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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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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珠这些日子都在太医院,哪里晓得外头的事情,倒是秦铮他们一听到此事,顿时来了兴致,就连素来不大说话的卢挚也睁大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咏,催着他往下说。

    这却是个感天动地的“孝女”案了。去年三月,河南府府尹江成德因贪墨、渎职等罪名被押天牢,原被判了秋后问斩,没想到顾咏他们上回去赈灾时竟遇上了此犯官的家眷,江成德的小女儿江素娥。当时顾咏随林大人一同微服私访,途中救了被人追杀的江素娥,那江小姐坚称自己父亲清白被冤,求林大人一行为其主持公道。

    林大人此行虽说是奉了皇命,却只管赈灾,旁的却是管不了,便让人将她打发走了。那江小姐便在府门口跪了好几日,后来还是顾咏实在看不过,差人去劝她,又说此事乃大理寺的管辖,再说此案早已了解,除非去去京城告御状,否则,定无生途。

    正文 侯府变故

    让玉珠没有想到的是,顾咏第二日大早就出了京,因不愿让玉珠大清早起来送,才特意瞒着,待晚上玉珠回来她才从他留下的书信中得知了消息,一时颇觉伤感。

    但无论如何,日子还是得继续过。因顾咏这次走得急,差事也多,来往书信就有所不便,玉珠心里有什么话也都记在纸上,虽说寄不出去,但这样似乎就有人能和她说话一般,也算是寄托了心中的思念。

    太医院这边,她还是继续原来的差事,和张胜一起验校医书。和以往不同的是,若是玉珠再在书中有不寻常的看法和记录,众人也不会贸然反应,而是小心翼翼地按照她所说的方子去尝试,罢了再来讨论。

    顾咏走后的第五日,玉珠如往常一般去太医院当差。因她不出诊,早上便不必如旁人那般点卯,只在辰时初抵达即可。方进了太医院大门,就见张胜躲在门厅外的柱子后面朝她直挥手,一脸急切。

    玉珠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他那手势,分明就是让他不要靠近的意思。她赶紧缩了缩脑袋,没走大道,从旁边的走廊穿进了御药房。张胜远远地瞧见了,好歹松了一口气,赶紧小跑着跟上,一路跟到御药房的院子里。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一进御药房的大门,玉珠就回头朝张胜问道。

    张胜赶紧转身探出脑袋朝外头看了看,又缩回来将大门关好,抚了抚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道:“好歹没被外头那人给瞧见,都来了好几回了。”

    玉珠不解,“是谁呀?莫非是要来找我的?”

    张胜叹道:“可不是,是长公主派来的,说是要你去府上看病,偏又不说什么毛病,来了好几次都被孙大夫给推了,另指了旁的太医过去。上回刘大人回来还抱怨呢,说连人的面儿也没见着,白跑了一趟。”

    玉珠一听说是长公主,顿时苦了脸,咋舌道:“怎么又是她,还有完没完。”

    张胜见她似乎并不惊讶,不由得问道:“怎么,她找过你?”

    玉珠苦笑着将那日在大街上被公主府的丫鬟拦住的事儿说了一遍,张胜闻言大讶,瞪大了眼睛朝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闭上嘴,喃喃道:“我爷爷说,这不孕之症最不易治,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都懂。”

    玉珠苦恼道:“你还真以为我有那么大本事呢,不过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碰巧而已。这长公主府上连个丫鬟都这么嚣张,可想见长公主也不是好想与的,若是将我弄去了治不好,我可是要倒大霉。”一边说,一边又烦得直想扯头发。

    张胜见她如此郁闷,又赶紧安慰道:“左右前头有孙大人顶着,她断不至于进御药房里来逮人。反正孙大人也不是头一回打发人了,驾轻就熟。”

    玉珠却还是放心不下,这太医院里头有孙大人顶着,可万一那个叫什么绿薇的在太医院外头候着,她岂不是连门也出不了。想到此处,玉珠便有些焦躁不安,同时又有些愤懑,她好好的当个大夫,怎么也能惹上这么多麻烦,一会儿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一会儿又是强权蛮横的皇室贵族,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通通得罪了个遍。

