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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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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琏少不了劝慰几句,林谨玉拭去眼泪,道,“表哥这一路也累了,姐姐已经给表哥安排了院落休息。表哥先行洗漱歇脚,晚上弟再为表哥接风。”

    贾琏是第一次来林府,一路看过,虽不若贾府富丽轩昂,却极有江南园林的精致。小厮引着贾琏到了东跨院,里头已备好了热水,自有小丫环服侍。

    贾琏泡在热腾腾的水里,打量着屋内陈设,他出自世族,眼光甚高,见几件玩物摆设皆是不俗,心里便想起二太太交待自己的事,不由叹口气。

    晚宴并不丰盛,只是七八道精致的江南小菜,无酒。

    贾琏自然不会嫌弃,叹道,“老太太接到信,伤心落泪了好一阵。吩咐我定要将表弟表妹接回去。不知道表弟是怎么打算的?”

    “当下还是先扶陵回姑苏,入土为安。”林谨玉没食欲,也不劝菜,“我同姐姐商量过了,京都也有宅子,只是破旧未修,还要打扰外祖母了。”

    “表弟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咱们姑舅兄弟,最是亲近不过。老太太那里连院子都给你们备好了,就等你们去呢。”贾琏问道,“扬州事宜可料理妥当了,像家下人如何处置?”

    林谨玉叹道,“如今林家就剩我同姐姐两个,也用不着这么些人,挑了些人发还身契两银放出府去,剩下的,一部分先随着二管家押送家用器物回京,宅子虽旧也一直有人住,他们便先安置在旧宅里。再有大管家随我一道回姑苏安葬父亲,介时在京都打齐。”

    贾琏听这话音便知道自己来晚了,人家都弄好了,温声道,“表弟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直说就是,表哥不是外人,于外物打点却还可以。”

    “是啊,我同姐姐都年幼,保不定有人欺凌我们姐弟,如今表哥到了,我也放心了。”林谨玉道,“再不济,我父亲于任上过逝,于朝廷也算有功勋,谁若欺负我们姐弟孤苦,我一状告到步兵衙门敲登闻鼓,也要讨个公道。”

    贾琏拍胸膛打包票,“哪里到这份儿上,既然我来了,谁敢动表弟一根手指,我不给他撅折了。”

    林谨玉勾了勾唇角,“可不是,我同姐姐就仰仗表哥庇护了。”

    悲谨玉扶陵回姑苏

    深夜无眠,林谨玉在园子里的凉亭中坐着在围栏红木长椅上赏月。平安吉祥在一旁垂手侍立,想劝又不知道怎么说。

    远远看到一盏白玉琉璃灯,走近了一瞧,竟然是许先生,平安便放了心,拽了拽吉祥的袖子,两人无声的对着许先生作揖,便退到远处候着。

    “冷不冷?”说着话,许先生展开一袭蓝绸面白狐狸毛里的披风盖到林谨玉身上。

    林谨玉怎会没发觉许先生来呢?只是他觉得倦,不想说话,只想坐一坐,静一静。许先生道,“人死不能复生,道理你也明白,振作些吧。别跟个娘儿们似的哭哭啼啼,让人瞧不起。”

    “我没事,就是身上发懒。”

    “好些日子没考较你功课了,走吧,去我那里坐会儿,也给你找些事做。”许先生拍了拍弟子的肩,触手冰凉,见林谨玉仍不肯动,冷冷一笑,“还叫我请你不成!”

    林谨玉略一动,却觉得腿即酸又麻,险些跌到地上。许先生一手揽住林谨玉的腰,臂上用力,俯身将人抱起,轻斥,“没见过你这般不中用的。”

    穆离神出鬼没的提着灯盏,一路同回小院。

    许先生已让人备了洗澡水,将林谨玉放到榻上问,“要不要帮你脱衣服?”林谨玉摇头,自己去解衣衫,许先生道,“我没劝过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若实在想你爹,喏,就在这桶水里溺死算了,你也不用担心。黛玉算我半个弟子,我给她找门好亲事也不难。若没这个勇气,爱哭哭,爱嚎嚎,明天别让我见到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囊德兴!”

