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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先前大作的风声却在顷刻之间已然湮灭殆尽!那般诡异的无声甚至比山雨欲来前的满楼大风更为可怖!气流被扭曲,无形的禁制竟如同一张大口般,稳稳吸住流光飞闪的剑阵——旋即!那剑修便是狠狠一口血喷出。

    “它、它的符文……是‘吞噬’!”嘶哑之声艰难吐道。那禁制——它竟是能吸收力量!

    方其墨已冷静下来,眸光一寒,冠后小剑暴涨,单手持在掌中催动,在剑芒至最盛之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剑身上,当时塑造剑胚时隐没其中沉睡的那道符箓也跟着激发出来——“护住阿祸!!”他狠戾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剑把脱手而出,竟是直直刺入剑身之中。

    这是“破解”!

    吞噬对上破解!此间维持着绝对的无声冷寂,但几人灵台中,却清晰听到仿佛山体一层一层轰然坍塌的声音!

    煎熬难耐!怎能忍耐?!哪怕是再迟钝之人,心中也已是满满的不安感觉。更奈何方其墨与阿祸这般血肉之亲!

    虽然是极短的时间,在几人感官中,也是如此漫长。

    而待得这几人冲入冰胎洞府,终于找到那两人时,眼前所见的景象却是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12。1

    方其雅是疯子不解释。

    ps:是不是都想问,这段时间字典小姐去了哪?

    曾经花了几个月时间来等待一场或许不可能出现的奇迹,然后等到这个奇迹,用四天时间谈了场折磨至极的恋爱,再用半个月时间写了大半篇的818,想明白之后,就默默回来了。

    看不懂么?就算不懂罢,那篇818地址不能给你们,就让这货在那大半月时间里变成一个矫情的脑残吧,至少我现在滚回来啦~

    pps:说一下关于古剑剧情的计划吧。以前提到过,这一世会长些,因为要写到很多东西,比方说,上神与乐神之间的最初的渊源,番外的第一篇进化史中提到的梦境,老板的挣扎与看破——大概就是这样,不算虐,更多的还是铺垫,然后就是春秋笔法一直到正剧开始。

    我会告诉你们真正虐的是春秋笔法么!!

    第72章

    满地都是火焰,幽蓝色的火焰。

    练云生的赤阳火很有名;却无人有缘得见那火是什么样子的;亦无人知晓火种从何而来。听说他得那火还在幼时,多年习剑修心;火种入体,融进丹田识海;约莫也与他伴生无甚两样。

    它既以赤阳为名;无见得时总以为那该是鲜红如血般的炽烈色泽;活生生从血肉中剥出的苦痛更能为它增添几分凄色;可谁知,它染了旁人温度;竟是这般明灼又静默的蓝色。

    练云生全身的白衣已为血染红,发冠已经不见;只有几粒破碎的晶体落在地上,长发散乱,更映得那脸色惨白得像是会化掉般。自滴落的鲜血上也燃下火焰,如烟云一般,自顾自无害燃烧。他似是脱力,双手成拳摇摇欲坠,纵是再止水无波的脸此刻都明显觉察着一股震惊。

    这洞府原本就是寒|||穴融了万年冰芯布置而成。尖锐的冰棱与厚积的寒霜却无任何被化的迹象,反而更为肆虐。那寒意再甚,透彻人心,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的温度都吞没殆尽。蓝焰灼灼,便就将这寒|||穴染就一层阴森诡秘的气息。

    练云生对面的人,正是那个让视线都为之震颤的存在。

    方其雅依然紧紧环抱着他的剑,满身都是蓝色的赤阳火。银白色的长剑此刻就好像被血网覆盖那般,其上还残带着来自于它主人的鲜血。

    这柄剑在颤抖,它的形魂都如同将要崩溃似的,弥漫着一种颓丧与绝望的气息。

    而刺眼的红光自冷冽寒铁中迸射出,与方其雅身上浓密得近乎结晶的蓝火相互辉映,似乎是种冰寒至极的温度,可方其雅沐浴在其中,她的身体却在融化!

    是的!消融——她紧抱着剑的手臂与胸膛已经呈现半透明状!

