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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阅读

    玉珠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一身葱绿宫衫的十三四岁小宫女,梳着双髻一脸稚嫩,眼中却是一片坚毅。玉珠朝她点点头,那小宫女赶紧转身去取了匕首回来。玉珠又吩咐她帮忙固定好太子妃的身体,而她则伸手探准了腹中胎儿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一刀下去……

    鲜血迸出,屋里一阵惨叫,顿时有几个宫女冲了出去,也有几个胆子大的,许是想通了,也凑过来帮忙,另有人小声道:“琉璃姐她们是不是去告状了。”

    玉珠也不理会她们,只一门心思地放在眼下的手术上。她不是妇产科医师,从来没有做过剖腹产手术,唯有将手里动作放到最轻。可是孕妇已亡,羊水已尽,孩子在肚子里多一秒就多一份危险。若是这孩子保不住,这满屋子的人包括她自己,个个都没命见明天的太阳。

    腹壁一打开,顿时就有人捂着嘴冲了出去。左右帮忙的宫女也纷纷别过脸不敢看,倒是起先的那个小宫女一脸严肃地帮忙扶住孕妇的身体,一动不动。

    小心翼翼地划开子宫壁,终于可见小婴儿蜷缩的身体。玉珠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将刀口划开,让那小宫女扶住剪刀,她则伸手进去,将婴儿抱了出来。

    “是皇太孙。”小宫女又惊又喜地叫出来。一旁的宫女们听了,也都转过脸来,只是瞧见那婴儿满脸的青紫,刚刚升起的希望又都破灭了。

    “我来我来。”方才躲到一旁的接生嬷嬷这会儿找到时机窜了出来,玉珠瞪了她一眼,示意小宫女将婴儿脐带剪断了,才将孩子倒提着,冲着他的小屁股打了几下。

    小婴儿还是没回应,大伙儿的心都跟着往下沉。玉珠却是一脸冷静,低声嘱咐宫女去准备热水,自己则随手端起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接着便俯下身子给小婴儿做人工呼吸。

    众人见她神色自如,无缘地也跟着心定了不少,有几个宫女赶紧听她的吩咐去取热水,准备给孩子沐浴。

    玉珠连吸了十几口,才终见了成效,那婴儿像只小羊羔一般呻吟了两声,面上的青紫却是慢慢褪去了。

    “噗通——”几声,却是几个宫女嬷嬷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松懈,竟然都瘫倒在地。

    很快就有宫女端了热水进来。玉珠这才将婴儿放到嬷嬷们的怀里,自己则回到床前,对着床上冷冷的尸体拜了拜,让那小宫女去取来针线,她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将太子妃腹部的伤口缝好,又用热水将她身上的污血洗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这才起身出来。

    门外不知何时竟站满了人,玉珠依稀瞧见正中央的明黄身影,赶紧俯下身子,跪地而拜。她想开口为孙大夫求情,可张张嘴嗓子眼却干得说不出话。

    她脑子里空空的,听到有人说了什么,随后就有人扶她起来。玉珠这会儿早已脱了力,手脚发软,一起身,就觉得眼前黑,险些跌倒。

    随后又是一群人和她说话,男的女的都有,玉珠左右也听不清,只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最后由宫女扶着去了偏殿休息。

    这么大白天的,玉珠一倒头居然就睡着了,到天快全黑时才醒来。

    床头有人守着,见她醒来,赶紧上来伺候。玉珠揉了揉眼睛,发现她就是之前一直在身边帮忙的小宫女,不由得朝她感激地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这会儿却是一副羞羞涩涩的小姑娘样子,低着头拧了热毛巾递给她,小声道:“奴婢叫小玉,原是东华宫的洒扫宫女,太子妃分娩那日,奴婢被派去端热水。”

    小玉说罢了,眨了眨眼睛,看着玉珠,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真厉害,我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没想到您竟然还能救出皇太孙。陛下这才饶了我们的性命,门外头还有许多姐姐都等着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呢。”

    玉珠苦笑。若非是被逼上梁山,若是是无路可走,她又怎会做这么危险的事。左右是个死,何不冒个险,好歹还能救这么多人。思及此处,她才猛地想起孙大夫,赶紧问道:“太医院的孙大人如今可好?陛下可曾将他放出来了?”

