被人给杀害了，那么杀害她的凶手必定就是腹黑残忍的凶恶歹徒。
这是林真自己固有的思维定式。
饶是她前世活到了44岁，当过18年新加坡卢氏远洋集团总裁太太，仍然是没有能够轻易跳得出这个习惯思维陷阱。
直到扎西老阿爸脸上一再露出十分不合情理的沉重表情来，林真苦思良久，这才醒悟到……
原来！原来在扎西老阿爸的心目中，厦门来的林真姑娘根本就不是一只小白兔啊！打一开始，她就是个品行不端的失足女青年。日后，她可能慢慢变好，也可能变得更坏。
话说失足女青年这倒也是一个极具8－90年代时代感的流行词组。
“原来我不是小白兔啊！在别人的心目中，我是个坏女人。那么，扎西老阿爸忧心忡忡跟我提及印度邪神的时候，他老人家所指的，恐怕根本就不是想要替我打抱不平的意思。而是，戒备提防着，唯恐我变本加厉，进一步干出更多的坏事儿来。”
邪神附体的坏姑娘？大叔想要表达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意思吗？
“可是！冲古寺的破败和民国大瘟疫又算怎么回事儿？大叔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提起这一茬来呢？难道，在扎西老阿爸的心目中，这些都是我的某度前世曾经做下的罪孽吗？尼玛！大叔你太抬举我了，我怎么可能有那么牛笔！”
林真这时候有点扼腕痛恨的感觉。
一恨扎西全家迷信，再恨自己弄巧成拙。早知如此的话，刚才就不该故弄玄虚，去扯上什么邪祟妖魔。
这时候，扎西大叔终于宣布了他的决定。
这位藏家老阿爸表情沉重，缓缓言道：“对于这种事情，我爱莫能助！我的儿子和女儿，也不敢和你走得太近。”
林真的心情也就一点点的跌落下去。
对于扎西大叔做出的决定，她并不特别吃惊。这件事儿不怪大叔，全怪林真自己贸然跑去提及了前世和今生这个犯禁的话题。全怪林真自己对草原藏家牧民们的世界观，了解不够深。
现在回顾起来，林真总算明白过来：在扎西大叔的眼里看来，她绝不可能是菩萨降世或者活佛转生。同时，基于本地居民对于香格里拉三座神山上36尊雪山守护女神的崇拜和信赖，大叔也判定她绝不会是蓝月亮山谷里头越狱出来的逃犯。
于是，林真一提及前世的死亡旧案，扎西大叔立即将她判定为死不足惜的失足之人。她不可能是来自蓝月亮山谷的妖邪附体，纯洁无比的香格里拉草原受到神山诸神的祝福和守护，根本不存在妖魔横行的可能性。
于是扎西大叔便想起了百年前的瘟疫奇案和冲古寺毁坏之谜。大叔最感困惑的事情，从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就可以听得出来。扎西大叔想不通历代活佛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资出钱出人力重修冲古寺，冲古寺可是扼守着蓝月亮山谷入口处的圣地啊。为什么活佛不肯重修冲古寺？
站在大叔的视角，他是不会猜忌和怀疑活佛拥有的无上神通。活佛一定是高瞻远瞩和英明杰出的。佛曰不可说，那就是不可说。活佛心里一定藏着些不能宣讲出来的秘密。这个秘密肯定无关降妖除魔，那么，冲古寺不被重修的原因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这座喇嘛庙的毁坏，以及可怕的大瘟疫，根本就是大梵天或者湿婆神的传人们弄出来的。大梵天和湿婆神并不是魔，而是印度古神。藏传密宗佛教的活佛，跟那些印度古神之间的关系，并非仇敌，却也不是朋友。
那些外域古神显然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当湿婆神的力量于百年之前发动那场大瘟疫的时侯，活佛不便公然与之宣战，于是便放弃了数千名当地喇嘛和牧民的性命，随即永久性地放弃冲古寺，任其成为废墟和遗迹。
对待这种既非敌亦非友的可怕客人。要客气，要尊重。还要随时警惕着，提防着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们，随时又会再一次为香格里拉带来新的灾祸。
……林真渐渐捋清了思路，她终于猜到了大叔内心真正的立场和态度。
这一切全都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
林真的今生，就此走上了一条重大的歧路。她初来贵地的第一天，就被定义为不受欢迎的尊贵客人。她随时可能为洁净无暇的香格里拉大草原，带来瘟疫和灾害。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林真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彻底失去了扎西一家人的支持和帮助。今生的路，从一开始就比前世更加难走。
揣摩起藏家牧民们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来，扎西一家人不但不会再帮她，还会处处监管着她，从各方面为难和限制她的行动，以防她带来可怕的灾祸。
古老的迷信传统，还真是一件坑爹蛋疼的事情啊！
“可是！”林真还没有完全死心，她软弱无力地抗辩说道：“我喝完了您布下的塔子酒。扎西老阿爸，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您扎西老阿爸。喝完了这一塔酒之后，我们就亲如一家，这话还算数吗？”
在林真内心，对于藏族乡长扎西才让同志的称谓，在这天晚上已经反反复复地更换过好几个来回。一忽儿将他视为亲爱的老阿爸，一忽儿将他视为乡长大叔。
此刻，林真想要当面最后一次喊出亲爱的扎西老阿爸来。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要永久性地将其改称为乡长同志，或者扎西大叔。
今生，还没有来得及和扎西一家人好好相处，才在第一天见面的晚上，眼看着就要翻脸成仇。这还真是有些惨痛呢！哎，权当是隆重举办了一场洒泪告别歌坛演唱会。且让我最后一次矫情演唱，深情动容喊出一声“老阿爸”来。
“老阿爸！您说话还算数吗？”林真像个教养尚好的深闺怨妇似的，幽幽地叹息起来，语气里尽是埋怨的意思。
她的衣兜里此刻正揣着一只小手绢儿。她倒是很想偷偷拽出那条小手绢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再把手绢的一角，低着头悄悄噙在齿间，假装出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可是，她没好意思真的这么去干。