    刚闯进洞府的几人方才还在为练云生竟受此重伤而震撼,下一个瞬间,又为方其雅如今的模样而心惊。

    “死女人!”方其墨一剑冲上去,却被翻卷燃烧的蓝火反冲得狠狠吐了口血。

    那抱着阿祸的丹修赶忙掐了几个诀,才把他身上即将蔓延的蓝火给隔灭。

    在场没有比方其墨更快反应过来的,也没有比方其雅的双生子更能明白她究竟要做什么——方其墨目呲尽裂,那源自灵魂深处共鸣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活生生撕裂成无数片,可方才几个大招的反噬加剧了力量的流逝,身体的状态又不对,让他此刻差点连剑都握不住。

    可方其雅不管不顾。

    哪怕亲身儿子站在她面前,下巴带血,那样冷冷淡淡得注视着她的惨状,她也丝毫不在乎。她的视线,依然留在练云生身上,她的眼睛里,只看得见练云生,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这一个白衣的人影罢了。

    那声音粗犷的剑修也招出了剑,与丹修对视一眼都在想着破开此法的对策,谁料到刚迈出一步,便听着自家小师弟冷漠的声音。

    “别过去!”

    方其墨捂着半边脸冷冷盯着前方,整个人沉压压得像是笼罩着厚厚的阴云。

    可方其雅的眼中只有练云生。

    “哈哈……你,后悔……了么……哈哈……”

    血肉像被活生生刷去,先是失去颜色,然后融去骨骼,最后湮灭不见。那火燃遍她全身,逐渐化去她的胸膛她的腰肢她的双腿,又开始燃烧她的脸颊。而满裹着她血肉力量的火焰又流到禁制最中心的血茧边,一点一点渗透进去。

    光看着便知道那绝望的剧痛,可她竟似感觉不到般,只是依旧浅浅笼着那股愁苦,痛到笑,如幽水流转的眼瞳满载着凄艳又决绝。

    “我只不过……多看,你一眼……”她凄惨得笑着,“只……不过,多看了……你……一眼。”

    蓝色火焰燃烧得更为放肆!就像是即将实质化般浓密。

    她已经没有怀抱那柄剑的手臂与胸膛,剑身依然放射着艳红得要滴血的红光,却像是失去灵魂般砰然砸在坚硬的水泊上。

    “我……把这副,血肉……之躯……还……给她……”艰难得吐息,“我既拿了……她的……那便……还给她……”

    除了她说话的声音,此间连一点声息都没有。方其墨拄着剑勉强支撑着,满脸都是可怖的扭曲与疯狂,恶狠狠盯着她,看上去就想扑上去活生生掐死她!

    “你,是……喜……欢,我的……”

    她忽然笑起来,痴痴望着那白衣染血的身影,眼睛里落下一滴血泪,“明明……喜欢……我……”虚空中最后一个头颅也被火焰烧烬。

    蓝焰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一直蔓延到剑上,肉眼不可见但所有人的能清晰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化入血泪,而那血泪砸在那柄银白的剑上,像是灼蚀般,在那剑身上留下一个抹不去的泪痕。

    剑像是活了般,嗡然一声震颤,又慢慢竖直,悬立在虚空中。

    “方其雅——”方其墨用尽最后的力道嘶吼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可直到最后的瞬间,她也不曾,看他一眼。

    冰窟中的禁制在瞬间崩溃。那事外人的剑修与丹修眼见这这副情状,相互看了眼,默默扭身往洞府门口走去。

    阿祸回过头,慢慢看了眼方其墨,看到他满脸的眼泪。两缕长发顺着禁制烟消云散时荡起的风,猛地向后拂散……瞬间苍白。

    而最中心血色的茧,在吸收一副完整的躯壳之后,逐渐褪去原有的色泽,反倒有那么圈|||乳白色的光环在释放着荧光——光芒越来越弱,在这千年冰芯构造的冰胎中,一个小小的身躯慢慢成形。

    化自方其雅身上血肉的灵气混合着逐渐生成的肌理,自透明有了实质,而正是在此时,一声婴啼让在场几个人都是心魂一颤。

    方其墨此世连路都走不稳,就是踉踉跄跄扑上前把那婴孩接住。

    触手再也不是虚无,而是真实存在的个体。呆愣愣得盯着婴孩不曾睁开双眼的脸,赶忙又慌慌张张脱下外袍将她紧紧裹在里面。

    这是他那可恨的姐姐拿命重塑的孩子。

    方其墨抱着她又哭又笑,不,不应该是抱,或许是小心翼翼托举着正恰当,他的外甥女仍是这样的脆弱,他怎么都害怕着多用力一分就会将她捏碎掉。

    方其墨看看一直到现在都还安静着的阿祸,又看看怀中的孩子,眼泪止都止不住:“这样弱小……那就叫做阿弱,如何?”