    小玉点头道:“孙大人和张院判早放出来了,不过都没回太医院,还在东华殿候着。”

    玉珠这才定下心来,赶紧起身,又换了干净衣服,去东华殿与孙大人他们汇合。

    出得门来,只见院子里零零散散站了十来个宫女,都是之前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因玉珠才饶了一命,如今却是特特地来感谢。众人见了她,都敛去脸上原来的表情,换上严肃的神色,郑重地朝她齐齐行了一礼。

    玉珠却是没时间和她们寒暄,坦然受了一礼后,朝诸人点点头,告辞离开。

    保子弃母

    他面色甚好,官服穿得平平整整,一丝褶子都没有,脸上带着一贯的莫测高深的笑,瞧见玉珠,还朝她眨了眨眼睛。这副样子,实在看不出曾在天牢里遭过罪。

    见玉珠进来,孙大夫难得地起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没看左眼,你这丫头果然有几分胆识。”

    玉珠简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朝他躬身行了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环顾四周,没瞧见张院判,便开口问起。孙大夫坐下捏了块雪白的桃片放进嘴里细细的嚼,口齿不清地回道:“在里头给小殿下把脉,奇【+】书【+网张大人最善医治小儿疾病,小殿下身子弱,得好生将养着。”

    一听说那孩子,玉珠的心也跟着软了,不知是否因为是她亲手取出来的缘故,她对那小婴儿有种由衷的亲切感,这会儿便有些按捺不住,跟孙大夫说了两句后,就寻了借口进了里屋。

    小殿下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包在紫色的包袱布里,布面上还绣着百子图。小家伙已经褪去了脸上的青紫,这会儿白白嫩嫩的,虽还没长开,但眉眼十分清秀干净,让人一瞧着就喜欢。可人家到底是皇亲贵族,玉珠便是欢喜得直流哈喇子,却也不敢伸手出来碰一碰,只眼巴巴地凑在一旁瞧着,时不时地问张院判两句。

    玉珠隔着两三尺远看了一会儿,那小婴儿一直紧闭着眼在熟睡,自然不会搭理她,只有无奈地放弃。回头她又问孙大夫什么时候可以出宫,孙大夫叮嘱她不要将今日剖腹取子的事儿到处宣扬后,就挥挥手就让她回去了,还说让脚上快点使劲儿,不然赶上关了宫门,就只能在宫里头留一宿。

    玉珠听罢了,赶紧提着衣服就朝宫外奔。在东华殿的大门口,又被小玉给拦住了。小丫头期期艾艾地跟着她,磨蹭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奴婢仰慕秦大人医术,想拜您为师。请秦大人收了奴婢吧。”

    玉珠允不允的先不说,这小玉到底是宫女,哪能随便出宫,再说这样的事情根本也轮不到玉珠来决断,故玉珠并没有当场答应,只说尽力而为。

    好歹赶在宫门关闭之前出了宫,一出宫门,看着长而宽阔的街道,鱼贯而出的官员们,玉珠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不过短短一日,她却经历了生与死的极限,虽说这对于大夫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真正到了面前,才知道原来一切不是一句话就可以释然。

    有人大声唤玉珠的名字,她定睛一眼,原来是秦铮和卢挚两个少年,急匆匆地冲过来。秦铮一瞧见她眼眶就红了,只因在大街上才强忍了眼泪,拉着玉珠的衣袖久久不肯放开,声音里带着哭腔问道:“姐,你没事吧?”

    玉珠轻轻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无妨,你们怎么来了?”

    秦铮眼睛红红的说不出话,卢挚在一旁赶紧解释道:“是太医院张大夫托人传出来的消息,说孙大人、张院判和秦姑娘都被招进了宫,生死不明。吓得阿铮都慌了神,又实在寻不到人进宫去探问消息,只得在宫门口候着,好歹您今儿回来了,要不然,阿铮他定要在这里守一宿的。”

    玉珠闻言,心里一酸,拉了秦铮的手往家走,一边回一边还小声地骂张胜多事,不过是进宫看个病,如何还特特地派人来吓秦铮。秦铮和卢挚都不言语,直到一路到了家门口,秦铮才忽然开口道:“姐,要不,咱不做太医了罢。”

    玉珠一时半天没说话,在门口发了许久的呆,她才喃喃回道:“此事我们回头再细谈。”卢挚见此,也不便久留,便先告了辞。玉珠原本还要留饭的,但见他们两个少年都心事重重,也就作罢了。

    才回屋坐下,又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玉珠赶紧起身出门看,正见余老爹将院门关上,便问道:“是谁来拜访?”