今生的她，已经接受不了前世曾经用过那条不够干净的小手绢了。
……
第32章 高原红
“当然算数！”扎西大叔十分艰涩地苦笑道，“就算你十恶不赦，我也只能站在你这一边。”
“为什么啊？”林真大为惊诧。心里头又是感动，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你赢了啊！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即使你犯下天大的罪过，也还是我的亲人。”
“可是！老阿爸！”林真感激得几乎再次落泪，不过这一次她强忍住了。重生过来才过半天，今天她落过的眼泪已经太多，她已经不敢再哭，“您分明把我当作了坏人！您不怕被我拖累吗？”
老阿爸依然还是一脸苦笑的道：“怕！倘若硬说不怕，那是假话。其实我很怕被你拖累，陪着你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不过呢！这世上没有什么罪是不能赎清的。如果扎西老阿爸都不帮着你去赎，还有谁能帮你？”
原来是这样。林真现在知道对方的思维方式和她不同，难怪她会一再误读了对方的态度。
一刻之前，她还相信自己被扎西老阿爸给残忍地拒之门外了，现在，就好像弃婴又被父母给捡了回去一样，心里头分外感觉温暖。
“嗯！”林真终于在老阿爸的面前低下了头，心里头为自己之前所作半真半假的那些表白感到惭愧，“既然这样，感激或者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以后都是亲如一家人，不再说两家的话。”
“那么，我现在想说出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来！不知道老阿爸会不会冲我发火啊！”
“只管讲！”
“我想买下家里那头奶牛！最漂亮的那头！价钱可以按时价最高的标准来定。我知道这不是钱的事情，我知道家里也离不开它，可是，我非常非常需要得到它！”
扎西老阿爸也没有料得到林真竟然会是这样奇怪的一个性格儿，她既没有像寻常大姑娘那么伤心欲绝，也没有出于感动说出些掏心窝子的话来。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公然提出来想要强行购买扎西大叔绝对不肯出售的那头奶牛。
少了最主力的一头大奶牛，全家人的淡奶油、酸奶酪，以及酥油茶的自给自足平衡，都会被打破。
一天没有了酥油茶，藏人就会生不如死。
仙乃日雪山之麓的白玉藏乡，海拔3500米。因为高原日照比平原上强烈的多，每个人的颧骨上和两腮边，都带着标志性的高原红。那是皮肤被紫外线灼伤之后，产生的生理抵抗。
藏人的酥油茶，不只是用来喝的。碗底最后所剩的油茶汁，以及喝茶时顺着嘴角边漏出来的些许油沫儿，会被顺手抹在脸上充当防晒｜｜乳霜。（这也是林真宁死都不肯效仿的事情之一。）
“多挑几只奶山羊不行吗？非得领走那头奶牛吗？”老阿爸忍不住皱着眉头，为此事发起愁来。
“我是一个人住啊！一头牛好养些。羊多了我肯定没那本事一个个的都看住了……除非能够驯得出一只最懂事的牧羊犬，那时候就可以把牛牛还给家里。我情愿到时候改吃羊奶。其实我一点也不抵触羊奶，也不是一定非喝牛奶不可。只是眼前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好打上了家里那头奶牛的主意。”
“哦！这样啊……”老阿爸沉吟着道：“你的新房子潮气未褪，一个半月之内还不能搬进去住。你就在家里跟卓玛和央金一起住吧。这样就不用担心牛和羊的问题。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会帮你买到更好的奶牛。”
林真其实已经想好了，前世她的确如老阿爸所安排的那样，在扎西家里住足了一个半月才搬进自己的新家。但是今生必须做出改变，她明天就要单独住进新房子去。
这是因为前世的她并没有什么洁癖，今生的她，小洁癖积习难改。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小洁癖应该改掉，可是，这需要时间啊。十八年养尊处优形成的各种卫生习惯，被卢家惯出来的各种讲究毛病，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改不掉的。
“扎西老阿爸对我如此之好！我肚子里面揣着的这些小心思儿，应该一五一十地全数告知老阿爸吗？”
林真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啥也不说。这些琐碎事儿，就比如大姨妈来访的周期，即便是在亲爹面前，做女儿的也没必要把这种事情也告知老爹啊。
所以这不是成心隐瞒，只是正常人类应有的隐私。
至于真正关系到全家人祸福的大事情，林真发誓自己不做隐瞒，一定要向老阿爸如实招供。
这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林真全部用来讲故事。
正好卓玛央金和洛桑都不在，只有老阿爸一个听众。老阿爸成熟可靠，即便把一切都告知了他，想来也不会坏了大事儿。就好像卢氏集团曾经信重的那位江纬华大律师一样，卢天民夫妇两个，可以不信任任何人，却必须绝对信任江大律师。
这一次，林真把前世的一切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如实告知。
这些事实和林真之前所讲的那个神话版本，并不冲突，并没有自相矛盾前后抵触。
扎西老阿爸听完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些事，不要告诉洛桑和他的两个姐姐。”
“嗯！”林真点头应承道：“他们还年轻，我也怕他们接受不来这样的事情。”
老阿爸这时候忽然问起了一个思维跳脱的小问题：“这么说来，你一心想要带着那头奶牛独自搬出去住，也就是因为总裁太太爱干净，不习惯咱们藏家牧民脏兮兮的生活习惯了？”
林真的脸登时就红了，低头承认，“嗯……”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她的声音细若蚊鸣，微弱得几不可闻。
没想到扎西老阿爸大大方方地笑道：“别不好意思啦！说起来你也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了。咱们牧民不爱洗澡，也不肯去城里花钱买些像样的护肤品，总是拿着酥油往自个儿的脸上瞎搞，那味儿确实不大好闻。这些落后的旧俗，是该改改了！高原红说实话还真是不大好看，我也不希望你的脸上将来留下那样的印记。”