    忽然想到那天绿薇见着崔宇就像老鼠见到猫一般的反应,玉珠心里头陡然有了主意,赶紧问张胜要了都察院的地址,趁着绿薇还在跟孙大夫磨叽的功夫,偷偷溜出了太医院,直奔都察院而去。

    听了玉珠的话,崔宇真是好气又好笑,只是见玉珠一张小脸上满是汗水,心中甚是不忍,也没多犹豫,便应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替咏哥儿先照顾你几日。每日放衙后我就在宫门口候着,送你回家。那绿薇见我在,想来也不敢过来。”

    玉珠求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大喜,郑重地朝崔宇行了个大礼后,喜滋滋地告了辞。

    晚上放衙的时候,玉珠缩着身子跟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一来是为了查看绿薇的行踪影,二来是寻找崔宇。到底是都察院的人,说话一言九鼎,才出宫门,就瞧见崔宇笔直的身影站在门口的东侧,玉珠箭一般的飞奔而去,直到他跟前才稳稳停住。崔宇朝她点点头,抬脚就走,玉珠紧随其后,脑袋却不住地东张西望,果然瞥见了不远处绿薇一闪而过的身影。

    由崔宇一路护送着回了家,玉珠客气地留了饭,崔宇却婉拒了,说是家里头老仆还等着。送走崔宇后,玉珠回到院子,就见余老爹正在抹眼泪,也顾不得玉珠在一旁,哽咽着说道:“表少爷真是可怜,小时候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儿,离开沈府的时候才十岁大,一个人撑着家,真是难为他了。”

    玉珠闻言心里也跟着酸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晚上吃饭的时候免不了和秦铮谈起此事,掬了把同情的泪。虽说上回因赵兴的事使得秦铮对崔宇有了些误会,但经过几次接触,他对崔宇却颇有好感,直道是条正直又坦诚的好汉子,听玉珠这般一说,也忍不住插嘴道:“姐你也不请崔大哥进屋坐坐,不吃饭,喝杯茶也是好的。”

    玉珠听了,待第二日崔宇再过来的时候,就让秦铮出来请他进屋喝茶。崔宇推脱不过,便应了。余老爹与崔宇是熟识,见了面也有话说,秦铮虽说年纪小,却也是个有见识的,倒也能和崔宇聊到一起。一不留神,这喝茶就喝了小半个时辰,临走前,连崔宇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归德侯府这边,却是传出了夫人病重的消息,这日一大早,李侯爷就将孙大夫请了过去,到了中午众人用餐的时候,孙大夫还是没回来。倒是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侯夫人得了恶疾,怕是活不长了。

    玉珠听了,心里不由得为李庚担忧起来。若侯夫人的病情果如外界所传那般,也不知李庚能不能赶回京城见她最后一面。

    李庚回京

    到放衙时分孙大夫才回来,随即唤了好几位御医进屋,玉珠也被叫了去。进了屋里,大伙儿都是一样的凝重表情,玉珠被这气氛感染得也跟着心里沉重起来,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静待孙大夫说话。

    孙大夫并没有将自己的诊断说出来,只详细讲述了侯夫人的症状,说是下腹疼痛,大便燥结,发热有汗,且有恶心呕吐症状,脉象洪数。听到此处,立刻有太医出声道:“少腹肿痞,按之即痛,时时发热,自汗出,复恶寒。脉洪数者,脓已成,不可下也,当以大黄牡丹皮汤主之。”①

    孙大夫却不点头,朝一旁的张院判看了一眼。张院判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与孙大人一同去侯府看诊,亦认为是肠痈,故开了大黄、牡丹皮、桃仁、冬瓜子、枳实、川朴与芒硝,和水煎服。然服用两剂药后,病人仍未通便,自言所服药汤皆聚于胸腹之中,恶呕之状愈盛。”

    肠痈此病在《素问。厥论》一书中早有记载,其实就是现代的阑尾炎,这病在现代虽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个大病。若是年轻人,或是症状初现倒也罢了,偏偏侯夫人年近花甲,已是垂暮之年,所用的法子也都是极温和的。可如今看来,这法子似乎并不凑效。

    众人听得此方无效,一时都沉吟不决。大黄牡丹皮汤乃是古书所记录的良方,若连它也治不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玉珠在现代时,遇到此种病情大多是西医处理,若是严重的,大多直接送了手术室。可侯夫人这身体和病情,只怕是挨不住那一刀。