    余老爹关上门转身道:“是郑府二少爷身边的书童修远,过来问小姐您是否回府了。”

    玉珠听说是修远,微微一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晚上秦铮一直和玉珠说着要她辞官的事儿,玉珠却是犹豫不决。倒不是她对御医这个官衔有什么留恋,她一个女儿家,原本也就不可能在官场上有什么大作为,若是早些日子,她说不定真的就放下了,可自经历了今日的生死过后,她却忽然看开了,尤其是孙大夫的所作所为让她豁然开朗。古人尚且如此,她岂能苟且。

    如此一想,玉珠便支支吾吾地不肯应秦铮的话,一会儿又转换话题说那小殿下是如何可爱漂亮。秦铮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坚持,也不愿勉强她,遂叹了一口气,暂不提此话题。

    第二日玉珠一进太医院,就被诸位太医们给包围住了,不外乎是问起昨日她剖腹取子的种种。虽说宫里下了禁口令,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哪里瞒得住人,更何况还是这些常在后宫走动的太医们。但玉珠却记着孙大夫叮嘱过的话,对此缄口不言。众人问了一阵,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俱有了思量,便四散了。

    一会儿宫里又有赏赐下来,多是些金银玉器什么的,也有上好的药材,共装了三个匣子。另外还有两个太监抬了一大筐苹果来,说是太后赏的。玉珠恭恭敬敬地收了,又拿了几块银锭子塞给传赏的太监。那些御赐的器具她自然不敢随意处置,但那筐子苹果却是可以用来讨好人。

    如今并不是苹果成熟的季节,故这些应是去年存下来的,也不知宫里是怎么储存的,连春天都快过了,这苹果居然颗颗新鲜水嫩,芳香诱人。御药房里的各位,不论是吏目还是杂役,每人各得了一个,玉珠又给孙大夫和张胜一家子各留了几只,剩下的都收拾好了,准备放衙的时候拿回家。

    中午用过午饭后,她又去了一趟东华宫,这回小殿下醒来了,眼神却是迷离,任凭玉珠怎么逗弄,都绷着个小脸面无表情。孙大夫在一旁瞧着,不无鄙夷地摇头道:“你也是做大夫的,如何这般蠢笨。便是你把脸都笑破了,那孩子也瞧不见你。”

    玉珠哪里又会不知道,只是到底忍不住而已。她又和孙大夫说起众人竞相询问剖腹取子的事,不明白孙大夫为何不让自己向众人说明。孙大夫沉吟许久都不言语,面上一片肃穆之色,看得玉珠心中忐忑,直以为自己问错了话。

    过了好一会儿,孙大夫才叹了一声,将玉珠唤到偏厅,屏退了宫女太监后,才低声回道:“玉珠你剖腹取子乃是震古烁今的壮举,本应名动天下,可我却奏请陛下禁谈此事,你可知原因?”

    这一天一夜经历的种种事情,让玉珠都觉得好似在梦里,哪里会静下心来想过此事。如今被孙大夫这么一问起,她才认真地思考起来。

    未待她说话,孙大夫又继续道:“昨日太子妃薨逝,你才动手剖腹,幸得一子。可我问你,若是太子妃未亡,你剖腹取子,有几分把握能救起两人。世人最是看重子嗣,若是这法子流传了出去,日后只要孕妇难产,难保那些无良的大夫不会任意妄为,为保子而弃母。”

    玉珠闻言心中大震,她到底不是古人,脑子里没有受过这些思想的熏陶,自然不会理解古人们看重子嗣到极致的想法。孙大夫所言有理,如今这世道,女子的地位原本就低,若是生产时丢了性命,便是娘家人也不好说什么。长此以往,玉珠岂不是成了罪人。

    见她一脸死灰,孙大夫也知道自己的言论将她吓着了,又赶紧安慰道:“你也别多想,此事也只是我暗自揣测,世人胆小,你剖腹取子之传言若无官方论定,他们自不敢轻易尝试。再说,就算有人胆敢试,没有开腹的经验,也断难成事。这一回成不了,他们便不敢来第二次。”

    玉珠却还是不安,忍不住问道:“那若是成了呢?”