    *

    方其雅是个疯子。

    因为遇到了练云生,所以她就变成了一个疯子。

    那日益剧增的爱梗塞在她心间,慢慢侵蚀着她的神智,可她这样倾心爱慕的人,从来不会正眼看她,他已成了她生命唯一的意义,可他从来不屑一顾。

    当年她意外怀上练云生的孩子,是一子一女。

    她因此而惹怒练云生,可当时练云生不知道她腹中已经有他的孩子,那一剑,几乎去了她半条命——方其雅差点死在他剑下,却依然甘之如饴。

    见他的第一眼,心魔乍生,已然迈入有情道。她在自己的道中挣扎,早已无法脱出囚牢。

    可是方其雅宁可逆天也要生下孩子的原因,并不是想留下彼此的牵系,而是她知道,练云生因当年与一魔修争斗,佩剑断折,陈伤积淤,若再无物修补道基,恐有性命之忧。于是方其雅这疯子便融了腹中女儿的血肉以及儿子的一魂一魄,为练云生铸造了那把剑。

    所以女儿生来没有形体,儿子天生缺少魂魄!

    这把剑后来辗转来到练云生身边,他讶异于这剑于他的契合,甚至,当看到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它该是他的。

    所以后来,即便这是练云生的本命之剑,也能为方其雅所夺,反伤他自己。

    方其雅把女儿瞒了三百多年,直到再也无法瞒下去的时候。

    她化去了自己的血肉骨骼,为女儿重塑了形体。然后活生生把自己的灵魂禁锢在那剑中,约莫也是想着用这样的方式能陪着他。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活下去。

    ……这个时候,阿祸还不懂,为何这个女人爱得这样透彻,恨得这样深沉,人世间明明有那样炽烈真实的情感,她还会如此绝望得毁灭自己。

    *

    所有的禁制随着方其雅的死烟消云散,冰凌寸断,岩层龟裂,冰窟即将坍圮。

    方其墨抱着孩子蓦然回头,来不及去拉,便见着眼前一个人影将阿祸搂在怀里,鼻尖涌入一股不同于此境的高山之巅冷雪的气息,略略放点心,赶忙召剑飞出洞府。

    洞府门口,那些先前离去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聚拢来。方其墨抬头就望见大师兄静默的脸。

    视线移到另一旁,练云生已经将阿祸放下,正侧头望向另一边——那把剑已跟了出来。此刻就悬停在他身侧,微微闪烁着荧光。

    哪怕血染白衣,哪怕被迫经历了那等残酷的故事,他的颜容仍然沉稳淡漠,那骨子凌然高贵依然如此慑人的眼。

    这一刻没人能注意得到练云生,除了阿祸——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他怀中的孩子。这里有很多都是经历过三百多年前方其雅那一桩事的,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明了前因后果,那几个女修,已经落下了泪。

    然后他们都听到一个破裂声。

    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就像时空的破裂,那样清晰又脆弱的破裂。

    方其墨猛然抬头,那剑凄厉的哀鸣像是也要将他的灵魂再次割裂。

    那白衣的真人踉踉跄跄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如同被强行剥去精气神般萎靡,散落的长发竟然转瞬雪白——下巴上的朱红更将唇色映衬的惨白,所有人都感受得到他身上急剧掉落的境界,那修为仿佛雾气般从他的身体中散出来……练云生的剑,被他亲手折断。

    他竟亲手毁了自己的道基。

    方其墨死死盯着那两截断剑,因为太过惊骇,面无表情的脸被跳动的肌肉鼓得近乎狰狞,手背上脖颈上青筋绽露得像是要跳出来,但终究是一动也没有动。

    他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哀鸣,他那残酷又可怜的双生姐姐,在这世上留存的最后痕迹,便就这么荡然无存。