林真愕然！在前世的记忆中，老阿爸并不是如此进步的一个改革开放积极分子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他也被重生了？又或者被子虚乌有的什么混乱古神给洗过脑了？
……
第33章 奶作坊
第二天，扎西一家人便帮着林真住进新房子。
洛桑单独赶去城里，专程为她去买一副地质勘探工作者野营专用的帆布帐篷。开支的费用当然是林真自己来出。潮气未褪的木屋里暂时不能住人，林真打算在自个儿的小庭院里搭个帐篷玩野营。这一点对她非常重要。因为日后她最爱的那个小凡，会成长为一个登山高手，并不幸惨死在最后一次攀登雪山的途中。
今生，林真并不打算阻止廖凡去登山。他是那么热爱自然，也热爱挑战，林真怎么可能阻止得住呢？
林真打算认真锻炼自己的野外能力，今生，她不会再放小凡一个人出去独自登山和攀岩，她要陪他一起去。要么就亲手阻止他的死亡事件再度发生，要么就痛痛快快跟他死在一起。
洛桑骑着马进城去了，央金和卓玛两姊妹留在乡里，她们细心帮林真挑选出一整套的杯盘碗筷，刀叉棍棒，还有斧子、火盆、火钳等等杂物。算是借给她用的，过日子少不了这些零碎小物件儿。
但是，手工打制奶油用的木桶和杵子，扎西家只有唯一的一套，暂时没办法帮她解决。
这东西是个全封闭式的圆肚子大木桶，一根巨大的杵棒贯穿其中。运用的原理好似汉族兔子替嫦娥姐姐捣药所用的石臼碓子一样。打奶油，打奶昔，做奶酪全靠它。其实，打奶油和打鸡蛋的方法相差无几。职业厨师有时候用筷子或者打蛋器单手就能打得出来，可是，奶量很大的时候，手打效率太低，手腕也会累得不行。
藏家女儿使用半人高的封闭式木桶，中间嵌入特制的杵芯。就好像碓臼和捣杵的关系一样。只不过，捣杵需要无数次费力拎起来又砸下去。藏族奶桶的设计精巧，比汉族碓臼的思路更加取巧一些。甚至都不需要男人来帮忙，姑娘们围着木桶，兜着圈子摇动杵杆就可以达成类似于玉兔捣药或者厨娘打蛋的工序。
让牛奶分离成上油下奶两层，如果采用静置方法的话，需要静置36个小时。倘若是在冬季，就可以使用这样的懒办法搞定它。但是春天和夏天，鲜奶可不敢搁那么久，只能尽快打出来油奶分层的状态。
这需要一次性连续打制两到三个小时。就和打蛋一样，中途一旦停顿就会导致最终的成品无法成型。藏家女儿打奶油的时候，因为不能够半途而废，一般就会唱歌跳舞来打发那个漫长的时间。她们围着奶桶载歌载舞，分别伸出一只手推动当中竖立的杵杆，锅庄舞的由来就是如此这般。在愉快的心境中，在美妙的歌声中，不知不觉就把鲜奶打得分出了层次来。
当油脂从奶水中分离开来之后，这其实还不是真正的奶油。只是含油量最高的第一层奶皮。这时候就要把它们撇出来，装在质地细密的布袋里包裹好了，吊起来继续捶打，然后才可以得到奶油。
因为牧民们没有冰箱，于是，除去每日喝掉的鲜奶和烹饪用掉的新鲜奶油之外，其余的就让它发酵变酸，做成酸奶酪。酸奶酪装进瓦罐，可以贮存很久很久。
卓玛和央金忍不住向林真发问道，“这奶桶也需要买一个呀，为什么你只让洛桑帮你买帐篷呢？”
林真笑而不答。
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正如扎西老阿爸昨晚所说的那样，是时候改改旧式生活习惯了。奶业工厂分离奶油的时候，直接使用高速马达驱动的离心分离机，就好像洗衣机甩干机似的快速麻利，既不需要静置36个小时，也不需要藏家姑娘围着木桶子唱歌跳舞持续三个小时之久。
当然，离心甩干机甩出来的货色，就像机械化批量生成的机工饺子，其口感肯定不如手工打制的饺子更加劲道。不过1990年还是个短缺经济时代，轮不到大家伙儿挑剔手打食品与机制食品在口感上的细腻差别。这时代必须抓紧时间带领着农村牧民们甩开大步，赶紧脱贫奔小康去。
所以林真根本不打算买进那样一只传统手工打奶桶。
她私下委托了扎西老阿爸，去县城里的官办粮油食品加工厂，打听一下厂子里的设备究竟是从哪里购进的。丽江这时候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县城。食品厂自然是有的。食品加工用的专用机械装备，丽江县显然是生产不出来的，那东西大概得跑到上海那边去订购。林真已经记不清1990年内地山区的工业状况细节，反正，8？年代的时候，想买只牌子可靠一点的压力锅，都得托人去上海稍回来。
扎西老阿爸今天本来就要进城去，他和前世一样，今天一定要去城里为林真选购海螺，再找到熟悉的打磨匠，将其研磨打制成砗磲珠串。
顺路就去厂子里打听设备订购的消息。运气够好还能巧遇到食品厂的仓库里库存有富余设备，又或者淘汰下来的二手货旧机器。这件事情，只能由老阿爸去办，他是贫困乡的乡长。凭着兴办乡镇企业带领牧民们脱贫致富的名义，办什么事情都能够得到官方负责干部们的用心扶持。倘若换了别人去，只怕会遭致冷眼斜视。
兴办工厂，带领大家奔小康。这是林真前世傻乎乎错失掉的一件大事。
原本卢天民是个华侨富豪的来历，在西部山区的若干投资项目尚处于空白状态的时候，卢氏企业先期抢滩介入，为卢氏带来的长线利益是极为可观的。同时也有力拉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为当地藏族牧民带来莫大的福利，也可以令得白玉乡有机会领跑在改革开放的潮头前列。
这是个一举多得的( 总裁你只是备胎 http://www.xlawen.org/kan/121/ )
必须不给李敏留下任何一点点怀孕的机会！当然，如果对象不是廖凡和卢天民的话，那就随她去瞎玩呗。想怀多少个都没关系。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林真不排除自己会铤而走险，去雇佣私家侦探，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李敏和廖凡、卢天民之间先后发生的那两桩破事儿。即便阻止失败，也不准她怀孕。实在被她给怀上了，那也要及早替她做掉。
这只是万不得已的后备紧急预案。
在正常情况下，林真还是尽量不采取极端手段，她更愿意凭着真诚和努力，去赢得自己的完美新生。
……
第29章 降魔者
此刻，林真对着扎西一家人正在进行的事情，就是坦诚告知。
她对洛桑大哥真诚解说道：“不管四个还是五个，他们在干出坏事来之前，都是好人。在我不幸被人所害的那个前世，这几个好人……先先后后地着了邪魔，一时想不开，在面临关键选择的时候，为了保住自己的福利，终于选择了祸害别人。”