    孙大夫许久不言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的还救了小殿下,不必为此而愧疚。世事无常,便是没你这个事儿,旁人也会有其他的念头。多想无益,还不如磨练医术,多救几个人才是正事。”

    话虽如此,但玉珠却还是一时半会想不开,郁郁不乐地出了东华宫。

    晚上回家的时候,张胜唤了两个杂役帮忙,一道儿将玉珠得的赏赐送了回去。旁的不说,那半筐子苹果倒是让秦铮欢喜得不行。这时节水果最是匮乏,便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到,更何况,这宫里赏赐的要比外头叫卖的好了不知多少。

    家里头人少,秦铮便给卢挚和罗毅留了些出来,想了想,顾咏过几日也该回来了,便又留了几只给他,至于李庚那里,他却是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李庚就来了。

    正文 李庚捣鬼

    因侯夫人病重的缘故,李庚极少出门,对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剖腹取子案并不知晓,直到第二日才从闲聊的下人口中得知了此事,这才急急忙忙地去旧院子里寻玉珠。谁料到了地儿,才知道她们早已搬走,就连附近的邻居也不知其去向。

    李庚还算聪明,马上就去寻罗毅,让他领着来了玉珠家的新宅院。这一路过来,他越看越是心惊。他便是再无知也知道皇城里头的院子最是难找,若不是有心人诚心帮忙,如何能找到这般舒适又方便的院子。只是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郑览,心里忍不住对那病秧子骂了好几百遍。

    余老爹虽说是头一回见李庚,但他老人家乃是个人精,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面上倒是不显,心里头却不由得担忧起自己少爷来。这一出京就是好些日子,玉珠最艰难的时候又没能伴在身边,若是被面前这小子抢了先机,日后怕是难办。

    他这里打着主意,李庚那边也在打量他。依玉珠的性子,该不至于随便收两个下人,这老头子来的就有些蹊跷,李庚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都被余老爹四两拨千斤地绕走了,他心里头更是不安起来。这样伶俐的下人,如何会无缘由地来玉珠家做事,分明就是有人送来的。那病秧子居然胆敢明目张胆地把主意打到这里来,真真的该死!李庚越想越是怒气冲天。

    罗毅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他又闹出事来,赶紧趁旁人不在朝他使了个眼色。李庚总算还有几分理智,只僵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态,挤出笑脸来跟玉珠打招呼。他难得回来一趟,玉珠姐弟自然是尽心招待,正巧家里头还有宫里赏赐下来的苹果,便让于婶子洗了几个端上来。

    李庚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顺手拿了就吃,脑子里却不停地想着郑览的事儿,不过他很快又想到郑览如今正守着孝,玉珠也不可能等他三年两载,念及如此,他又释然了。心情一好,李庚伸手又拿了一个苹果继续啃。

    众人见他脸上神情不定,一会儿面沉如水,一会儿又得意洋洋,却不知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过见他三两下就消灭了两个苹果,亦是惊诧不已。玉珠见状,又吩咐于婶子再去洗几个苹果来。

    于婶子在玉珠面前向来随便惯了的,小声嘀咕道:“那剩下的不是特意给顾少爷留下的么?”

    她这话一说出口,罗毅就忍不住拍了下脑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李庚手里的动作亦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但他毕竟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霸王了,这几个月在西北大营里,他学到的东西比过去几年的还要多。

    他很清楚,如果他再像以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发火问难,只会让玉珠更加讨厌自己。所以,李庚难得地忍住了这口气,板着脸,恶狠狠地将手里的苹果吃了个精光,又笑嘻嘻地让于婶子再洗了几个,说家里头还有两个小侄子喜欢吃。玉珠哪里知道他肚子的弯弯拐拐,自然不吝啬,那最后几只苹果,也都一股脑地被李庚全包走了。

    从玉珠家一出来,李庚就对罗毅“三堂会审”,将玉珠这几个月来的行踪好好地问了个遍。罗毅一来也不甚清楚,二来就算他知道什么又哪里敢说,只抵死地否定说自己不清楚。李庚也懒得再逼问他,转身就走,私底下去寻了人打听这几个月来玉珠的行踪。