    许先生说完一拂衣袖便到里间看书去了,红烛烧成血泪,许先生闭着眼在床上养神。

    将将一个时辰,林谨玉裹着披风散着半干的头发走了进来,许先生这才想起来,许谨玉没换洗的衣服,却是一皱眉,指了指靠南墙的一张小榻道,“去那上面给我守夜。”

    “我跟先生睡。”林谨玉仍无欢颜,却比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得多,爬到床里面掀被子躺下,丢出披风,果然是光溜溜的,许先生笑,“真是不害臊,都是举人了,若传出去还光屁股跟先生睡,丢脸丢死。”

    “我不怕,反正我年纪小,不知道还以为先生有怪癖呢。”林谨玉道。

    许先生熄了灯烛,一躺下,林谨玉便揽住许先生的腰,这句话却在许先生心里转了几个圈儿,许先生笑,“喜欢男人是怪癖么?”

    林谨玉闭着眼睛道,“这倒没什么,有喜欢异性的,便有喜欢同性的。我现在可还是孩子呢,若是喜欢小孩儿就是怪癖了,先生不会是喜欢我吧?”

    “美死你。”许先生赏了林谨玉屁股一下,声音中带了几丝笑意,“明天自己照照镜子去,就你这狗屎样,我眼睛瞎了也不要。”

    “先生不照镜子么,我觉得你还不跟我好看呢。呜——”

    ……

    一夜好眠,林谨玉醒时身边已经没有许先生的身影,明亮的阳光穿过帘栊照在床上,暖洋洋。

    枕边是一叠新衣,林谨玉笑了笑,起床。

    一出门竟然看到穆离端着铜盆进来,肩上还搭了块白毛巾,林谨玉再一见穆离那张俊美冷酷的脸,“扑哧”笑了,忙接了放到椅子上,“怎么穆大哥亲自动手了?”

    “表哥不喜欢外人进房间,你起来又在洗漱。”穆离道,“你梳洗吧,一会儿就送早饭来了。”

    没想到穆离是许先生的表弟,林谨玉并不多想,问道,“穆大哥,先生呢?”

    “去徐师叔那里了。”

    “穆大哥,你吃了没?我们一块儿吃吧。”

    ……

    林谨玉用了早饭,就要出去找两位先生,没想到许先生徐师傅联袂而来。这么准时,肯定是穆大哥报的信儿,林谨玉心里腹腓仍起身给两位先生施礼。

    许先生摆摆手,“都坐吧。谨玉,你舅舅家的表哥既然到了。我同老徐商量了一下,他跟船先回京都。我反正无事一身轻,随你到姑苏看你父亲入土为安,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了。”

    林谨玉心中感激,点头道,“两位先生已经商量妥当,我听你们的。”

    徐师傅道,“你叫了我几年师傅,还不知道我的名讳,如今也不必瞒你。我姓徐,单名一个嘉字,任太医院左院判。你去过子文府上,与许府挨着的徐府便是我家,回京后着人给我捎个信儿。”

    “是。”林谨玉瞅瞅两位先生,许先生啥人哪,左院判到我家来做啥?

    徐师傅见林谨玉瞪着许子文,有些好笑,“有不明白的,就问子文。我那里有几本药膳医书,你在这上面天份有限,倒是你姐姐有些灵性,一会儿拿去给你姐姐看吧。”

    许子文笑而未答,道,“你家宅子多少年不住人,只有几个旧仆守着。你这次回京是住荣国府么?”

    “宅子修缮得几个月,只能先住外祖母家了。我也不认得会制园林图的先生?”

    “这你不必担心,京中人头老徐比你熟,让他帮着找一个。”许先生瞥了徐师傅一眼,叫你多嘴,给你找点事,“你交待管家去找老徐就是。”

    先送走徐师傅等人,林谨玉便着手安排扶陵回乡的事。贾琏是个心眼儿活动的人,反正现在他也捞不着林家的产业,倒是专心帮林谨玉里外打点。

    贾琏惯会交际的人,见着许先生却有些不大自在,其实这也是贾府第四代男人的通病:不爱读书,所以贾琏最爱不得摇头晃脑的老夫子了。

    许先生不老,三十几岁,称得上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笑道,“我久不在京都,跟你家不熟,倒是同你岳父王子腾还认识。看你这年纪,娶得可是子腾兄的长女?”

    “正是。”贾琏笑,“可惜岳父出京,不然先生回京正好相见。”

    林谨玉笑道,“王大人不是任京营节度使么?”