    练云生艰难得抬起脚,走向他。

    “把,她,给,我。”他低低得吐出几个字眼,声音仍然没有一丝波动。

    为那样的眼神所注视着,方其墨几乎要动摇。可他马上控制住自己,后怕得往后退了几步。

    “把,她,给,我。”练云生又重复一遍。

    在方其墨要说不可能的当时,听到大师兄的声音:“给他。”

    方其墨惊诧得抬起头,他那个温柔如和风般的大师兄,缓慢又坚定得说出口。

    “给他。”

    这个人的话,他没法不听。哪怕这样一送,就仿佛从胸膛中活生生剐去一块肉。

    练云生抱着女儿。

    视线有那么瞬间的怔忪,然后,惨白的唇角微微上扬。

    ……他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12。10

    ……我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我要报社。

    第73章

    练云生带着阿弱回了赤城山。

    抱着女儿甫一踏下云舟的真人;当时的惨状几乎让迎接的人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亲手折断自己的本命剑,也相当于亲手毁去自己的根基,更有反噬之力难消难解,便就是那一行,赤城山失了一位叱咤风云的真人;当年敢执剑向天引劫雷炼心的绝世剑子被打落泥尘。然而;但凡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不会认为这个男人便会就此悄无声息。

    练云生这个名字已经代表了一切。他的眼瞳仍就充满了星辰般璀璨的光华;他的气势仍就如同山巅亘古不化的积雪般清贵孤傲,他只站在那里;便让人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于是明明清楚重塑道之根本是何等荒谬的事,也觉得,若是这件事落在练云生身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

    练云生很快带着女儿闭关。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凌云峰管事已准备接收一位小祖宗,谁料到自家主人竟然将小主子带进了洞府!当下大惊。

    道基被毁,清微真人竟不曾陨落,已是件大幸事。但他此刻决计比凡人都好不到哪里去。闭关自然在所难免,但又何必将女儿也带进去?别问众人如何确信这便是他的女儿,也别问如何猜测他近些年都闭守凌云峰不出怎会平白多出个女儿,练云生冷情冷性惯了,唯一有点情绪波动的大概就是面对阿祸的时候,这会儿能让他这般紧张的,还别说不是他女儿!

    既是婴孩,总避不过吃喝拉撒等烦琐事,管事只要想想边上杵的是清微真人,便头皮发麻。可再心慌,练云生都将孩子带进了洞府,闭的又是死关,倒让人连焦心都没用。

    如此晃眼,却是十一年。

    洞灵源,和桑峰。

    方其墨难得空出点闲来,就来这峰顶寻阿祸。当年方其雅那档子事解决后,阿祸便讨了这和桑峰住下。和桑峰原本便是他母亲留下,既予了他也不算什么。只是那年的事太过惊骇,且他当时还是在场的,众人猜阿祸面上虽不曾露出任何端倪,心中还不知如何思虑的,总归是没人能看出他的真实情绪,经年累月来那心事更是藏得越来越深。

    阿祸生得像练云生。越长更是越好,颜容之盛都到了光彩灼目的地步。不过他倒不是他爹那般喜穿白衣,他不挑衣饰,惯常穿的便是与派中弟子类似的蓝纹道袍。阿祸性淡,不喜与外人接洽,不过倒并非练云生那般的冷漠,只是温静中含了抹隐避世俗的出尘之意罢了。

    方其墨找到阿祸的时候,他正坐在洞府口那颗繁花茂叶的大树底下,盘腿打坐。

    那棵树也不知道怎的,近年来,倒是越长越好,那冠盖比昔时都大了不止一倍。此刻碧花如茵,花色的清冷却难掩绽放的热烈,映衬得树下那人,更为眉眼容华。

    方其墨双脚才踏上峰顶,那边便已然睁开双眼,起身迎上来:“舅舅。”

    方其墨看着他倒觉得有些尴尬:“这许久不见,阿祸又长高了些哈。”