    这一番打探下来,李庚越听越心惊,顾咏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居然开始登堂入室,若非玉珠如今还在孝期,只怕这次他回来,两人连婚事都成了。李庚气得直发抖,把屋里头的杯盏茶具通通地砸得粉碎。一众下人也不敢进门探看,都躲在外头吓得瑟瑟发抖。

    他撒完了气,脑子里却是慢慢清醒过来。无论如何,玉珠尚在孝期,断不至与顾咏有私情,婚事也还没定下来。只要他将顾咏赶走了,不怕玉珠不喜欢他。一念至此,他又赶紧去寻父亲,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有了中意的女孩子。

    因是老来得子,李侯爷对这个儿子最是宠爱,平日里为他亦是操碎了心。因李庚素来不爱理会府里的那些丫鬟们,李侯爷还生怕他□男色,若非侯夫人忽然病倒,这会儿早该盘算着他的婚事了。如今见他自己来说,自然是心花怒放,不由得兴致勃勃地问他究竟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李庚赶紧回道:“就是那天过来给母亲治病的那位秦太医,她医术好,性子也好,长得…长得也好看,上回我在城外被蛇咬伤那回,也是她救的我。”

    李侯爷闻言却不再言语,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母亲尚在病中,如今不宜提及此事。要不然,还是待你母亲病好后再说。”

    李庚不傻,一下就听出了李侯爷话中的推脱之意,急道:“父亲,我就喜欢她,除了她我谁也不娶。若是她被旁人娶走了,我…我日后再也不娶亲了。”

    “混账东西!”李侯爷大怒,一巴掌扇在李庚的脑袋上,怒道:“你为了个女人,竟敢和老子顶嘴,出息了你。上回就认识了,难不成上次跟九公主闹那一场也是因为她。娶妻当娶贤,那姑娘就算医术好,长得好,那又如何,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能做我们侯府的媳妇。你母亲那里不必说,我这儿就不答应。”

    李庚闻言,更加气急,霍地站起身,想说几句狠话,但一张嘴又顿住了。他到底不笨,知道若是惹怒了父亲也没好果子吃,既然父亲这里说不通,他便去找母亲,待她身体好转了,日日地哄着她,总有她点头的时候。

    于是,原本都气得冲到门口处的李庚又回头朝侯爷恭恭敬敬地道了歉,说自己年轻不懂事,望父亲不要怪罪之类的话。李侯爷原本也只是想吓退他,见他如此乖觉,也就作罢,还柔声安慰了几句,又提起大儿媳妇娘家那边有不少漂亮又温柔的大家小姐,让李庚去见见。

    李庚嘴上应了,一出门就气得直想骂人,侯夫人身体仍未康复,他心里头又担心顾咏随时回京,直愁得头发都掉了几缕。

    他在西北大营的时候跟着打过两次仗,颇学了几分兵法要领,知道釜底抽薪的道理。侯爷这边说不通,侯夫人又身体不好,他如今只能先从顾咏那边下手,若是将他吓退了,玉珠那边没人献殷勤,他才有机可乘。

    于是日日派人在城外守着,只要一探到顾咏一行人的消息,就立马往侯府里送。他倒是没白费这番工夫,只候了两日,就得了消息,顾咏他们已经返程到了京外一百余里外的桐乡镇,第二日便能回京。

    这日大早上,李庚就骑了马,唤了一大群小啰啰在城外候着,先吃了一阵,不见顾咏他们人来,又席地而坐,一边胡吹海侃地乱聊,一边睁大眼睛瞧着城外的官道。

    一直到了未时末才瞧见一队人马,顾咏赫然就在最前头。李庚一瞧见他,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也不顾旁人怎么看了,翻身上马,拍着马屁股就朝他奔去,一马当前地挡在他前头,怒道:“姓顾的,你留下。,小爷我要和你决斗。”

    顾咏其实大老远就瞧见李庚了,心里还想着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惹到了这位小霸王,没想到一眨眼李庚就朝他跑过来了。

    同行的人中也有识得李庚的,见状不对赶紧躲到一边去,生怕遭了池鱼之殃,倒也有人出声为顾咏帮腔,喝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敢拦顾大哥的去路,不要命了么。”