    “早转了九省统制,不过这都好几年了,估计也快回京了。”许先生斜倚着车内软垫,吹了吹手中热茶,细呷了一口,才道,“当年子腾兄长女满月,我还凑热闹喝过满月酒。你夫人闺名中的那个熙字,还是我取的。”

    贾琏忙道,“真是惭愧,竟不认得世叔。”

    许先生轻笑,摇了摇头,“我跟荣宁二府素无来往,称不得世叔二字,我姓许,叫我许先生就是。你即是子腾兄的爱婿,我见了你,难免想起一二旧事。”

    贾琏脸色一窘,林谨玉道,“琏表哥也尝尝,先生最善茶,这是极品雀舌,取山泉之水而烹,芳香隽永。”

    贾琏笑着接过,赞了又赞。林谨玉掀开车帘,喊了声,“穆大哥,进来喝杯茶吧。”

    马车未停,甚至无一丝异动,车帘掀起,一身黑色貂裘的穆离矮身钻进车中,带了些许凉风,林谨玉将棉帘塞好。

    穆离素来少言,目无斜视,坐在许先生身边,自己倒了盏茶,细细的喝了。

    贾琏见此人容貌俊美,周身却带着隐隐煞气,也未多看,林谨玉笑道,“琏表哥,这是穆大哥,跟我一道随先生念书的。穆大哥为人极好,只是不喜言语。”

    “无妨。”贾琏笑,林谨玉身边的先生说起他岳父都淡淡地,不知是何来历,再看这黑衣男子,贾琏也就不太计较了。

    “茶不错。”穆离看向许先生,道。

    许先生自身旁一个老红木匣中取出三寸高的玉瓶,递给穆离道,“我们在此品茶论茗的享受,拿去给我那女弟子尝尝。”

    穆离接过,转身出去了。车厢一丝停顿震动皆无,贾琏道,“这位穆兄弟怕是难得的高手。”

    林谨玉唇角弯弯,“可不是,杀起人来跟切菜似的。”

    贾琏一愣,林谨玉笑着摆手,“开玩笑,开玩笑,表哥别当真。”

    深山里族人热相迎

    扬州距姑苏颇近,只是林家祖先坟茔地处山中,道路艰难,直走了五六天才到。

    之前贾敏过逝,只是暂且寄在扬州山神庙内,如今恭送父母棺椁回老家,林谨玉还是头一遭来这里。

    四面环青山,南方地处暖,山中绿树丛丛,山坳里居住着不少人家。林谨玉早命人前来通信打点,故刚进山门便有个着浅蓝棉袍的少年迎上来问,“可是扬州林谨玉林大爷来了?”

    林谨玉扶着平安的手下车,温声道,“正是。不知小哥儿如何称呼?”

    “不敢,这几日天气晴好,父亲接到信,算着林大爷该到了,让我来迎一下,免得林大爷不认得路。”少年容貌清秀,笑起来眼睛清亮脸颊两个圆圆的酒窝,很可爱,年纪也与林谨玉相似,笑道,“我姓林,上丹下枫。”

    林谨玉携了少年的手道,“原来是丹枫,我们年纪相似,又不是外人,直呼姓名就是。前面的路可还能行得了车?”

    “里面越走越窄的,路旁有专门寄马车的棚子,谨玉放心,这山是林家山,坳里住的都是林家族人,放棚子里也无妨。前面能走马,骑马进山吧。”林丹枫说话极俐落。

    林谨玉点了点头,跟许先生姐姐商议了一番,留下崔行带人收拾车厢里的东西,前面路并不远,只是林黛玉乃女眷,抛头露面有些不便,还好林丹枫备了一副滑杆儿,林黛玉白纱遮面,由两个健硕的婆子抬着进山。

    其余人都随林丹枫走路,虽是山路,却铺了青砖石板,并不难走,林丹枫口齿清晰,笑道,“这山里的路还是林大人拿银子修的,听说林大人故去,我父亲伤心了好一阵子。谨玉交待的事都办妥了,只待选个黄道吉日,即可下葬。”

    林谨玉道,“宗长大人怜惜我们姐弟二人,若非族人帮忙,哪有如此顺利?我们久在扬州,却是头一遭来拜见宗长,真是惭愧。”

    道路蜿蜒漫长,山坡上有些草已枯,倒是一些野生的茶花仍然娇艳,偶尔窜出一两只地鼠野兔,林丹枫一只袖箭射过,笑嘻嘻的跑到山坡上捡起来,挥了挥,“中午可以加菜了。”少年的笑容清秀俊朗,风光明媚,林谨玉几乎想要在此定居了。

    林丹枫很喜欢说话,介绍了不少山里的事,他是林氏宗长的儿子,他哥哥是下一任宗长,今日主动迎接林谨玉等人,在林丹枫心中,这是他的责任。

    林如海一支人丁单薄,亲近的族人皆无,不过落叶归根,死后仍会安葬回乡。这里并非人文名胜之地,却也山清水秀,人心简单。

    林丹枫觉得路并不远,他每天走惯的,却见贾琏面色发白气喘吁吁额上一层热汗,拍了贾琏肩头一下,关切的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出了这么些汗?”

