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新辣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荒原之恋(全本) > 荒原之恋(全本) 第 16 部分阅读

第 16 部分阅读

    红卫兵小将大怒,气呼呼地骂道:“屁话。不老实交代,那就大刑伺候。”

    李长庚被一阵毒打。

    “交不交代?”红卫兵小将逼问道。

    “良心作证。”李长庚斩钉截铁地说。

    “嗬,还死硬。”李长庚又被一顿毒打。

    “交不交代?”红卫兵小将再次逼问。

    “良心作证。”李长庚咬着牙说道。

    李长庚被打昏了两次,被红卫兵小将用水泼醒。

    姚大光对红卫兵小将们说,妈的,继续审问,我就不信他是钢打的,铁做的。大半个晚了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李长庚被折腾的一夜没睡。

    第二天,红卫兵小将们继续开始审讯。

    “你的苏联老婆为什么要回去?”红卫兵小将逼问道。

    “她父亲病了,她去探望。”李长庚回答道。

    “为什么一去不返?”

    “估计是证件遗失了,无法办理回国手续。”

    “怎么丢失的?是故意的,还是意外的?”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我们的什么秘密报?”红卫兵小将恶狠狠地问道。

    “没有。肯定没有。”

    “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是她没有告诉你?还是你不愿意交代?”红卫兵小将冷笑着说。

    “没有那回事,我交代什么。”李长庚非常气愤。

    “你不交代就是居心叵测。”

    “我是清白的。”

    “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容易,只要你申明与你的苏联老婆断绝关系,此事就算清楚了。”

    李长庚摇了摇头。

    红卫兵小将再次被激怒了,大声骂道:“妈的,看来你小子就是属核桃的,要砸着吃。继续打……”

    李长庚被打得昏死过去,头上浇一盆水继续打。红卫兵小将一边打,一边逼问:“到底交不交代?”

    20。四十九(3)

    李长庚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就昏倒了。

    他这一次昏倒一天没有醒来。红卫兵小将把他泼的浑身是水,李长庚一动不动,跟死了一般。红卫兵小将跟姚大光汇报之后,送到医院。一检查,脑震荡引起脑昏迷,他头上的弹片压迫神经,他已经瘫痪了。医生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完蛋了,治愈的可能性极小……”

    李长庚被撂在医院住了几天,家中无人。后来有人说,袁萧然跟他关系好,就通知了袁萧然。

    袁萧然得知李长庚精神分裂,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眼前的李长庚,袁萧然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想骂人,她想痛哭,可是她骂不出來,也哭不出,只能默默流泪。

    这么英雄的人,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能不叫人心疼吗!能不叫人伤感吗!天呐!

    袁萧然心里想,要是爱莲知道了,该多么难受啊。可以想象得出,李长庚自己是多么的痛苦。然而,他现在还没有知觉。可是,就算他清醒了也无处诉苦,只能默默忍受。

    那么,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21。五十(1)

    凡凡刚上学的时候原本叫李凡,有人却喊他伊凡,这个人就是赵金虎。赵金虎是赵有才的儿子。在学校里,赵金虎算是一霸,仗着他爹赵有才是当权派,赵金虎小小年纪牛皮哄哄,时常带一帮跟屁虫戏弄凡凡。

    赵金虎跟同学们说:“李凡原来叫伊凡,是二毛子,二转子。他爹是苏修特务。”

    凡凡气得脸色通红,上去就给了赵金虎一拳:“我不是二毛子,你才是二毛子。”

    凡凡从小跟李长庚练过武术基本功,动作很麻利,赵金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赵金虎一看架势不对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哎,二毛子,二转子。二毛子,二转子……”

    跟赵金虎一伙的那帮小子也鼻涕哈拉地跟着喊:“哎哎,二毛子,二转子。哎哎,二毛子,二转子……”

    凡凡气不打一处来,向他们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骂:“你们才是二毛子,你们才是二毛子……”

    凡凡回到家垂头丧气地问李长庚,啥是二毛子?李长庚知道,这是有人在侮辱凡凡,他非常生气。可是,眼下自己还在被监视中,爱莲的事也没说清楚,中苏关系恶化,政治形势严峻,干什么事都得小心谨慎。他只能忍气吞声,要凡凡不要理会他们。凡凡不乐意,非要问个究竟,李长庚很生气,对凡凡起火来。