    李庚循声望去,却见是个男装打扮的丫头,长相倒是漂亮,就是瞧着凶悍得很。李庚脑子一转,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两圈,忽然“哈哈”笑出声,冲顾咏道:“罢了罢了,原来你身边早有美人相伴。佳人在怀,红袖添香,何等风流何等自在。既然如此,玉珠那里有我便好,你我就此别过,祝顾公子与这位美人终成眷属,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他一边狂笑,一边拍着马臀往回跑,顾咏赶紧想解释,却根本来不及。

    李庚一路狂飙进了城,直奔玉珠家中而来。正巧赶上玉珠今儿请假在家刚去银楼取了定制的工具回来,李庚一进门就一脸忿忿然地说起顾咏与美人同行,眉来眼去的恶劣行径。玉珠却是不信,只笑道:“顾大哥此去河南乃是公事,怎会有女眷同行。除非是那位江小姐——”她说到此处忽然停住,脑子里有些乱。

    李庚见状,赶紧火上浇油,“可不就是那位江小姐,顾大哥前顾大哥后的,亲热得不得了。要说他们没个首尾,我可不信。要不然,那顾咏能为了她千里奔波不辞辛劳。他可不是大理寺的人,哪有他出面查证的道理。”

    玉珠勉强笑笑,转身过去道:“这都是上头的旨意,顾大哥便是不愿也没办法。你别浑说了,万一闹出什么不动听的传闻来,没来由地毁了别人的名声。”

    李庚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也不再多说,又将今儿在街上的见闻说给玉珠听。他口才甚好,原本平平无奇的小事被他一说,竟然也有滋有味起来。只可惜玉珠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李庚的笑话都说完很久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挤出笑脸来笑笑。

    李庚见她这样,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郁闷,便先告了辞。

    69 崔老太爷

    顾咏回京后头一件事就直接去了玉珠家,谁料敲了许久门,也不见余老爹来开,过了好一会儿,秦铮才慢吞吞地出来应门少年人板着脸皱着眉头冷冷地瞧着他,硬邦邦地回道:“我姐不在”

    顾咏心知定是李庚捣鬼,有心想解释,可这事儿对着秦铮这么个半大少年说有什么用他一面担心玉珠误会,一面又实在思念得紧,可如今到了门口偏偏还见不着人,急得他头发直捋头发

    他低三下四地想讨好秦铮,从包袱里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套憨态可掬瓷娃娃递给他秦铮一瞧那玩意儿真是哭笑不得,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瞧出那是哄女孩子玩意儿,顾咏分明是借花献佛,只可惜,秦铮这里实在不好伺候,哪里是他一尊瓷娃娃能讨好得了

    不过秦铮也没那么绝情,见调侃得差不多了,终于松口,告诉顾咏说玉珠方才去了孙大夫家顾咏听罢了,赶紧郑重其事地谢了他,又信誓旦旦地说回头定要送他一套孤本书籍作谢礼,罢了一转身就翻身上马直奔去孙大夫府上

    玉珠是为了做试验才去孙大夫家,她现在住院子在皇城,巷子外常有禁军日夜巡逻,若是弄得满屋子血腥,只怕要被人怀疑犯了案,要被抓进京兆尹衙门去倒是孙大夫那里,幽静又偏僻,旁人又晓得他家里头惯常有怪东西,该不至来打扰

    孙大夫家里只有个守门老头,玉珠来过几回,他便认得她,默默地开了门后就自己离开了,丝毫不过问玉珠行踪,害得玉珠原本准备说辞也都通通憋了回去

    因小殿下身体虚,孙大夫和张院判都被留在宫里头守夜,故家里头空荡荡没有旁人

    玉珠来时候牵了两条狗,进门后就栓在院子里,她自己则去厨房煮麻醉汤今日她计划甚是血腥,要用她刚刚取回来工具给两条狗换血银质细管子她早消过毒,那只羊膀胱她也事先用酒精泡过了,理论上说一切具备,但是否成功还未可知

    才将汤药熬了出来,就听到外头砰砰敲门声,玉珠原本不想理会,可那声音总不停,害得她实在没法静下来来做事起身开门一看,果然是顾咏,她心中先是一喜,可很快又板起脸,抵着门口道:“你来做什么?”