    贾琏差点吐血,老子前头小二十年也没走过这些路,个死乡巴佬!

    林谨玉微笑,“表哥大概是累了,丹枫,还有多远?”

    “走一半了。”

    贾琏差点瘫地上,林谨玉想了想,道,“表哥,不如这样,让赵初带两个侍卫陪你在这儿歇会儿,我们先进山,找副滑杆儿送出来。”

    林丹枫道,“真是抱歉,接到信儿说只说林姑娘要来,也不知道贾大哥身子不好,我就备了一副滑杆儿。”

    老子身体好得狠!贾琏实在走不动了,腿沉得像灌了铅水一般,只好勉强一笑,“也好,说实话,我从没走过如此远路。表弟先行一步吧,我歇会儿再走。”不说他,就是兴儿几人也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林谨玉嘱咐了赵初几句,见许先生同其他人脸色还好,也没再多说。

    ……

    山里人有山里人的热情,林谨玉这行人衣饰精致容貌出众,这山里十天半月见不着个生人面,听说林大人的公子要来,全围村口等着,跟看西洋景似的。

    “哟,我爹都出来了。”林丹枫一手举着兔子一手摇晃,“爹,谨玉他们到了,饭造好没?”

    一个四十来岁肤色古铜的壮汗笑着上前,浦叶大的手掌拍在林谨玉的后背,笑声响亮,“好小子,可把你盼来了。走吧,家里去,你婶在家造饭呢。”林谨玉差点给他拍地上去!

    “林大哥怎么只见谨玉,倒看不到兄弟了?”许子文笑道。

    “唉哟,这不是小文子嘛。”林宗长惊喜万分,一拳砸过去,许子文轻巧避开,笑道,“我可受不起你一拳。”

    “好兄弟,还是你仗义,林小子这么一点儿,早知道你跟着,我就不担心了,家去,有好酒好肉!”

    林宗长极热情,林谨玉倒觉得许先生真跟神仙似的,林家宗长他都头一遭见,许先生都有交情。

    林谨玉心里叹息,先生,你不是啥山精变得吧。

    林黛玉又过来盈盈拜见,别看林宗长爽朗,一见林黛玉这种娇美轻柔的女孩儿,倒不知说些什么,顿时哑了,喊了一嗓子,“狗剩家的,带丫头家去歇着。”

    山里面冬天没青菜吃,除了肉,还是肉。喝得是自家粮食酿得清酒,林宗长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娶了媳妇,二十出头的妇人,跟着婆婆做饭,倒不似外头女子规矩大,拉着黛玉同婆子丫头们往西屋吃饭。

    林宗长很是高兴,拉着许子文拼酒,许子文抵不过,酒色上了脸,胭红渐染,林谨玉同林丹枫眨眼偷笑,林宗长一人一个暴栗,笑骂,“笑个屁,你俩也得学着喝。男子汉不会喝酒,能叫爷们儿吗?”

    林谨玉抿了一品,说,“喝呢,我敬林叔一碗。”

    “你那不叫喝,那是舔。”林宗长豪迈婉若梁山好汉,仰脖子干了,对着林谨玉一亮碗底,教训道,“瞧见没,这才叫喝!喝干净了!”

    林谨玉豪气冲到头顶,一口气吞了,林宗长赞许的拍拍林谨玉的肩,“好!是条汉子!来,再干!小三儿,跟你林兄弟喝酒!”

    林谨玉以前喝的都是果酒,或是度数低的酒水,林如海怕他贪杯,管得严,向来不许他多喝。酒桌上见真章,这回直接醉到桌子底下去了。

    林谨玉一醉到第二天早上,众人吃喝得尽兴,早把给贾琏送滑杆儿的事忘到脑后去了。还是几个仆从见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的,过了晌午,歇得差不多,只得走一阵歇一阵的,磨蹭到天黑才赶到村头儿。

    晚上小厮伺侯着洗漱了,又给他揉了半夜,第二天,贾琏两条腿还跟断了似的,见了林谨玉也没好气,“你倒好吃好喝的开心,表哥我差点折在山上。”

    林谨笑着作揖道歉,“弟弟喝了两碗酒,一醉到天明,对不住表哥了。知道表哥没养过来呢,我跟林叔说了,表哥你就安心养着吧,有个十来天便能回去了。林婶安排人给表哥送饭过来。”

    贾琏敲了敲腰,皱眉,“要这么久。”又想到晚上五六盆子腊肉酱肉野猪肉野鸡肉野兔子肉,无奈的说,“表弟,这儿有没有其他吃的,金针银芽什么的?”