“我今生想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及早规劝他们，不要为恶，潜心向善。倘若劝诫无效，那么……那么事情就有点烦人了啊！”
说着说着，林真的脸上收敛了昙花一现的片刻笑靥，再度变得来愁眉不展。
她对洛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算欺哄，只能算作是神话修饰。邪魔、祸害、为恶、向善、规劝以及劝诫，这一切恰好就是藏传佛教信徒们最喜闻乐见的表达方法。
林真采用这种贴近于佛门教义和宗教神话的方式来表达整件事情，有两个好处。
第一个好处是把那一系列万般复杂的纷纭激斗事件，简单归结于魔障和善念之间的对决。这的确就是事情的真相。卢天民竟然会谋害廖凡，显然是一时想不开，忽然间恶欲膨胀，善念泯灭。以致于一失足成千古恨。至于李敏两次勾_引闺蜜林真身边的男朋友，其实也就是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不顾旁人死活的私心作祟。至于廖远的暴力杀戮复仇欲望，那就更不必说。
第二个好处就是，林真偷偷思念了长达一十八年之久的亲爱小凡，将会在今年的秋天再一次出现在重生林真的眼前。前提是前世种种一切运行的轨迹，没有产生太大的偏差。在今年秋天顺利重逢亲爱的小凡一解18年默默相思之渴以前，林真才不想贸然改变自己今生的命运线呢！所以，此刻，林真并不敢在扎西一家人的面前，过早将那四个或者五个日后迟早要展开生死较量的短命冤家，提前定性为坏人。凭着藏家汉纸与生俱来的热血豪迈，林真担心他们会忍不住过早出手进行干预。万一搅黄了林真第一着紧的这档好事儿，那可就糟糕透了。
林真自以为这个故事天衣无缝，她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半点都没有欺哄扎西大叔一家人，同时也牢牢把握住了善与恶，正与邪这个充满正能量的主题。
洛桑听到林真这么一说之后，虽然略感迷惑不解，却也坦然如释重负，爽爽快快地应承说道：“没问题，洛桑绝不答应邪祟妖魔来到香格里拉草原上作祟。即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降妖伏魔。这不算特地帮你，这其实是白玉藏乡每一个男纸汉应该做的，我们是格萨尔王传下的后裔，是天生的降魔者。”
听到洛桑说起降妖伏魔，林真的肚子里忍不住的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憋得来肚子都要疼坏掉了。看样子，这位藏族大哥还当真是把西游记当做历史教材来背得滚圆溜熟了。
林真不敢笑出来，这也不算不诚实。她是出自于敬神的考虑，不愿意轻率一笑之下，冒渎了佛家神祗。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林真的心情转好之后，感觉自己还能够再喝不少。
伸手想去拿过塔底最后的酒杯，才发现那么大的一塔子青稞烈酒，竟然已被喝完。
林真的心情变得更加从容和欣慰，自今日起，她不但可以如愿拿到那头漂亮的奶牛，还可以和扎西一家人像亲人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时候，扎西大叔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不对劲儿。
林真在前世和这位藏族乡长相处过五年之久，对他的一切都很了解。这无疑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忠厚长者。
既然林真如约完成了一塔烈酒的挑战，扎西大叔是绝对绝对不会毁诺变卦的。从此大家就算是亲如一家了。而且，藏家人说话算话，并无虚言佞色。当汉人说起亲如一家的时候，很可能只是句漂亮话儿。从藏家人嘴里说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一家人了。
林真根本不担心扎西大叔会忽然变得跟她见外起来。
那么，大叔脸上的神情为什么又会那么奇怪？
正在纳闷的时候，大叔非常吃力的挥了挥手，低声道：“卓玛、央金、洛桑，你们先散了吧，各自回屋去睡了。我和尊贵的汉族客人……咳咳，不能再算作客人了，她是你们的亲妹纸。咳咳，我和她有话要讲，单独讲。你们赶紧回去了，别想偷听。”
藏家人最讲诚信，三姊弟答应了，也就真的散了。只留下大叔和林真两个。
扎西大叔面色沉重，忧心忡忡的道：“婆嫫姑娘！你知道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三座神山的来历吧？我猜你既然能够获得转生这样大的福报，你一定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吧！”
林真当然知道：婆嫫兼具着女儿以及女神的意思，在养育了多个女儿的藏族家庭中，仅为最受世人尊崇的那一个女儿所专用。这个女儿还必须是尊贵骄傲和美丽的，不然便不能被称为婆嫫。
林真赢得了拼酒的赌约，扎西大叔立即改换了最隆重的称谓语。
关于大叔忽然提起香格里拉三座神山的来历，林真也不觉得意外。她早就晓得，一旦提及邪祟妖魔，大叔就一定会牵扯到神山的信仰上面去。
这是因为：按照当地藏人的信仰，从丽江向北，从稻城向东，在香格里拉草原上屹立的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三座神山，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雪峰。这36峰乃是36位女神的化身。
为什么区区弹丸之地，竟然会麋集了多达36尊女神呢？因为香格里拉的背面就是通往无间阿鼻地狱的入口。
罪孽深重的地狱恶鬼，就困在香格里拉三神山三十六峰人类肉眼所看不见的那个背面。
女神们成天唱着美丽动听的歌谣，为地狱恶鬼们洗涤灵魂，直至他们的罪孽洗清然后得到超度。
对于科学昌明时代的汉族城里人来讲，这就是传统宗教神话，是香格里拉的古老传说。
对于扎西一家人而言，这不是神话和传说，这是他们的信仰啊。
林真打一开始抛出邪魔这个话题来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料到可敬可亲的扎西老阿爸，迟早会跟她谈起无间地狱的事情来。
因为香格里拉向来被视为纯洁干净的领域，这里所指的纯净并不只是未受到工业化的污染，也表示着此地只有神光普照没有妖魔横行的意思。
林真悍然指控说某只妖魔腐化了四或五个人类，并令其杀人害命，这就等于投诉说香格里拉三座神山三十六个雪峰代表的三十六尊女神，竟然出了大的纰漏，令无间地狱里的一只或者多只恶魔，逃逸了出来？