    后来,袁萧然过来了,建议李长庚给凡凡改个名字。袁萧然说:“就叫李保国吧,这个名字意思好,就是保卫祖国,保卫国家,看谁还敢说三道四。”有了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凡凡感到非常自豪。

    保国虽然改了名字,在学校里依然遭人鄙视被人戏弄,尤其是赵金虎,他们现在已经是死对头了。

    一天下午,保国放学跟同学一起回家,恰好遇到了他爸李长庚。赵金虎见李长庚在扫马路,就喊开了:

    “看呐,右派分子在扫大街,右派分子在劳动改造。”

    赵金虎一喊,同学们跟着就喊。

    保国非常生气,冲上去跟同学理论。

    “他是我爸爸,是个大英雄,不是右派分子。”

    同学们一起起哄:“什么大英雄?大英雄都是戴红花,上主席台的。哪有大英雄扫大街的,李保国,你骗谁呀。”

    保国气极了,抡起小拳头想揍他们,李长庚喊住了他,“保国,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爸爸,你为什么要扫大街,你不是在当厂长吗?”保国问道。

    “凡凡,干什么工作都一样,都是社会主义建设。”李长庚笑了笑说。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右派?”

    “他们搞错了,以后会纠正过来的。”

    李长庚带着保国回了家,正准备做饭,袁萧然过来了。袁萧然问李长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长庚让保国进屋做作业,他跟袁萧然悄悄讲了秦经理去掏大粪的事。袁萧然也非常气愤,这些人简直太残酷了,怎么能让那么大年纪的人去干那么脏累的活儿,简直丧尽天良。

    “现在不能让孩子的思想有负担,孩子还小,有些事还经受不起。”李长庚非常不安地说。

    “那就让保国到我家吧,你以后扫大街的时候也要多注意。”袁萧然说。

    “我知道,没事的。”李长庚说。

    “哎,这是什么世道呀。”袁萧然叹了口气。

    袁萧然带着保国回到自己家里,保国跟月月玩得很开心。

    袁萧然问道:“保国,想妈妈吗?”

    “想。”保国急切地回答。

    袁萧然安慰说:“保国听话,妈妈回国探亲,去看望你的外公外婆了。但是证件丢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将来办好了证件就会回来的。现在你要好好听话,爸爸工作上忙,你就在我们家,跟妹妹在一起。”

    保国默默点点头。

    看着保国懂事的样子,袁萧然心里一酸,是啊,爱莲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她现在怎么样了?

    赵金虎跟保国是死对头,有趣的是,他妹妹赵金凤却对保国好得要命,她时常护着保国。为此,兄妹俩常常闹翻。也不知怎么回事,赵有才偏爱女儿赵金凤,每次回家赵金凤就在她爹赵有才跟前告一状,不管是对是错,赵金虎就得挨骂,甚至挨打。别看这个赵有才看上去蔫蔫糊糊,手底下却非常狠,动起手来绝不心软,那棒子在赵金虎屁股上说打几下就是几下,一下都逃不了。所以,赵金虎对他这个妹妹,可以说忌惮三分。

    22。五十(2)

    赵金凤和月月是同学,也好朋友。***月月从小就跟妈妈学会了俄罗斯舞蹈,什么踢踏舞、头巾舞、马车舞,样样都会,甚至还能来一段芭蕾,让赵金凤羡慕的浑身痒。从小到大,赵金凤一直跟月月学,月月会的,金凤基本也都会了,两个人还经常结伴表演,成了校园里的舞蹈明星。或许是源于舞蹈的关系,也或者是脾气性格相投的缘故,金凤和月月平常亲如姊妹,双进双出,学习玩乐都在一起。

    关于李凡叫伊凡的事也是月月告诉赵金凤的,赵金凤无意中说给了她哥赵金虎,没想到赵金虎居然以此辱骂李凡,让月月很不高兴,月月骂金凤不讲信用。赵金凤很生气,回家把她哥赵金虎一顿臭骂,赵金凤骂道:“赵金虎,你凭什么拿我的话当武器攻击李凡,有本事就跟人家打架去。”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哥赵金虎打不过李凡。金凤还说:“你拿人家名字做文章算什么英雄。”

    对于赵金凤的这一番表现,月月非常满意,两个人和好如初。

    金凤喜欢保国的事,月月当然看出来了,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大高兴。不过,赵金凤确实是真心关心保国。为了保护保国,她敢跟她哥赵金虎作对,就凭这一点,月月打心眼里佩服。所以,她们结成姊妹花,共同保护保国,免受赵金虎团伙的欺负。

    一天,赵金虎带着一帮孩子想去戏弄扫大街的李长庚,月月很生气也很着急,跟赵金凤说怎么办,赵金凤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倒要看看他赵金虎怎么办?”