    “山野之地,哪有那些。”林谨玉道,“林叔也是拿了村里最好的东西招待咱们了,表哥忍忍吧。村里人一片心意,再说,这冬天,山里你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吃食。”

    贾琏想吐血。

    说往事谨玉徒叹息,荣国府黛玉讽夫人

    清晨,林谨玉随宗长去了祖坟所处之地,放眼望去,好大的一片土馒头,有许多无碑无字,林谨玉免不得问了。

    林宗长笑道,“有人不喜欢立碑,说一辈子过去就得了。人死成灰,百事空。你爹是个好的,在外头做了大官,也没忘了族人。我看你也不错,眼净心正。其实你们这支已另立族谱,只是当年你的先祖靖宁侯对族人有大恩,靖安侯喜这里清静,过逝后仍回这里安葬。”

    “爹爹从未说过。”

    “这个村子也有几百年了,原来林家并不在姑苏,而是在山东,也是一方世族。”宗长完全不似外人面前的豪放,倒有些悲凉,“风云变幻朝代更迭,总有许多旧的世家湮没,林家在前朝末帝时分成两派,一派于旧朝为官,一支在今朝太祖身边效力。你的先祖靖宁侯便是太祖身边的谋臣。仗打了十几年,末帝于禁宫内自尽,太祖皇帝占了江山,自然开始清算前朝世族。林家一位先人,承毅公乃前朝末帝恩师,末帝去后,也以身相殉。承毅公便是我的先祖,承毅公率兵相战时曾一箭射杀太祖的同胞弟弟靖王。此时太祖坐了江山,怎肯饶过林家,靖安侯暗中引渡族人到此处安家。”

    “太祖没有追究吗?”林谨玉听得惊心动魄,不由神往。

    “当年平定天下,太祖按功勋封了四王八公,靖安侯乃他手下第一谋臣,论功赏怎么可能只是封侯?”林宗长淡笑,眼睛明亮,“谁也不知道靖安侯用了什么法子劝住了太祖皇帝。我们这一支来到这里,山中岁月平静,也是福分。靖安侯这一支便是在太祖时分了出去,不过后来有人送靖安侯的骨灰回来安葬。靖安侯于我祖上有活命之恩,自然不会拒绝,便为你们这支选了这块风水地,每年也有人来打扫供奉。”

    “爹爹说靖安侯随葬太祖陵。”

    “这就不清楚了。”林宗长道,“这段因缘代代相传,你是靖安侯的后人,我依规矩说与你听。虽然你们早另立族谱,不过救命之恩未报,你若是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林谨玉不由道,“靖安侯与承毅公肯定感情很深。”不然也不会冒险救这些人。

    “一个长兄一个幼弟,怎能不深?”林宗长随手一指,叹道,“那座无碑之墓便是承毅公与靖安侯合葬之地。”

    林谨玉想像不出这是怎样爱恨纠结的历史,真相已随风而逝,只余一抷黄土供后人瞻仰猜测。

    “听说靖安侯迎娶太祖的姐姐重华大长公主为妻,两人伉俪情深,靖安侯终生未纳一妾,长公主过逝后,靖安侯郁郁而终。”林谨玉叹道,“靖安侯留一子,就是我的曾祖父平安伯,曾祖父曾养育宫中,却不为太祖皇帝所喜。”

    这些是林如海告诉他的,如今看来,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说得清历史的真相。宗长又领他去看了给林如海夫妇选的福地。

    林宗长脾气豪爽,却不粗鲁,烹得茶比许先生更胜一筹。林谨玉安葬了父母,留下了些银两,带着林宗长送了半车山货回京。

    贾琏去了一趟,半个银子没弄回来,还搭上了来回路费,没将王夫人气个死。

    王夫人在第二日给贾母请安时,笑道,“昨个儿匆忙,倒忘了跟凤丫头说一声,林姑娘带着孝,衣着什么的先挑素色的料子做两身吧。其它月例婆子什么的,比照着探丫头他们如何?”