这可是一件性质极其严重的指控啊。
林真前世毕竟在此生活了五年之久，过着和藏家姑娘完全一样的生活，她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
第30章 冲古寺
“老阿爸您这是多虑了吧！”林真莞尔笑道：“那都是前世的事情，早已过去了。曾经害过我的那只该死的邪魔，恐怕也未必是从神山背后逃出来的。也许是汉人同胞粗心大意，从内陆平原和大海之滨，不小心带过来一些不大干净的东西。”
这样一套说辞，她一早就已想好。此说既可以配合少数民族同胞的传统信仰之说，也可以巧妙诠释成道德的沦陷以及工业化的污染。
可是，林真这时候始终感觉事情在哪里有点没对的样子。
她的心思机敏，又善于纵观全局。立即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妥，恐怕出自于扎西老阿爸异乎寻常严肃的态度上头。
林真关于邪魔自何处而来所做的这番解释，其实，不用她说，扎西老阿爸自己也是能够想得到的。
既然他能够想到，为什么还要如临大敌，不但面若寒霜，还提前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统统都遣散了。
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想让他们听去？
林真所讲的这个故事，似乎和扎西老阿爸心中埋藏的某个秘密，撞了个巧。所以才令得这位老人家严肃紧张起来。
这究竟表示着一个啥意思呢？
难道？莫非？扎西老阿爸还真的撞到了与林真所描述的所谓邪魔，差相仿佛之物？
切！这可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呀！林真表示自己虽然遭遇了重生，却并不迷信鬼神。她可不愿意无心插柳，意外刺激到藏族老阿爸心中埋藏的那根迷信神经线。倘若真的发生那样的误会，实在令人尴尬。
林真的心中忐忑不安，惴惴的问：“老阿爸的意思是……？”
“哎！”扎西老阿爸怔怔出神了好一阵子，终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徐徐说道：“你知不知道神山仙乃日脚下那座年久失修的喇嘛庙？”
“您指的冲古寺？”
大叔十分吃力地点头说道：“却吉加措大师昔年在此地填湖造地，建起了这座寺庙。所以叫做冲古。冲古就是填湖的意思。可是，寺庙刚刚建成不久，就招致了一场麻风病。有很多人死去，加措大师本人也罹患了这种可怕的瘟疫，圆寂在了寺中。这座喇嘛庙从此变得萧索冷清，这几世活佛谁也没有将它重新整修复原。活佛们好像已经放弃了这个曾经的圣地。”
林真默然无语，那应该是民国年间的事情了。外国旅行家撰写《遥远的地平线》一书并将仙乃日神山背后的亚丁湾大峡谷命名为蓝月亮山谷的时候，那位外国旅行家在旅行日志中写到，他曾在1928年住在冲古寺中，在夜间了望美丽的蓝月山谷。
这就是说，麻风病杀人事件应当发生在1928年之后。又或者，麻风病疫情发生过不只一次，1928年之前一次，1928年之后又是一次。恰好在民国十八年的时候，此地一度平安无恙。
其实，那不过就是旧社会曾经猖獗过的一种传染病而已。
天花、鼠疫、霍乱、麻风病曾经把古代地球人类折腾得哀鸿遍野、尸殍满地。至今为此，鼠疫和霍乱仍然存在着相当大的危险性。不过，天花和麻风病两种，已经被世界各国政府一致公认，早已从地球上完全消灭。
藏区牧民的古老生活习惯，以及糟糕得很的卫生条件，向来都是个教人头疼的问题。感染麻风病本来只是旧社会曾经遭遇过的医疗卫生水平落后问题。当金珠玛米解放军率领着公益免费医疗队进驻之后，麻风病早就成为了被遗忘的古老历史。现如今这个科学时代，再也不担心再度爆发大规模的麻风病疫情。
可是，把迷信当作信仰的藏族老阿爸一旦把这件事情跟恶魔来袭事件扯上了干系，那可就麻烦了呀。
“真该死！”林真忍不住咬牙切齿痛恨起自己来，“都怪我弄巧成拙，干什么非要跟藏族老阿爸去扯上什么邪祟妖魔传说啊！这一下事情闹大了吧！这一下不好收场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扎西老阿爸还真是将麻风病案件、神秘力量逆袭香格里拉神山事件、以及林真所谓的前世遇害案件，连贯在了一起。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昔年却吉加措大师填湖造寺之时，挖掘地基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咒印，惊醒了沉睡中的一尊上古邪神。所以才会在此地降下瘟疫之灾。婆嫫林真你前世曾经遭遇的不幸，我想，其实并不是妖魔作祟。香格里拉的草原和天空，受到36位女神的共同祝福和守护，无间地狱里囚禁的那些妖魔肯定是无法为祸人间。”
听到老阿爸这么一说，林真的心下稍安。原来，大叔并不曾怀疑过36路冰山天女们的能力，也不曾担心过无间地狱里的恶魔逃逸。
扎西老阿爸所要表达的意思，听上去好像是倒过来想要安慰林真：“不要害怕那些妖魔鬼怪！它们根本就出不来！你的前世遇害身死，另有原因。这并不是恶魔们集体出逃发动的末世恐怖逆袭。”
可是！困在蓝月亮山谷深处服刑的地狱恶魔们，既然全都被36路冰山美人狱警们牢牢地羁押住了，扎西老阿爸脸上的神情为什么还会那么的沉重呢？他所害怕和担心的，究竟会是个啥呢？
“地狱里的恶魔既然无法逃逸，那么，您的意思是，麻风病的起因不是来自于妖魔作祟？”
“嗯！”扎西老阿爸十分严谨的，一字一顿，慢慢说出了他所相信的那个秘密真相：“毁掉冲古寺，降下大瘟疫，又害死了你前世的，不是魔，而是神。”
“那是一位非常古老的邪神。早在我佛如来于娑罗双树之间涅槃以前，早在观世音菩萨肉身成圣以前，那是一个属于大梵天王和湿婆神的遥远古代。现如今，湿婆古神传下的后人，苏醒了。我想，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子的。大梵天、湿婆神，以及他们传下的后裔，并不是妖魔，所以没有被36位女神拘束在地狱山谷的最深处。”
“哦！事情原来是这样子啊！”
虽然扎西老阿爸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沉重，林真的心境却变得舒坦很多。
只要不是妖魔鬼怪就好。
邪神古神什么的，好歹也算神明。此事好说得很。衷心敬拜于四方诸神面前，既不笃信也不渎神，关于这一点，林真自信自个儿做得一直都很不错。