    修真不计年月,比起方其墨不合年纪的脸嫩,阿祸无论外表还是气质就都显得镇静稳重些。到底是像练云生,乍一眼看上去,都分不清谁是长谁是幼。

    青年笑笑不语。乌发垂肩,眉目静雅,气质寡淡了些,却已有岁月沉积的波澜不惊。

    “阿祸,下月十九罗浮剑庐大开,藏剑自择有缘之人,派中这代除了你便未有专习于剑的弟子,阿祸可有意向去看一遭?”说来就是憋屈,这师尊要是会的多了,底下人选的余地虽然大,但这边搀和一手那边搅合一脚,学的也杂了。他这代好歹有几个剑修,再往下数就一个成气候的也没。阿祸勉强算一个,可人家是练云生教出来的!

    阿祸并未直接应下,那眉眼微微停顿了一下,却连任何情绪都不带的,只是道:“舅舅以为?”

    方其墨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感觉着在外甥面前怎么跟在大师兄面前一个样的,让人就像怀揣着个兔子呢:“走一遭也好。阿祸你还缺个趁手武器。虽说你前些年学了铸剑,想着自己的剑以后自己炼,毕竟时日还短,这会儿去碰个机缘也不赖。”

    “凭舅舅吩咐。”阿祸说道。

    尼玛越长越不好玩!小时候白着脸含两泡泪喊舅舅的感觉多好玩啊,这会儿就那么张练云生的死人脸!方其墨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随意扯了两句就告别了。

    飞剑飞到一半,偷偷隐了息溜回来,见外甥站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会儿又走回去盘坐在那树下打坐,他悬停在空中看了老半天,也心知外甥是早已发现自己,只是自己藏着他便也不来戳破,看着看着就有些心酸,自顾自心酸老半天也默默走人了。

    阿祸缓缓睁开眼。

    头顶满冠盖的花硕都在摇曳着找存在感。他抬头看了一眼,眉目间便带上了一抹冷色。

    “你可真闲。”淡得几乎没有波纹的腔调,倒是听不出喜怒。

    这十年多来,这玩意儿与自己交流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掰得出来,却哪次都挑着方其墨在场的时候,怎么不令人怀疑究竟谁才是那个让它另眼相看的?

    满树碧花极为人性化得舒展腰肢,颤颤巍巍得似乎下一秒那花硕就会掉落下来,极像是在开怀大笑。

    “你想说什么?”许久之后,阿祸又闭上眼睛,如是道。

    虽说他身体是凭他的意志掌控着的,但渡来的命魂过于强势的后果,便是将他生生牵绊在前主的命途中。若一天解不开因果,他便一天不得自由。否则,怕是一有所不岔便会被天道打作灰灰。

    当年挑了和桑峰为洞府住下,未尝不是还方其雅因果的意想在,但更多的,倒是为了这株不同寻常的长春树。彼此都在打探对方的虚实,到底是这长春树的来头更大,底气更足,主动来寻的是它。

    ‘你去罗浮,挑剑魂可以,剑不行。’

    “为何?”

    长春树摇了摇枝桠:‘说了你不能再修剑了。越修你身魂的契合便越高——太弱或太高都对你极为不利——这身体着实不错,你也不舍它这样早就崩溃罢!拿剑魂来炼炼心尚可,本命剑什么的,碰都不要碰。’

    “算是你的忠告?”

    ‘臭小子!吾年岁比这天地还久远,怎会骗你一个小娃娃?!’

    这话说的倒真是不错。当年太子长琴若真饮下忘川水入了轮回,那么也就成一平凡之人,这世间种种妖邪仙神便都与他无关,偏偏经历血涂大阵被分了魂后又合了渡魂之术,一半仙魂一半人魂,便怎么也脱不开这天地的本质。一世一世渡魂,妖魔鬼怪全遇上了,这一世更离谱,遇上个设计超脱天道外的混沌魔神!