    赵金凤带着月月等一帮女孩先到了大街上,看到李长庚在扫大街,就帮他捡垃圾。李长庚说,小朋友,别弄脏了你们的手,我扫扫就可以了。

    这时候,赵金虎带着一帮小孩过来,把李长庚扫堆的垃圾用脚踢开,赵金凤大怒,捡起一块石头就照赵金虎脑门子扔过去,赵金虎一闪躲过,一看是妹妹赵金凤,骂道:“傻丫头,你砸我干什么,他是右派。”

    赵金凤又捡起一块石头。赵金虎一看架势不对,喊了一声:“撤。”

    一帮小子灰溜溜跑了。

    李长庚看着赵金虎一伙孩子直摇头。月月走上前去对李长庚说:“李伯伯,你别担心,我们支持你。”

    李长庚摸了摸金凤的头,笑了笑,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继续扫大街。

    “文革”刚开始那年,李长庚被抓起来,被定为苏修分子、里通外国的敌特分子、潜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抄家,批斗,游街。

    那年,保国十二岁。爸爸被抓起来的时候,他想扑上去救爸爸,被袁萧然一把拉住。袁萧然说:“保国,听话,爸爸是被冤枉的,事会查清的。”有一次上课的时候,老师说:“我们要提高警惕,严防身边的阶级敌人搞破坏活动。”

    “李保国他爹就是右派,他就是我们身边的阶级敌人。”赵金虎当堂大喊。

    “现在是新社会,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老师说。

    “那他跟随他父亲,将来难保不当右派。”赵金虎说。

    这话倒把老师问住了。老师看着保国,很认真地说:“李保国,你一定要表明态度,要和广大人民站在一起,要站在革命的阵营里。”

    保国蒙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十二岁的孩子是敏感的,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在学校里,整天都是斗私批修、批林批孔,阶级斗争上纲上线。保国表现得非常积极,跟同学们一起写大字报,贴标语,喊口号。保国喊口号比谁喊得都响亮。

    可是,那天该批斗他爸爸李长庚时,保国犹豫了。

    保国的犹豫立即引起同学们的不满。大家都在喊:打倒李长庚!打倒苏修分子!可是,你李保国为什么不喊。他李长庚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爸爸了,他是阶级敌人,是苏修特务,是里通外国的敌特分子,是潜藏在我们身边的阶级敌人,你必须跟他划清界限。否则,你就不是我们阵营里的人,你就跟你的特务爸爸一样,是小特务,是潜藏在我们身边的敌人,我们一样会揭你,批斗你,打倒你。

    23。五十(3)

    为挑拨让保国喊打倒李长庚的,就是赵金虎。***现在,赵金虎非常得意。保国委屈极了,难过极了,伤心极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站出来批斗自己的爸爸,打倒自己的爸爸。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爸爸是大英雄,爸爸是大英雄啊。可是现在,如果支持爸爸,自己就会变成小特务,就会变成阶级敌人。如果反对爸爸,自己就得跟同学们一起批斗爸爸。

    天呐,历史居然把一个是非混淆的事交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判断。天呐,让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来批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多么残酷啊。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月里,历史本身就是混淆的,是非不辨,黑白不分,所谓的真理就是批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是非标准没了,道德底线没了,亲友爱没了,剩下的,只有两个字:斗争。

    斗争。斗争。斗争。

    凡凡,李保国当时为什么要喊打倒李长庚。以他的年龄和社会阅历,他是不会作假的。也就是说,他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明哲保身的。他为什么要批斗自己的父亲?李保国自己当时也没想清楚,后来也没想清楚,直到他父亲李长庚去世还是没有想清楚。

    不过,当李长庚看到人群里的保国也在喊口号时,他心里震了一下,随后就笑了。他为什么要笑,他没有说,直到他去世也没有说,没有人知道。事到此远没有结束。就在李长庚被打倒一年后,袁萧然也被揪了起来。因为袁萧然经常去看望李长庚,自然有人忌恨。有人私下里骂道:妈的,李长庚这鬼东西,就是有女人缘,被关押起来了,也一样有女人惦记。