    孙大夫见众人只是相互议论,并无头绪,便挥挥手让众人先散了,玉珠也跟着出了门。回了御药房,几个年轻的吏目都还在屋里没走,见玉珠回来,赶紧凑过来问起侯夫人的病情。玉珠便将此事一一说了,众人听罢,皆皱起眉头,各有思量。

    晚上玉珠亦睡不着觉,满脑子想的都是侯夫人的病情,但她到底没有用中医医治这种病的经验,所记得的医治方子亦与之前张院判所说的大同小异,实在没有解决的法子。

    第二日大早,一到太医院,就瞧见孙大夫门口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一问了,才知道是诸位太医们各自拟了方子来求见,却不知为何,孙大夫并不曾出面来接。玉珠没去凑热闹,自去了御药房那边。

    中午时分,前头的杂役过来请,说是孙大夫让她和张胜跟去侯府出诊。众人听了,俱是一脸艳羡地看着她们。玉珠却是压力陡生,稍稍收拾了下,便和张胜一道儿去了前院。

    与孙大夫同行的仍是张院判,除了玉珠和张胜之外,还跟了两个打下手的小药童,一个叫白芷,一个叫白芍,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这兄弟俩都是张院判的小弟子,听说原本是街上的弃儿,张院判瞧着他们可怜才将他们收进了太医院。玉珠初听此事时,颇觉惊讶,想不到那张院判平日里一脸严肃冷漠,原来却有一副热心肠,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太医院里有辆大马车,一行五人端坐其中也宽敞舒适。就这么一直到了侯府,早有下人们迎着。白芷和白芍先跳下马车,随后伸出手来接玉珠的药箱,让她扶着袖子下了,然后又去迎张院判和孙大夫。

    进得内院,远远地就瞧见一位须发皆白的高个子大爷在院子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那位老大爷长着一副威武面孔,浓眉怒目,鼻梁高挺,虽已年届花甲却精神极佳,穿了身银色的短袄劲装,手里拎着鞭子,走路霍然带风。

    “侯爷。”孙大夫和张院判到了大门口就不动了,先高声唤了一声。那老大爷猛地回过头来,眯一眯眼睛,一阵风似的奔过来,一把拎住孙大夫的领口,怒道:“孙无道啊孙无道,你平日里不是说自己本事大吗,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没气儿了。我告诉你,要是我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连你们太医院的房子都要拆了去。”

    张院判冷着脸不发一言,脚上却是动了动,离他们俩远了些,摆出一张于己无关的脸。白芷和白芍早被侯爷的气势吓得傻了,瞪大眼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张胜原本就胆子小,若不是素来与父亲不亲,这会儿定要窜到张院判身后去了。玉珠更不敢乱来,一脸不忍地瞧着孙大夫被高了他一个头的侯爷拎住脖子,像只小鸡儿似的两腿直蹬蹬,却是丝毫不敢上前去阻拦。

    侯爷到底没下狠手,见孙大夫脸色开始发青,终于歇手,忿忿地将他朝地上一扔,转过头去挥挥手道:“还不快进屋去,今儿若是还医不好她,你们就留在侯府里别想出门。”

    孙大夫捂着脖子摇了摇头,也没和他计较,朝玉珠使了个眼色,慢吞吞地进了屋。

    归德侯爷早年曾在军中效力,颇有些武人的作风,屋里的摆设家具也都豪放些,不似京城旁的权贵家那般精致。进门的屏风上雕的不是常见的梅兰竹菊花纹,而是戏文“打虎英雄”的场面,东边墙上的一溜儿书架里,摆放的也不是书籍,而是各色刀刃弓箭,且都磨得裎亮,显见主人平日里常常把玩。

    屋里除了几个丫鬟之外,还有个瞧着三十出头的贵妇,容长脸蛋,狭长眼,眉目十分温柔,穿了身月白色镶银边的短袄子,乌发齐齐上拢,盘成一个斜髻,只在发髻间插了支珠钗,素净典雅,观之可亲。