    顾咏哪里不知道玉珠这会儿正生气,涎着脸笑嘻嘻地回道:“我回来了,去家里没瞧见人,阿铮说你在这里,我又赶紧过来看你”不等玉珠继续,他又作出一副疲惫至极神情,“玉珠,我快累死了”说着话,身子就朝门里倒过来

    玉珠虽说因李庚话对顾咏心里存了芥蒂,但哪会任凭他倒在地上,赶紧伸手扶了,一面暗骂这厮狡猾,一面将他搀扶着进屋顾咏心中大乐,脸上却还是一派虚弱姿态,就势靠在玉珠身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亲她头发

    二人进了屋,玉珠这会儿又硬气起来,将顾咏往椅子上一扔,自个儿又端了汤药喂给狗喝顾咏见她不理会自己,也顾不上再装虚弱,精神抖擞地跟在她身后,窜前窜后地想找点活儿干玉珠也毫不客气地指挥他,让他蹲下身子把那两条狗抱住,她则掰着狗嘴巴灌药

    顾咏起先还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待见她将从怀里摸出把锋利小刀才变了脸色,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哆哆嗦嗦地问道:“玉珠,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和江小姐真没什么,你不要听李庚胡说”

    玉珠不理他,缓缓探到狗脖子处血管,小心翼翼地划了一刀猩红鲜血顿时飙了一地,玉珠遂不提防,竟被喷了满怀,满身都是狗血顾咏见状,赶紧上前来帮她,却是不得法,不仅止不住血,反而还弄了自己一身

    玉珠又气又恼,直接一把掌扇到他脑袋瓜上,喝道:“慌什么,赶紧把你手边东西递给我”

    顾咏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脚下放着一堆奇形怪状东西,他虽不知道这些东西用途,但既然玉珠吩咐了,他只有照办玉珠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狗血滴到碗里,接了满满一碗后,那狗已经开始出现痉挛症状,呼吸声也渐渐变得虚弱

    “快死了吧?”顾咏凑过脑袋来问道,晒得发黑脸上沾了不少狗血,样子甚是滑稽玉珠抬头瞧了他一眼,笑得端着碗手都在发抖

    笑罢了,她又觉得自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很不妥当,遂又摆回了臭脸,哼了一声,放下碗又去放另一条狗血顾咏虽不明白她如此杀生意图,但既然她要做,他也只有屁颠屁颠地在后头跟着,让抱狗腿就抱狗腿,让放血就放血

    玉珠折腾了好一阵,待血都放得差不多了,那两条狗命已经去了半条,顾咏在一旁瞧着都有几分不忍,但玉珠却始终板着脸,认真而严肃忙着手里活儿,似乎根本没把它们当回事

    虽说来之前玉珠也用这些器具灌过水,但用起来终究还是不一样,幸好她手脚还算麻利,虽说浪费了不少,但终于还是输了进去于是,顾咏就眼睁睁看着其中一条就快咽气了狗忽然又慢慢活了过来,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到底是头一回做这事儿,结果还是害得一条狗丢了性命,玉珠将活着那条狗缝好伤口后,又冲着死狗拜了拜,才将它尸体收拾好,让顾咏扛到院子里树下埋掉

    做了半天苦力,玉珠总算没再给顾咏摆脸色,去屋里洗净了手后,才小声地问他:“你累不累,吃过了没?”

    顾咏赶紧摇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玉珠也是心软,暂时没再追究他和那江小姐事儿,说了句“那就一块儿先去吃东西吧”,于是满身鲜血两人一齐出了门直到出了巷子,二人才发现不对劲,经过行人但凡见了他们,没有不躲着路走,还有都快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傻站着,直到他二人走过了,才哇地大叫一声,一阵狂奔

    二人也知道自己样子实在见不得人,也顾不上吃东西,先各自还家去换衣服

    顾咏这边,刚进府门就被下人给迎上了,急急忙忙地上前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元武说您回来了,可这么久一直没瞧见人,老爷夫人都急得不得了崔老太爷今儿刚到,也在厅里等着”那下人说完了话,才瞧见顾咏身上血迹,顿时吓得一脸死灰,喃喃道:“少…少爷,您…您这回又和人打架了,这这回还动刀子了?”