    造反派说袁萧然是李长庚的姘头,作风败坏,要进行批斗。袁萧然被他们押着,脖子上挂着破鞋游街,被人唾吐沫,身心遭受了极大的侮辱和摧残。这一次,保国再也受不了。他打小就跟袁阿姨很亲,母亲回国后,就是袁阿姨带着他,多年来他吃住都在袁阿姨家,跟月月同手足,袁阿姨几乎就是自己的妈妈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爸爸被打倒了,袁阿姨也被批斗了,他实在受不了。保国推开人群,冲上去问袁阿姨到底是为什么。袁萧然摇摇头说:“保国,你一定要相信阿姨。”

    保国把袁萧然扶回家之后,就决定要离开此地。

    保国独自去了北村农副业基地,说要在那里参加劳动。

    保国是主动报名的。那年他才十三岁,刚上中学。李保国后来常跟别人夸口,说自己十三岁参加革命工作。确实。

    保国在北村农副业基地,因为年纪小,就跟一帮妇女在一起种菜。有个古丽阿姨对保国非常关心。古丽阿姨私下里对保国说:“保国,你这么小就来劳动,不容易啊,有什么事就找古丽阿姨。”

    保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看着古丽阿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们两家还是有些渊源的,我是杨奶奶的邻居……”

    一提到杨奶奶,保国心头一暖。保国从小就是杨奶奶带大的,对杨奶奶有很深的感,那年杨奶奶去世,保国还大哭了一场。现在,眼前这位陌生的维吾尔族阿姨说是杨奶奶的邻居,保国非常高兴,对古丽阿姨顿生好感,他突然觉得这个古丽阿姨好面熟,好些见过面似的。

    北村离矿区有十来公里,大部分人员就住在那里,有茅草棚似的土坯房子宿舍,有一间大食堂,还有个简易的澡堂,夏天可以冲澡。古丽阿姨经常提醒李保国勤洗澡,还帮他把他的脏衣服洗干净。妇女们就开玩笑说,李保国是古丽的干儿子。

    古丽阿姨长得白白净净,很漂亮也很大方,保国有时候觉得,古丽阿姨的侧影很像妈妈爱莲,心里有一种亲切感。

    北村农副业基地的妇女们都很照顾保国,也都喜欢他。大家说:哎,这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亲娘就走了,父亲又被关押起来,真难为了他。是啊,保国六岁上妈妈就走了,多亏袁阿姨照顾。现在,袁萧然也被批斗了,他心里非常痛苦,也很失落。在北村遇到了古丽阿姨,他觉得非常温暖,有什么事儿就愿意跟古丽阿姨讲。

    24。五十(4)

    古丽阿姨悄悄问过保国有没有妈妈爱莲的消息,保国默不作声。古丽阿姨说:“唉,你妈妈亚克西(维语,好),她曾经帮助过我,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她是真正的好人,我一直很敬重她。唉,要是她能回来该多好啊。”提起妈妈,保国一阵伤感,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可是,妈妈现在又在哪儿呢?

    保国当初要去北村的时候,月月也想跟着来。那时候袁萧然被游街批斗了,月月很为妈妈伤心。月月在学校也遭人欺负,常有人背后戳三道四地骂,什么破鞋了,水性杨花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了,等等一些乌七八糟的脏话。保国在的时候,自然会教训他们。所以,月月觉得保国就是她的保护伞,保国要去北村,自己也要去。保国当然不能同意,他知道月月太小,离不开袁阿姨,袁阿姨也离不开她。

    保国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到北村去干什么。再说了,要是你走了,袁阿姨一个人怎么办?”

    保国一阻拦,月月就没脾气了,嘟嘟囔囔了一阵也就罢了李长庚瘫痪后,月月骑着袁萧然的自行车到北村来找保国。月月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保国,李伯伯被他们打伤了,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赶快跟我回去。”

    保国顾不上许多,骑上自行车带着月月就到了医院。保国来到医院的时候,他爸爸李长庚已经醒过来了,袁萧然忙前忙后地照顾着。保国在医院站了一会儿,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伤痕累累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也非常矛盾。袁萧然看了看保国,说:“保国,你去忙你的吧,这边我照顾就行了。”见李保国又要回北村,月月也要闹着去北村,保国先不答应,保国笑着说:“好妹妹,你就留下来照顾阿姨吧。”