可是，她的心中仍然免不了暗生疑窦：“尼玛！所谓湿婆！你不是印度教里的上古邪神吗？你不该乖乖呆在恒河流域吗？干嘛又要多管咱中国人以及新加坡华侨们的闲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无缘无故加害于我，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
第31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且慢！林真忽然觉察到自己的思维当中存在一个盲点。
这个盲点，这个被她一度疏忽掉的细节，恰好就是她一直觉得整件事情在哪里有点儿不大对劲的原因所在。
重生后的林真虽然阅历丰富见识过人，毕竟也还是个正常女人。
她始终未能完全免俗。当她跟扎西大叔一家子开始交往的时候，总是把1990年时年20岁的林真这个角色，主观代入为又老实又天真的一只小白兔。
天真无鞋的小白兔林真同学在前世竟然被人给杀害了，那么杀害她的凶手必定就是腹黑残忍的凶恶歹徒。
这是林真自己固有的思维定式。
饶是她前世活到了44岁，当过18年新加坡卢氏远洋集团总裁太太，仍然是没有能够轻易跳得出这个习惯思维陷阱。
直到扎西老阿爸脸上一再露出十分不合情理的沉重表情来，林真苦思良久，这才醒悟到……
原来！原来在扎西老阿爸的心目中，厦门来的林真姑娘根本就不是一只小白兔啊！打一开始，她就是个品行不端的失足女青年。日后，她可能慢慢变好，也可能变得更坏。
话说失足女青年这倒也是一个极具8－90年代时代感的流行词组。
“原来我不是小白兔啊！在别人的心目中，我是个坏女人。那么，扎西老阿爸忧心忡忡跟我提及印度邪神的时候，他老人家所指的，恐怕根本就不是想要替我打抱不平的意思。而是，戒备提防着，唯恐我变本加厉，进一步干出更多的坏事儿来。”
邪神附体的坏姑娘？大叔想要表达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意思吗？
“可是！冲古寺的破败和民国大瘟疫又算怎么回事儿？大叔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提起这一茬来呢？难道，在扎西老阿爸的心目中，这些都是我的某度前世曾经做下的罪孽吗？尼玛！大叔你太抬举我了，我怎么可能有那么牛笔！”
林真这时候有点扼腕痛恨的感觉。
一恨扎西全家迷信，再恨自己弄巧成拙。早知如此的话，刚才就不该故弄玄虚，去扯上什么邪祟妖魔。
这时候，扎西大叔终于宣布了他的决定。
这位藏家老阿爸表情沉重，缓缓言道：“对于这种事情，我爱莫能助！我的儿子和女儿，也不敢和你走得太近。”
林真的心情也就一点点的跌落下去。
对于扎西大叔做出的决定，她并不特别吃惊。这件事儿不怪大叔，全怪林真自己贸然跑去提及了前世和今生这个犯禁的话题。全怪林真自己对草原藏家牧民们的世界观，了解不够深。
现在回顾起来，林真总算明白过来：在扎西大叔的眼里看来，她绝不可能是菩萨降世或者活佛转生。同时，基于本地居民对于香格里拉三座神山上36尊雪山守护女神的崇拜和信赖，大叔也判定她绝不会是蓝月亮山谷里头越狱出来的逃犯。
于是，林真一提及前世的死亡旧案，扎西大叔立即将她判定为死不足惜的失足之人。她不可能是来自蓝月亮山谷的妖邪附体，纯洁无比的香格里拉草原受到神山诸神的祝福和守护，根本不存在妖魔横行的可能性。
于是扎西大叔便想起了百年前的瘟疫奇案和冲古寺毁坏之谜。大叔最感困惑的事情，从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就可以听得出来。扎西大叔想不通历代活佛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资出钱出人力重修冲古寺，冲古寺可是扼守着蓝月亮山谷入口处的圣地啊。为什么活佛不肯重修冲古寺？
站在大叔的视角，他是不会猜忌和怀疑活佛拥有的无上神通。活佛一定是高瞻远瞩和英明杰出的。佛曰不可说，那就是不可说。活佛心里一定藏着些不能宣讲出来的秘密。这个秘密肯定无关降妖除魔，那么，冲古寺不被重修的原因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这座喇嘛庙的毁坏，以及可怕的大瘟疫，根本就是大梵天或者湿婆神的传人们弄出来的。大梵天和湿婆神并不是魔，而是印度古神。藏传密宗佛教的活佛，跟那些印度古神之间的关系，并非仇敌，却也不是朋友。
那些外域古神显然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当湿婆神的力量于百年之前发动那场大瘟疫的时侯，活佛不便公然与之宣战，于是便放弃了数千名当地喇嘛和牧民的性命，随即永久性地放弃冲古寺，任其成为废墟和遗迹。
对待这种既非敌亦非友的可怕客人。要客气，要尊重。还要随时警惕着，提防着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们，随时又会再一次为香格里拉带来新的灾祸。
……林真渐渐捋清了思路，她终于猜到了大叔内心真正的立场和态度。
这一切全都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
林真的今生，就此走上了一条重大的歧路。她初来贵地的第一天，就被定义为不受欢迎的尊贵客人。她随时可能为洁净无暇的香格里拉大草原，带来瘟疫和灾害。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林真这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彻底失去了扎西一家人的支持和帮助。今生的路，从一开始就比前世更加难走。
揣摩起藏家牧民们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来，扎西一家人不但不会再帮她，还会处处监管着她，从各方面为难和限制她的行动，以防她带来可怕的灾祸。
古老的迷信传统，还真是一件坑爹蛋疼的事情啊！
“可是！”林真还没有完全死心，她软弱无力地抗辩说道：“我喝完了您布下的塔子酒。扎西老阿爸，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您扎西老阿爸。喝完了这一塔酒之后，我们就亲如一家，这话还算数吗？”
在林真内心，对于藏族乡长扎西才让同志的称谓，在这天晚上已经反反复复地更换过好几个来回。一忽儿将他视为亲爱的老阿爸，一忽儿将他视为乡长大叔。