    见众人进屋,贵妇赶紧起身相迎。孙大夫和张院判朝她拱了拱手,口中唤道:“少夫人。”玉珠心知这便是李庚的大嫂了,亦跟在后头学着众人的样子朝她躬身行礼。少夫人似乎没想到太医院里也有女大夫,瞧见她时微微一怔。

    孙大夫和张院判这回却没开方子,只让白芷和白芍拿了银针出来。玉珠恍然大悟,原来是打算用银针刺激|穴位,想来孙大夫特特地唤了他过来,也是为了施针的缘故。

    因男女大防,平日里太医们施针,大多是隔着衣物的。但这侯夫人素来养尊处优,体态甚为丰满,|穴位本就十分难找,更何况还隔着层衣物。故孙大夫才特特地将玉珠叫上,便是为了让她来下针。

    在少夫人和诸位丫鬟们的帮忙下,玉珠好歹褪去了侯夫人衣物,右手持针,利落地将银针刺入帐外孙大人和张院判所说的|穴位中。因侯夫人久病,故这针灸每半刻钟就得重施一遍,下针后又得用艾灸重炙,玉珠一个人在帐内忙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才算暂时忙完,玉珠擦着汗从里屋出来,却见孙大夫和张院判早端坐花厅,一人端了杯清茶喝上了,见玉珠出来,孙大夫笑眯眯地朝她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张院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脸鄙夷地盯着孙大夫看。

    几人又在府里用了午饭,下午时,侯夫人通了便,腹部疼痛稍减,侯爷的脸上才带了笑,跟孙大夫称兄道弟地亲热起来,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怎么折腾人的。

    不久,太医院里又派人过来请孙大夫和张院判回宫,说是宫里头有位嫔妃出了事,那杂役不曾明说,但脸上的焦急却是难以掩饰。孙大夫心知定是出了大事,赶紧和张院判一道儿告了辞,却将玉珠和张胜留了下来,让日夜在侯府看着,嘱咐玉珠每隔两个时辰再施一次针,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宜,玉珠和张胜俱一一应了,那二人才离开。

    虽说玉珠和张胜二人年轻,但侯府上下都很客气,少夫人很快就让下人安排了住所,在西侧院的客房。二人都是头一回挑担大梁,十分谨慎,虽说少夫人安排了下人在侯夫人屋里照看,她们俩还是各自安排守夜。张胜是上半夜,玉珠则负责下半夜。

    侯夫人的病情还不稳定,睡一会儿,又醒一会儿,还时不时地说几句胡话。玉珠一刻也不敢闭眼,认认真真地在床边守着,直到天亮时才打了一会儿瞌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玉珠揉了揉眼睛,竖起耳朵正要仔细听,却只听到一阵大踏步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直到门口,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早晨有些凉意的风就这么忽然灌进来。

    玉珠刚要开口问,就见一个黑影子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露水的寒气和清晨时外头新鲜的空气味道。挺直的鼻梁,略显棱角的脸颊,紧抿的双唇,还有黑黝黝的脸颊,这几个月不见,李庚活脱脱地成了个黑炭头了。

    李庚一门心思地念着自己母亲,倒没留意一旁穿着绿油油的鹌鹑官服,发髻微乱睡眼惺忪的玉珠,径直走到床前,眼睛里一热,就有液体滚落,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床上侯夫人似乎有了感应,方才还熟睡着,这会儿忽然不安起来,口中呻吟了两声后,竟然缓缓睁开眼睛,随即便是满眼的不敢置信,“我的儿——”她的眼泪顿时淌了出来,颤抖着伸手想去抚摸李庚的脸颊,却在差之毫厘的地方又停住,犹豫着不敢上前,“我…。我这是不是在做梦,我的儿,我的庚儿。”

    “母亲——”李庚也泪流满面,一头埋进侯夫人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不多时侯爷和世子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父子兄弟,再见面自然又是一番真情流露。玉珠到底是外人,不好在一旁看热闹,便悄悄地退了下去,寻张胜换了班,自己去客房休息。