    混沌三千魔神,哪一位都是法则的化身。盘古开天辟地毁去了混沌,也让那三千魔神随混沌湮灭。那些法则融入天地,便在天道之下孕育出新的神祇。说来,这长春树原是混沌中一先天灵根,为大道压制化不了形,到底是开了灵智,在那等穷凶恶极的混沌之中还能保存,那自然是有点功底的,它的依仗便是本命法则,四季。开天之后根据四季法则诞生了春夏秋冬四神,而当时,这四神的神力是归于一条法则的,就握在长春树手中,可见其底蕴之强。

    长春树算是少有的识时务则为俊杰。开天辟地的危机它提前感知到了,但它没想着与之抗衡再不济也搏上一搏,而是干脆利落剥出了自身的法则,散去所有道行退化成一粒种子,钻进盘古的血肉之中,随盘古大神的陨落融入大荒。

    后来的灾难让它更是明了混沌魔神的气数已尽,面对着极快成型的天道,就越发不敢冒出一点头。把自己伪装成后天灵根,小心翼翼在天道之下求生。为了得一合法身份,不惜取悦于木神句芒,以此沾上点东方大帝的气运。

    彼时阿祸很好奇得问:“这些都改变不了你便是来自鸿蒙的事实,众神迁洪涯境于它界,天地屏障立下,所有违格的事物不是湮灭就是被丢入妖界,天道怎能容你这般异种存留于人界?”

    ‘臭小子!吾能历经亿万万年尚存于世,成为唯一逃脱劫难的魔神,怎可能没一点真本事?纵吾本体于此,天道怎会觉察到?又能奈吾何!’

    “你如此暴露自己的来历,不怕我于你不利?”

    ‘臭小子!你亦是不容于世的存在,算上去,比吾更危险,吾与你计较什?若不是感觉到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吾才懒得搭理你。不,不是你的身体……也不是你的魂魄!那是……比魂魄更深的东西,我说不出来,却是真正存在的。’

    ……

    赤城山,凌云峰。

    管事终于见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主人。

    清微真人还在闭死关,倒是他的女儿已走出了洞府。

    唤作阿弱的女孩,长相并不是练云生般冷冽出尘,却也不像洞灵源的那位清雅含愁,而是说不清楚的温柔静美。粉雕玉琢的小脸面对着人时,真真让人连呼吸都忍不住屏住。

    而那软软的一句几乎要化掉人的心脏。

    “阿爹唤我去罗浮。”

    作者有话要说:12。15

    混沌啊混沌啊混沌……长春树又是推进剧情的一大利器呀~

    长琴要变老板了,真期待呀~

    第74章

    阿弱遭到了整个赤城山的围观。

    毕竟她的身份;实在……过于奇妙。练云生这般人物,在这山门的地位,真真不好用语言去描述。但受人敬仰甚至可以说是被人当神般崇拜,也是由来已久。曾经哪怕是能与其搭上关系的些微事物,都能为众人争相传告;所以当年他与方其雅的纠缠;有情无情两道的碰撞;才令得世人都震撼至此。更奈何后来牵扯到的是他忽然蹦出来的女儿。

    而那时被清微真人抱下云舟的襁褓婴孩;晃眼间已然变成个软软糯糯的女孩,如她爹爹那般;美得都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当然,鉴于练云生的辈分与积威,有胆量前往凌云峰看上一眼的人,倒也不多——至于练云生会不会再度得道,压根就没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异议。

    阿弱在洞府中对着练云生整整十一年。

    那是真正空无一物的石室,连墙壁都凹凸不平,石棱在角落杂乱堆砌,除却当中大概随洞府开辟留下的石榻,便什么都没有。幸而石壁中原本就夹杂着发光的萤石,哪怕被人随意劈凿过仍然散发着微光,彼时练云生也只维持着一口气强撑着罢了,连储物戒都无法打开,那一入定,阿弱自顾自呆了三年。

    如果说方其雅眼中只有练云生的话,那练云生所执着的也仅仅是他的道罢了。他太过于风华绝世,这个人本身已经是最得天独厚的存在,任何身外的陪衬连锦上添花都没法做到。所以,即便是他那样狼狈的时候都消减不了他丝毫的魅力,这什么都不存在的石室,更是让人连意外都没有,如此顺利应当得就接受了有关他的一切认知。

    练云生,光是这样一个人就足以叫人忽略他身后的所有背景。

    很长的时间里,阿弱就那么不声不响无静无动得注视着他。血肉是方其雅重塑的,魂魄是千年冰芯为基底置换的,与他最大的牵系,大概便是冥冥中父女的因果牵系。可这一世,她实际连真正的人都称不上是。