    下人口中崔老太爷乃是顾咏外祖父,常年在南阳住着,极少进京但顾咏年少时曾在崔老太爷身边住过一阵,最得他老人家宠爱,一听说外祖来了,顾咏亦是高兴得很也懒得跟人解释身上血迹来历,径直先回房换了衣服,急急忙忙地奔到大厅去拜见外祖

    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阵阵爽朗笑声,顾咏心中更添喜悦,整了整衣冠后才推门进屋才进门,就听到一个大嗓门朝他大声道:“哎呀我咏哥儿可算回来了,快过来让外公瞧瞧,是不是更俊了”

    顾夫人笑道:“他呀,整日在外头办差,风水日晒跟个猴头似,哪里会俊”

    顾咏快步上前,朝上首须发皆白、精神却极矍铄老太爷跪地行了个大礼老太爷赶紧起身将他扶起来,责备道:“几年不见,这孩子怎么变迂腐了,动不动就行这样大礼,瞧得老头子我心里头不舒坦”

    顾信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向您行礼也是应当,您可别太宠他,要不,这小子以后又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人忆起顾咏年少时跋扈行径,未免又是一阵哄笑顾咏则是一脸讪讪,倒也不是特别不好意思,就是摆出张窘迫脸来讨众人喜欢罢了

    祖孙三代说了一会儿寒暄话,崔老太爷才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那小书童不是说早就回来了么,怎么拖到这会儿来回家饭吃了没?”

    顾咏顿时一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回话顾夫人在一旁掩嘴而笑,揭穿道:“父亲您可不知道,我们家咏哥儿如今可是长大了,有了主意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

    “娘——”顾咏生怕崔老太爷会因此对玉珠产生反感,赶紧插嘴道:“您别浑说,我…我不过是衙门里还有些差事要交代,才来得晚了些”他幼时在外头闯了祸常回府里撒谎,早已练成了脸不红心不跳本事,张口就来

    但崔老太爷是何等精明人,一瞧见他脸色就知道他肚子里主意,也不和他争辩,只回头一脸兴趣地问顾夫人,“是么,难得我们咏哥儿喜欢却不知他中意是哪家姑娘?长得好看不好看,性子好不好?”

    顾夫人正待回话,顾咏已经急冲冲地过来打断了,“外公您怎么忽然来京城了,外婆身子可好?舅舅们可好?”

    崔老太爷左右不理他,继续问顾夫人咏哥儿媳妇事顾咏急得脸都红了,顾夫人却笑得直道肚子痛

    任凭顾咏如何插科打诨,崔老太爷到底将玉珠给问了出来,还一个劲地催着顾咏赶紧去上门提亲,非要他赶在年前把媳妇给娶进门

    正文 江家小姐

    了衣服后在酒楼等了顾咏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都全黑了,顾咏才派了元武过来说来不成,气得发誓再也不理他。

    第二大早,又进了宫,特特地寻孙大夫说了输血事,孙大夫听罢了,却是沉吟不语,过了好半晌,才沉声问道:“有几成把握?”

    却不好回答,毕竟血型问题解决不了,此事根本无法继续。孙大夫见她这副神情,不待她回话也知道了她意思,且拍了拍她肩道:“,你只见我人前风光,可晓得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侯夫人里,且先用保守疗法治着,她毕竟年迈,便是这法子有用,也不一定愿意遭这份罪。至于输血一事,可暗中进行,不可妄动。”

    自从最近几次事件后,对孙大夫更是心服口服,既然他都如此说了,也不由得郑重地思考起此事可行性来。历史上曾因输血反应导致禁令,一禁便是上百年,若是无法解决血型问题,只怕不仅不能造福百姓,反而会给医学发展造成不必要影响。

    思及如此,心思也就淡了些。在宫里头逗弄了一会儿皇太孙后,她便告辞出了后宫。因孙大夫和张院判不在,太医院诸位忙得打转,刚一进门,就被抓了个现行,非被逼着出了两趟诊。

    不过向来不大出诊,右院判杜大人不敢让她去王公大臣府上,只让她看些零星小病。跟着药童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直到下了马车,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郑府大门口。

    出来迎接修文见了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恭恭敬敬地过来迎了,一面唤着“秦大夫”,一面将她往内院引。原本还以为是郑览得了病,进得屋来,才发现等着她竟然是一只受伤小鹿。

    郑览也在屋里看书,只受伤小鹿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脚边,湿漉漉眼睛半开半合,仿佛带着几分灵性。听到门口动静,郑览回头来看了一眼,瞧见,浑身一震( 重生之盛世医女 http://www.xlawen.org/kan/15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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