    林黛玉轻笑,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对贾母道,“昨个儿我只顾着伤心,倒把正事忘了。这是一万两银子,我们姐弟来了这一番折腾抛费是少不了的。知道外祖母疼我们不愿收,只是家常日子,没有倒罢了,这些就算我们姐弟在府中的吃食用度吧。至于衣裳,多亏着二舅母疼爱我,不过我衣裳够多了,居丧之人,也不会去别处走动,倒不必制新衣,穿不过来倒浪费了。我身边两个一等丫环,四个二等丫环,八个粗使丫环。另外有奶娘王嬷嬷,两位宫里出来的教规矩的姑姑,粗使婆子四个,不必再添人了。月例银钱还是按我在家时的份例,我们自己出就是了。”

    这一番话差点噎掉王夫人半条命,贾母心里埋怨王氏笨嘴拙舌,笑道,“到外祖母这儿还拿什么银钱!快收回去,否则外祖母可要生气了。”

    林黛玉浅笑,“我听说薛舅姨家也是如此呢。这也是玉儿的一片心,外祖母就别推辞了。外祖母如今不管家,这银票我还是直接给二舅母。”林黛玉盈盈几步到王夫跟前,矮身一福,笑着将银票递上去,道,“知道二舅母慈悲,不愿意收外甥女这银子,只是居家过日子的,这样相处方是长法。请二舅母体恤我们姐弟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王夫人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笑意,“要我说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多太多,金钏,别让林姑娘受累了。”

    林黛玉笑,柔声道,“礼多人不怪,我听母亲说二舅母最是和善不过呢。还要跟二舅母说呢,我家里两个厨子做得一手的好菜,我有心做了来孝敬外祖母,只是要单设个小厨房,不知二舅母方不方便呢?”

    贾母笑,“不过一句话的事,哪里还用你拿出来单说。凤丫头,一应器具给你林妹妹置备好了。”

    王熙凤忙笑着应了,“到时我可得到林妹妹那里蹭饭去。”

    “这样才好呢。”林黛玉又回贾母身边儿坐着,笑道,“我在家里也无姐妹相伴,早听说几个表姐妹能诗善画,各有所长,这样清灵隽秀的女儿家,也只有外祖母能调~教得出来。”

    探春笑道,“原来我们这里只凤姐姐能说善道,这不又来了个林姐姐,嘴皮子更是厉害,可见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逗得大家伙一乐。

    林黛玉笑挽着贾母的手臂,声音软软糯糯的,“外祖母,我自家里带了不少小玩意儿来,是给姐妹们的,让姐妹们去我院子里挑些玩儿可好?”

    贾母乐得女孩儿们亲近,笑道,“可见是嫌我这老婆子了。”

    “哪有,我们把二表哥留下尽孝,让外祖母取笑。”

    宝玉笑道,“可见林妹妹是个偏心的,姐妹们有,我就没有,我定不依的。”

    林黛玉明眸流转,贾宝玉几乎看呆了去,林黛玉心中冷笑,面儿上仍是笑盈盈的,“二表哥只等谨玉回来给他要便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可管不着。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宝钗姐姐,咱们走吧。”

    几个女孩儿笑语欢颜的跟黛玉去了,宝玉厚脸皮的要跟着,王夫人道,“宝玉,姐妹们自有他们的悄悄话说,你父亲说了今天要查你的功课,你可做好了?”

    贾宝玉瞬间觉得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倾头而下,一哆嗦,脸儿也蔫了,身子也僵了,贾母早便对王夫人今日言行不满,冷声道,“好端端得你吓他做什么?不知道宝玉胆子小么?好孩子,去吧,跟姐妹们好生玩儿,你老子回来就跟我说,量他不敢找寻你的不是。”

    王熙凤是个眼明心明的,笑着挽住贾宝玉的手道,“宝兄弟快收起这副模样,来,我带你去,看看林妹妹有什么好东西?”

    贾宝玉才笑了,跟贾母王夫人行了礼,同王熙凤走了。

    屋里人一散,贾母的脸挂满寒霜,冷声道,“你也是贵妃的母亲呢,说话这般不讲究,出去怕要被人笑话死了!能给贵妃长脸不成!”

    “老太太息怒,媳妇最是个拙嘴笨腮的。”王夫人起身低声道。

    贾母冷哼,“知道拙嘴笨腮,少开口便是。黛玉谨玉乃我贾家嫡亲的外孙,我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你也想想明白,日后宝玉要不要出仕,要不要兄弟扶持!去吧,今天不用过来了!”