    她不需要进食,不需要代谢,不需要呼吸,不需要睡眠,魂魄控制着血肉如正常孩童般慢慢长大,可三百七十五年的封印连她的魂魄都改得面目全非。现在她就如同妖灵般,那冰芯就是妖灵的妖核,成为她生命存在的动力——方其雅布下的禁制的毁灭,也造就了如今的她。

    练云生定要从洞灵源将她带走,携着她进了闭关的洞府,数年不管不顾也不担心她出什么事……约莫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孩子。

    可他还是把她带了回来。

    一岁的时候,阿弱能走了。洞府中什么也没有,但洞府下有一截完整的灵脉。赤城山风水最好的不是凌云峰,但凌云峰有一个独到之处,护山大阵在此地为错开两截交汇的地脉,阵图分支近乎绕了大半个圈,以至于未能将整座凌云峰收纳在内。于是凌云峰底下的灵脉独立成支,源源不断抽取地气,却不必担心灵气会被大阵吸走。

    这样的宝地不是没人眼红的,偏偏他的主人是练云生,于是什么算计都化作泡沫。

    练云生将重塑根基的地点选在这里,未尝不是因为下面的灵脉能令他事半功倍的缘故。而那般紧要关头,一点差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他也真放心把女儿放在身边。

    事实上,阿弱端坐在练云生面前,一动不动看了两年。三岁之后,她终于守到他睁眼。

    当年练云生筑基之时引天地异象,夜半星开,天昙坠地,声势浩荡得震撼了南面整个修行界。这回破而后立,反倒是悄然无声,若非他睁眼时那一道光芒为她所见,她都不敢相信,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他竟然再定道之根本,寻回了他迷失的方向!

    阿弱被他抱在怀中,短短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还要费力抬头才看得到他的眼。那双眼睛从未变过,犹如星渊寒潭一般,或许因为眼睛里从来都空无一物,当阿弱清晰得见到自己的倒影时,那种朦胧似光影般的羁绊才瞬间清晰——这是自己血缘之父。

    “阿弱,唤爹爹。”低低的声音略带着喑哑,却依然无比动听。

    “……爹爹。”

    练云生抱着阿弱,以指作梳为她整理长长的散乱的发。打开储物戒才发现里面除了古籍与玉简外什么都没有,索性就这样抱着她。

    他的入定是断断续续的。修为一直在涨——当然与其说是凭空增长,不如说是丢失的重又回来。阿弱丝毫不怀疑,当初他达到什么高度,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回到什么高度,甚至,还要胜出。

    有时候没入定,他便抱着渐渐长大的阿弱,与她说话。

    练云生给她说剑。他不教她什么是剑,只是给她讲剑。他走的是无情道,看的一直是本质,也就不拘于任何事物的形体,因为趁手的武器是剑,他就把蕴含着剑的道教给她。

    他说:“阿弱只是阿弱,无论阿弱是什么样子,都只是我的阿弱。”

    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女儿,便从来不曾介意她的身体是怎么个模样。

    当然,阿弱也问过,她问:“爹爹为什么不要娘亲。”

    睡了三百七十五年,却不单纯只是睡着,发生在周围的一切都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她只是醒不来。方其雅活生生炼化她的身体的记忆,她记着,方其雅与洞灵源将她封印在冰胎里的记忆,她记着,三百七十五年时光中的每一刻,她都记着。

    练云生并未有任何异样,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曾经因他而死的方其雅也如那山河日月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无甚两样。这个男人,始终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固若金汤。

    “她不是你们的娘亲。”练云生这么说。隐藏的意思,大概是方其雅不配罢。

    阿弱也觉得她不配。方其雅是个结结实实的疯子,让轮回都差点为之震颤的疯子。

    “可她爱着爹爹。”深爱着,无人能说不的深爱。

    练云生摸摸她的后脑勺:“阿弱懂什么是爱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明白所有人认为是爱的东西叫爱,却不知道它真正是怎样的情感。不曾经历过,怎会懂得。