    ①《金匮要略》

    输血问题

    玉珠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迷迷糊糊地去摸床头的茶杯,一不小心全倒在了身上,衣摆和袖口弄得透湿。她拿着空茶杯还在发呆着,正巧门开了,进来个穿着一身浅碧色孺裙的圆脸丫鬟,瞧见她这窘迫样,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笑了一阵,她又觉得十分不妥,才强忍住了,上前道:“秦大人赶紧把衣服换下来,这天气冷,若是着了凉就不好了。我这就去少夫人那里找两件衣服,您先等等。”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这样的糗事玉珠怎么好意思还宣扬到少夫人那里去,遂赶紧上前将她拦住,道:“不必麻烦少夫人了,若是姐姐还有旧衣服,就借我一件换上。这不是府里二少爷回来了么,少夫人指定正忙着,哪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去麻烦她。”

    圆脸丫鬟听罢,也颇觉有理,遂抱歉道:“那就委屈秦大人了。”玉珠赶紧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一会儿,圆脸丫鬟就拿了件八成新的湖蓝色孺裙过来,连带比甲腰带一整套,除了花色略素些,料子竟比玉珠平日里穿的还要好。

    玉珠赶紧谢过了,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又草草地吃了些东西,脑子里正琢磨着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竟让孙大夫和张院判一道儿变了脸色。正想着,外头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院子地高声问道:“秦大人可醒来了?”

    玉珠心知有异,赶紧放下手里的糕点,圆脸丫鬟也忙起身去开门,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外头那丫鬟急道:“夫人方才又有些不好,肚子痛得厉害,张大夫也无能为力,差我过来寻秦大人。”

    玉珠赶紧整了整头发冲出来,一边应了声,一边朝正屋冲过去。她脚步快,心里又急,倒比那两个丫鬟还跑得快些,一阵风似的顺着走廊直奔内院而去。刚到走廊拐角处,眼角余光忽瞥见一个人影,她心中叫遭,却已是躲闪不及,重重地与那人撞了上去。

    那人硬邦邦的好似一堵墙,玉珠撞过了也就罢了,没想到那厮竟像见到了鬼似的,手里用劲,使劲一推,竟把玉珠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到了走廊的柱子上,只听得“砰——”地一声响,玉珠顿时感觉自己右手胳膊都快要折断了。

    “哪里来的不知羞耻的混账丫头,居然敢撞小爷我,不想活了你。”李庚一把推开撞进怀里的小丫鬟,不耐烦地臭骂道。自从他成年以来,这样投怀送抱的事儿就没停歇过,没想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他才刚回府,就马上有不长眼的丫头送上门了。

    “秦…秦大人!”后头跟着的两个丫鬟都快看傻了,手忙脚乱地奔上前扶起玉珠,惊惶失措地问道:“秦大人您没伤着哪里吧?”一边问,还一边警觉地朝李庚偷瞄了一眼,似乎生怕他还要追上来为难。

    玉珠被那两个丫鬟围在中间,李庚一时也瞧不见她的脸,不过听丫鬟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人,一时有些尴尬。但他的性子素来傲气,哪里肯给人道歉,不过是“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玉珠才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伸出左手探了探右胳膊,顿时痛得呲牙咧嘴。心中暗骂,好家伙,这厮去了一趟大营,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力气看涨。她这胳膊虽说没骨折,但也够呛,没个十天半月的只怕好不了。

    哆哆嗦嗦地慢步走进屋,才进门就听见李庚在发火,“那大夫是没吃饭还是腿软,怎么还没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催。”

    马上就有个小厮走出来,一眼瞧见玉珠,愣了下,赶紧又折身回屋道:“秦大夫过来了。”

    李庚循声望去,整个人顿时就傻了。

    玉珠根本就不正眼瞧他,扶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伸出尚未活动的左手胳膊在侯夫人右下腹轻轻按了按,侯夫人顿时发出疼痛的呻吟。玉珠眉头微皱,转身问张胜,“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张胜满头大汗地回道:“起初只是阵痛,我便沿用之前的大黄牡丹皮汤给病人服下,不想越来越严重,却不知是何原因。”

    玉珠亦不言语,伸手在侯夫人腕间把脉,只觉脉象沉实略数,又观舌苔秽浊,身体高热已消,想来昨日虽有排便,但腹中应有脓毒未尽,略一思索,便开了薏苡附子败酱散的方子。张胜拿过方子看了一眼,唯觉惊讶,这方子里只有薏苡仁、附子与败酱三味药,都有排脓消肿的功效,虽说古书中早有记载,但其实用得不多。