此刻，林真想要当面最后一次喊出亲爱的扎西老阿爸来。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要永久性地将其改称为乡长同志，或者扎西大叔。
今生，还没有来得及和扎西一家人好好相处，才在第一天见面的晚上，眼看着就要翻脸成仇。这还真是有些惨痛呢！哎，权当是隆重举办了一场洒泪告别歌坛演唱会。且让我最后一次矫情演唱，深情动容喊出一声“老阿爸”来。
“老阿爸！您说话还算数吗？”林真像个教养尚好的深闺怨妇似的，幽幽地叹息起来，语气里尽是埋怨的意思。
她的衣兜里此刻正揣着一只小手绢儿。她倒是很想偷偷拽出那条小手绢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再把手绢的一角，低着头悄悄噙在齿间，假装出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可是，她没好意思真的这么去干。
今生的她，已经接受不了前世曾经用过那条不够干净的小手绢了。
……
第32章 高原红
“当然算数！”扎西大叔十分艰涩地苦笑道，“就算你十恶不赦，我也只能站在你这一边。”
“为什么啊？”林真大为惊诧。心里头又是感动，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你赢了啊！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即使你犯下天大的罪过，也还是我的亲人。”
“可是！老阿爸！”林真感激得几乎再次落泪，不过这一次她强忍住了。重生过来才过半天，今天她落过的眼泪已经太多，她已经不敢再哭，“您分明把我当作了坏人！您不怕被我拖累吗？”
老阿爸依然还是一脸苦笑的道：“怕！倘若硬说不怕，那是假话。其实我很怕被你拖累，陪着你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不过呢！这世上没有什么罪是不能赎清的。如果扎西老阿爸都不帮着你去赎，还有谁能帮你？”
原来是这样。林真现在知道对方的思维方式和她不同，难怪她会一再误读了对方的态度。
一刻之前，她还相信自己被扎西老阿爸给残忍地拒之门外了，现在，就好像弃婴又被父母给捡了回去一样，心里头分外感觉温暖。
“嗯！”林真终于在老阿爸的面前低下了头，心里头为自己之前所作半真半假的那些表白感到惭愧，“既然这样，感激或者感谢之类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以后都是亲如一家人，不再说两家的话。”
“那么，我现在想说出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来！不知道老阿爸会不会冲我发火啊！”
“只管讲！”
“我想买下家里那头奶牛！最漂亮的那头！价钱可以按时价最高的标准来定。我知道这不是钱的事情，我知道家里也离不开它，可是，我非常非常需要得到它！”
扎西老阿爸也没有料得到林真竟然会是这样奇怪的一个性格儿，她既没有像寻常大姑娘那么伤心欲绝，也没有出于感动说出些掏心窝子的话来。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公然提出来想要强行购买扎西大叔绝对不肯出售的那头奶牛。
少了最主力的一头大奶牛，全家人的淡奶油、酸奶酪，以及酥油茶的自给自足平衡，都会被打破。
一天没有了酥油茶，藏人就会生不如死。
仙乃日雪山之麓的白玉藏乡，海拔3500米。因为高原日照比平原上强烈的多，每个人的颧骨上和两腮边，都带着标志性的高原红。那是皮肤被紫外线灼伤之后，产生的生理抵抗。
藏人的酥油茶，不只是用来喝的。碗底最后所剩的油茶汁，以及喝茶时顺着嘴角边漏出来的些许油沫儿，会被顺手抹在脸上充当防晒｜｜乳霜。（这也是林真宁死都不肯效仿的事情之一。）
“多挑几只奶山羊不行吗？非得领走那头奶牛吗？”老阿爸忍不住皱着眉头，为此事发起愁来。
“我是一个人住啊！一头牛好养些。羊多了我肯定没那本事一个个的都看住了……除非能够驯得出一只最懂事的牧羊犬，那时候就可以把牛牛还给家里。我情愿到时候改吃羊奶。其实我一点也不抵触羊奶，也不是一定非喝牛奶不可。只是眼前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好打上了家里那头奶牛的主意。”
“哦！这样啊……”老阿爸沉吟着道：“你的新房子潮气未褪，一个半月之内还不能搬进去住。你就在家里跟卓玛和央金一起住吧。这样就不用担心牛和羊的问题。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会帮你买到更好的奶牛。”
林真其实已经想好了，前世她的确如老阿爸所安排的那样，在扎西家里住足了一个半月才搬进自己的新家。但是今生必须做出改变，她明天就要单独住进新房子去。
这是因为前世的她并没有什么洁癖，今生的她，小洁癖积习难改。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种小洁癖应该改掉，可是，这需要时间啊。十八年养尊处优形成的各种卫生习惯，被卢家惯出来的各种讲究毛病，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改不掉的。
“扎西老阿爸对我如此之好！我肚子里面揣着的这些小心思儿，应该一五一十地全数告知老阿爸吗？”
林真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啥也不说。这些琐碎事儿，就比如大姨妈来访的周期，即便是在亲爹面前，做女儿的也没必要把这种事情也告知老爹啊。
所以这不是成心隐瞒，只是正常人类应有的隐私。
至于真正关系到全家人祸福的大事情，林真发誓自己不做隐瞒，一定要向老阿爸如实招供。
这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林真全部用来讲故事。
正好卓玛央金和洛桑都不在，只有老阿爸一个听众。老阿爸成熟可靠，即便把一切都告知了他，想来也不会坏了大事儿。就好像卢氏集团曾经信重的那位江纬华大律师一样，卢天民夫妇两个，可以不信任任何人，却必须绝对信任江大律师。
这一次，林真把前世的一切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如实告知。
这些事实和林真之前所讲的那个神话版本，并不冲突，并没有自相矛盾前后抵触。