    “只是一场错……缘。”到最后,他还是说出了缘这个字眼。

    他也承认那是缘的。很多年前,般若寺外他背着剑代门派参加一场法会,逢到两位大能一言不合开战,他退后免去被殃及——那么一低头,就见着一个女人。

    大约也有那么瞬间心是动了下的,宿命中的缘分,他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可这又如何呢,他不曾停步驻留,他所追寻的大道依然在前方等待,那抹影子,终究会在他的脑海里消失得无隐无踪。

    不过一场错误。

    “所以爹爹折断了剑。”阿弱轻轻道,“哪怕从头再来,都没有她能那般深刻得影响到爹爹……更可怕。”那么她的爹爹爱过方其雅吗?阿弱没敢问。

    阿弱只是问:“有一天,我也会被爹爹遗忘吗?”

    练云生笑了笑,好像雪夜之后破开穹宇的那一线黎明,说:“会。”

    何其残忍。却出乎意料得,没有一丝意外。

    因为,他是练云生呵。

    *

    阿弱揣着围观者孝敬的大堆法宝,上了前往罗浮的云舟。

    赤城山的现任掌门都得唤上练云生一声师叔,阿弱的辈分当然也不会低。

    说起来,她名为阿弱,她的哥哥名为阿祸,方其墨取名字的能力差劲到让人绝望,但偏偏他取的哪个名字都被人给接受了。

    “爹爹,为什么阿弱要去罗浮?”

    “因为你的哥哥会在那里。”

    很多年前,其实也有人为练云生批过命的。可他一个字也没信。遇到方其雅,有了阿祸,又逢到这个名为阿弱的女儿,他才慢慢开始相信,那命书上的每一个字眼。

    在那十一年的时间里,练云生抱着女儿,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发顶,有足够的时间给她讲述故事。讲他第一次踏进赤城山所见的月色,讲他筑基那一夜漫天的星辰,讲他的师尊羽化时落满峰顶的大雪,讲他在尘世中试炼所遭到的一切磨难……

    阿弱问:“爹爹,你是不是在害怕这些东西,自己也会慢慢得忘掉?”

    练云生说不是,他说:“阿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眼中的这个世界,是怎么个模样。”

    他的女儿,被封印了整整三百七十五年,甚至不曾睁开眼看过这世界。

    然后阿弱有问,那命书上说的是什么。

    练云生笑笑——他很少笑,可他是会笑的,只有你见着他的笑时,才发现,这潭犹如亘古冰霜凝成的寒水,也是有温度的——他说,那命书是为我批的,可一个字,也没提到我。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的命格极其特殊,他的命格不稳亦或是没有命格,他所谓的命格是他遭遇的所有人的命格反衬出来的。

    阿弱想着,何德何能,竟有一世在这世间,逢到个天命的异数。

    幸而她的爹爹阴差阳错走上了无情道,否则,万劫缠身,在所难免。

    过后想想,连方其雅这一劫难都为他所破解,那这天命,大概也再奈何不了他。她的爹爹,或许有那么一日,会立足天道之上呢。

    现在,阿弱离开了练云生,她要去罗浮。

    她终于要去见他了……这一世,她与他分别得确实够久了。

    只是阿弱无法想象,她该如何面对他。

    在他已经知道——她与青华上神有所渊源的前提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12。19

    本来这章名叫罗浮,我原计划写到罗浮山剑庐了,但是写着写着,我又默默回过头去把章节名改成了清微……

    真的很喜欢练云生耶……看过这一章,其实你们大概明白,无情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了吧。

    一切都会淡褪去痕迹,唯道永存。

    第75章

    方其墨本说要随着阿祸前往罗浮;最后到底是没去。

    心中万般不舍,如同揣了只野猫般抓心挠肺,面上还是努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只准备好出行的各种物品,然后眼巴巴望着外甥拿着东西转身就走;回重洛峰等待出发的时刻——不由郁闷孩子果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可是只要脑海一回荡大师兄坐在扶风亭台边;端着茶杯侧眸的淡然一句;激荡的心就像被泼了一盆寒水般冰冷生硬。其实大师兄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提醒了一句,却偏偏叫他觉得那些灿烂的东西都烧成灰烬般的凄凉……他说;不用紧张,那是练云生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个人,光是一个名字,就( 上神 http://www.xlawen.org/kan/1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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