    不过张胜对玉珠素来信服,既然她开了这方子,想来也有她的意思,也没再提出异议,遂将方子给了下人,又叮嘱了煎药的方法。

    随后玉珠又给侯夫人针灸了一阵,使她的腹痛稍稍转轻,才停了手。不久下人将汤药煎好了,李庚赶紧挤上前,抢了汤碗过来伺候侯夫人喝下。待侯夫人面色稍霁,众人才暂松了一口气。

    玉珠扶着胳膊告辞出来,李庚一脸紧张地紧盯着,犹豫了一下,又追了出去。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跟着玉珠的那个圆脸丫鬟便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大伙儿只以为李庚是为此事找玉珠赔礼道歉去了,倒没想到其他。但不论是侯爷还是世子、少夫人,都心中暗赞李庚好歹是长大了,若是放在以前,打断腿也不会做出这种道歉的事儿。

    白芍和白芷早上来过一趟,说下午太医院会派旁的大夫过来,让张胜和玉珠回去休息。故二人一出门,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玉珠回屋将官服收起,一转身,大门就已被堵得严实,黑炭头李庚呲牙咧嘴地朝她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

    才几个月不见,李庚的个子猛地窜高,身子也结实了许多,许是西北严寒的锤炼,之前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了不少,眉宇间开始有了些许沉稳的男子汉气概。但玉珠却清楚的很,这所谓的沉稳气概不过是个幌子,这厮骨子里还是一样的幼稚可笑,一想起方才他推人的动作,玉珠就忍不住胳膊痛。

    玉珠白了他一眼,用一只胳膊抱住衣服,要从他身侧挤过去。李庚哪里肯让开,嘻嘻笑着道:“我们这么久不见面,你如何还板着个脸,真是无情。”他又摊开手来给她看,笑道:“你瞧瞧,我的手都好好的,一个指头都没冻坏。多亏了你托人送去的药,营里头的那些兄弟可羡慕得不得了。”

    玉珠这会儿好歹想起来他才从西北大营回来的事儿了,当初到底是因她的缘故才出的京,这么个半大小伙子,从小养尊处优的,陡然去了边疆战场,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心里一下又软了,再瞪过去的眼神也就没了气势,转身寻了椅子坐下,却还是不说话。

    李庚自知理亏,摸了摸后脑勺,小心翼翼地哄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太医院,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那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有没有见你年轻就欺负你?若是他们胆敢对你不客气,赶紧告诉我,我替你揍他们去。”

    这一开口果然还是一副京城小霸王的口气,玉珠冷眼瞧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道:“你可真是——去了一趟西北大营,吃了这么多苦,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跟个孩子似的,让侯爷夫人如何放心得下。”

    一提到侯爷夫人,李庚的脸上就严肃起来,难得地摒去了嬉笑,一脸认真地问道:“我母亲的病情究竟如何?你直接告诉我,不必遮掩。”

    玉珠认真地想了想,斟酌道:“是肠痈,这病若是年轻人得了,算不得大病,只是夫人年岁已高,我们用药便有些顾忌。且此病最是反复,就算暂时好转了,也不定痊愈,若是突然化脓穿孔,恐有性命之忧。若要彻底治好,除非……”她说到此处稍稍一顿,抬头看了看李庚晶亮的眼睛,小声继续道:“除非是开腹,切除穿孔坏死的部位。”

    李庚到底久不在京城,未曾听说过莫禾开腹疗伤的事,忽然闻听此言,顿时傻住,半张着嘴发了半天呆,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开…开腹,切除,这肚子都打开了,还要切…切掉肠子,哪里还有命在?”