    王夫人满头冷汗的告退。

    林黛玉点说薛千金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黛玉的院子里来,房间收拾得素净,博古架上的摆设也多换了素色,其它如瑶琴棋枰,软榻笔案,一应俱全。

    微雨拿出一套小巧的白玉杯,沏了好茶,又呈上果子点心,放在巴掌大的白玉缠银丝的碟子里,精致可爱。微雨福了一福,笑道,“姑娘们且尝尝,点心是奴婢自己做的,可还能入品。”

    茶乃极品雨前龙井,入口清香甘爽,大家都赞了好,惜春年纪小,指着桌上绿皮红镶嵌着黑子的西瓜道,“这个时节怪难得的?”

    林黛玉笑道,“昨儿个谨玉送先生回府,先生给了几个,说是宫里赏的。我留了一些,剩下的都孝敬外祖母了,大概一会儿姐妹们的房里也就分下来了。只是如今天冷,尝个鲜儿罢了。”

    “什么东西,也给我们留一口才是。”王熙凤说笑着同宝玉走进来,宝玉击掌笑道,“我就知道有好吃的。”

    林黛玉抿了口茶笑,“凤嫂子和二表哥也尝尝,我脾胃弱,不敢多吃。我听说二哥哥每日要进学的,今儿个怎么闲了?”

    宝玉笑,“还不是妹妹来,我请了几天假陪伴妹妹。”

    宝玉只是小孩子话,薛宝钗却不禁皱眉,林黛玉笑道,“那更当不起了,若因着我耽搁了二表哥中状元,岂不是罪该万死了。”

    “哪里,我最烦读那些沽名钓誉的东西!”贾宝玉道。

    林黛玉轻轻一笑,“二嫂子也尝尝南面的点心小吃吧,今天微雨借了贵府的厨房做的。”

    “哟,那可得尝尝。”王熙凤笑眯眯的说。

    林黛玉又命紫鸢拿出一匣子吊坠儿猫眼儿和几根碧玉嵌宝石的簪子给姐妹们选,笑道,“这些是我早就备好的,因样式不一,也不知道姐妹们的喜欢,这样各自挑自己喜欢的,倒别的意趣。”

    猫眼石灵动明亮,雀卵大小,蜜黄、黄棕、黄绿、绿白、咖啡等色,均带有金黄|色泽,或镶或戴,都合适。吊坠都是水滴型,上穿了孔,羊脂白玉为底托,中间或嵌红蓝宝石,或缠金丝雕花,光华雅致;玉簪则是花式不同,牡丹玫瑰金菊海棠等不一而同。

    在坐的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知道是好东西,宝钗笑道,“林丫头真是太客气,备了这么重的礼,可要怎么回礼呢?”

    “宝姐姐这是哪里话,外祖母家何尝少了这些,不过是个玩意儿,我头一遭来,见了姐妹们心里喜欢,高高兴兴的拿出来给姐妹们儿玩儿的,重不重的且不论,关键是咱们的一片心。”林黛玉笑道,“咱们这样的出身,说声千金小姐不为过,我如今守孝要素净些,之前在家里也喜欢华服美食,首饰一定要好的,钗上镶的宝石略差都不能上头。有些人是说骄气了,我娘亲在时常说,这才叫大家闺秀的作派呢。”手里拿了个簪子在惜春头上比划着,林黛玉笑,“我在家只有一个弟弟,看到你们就跟我的亲姐妹一般,难道咱们还要学外头虚客气不成。”

    惜春笑,“我是不会客气的,先说好了,也没回礼,林姐姐干赔就是。”

    薛宝钗讪讪的,林黛玉仿若无视,对惜春笑道,“这才是好妹妹呢。”

    女孩子对头面首饰天生喜爱,又有个贾宝玉跟着搀和,一会儿便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

    王熙凤说了会儿话便去贾母那边儿支应,贾母见她一人回来,笑道,“他们在玩儿什么,怎么你倒落了单?”

    “林妹妹带了不少小玩意儿来,有猫眼儿吊坠儿玉簪,孙媳看着眼馋极了,又不好跟妹妹们抢,只好说了挑剩下的给我留着就是。”王熙凤将贾母逗开怀,贾母笑道,“你林妹妹这性子跟你姑妈一样,没人不喜欢。”

    贾母还要说什么,就听琥珀进来禀告:老太太,二老爷和林大爷回来了。

    贾政面色中带了欢喜,走在前面,林谨玉差半步,随其后,贾母笑道,“你们爷儿俩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

    贾政笑道,“儿子从衙门回来,在门口遇到了外甥。倒有桩喜事跟外甥说呢?”