扎西老阿爸听完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些事，不要告诉洛桑和他的两个姐姐。”
“嗯！”林真点头应承道：“他们还年轻，我也怕他们接受不来这样的事情。”
老阿爸这时候忽然问起了一个思维跳脱的小问题：“这么说来，你一心想要带着那头奶牛独自搬出去住，也就是因为总裁太太爱干净，不习惯咱们藏家牧民脏兮兮的生活习惯了？”
林真的脸登时就红了，低头承认，“嗯……”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她的声音细若蚊鸣，微弱得几不可闻。
没想到扎西老阿爸大大方方地笑道：“别不好意思啦！说起来你也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了。咱们牧民不爱洗澡，也不肯去城里花钱买些像样的护肤品，总是拿着酥油往自个儿的脸上瞎搞，那味儿确实不大好闻。这些落后的旧俗，是该改改了！高原红说实话还真是不大好看，我也不希望你的脸上将来留下那样的印记。”
林真愕然！在前世的记忆中，老阿爸并不是如此进步的一个改革开放积极分子呀？这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他也被重生了？又或者被子虚乌有的什么混乱古神给洗过脑了？
……
第33章 奶作坊
第二天，扎西一家人便帮着林真住进新房子。
洛桑单独赶去城里，专程为她去买一副地质勘探工作者野营专用的帆布帐篷。开支的费用当然是林真自己来出。潮气未褪的木屋里暂时不能住人，林真打算在自个儿的小庭院里搭个帐篷玩野营。这一点对她非常重要。因为日后她最爱的那个小凡，会成长为一个登山高手，并不幸惨死在最后一次攀登雪山的途中。
今生，林真并不打算阻止廖凡去登山。他是那么热爱自然，也热爱挑战，林真怎么可能阻止得住呢？
林真打算认真锻炼自己的野外能力，今生，她不会再放小凡一个人出去独自登山和攀岩，她要陪他一起去。要么就亲手阻止他的死亡事件再度发生，要么就痛痛快快跟他死在一起。
洛桑骑着马进城去了，央金和卓玛两姊妹留在乡里，她们细心帮林真挑选出一整套的杯盘碗筷，刀叉棍棒，还有斧子、火盆、火钳等等杂物。算是借给她用的，过日子少不了这些零碎小物件儿。
但是，手工打制奶油用的木桶和杵子，扎西家只有唯一的一套，暂时没办法帮她解决。
这东西是个全封闭式的圆肚子大木桶，一根巨大的杵棒贯穿其中。运用的原理好似汉族兔子替嫦娥姐姐捣药所用的石臼碓子一样。打奶油，打奶昔，做奶酪全靠它。其实，打奶油和打鸡蛋的方法相差无几。职业厨师有时候用筷子或者打蛋器单手就能打得出来，可是，奶量很大的时候，手打效率太低，手腕也会累得不行。
藏家女儿使用半人高的封闭式木桶，中间嵌入特制的杵芯。就好像碓臼和捣杵的关系一样。只不过，捣杵需要无数次费力拎起来又砸下去。藏族奶桶的设计精巧，比汉族碓臼的思路更加取巧一些。甚至都不需要男人来帮忙，姑娘们围着木桶，兜着圈子摇动杵杆就可以达成类似于玉兔捣药或者厨娘打蛋的工序。
让牛奶分离成上油下奶两层，如果采用静置方法的话，需要静置36个小时。倘若是在冬季，就可以使用这样的懒办法搞定它。但是春天和夏天，鲜奶可不敢搁那么久，只能尽快打出来油奶分层的状态。
这需要一次性连续打制两到三个小时。就和打蛋一样，中途一旦停顿就会导致最终的成品无法成型。藏家女儿打奶油的时候，因为不能够半途而废，一般就会唱歌跳舞来打发那个漫长的时间。她们围着奶桶载歌载舞，分别伸出一只手推动当中竖立的杵杆，锅庄舞的由来就是如此这般。在愉快的心境中，在美妙的歌声中，不知不觉就把鲜奶打得分出了层次来。
当油脂从奶水中分离开来之后，这其实还不是真正的奶油。只是含油量最高的第一层奶皮。这时候就要把它们撇出来，装在质地细密的布袋里包裹好了，吊起来继续捶打，然后才可以得到奶油。
因为牧民们没有冰箱，于是，除去每日喝掉的鲜奶和烹饪用掉的新鲜奶油之外，其余的就让它发酵变酸，做成酸奶酪。酸奶酪装进瓦罐，可以贮存很久很久。
卓玛和央金忍不住向林真发问道，“这奶桶也需要买一个呀，为什么你只让洛桑帮你买帐篷呢？”
林真笑而不答。
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正如扎西老阿爸昨晚所说的那样，是时候改改旧式生活习惯了。奶业工厂分离奶油的时候，直接使用高速马达驱动的离心分离机，就好像洗衣机甩干机似的快速麻利，既不需要静置36个小时，也不需要藏家姑娘围着木桶子唱歌跳舞持续三个小时之久。
当然，离心甩干机甩出来的货色，就像机械化批量生成的机工饺子，其口感肯定不如手工打制的饺子更加劲道。不过1990年还是个短缺经济时代，轮不到大家伙儿挑剔手打食品与机制食品在口感上的细腻差别。这时代必须抓紧时间带领着农村牧民们甩开大步，赶紧脱贫奔小康去。
所以林真根本不打算买进那样一只传统手工打奶桶。
她私下委托了扎西老阿爸，去县城里的官办粮油食品加工厂，打听一下厂子里的设备究竟是从哪里购进的。丽江这时候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县城。食品厂自然是有的。食品加工用的专用机械装备，丽江县显然是生产不出来的，那东西大概得跑到上海那边去订购。林真已经记不清1990年内地山区的工业状况细节，反正，8？年代的时候，想买只牌子可靠一点的压力锅，都得托人去上海稍回来。
扎西老阿爸今天本来就要进城去，他和前世一样，今天一定要去城里为林真选购海螺，再找到熟悉的打磨匠，将其研磨打制成砗磲珠串。
顺路就去厂子里打听设备订购的消息。运气够好还能巧遇到食品厂的仓库里库存有富余设备，又或者淘汰下来的二手货旧机器。这件事情，只能由老阿爸去办，他是贫困乡的乡长。凭着兴办乡镇企业带领牧民们脱贫致富的名义，办什么事情都能够得到官方负责干部们的用心扶持。倘若换了别人去，只怕会遭致冷眼斜视。
兴办工厂，带领大家奔小康。这是林真前世傻乎乎错失掉的一件大事。
原本卢天民是个华侨富豪的来历，在西部山区的若干投资项目尚处于空白状态的时候，卢氏企业先期抢滩介入，为卢氏带来的长线利益是极为可观的。同时也有力拉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为当地藏族牧民带来莫大的福利，也可以令得白玉乡有机会领跑在改革开放的潮头前列。
这是个一举多得的( 总裁你只是备胎 http://www.xlawen.org/kan/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