    玉珠自然不会笑他,简明扼要地将开腹的原理说了一遍。李庚左右听不懂,只是一听说连莫山长那么严重的病也能治好,顿时欢喜起来,赶紧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开腹。若是耽误了,我娘还要再多受罪。”

    玉珠只是苦笑摇头,又将重重顾虑也一一道出,尤其是侯夫人年长气力不济以及失血后的输血问题。李庚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睁大眼睛瞧着玉珠,满脸的期待。

    玉珠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咳了两声,抱起衣服起身道:“这开腹的事儿不是我说了能算数的,还得看我师父的态度。若是夫人能慢慢好转,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到时候再看吧。”说罢,她赶紧躲开李庚的目光,逃一般的出了门。

    回了家,玉珠就开始琢磨着研究输血的问题,血型是一回事,先得将输血的器具解决了才行。她想起古代英国最早是用银器做成小管,再用动物膀胱做的注射器,也有用漏斗和金属管输血的历史。

    想到此处,她就有些坐不住。先在屋里折腾了一阵,画了几幅草图,重点表明了尺寸大小,然后怀揣着图纸去了银店。临走前,她还没忘了叮嘱于婶明儿去市场买菜的时候买两幅羊膀胱回来,直惊得于婶子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怎么也说不出话。

    66 剖腹取子

    玉珠一直很相信这个时代工匠们的手艺,她只将所要求的东西大致说了一遍,连图纸都还没打开,店里的伙计已经满口包票地应了,说是只需三日,定能将她所需的东西打制好。

    玉珠还待再和他多叮嘱几句,那伙计早已不耐烦了,说道:“姑娘,谁不知道我们银楼的手艺,老实说,您要的这东西实在简单,便是随便寻个银楼也能做好,只做不了我们这里这般精巧细致。若不是店里师傅活儿忙,也就半天工夫的事儿。”

    被他这么一说,玉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先将定金交上,又定下了来取货的日期后,才回了家。

    侯夫人的病另有旁的太医看着,玉珠便静下心来研究输血的事。找人做试验的事儿她是决计不敢想,只好托于婶子去集市里买了几条狗。于婶子还以为她想吃狗肉了,兴致勃勃地直夸赞自己的做狗肉的手艺好,又问她喜欢吃红烧的还是煨炖的。

    玉珠怕说出实情吓坏了她,只是笑而不答。

    第二日大早上,玉珠一进太医院便发现有些不对,院子里三个一群,两个一队地扎堆儿地在说些什么,神色惶惶,见了玉珠,有人使劲地使眼色,又重重地咳了两声,众人又都住了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各自散去。

    玉珠顿觉诡异,赶紧快步进了御药房,准备找张胜问个究竟。没想到才进御药房的大门,就瞧见张胜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直抹眼泪,张老爷子也在,却没有一贯的笑脸,面沉如水。药房里的吏目们在一旁安慰,但个个脸上都写着无奈与不安。

    玉珠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定是孙大夫和张院判出了事,昨儿宫里唤他二人进宫,之后便再没有消息,那深宫内院原本就危机重重,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这些年来不知折进了多少太医。如今,竟然轮到了孙大夫了么。

    她不敢直接问张胜,只偷偷地拉了个吏目在一旁小声询问。那吏目也只是摇头,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孙大人说话惹怒了陛下,立马就被押进了大牢。张院判也跟着受了牵连,一道儿被关了。现在宫里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

    “那都有说什么的?”孙大夫那人,平日里瞧着嘻嘻哈哈的,其实最是谨慎小心,他居然会在陛下面前说不合时宜甚至导致入狱的话,实在让玉珠想不通。

    那吏目面上现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结结巴巴地回道:“这个…。只是传言,当不得真。”他左右瞧了一眼,凑到玉珠跟前,压低了嗓门小声道:“听说是东宫太子妃难产,已经熬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已经快不行了。孙大夫就说…就说太子妃保不住了,只能保住皇太孙,得剖开肚子把皇太孙给拿出来。陛下当场就将他押进天牢了。”

    玉珠顿时惊得连站都快站不住了。那吏目见玉珠的反应,一副早知道你会如此的表情,摇头道:“你说那孙大人是不是魔障了,如何…如何能说出这等骇人听闻的话来,难怪陛下会发怒。哎,老天保佑孙大人可要熬过这一关,若不然,qǐsǔü我们太医院——”他长叹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玉珠却是早没在留意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孙大人要剖腹取子的念头。她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只有孙大夫这样的才真正算是医学天才吧,在这样一个保守而落后的时代,他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即使如今的他早已是杏林界说一不二的权威,可他的思想却从不停歇,不满足,就算明明知道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依旧坚持。这样的精神,让玉珠对比着觉得自己很愧疚。

    她脑子里还想着孙大人的事,根本没留意有人唤她的名字,直到一旁的杂役实在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猛地醒转,一回头,瞧见个穿酱色衣服的太监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她。

    玉珠又呆了半晌,发现满院子的人都在看她,才意识到这位公公是来找她的,赶紧上前应了,又强笑着问道:“不知公公有何事指教?”