    林谨玉一愣,有啥事啊!贾政笑道,“外甥的先生可是姓许,上子下文,字睿卓。”

    “名子倒是一样,先生的字号我却是不知道。”林谨玉猜想,先生是发大财,还是做大官了?

    “那就对了,许先生今早被点为侍读学士,御前行走,可不是喜事么?”贾政笑道,“听琏儿回来说了许先生的事,今日早朝一见,举止洒脱,文采风流,难怪得了圣上的青眼。”

    贾母笑道,“真是喜事,凤丫头,给谨玉备份礼,让他去给先生贺喜。”

    林谨玉笑道,“二舅舅,听说侍读学士皆自翰林院中擢选,先生学问很好,不过从未入过翰林。”

    贾政摸了摸下巴上的三寸美髯,笑道,“徐相偶然听到一篇文章极好,奉与圣上御览,圣上看后爱不释手,寻找做文章的才子。可不就是许先生么?圣上素来爱惜才学之士,今日早朝真接越过翰林院点为侍读学士。”

    林谨玉笑着附和了几句,心里真后悔当初跟先生一块儿睡觉时没看看先生屁股后面有没有长尾巴。

    黛玉谨玉连同三春陪贾母用晚膳,薛宝钗却是无此殊荣。自林黛玉院中出来,薛宝钗眸中冰冷,绞着手中的帕子,慢慢的往家走。

    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婆子提着食盒往王夫人院方向去,薛宝钗提高嗓子唤了声,“周姐姐。”

    周瑞家的见是薛宝钗,胖脸笑成一朵花,笑道,“是宝姑娘啊,这可还冷呢,怎么不外头披件厚衣裳。”

    “莺儿去取了。”薛宝钗随口道,“我正想去给姨妈请安呢,又忘了姨妈在老太太那边儿伺候,兴许不在。”

    “宝姑娘来得正好,太太不舒服呢。”周瑞家的叹道,“一个劲儿的说头疼,晚饭也没胃口,我做奴才的,疼惜主子,让厨里做了清淡的呈上去,只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劝。碰到宝姑娘,宝姑娘且怜惜老奴吧,劝劝太太好歹进两口。”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到了王夫人院里,薛宝钗亲自将几样小菜摆桌上,王夫人歪在美人靠上,笑着招手道,“我的儿,哪里用你做这些,过来让姨妈看看,用饭了没?”

    薛宝钗坐在王夫人手边,摇了摇头,温声道,“听周妈妈说姨妈头疼,我就先过来看看。”

    “唉,你大姐姐进了宫,我身旁再无一个暖心的人了。”王夫人抚摸着薛宝钗软乎乎的小手,道,“跟姨妈一道用吧。”

    金钏伶俐的加了一副碗筷,银钏同彩霞捧的温水,薛宝钗为姨妈去了首饰,伺候了一回,自己才净了手。

    “我瞧着下晌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得劲儿了?”

    王夫人一皱眉,“说起这事儿我就有气,我一片好心为林丫头着想,却被她想成歹意,最是个小性儿不容人的!”

    薛宝钗心下轻笑,低头不再多语,陪王夫人用了晚饭。

    许先生笑拒荣国府

    王熙凤备了礼差平儿送到林谨玉院里,林谨玉瞧了,跟姐姐商量了一番,到底自己单备了一份。过了两天,与贾母打了招呼,准备去先生那里。

    贾母搂着林谨玉,笑问,“怎么才去?”

    “我毕竟是丧家,想着前两天先生要招待同僚,先生不会在意这些,我却觉得不大好呢。”林谨玉道。

    贾母点了点头,“我久不出门,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小小一个人,让你琏表哥陪你去吧。”

    林谨玉从善如流的应了,王熙凤笑道,“正巧琏儿在家,他是个不爱读书,也让他长些书香气。”

    王夫人笑道,“即是外甥的先生,听着又是个有学问的,老太太,自雨村外任后,宝玉倒没个像样的先生指点,要不外甥跟那先生说说,让你二表哥也跟着先生念书。你们彼此为伴,学?( 红楼之林家谨玉 http://www.xlawen.org/kan/15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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