    那公公淡然看了她一眼,把脸抬高,漠然道:“陛下有旨,宣太医院八品御医秦玉珠觐见。”

    玉珠心中一震,抬眼朝四周瞧了眼,果见众人一片怜悯之色。说来也怪,这会儿玉珠却没有天降大祸的惧怕心思,心中一片清明,静静地接了旨,收拾了下东西就随着这太监一起去了东宫。

    当今天子子嗣繁盛,嫡子却只有如今的太子一个。太子乃天子元妻所出,一向最受天子宠信,偏偏他早年身子不好,陛下怕他早夭故未承封,今年初才祭天定封。因太子身体虚,子嗣不兴,尚无嫡子,故太子妃这次怀孕颇受天子重视。

    玉珠倒是不知道这些,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低着头随那太监在宫苑中左兜右转,穿过重重宫墙,终于到了东宫。大厅里全是人,个个都衣着华贵,面目却是模糊,玉珠也分不清谁是谁,左右也是下跪行礼,低下脑袋不看人就是。

    左右这时候也没人在意这些,只听得有个威严的男人声音吩咐她进里屋给太子妃接生,玉珠便恭恭敬敬地应了,头也不抬,慢慢退出房间。一出门,便有宫女引她往内院走,四周安安静静的,玉珠连脚上也不敢用劲,一言不发地跟在那宫女身后。

    进得内院,却是另一番慌乱的场景,满院子都是乱糟糟跑来跑去的宫女,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焦虑不安的神情。太医院的几位御医站在外头直擦汗,见了玉珠进来,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妃的产房里只留了些宫女嬷嬷,都是极有经验的,只是这会儿却是半边办法也没有了。许是想到了自己的下场,每个人都是一脸绝望,那床上的太子妃反而没有人再理会了。玉珠走到床前,只见床上的太子妃腹部高耸,床下一片濡湿,而她脸上却是惨白如鬼,早已气若游丝,生死只是一息之间。

    玉珠摸了摸她的脉象,又柔声唤了太子妃两声,却毫无反应。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伸出手指在太子妃颈项间的大动脉探了探,又缓缓收回。握着拳头斟酌了半晌,玉珠终于还是起身,沉声道:“太子妃薨。”

    屋里顿时一片哀号,一众宫女嬷嬷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头大哭,却不知到底是痛哭太子妃的薨逝,还是哭诉自己的悲惨命运。

    “太子妃虽薨,然腹中胎儿尚存。”玉珠心一横,咬牙道:“唯今之计,唯有剖腹取子,若是能救得皇太孙,诸位还能保住一命。”

    众人又惊又怕,却是无人敢应。她们当中也有人听说过孙大夫被押进天牢的事儿,太医院令不过是说了一句,都因此被押进了天牢,她们若是果真依她的话做什么剖腹取子的事,怕是连留条全尸的希望都没有。

    玉珠哪里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可若没有她们帮忙,她一个人哪里做得来。遂冷笑一声,嘲讽道:“怎么死都不是死,你们当我就想死么。如今太子妃都已薨了,陛下一怒之下,定要找人殉葬,你们以为谁能逃得过。若是听我的话,说不定还能救得皇太孙一命,将功赎罪,说不定还能保得一命。”

    众人仍是惶惶,并不回应。玉珠心中焦躁,回头看一眼床上早已气绝的太子妃,再也理会屋里这群不敢乱动的女人,冲到柜子前随意开了几个,好歹寻到了把剪子,复又冲回床边。

    她正待下手,一旁有人低声道:“大人可是需要匕首,奴婢知道哪里有。”

    玉珠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一身葱绿宫衫的十三四岁小宫女,梳着双髻一脸稚嫩,眼中却是一片坚毅。玉珠朝她点点头,那小宫女赶紧转身去取了匕首回来。玉珠又吩咐她帮忙固定好太子妃的身体,而她则伸手探准了腹?( 重生之盛世医女 http://www.xlawen.org/kan/1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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