    “李保国,你太自私了,你爸爸病了你不照顾,让我妈妈照顾。”月月气呼呼地对保国说道。

    “月月,怎么说话的。”袁萧然严肃地对月月说。

    保国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对月月说:“其实阿姨想得周到,我留下来,也帮不上啥忙。让我去工作,闯出一片新天地,到时候就好了。”月月纵起眉头,举起雪白的小手,用细嫩的食指点着保国的额头说:“哼,到时候,你早把我们忘了。”

    保国有些急了,涨红了脸,大声说:“怎么会呢。我李保国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们,你们是我最亲的人。”

    听了这句话,月月心里暖洋洋的,轻轻哼了一声,心里说:这还像回事。月月粉嘟嘟的小脸儿一红,笑的跟桃花似的。

    25。五十一(1)

    爱莲是第二年春天被释放的。

    当局没有解释,也没说什么有罪没罪。爱莲从监狱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急着回家,她要赶快回家看看妈妈和女儿。一个冬天了,她们怎么样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爱莲急匆匆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大约是有关中国那边的事,好像是说那边在搞大清洗,非常严酷,所有跟苏联沾亲带故的人都被清洗了。爱莲转过身,看到是几个女人,她走上前去,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矮胖紫红脸的女人看了看爱莲,几哩咋啦地说道:“哎嗨,自从去年那次事件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大清洗,所有沾边的,都被镇压了,惨呐……”

    爱莲非常吃惊,摇摇头说:“不会的,不会的。”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不会的?真是奇怪,你在监狱呆傻了吧。真是的!”

    那个矮胖女人非常吃惊,看着爱莲,气的脸色青紫,嘟嘟嘟嘟地叨唠着。一个高个儿黑瘦点的一脸麻子的女人眨巴着绿豆似的小眼睛神秘兮兮地说:

    “哎,听着,一个刚刚从那边逃回来的同胞说,她姐姐以前嫁给了中国人,她就跟她姐姐留在了中国,去年春天,她姐姐想回到这边来,她的丈夫不让她回来,没有办法,她姐姐舍不下孩子。秋天的时候,就被大清洗了,她姐姐被当做特务抓了起来,丈夫被当做里通外国分子打死了,她提前跑出来,装扮成当地的牧人,逃到边境,幸好被我们的边防军抓住了。”

    “那个同胞现在在哪儿?”爱莲焦急地问。

    “就在监狱里,正在接受审查呢……”

    高个黑瘦点女人翻着绿豆眼儿,一脸麻子像一堆苍蝇在脸上扑腾。

    爱莲一阵恶性,脑袋轰一下,两眼黑,浑身直冒虚汗。八成她们说的是真的。要是那样的话,李长庚就危险了。

    关于那边的运动,她是经历过的,李长庚确实被抓过,被关押,被审讯。她去求过,袁萧然也出面找过人,还有秦经理,幸亏了他,李长庚才出来了。现在呢,据说秦经理也被下放了,要是李长庚有什么事,谁能帮助他呢。说不定,他已经遭遇不测了。爱莲不敢往下多想,她不愿意李长庚有任何危险,哪怕一点点儿都不愿意。

    爱莲真想去里面亲自问一问那位女同胞,可是,自己怎么进去。再说了,万一自己被当做里通外国分子,再次投入监狱该怎么办。想到这,爱莲犹豫了,她决定先回家去,看看家里的况,然后打听那边的况。

    爱莲回到家,莫妮娜恰好带着妮莎去洗衣服了,屋里空空荡荡,小院落冷冷清清。没有母亲和女儿的身影,爱莲急了,以为出什么不测了,急忙出去寻找。就在路上,她听到了妮莎的声音。哦,妮莎。爱莲大声喊着:“妮莎,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妈妈。”妮莎大声喊着。

    莫妮娜激动地浑身颤:“上帝啊,我的宝贝女儿,你终于回来了,圣母玛利亚保佑。”

    爱莲一把抱起妮莎,莫妮娜搂着爱莲,母女三人悲喜交加。

    爱莲仔细端详了母亲和女儿,母亲苍老了许多,憔悴不堪,女儿好像一下长大了许多,半年时间一下懂事了。

    母亲握着爱莲的手,非常焦急地问:“孩子,那边的况怎么样了?”爱莲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努力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没事的,妈妈,再过些日子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她不想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母亲,让她老人家担惊受怕。但是,母亲一问起,她就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难受。

    “唉,上帝呀,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束啊!”莫妮娜叹了口气,她心里明白,那边的况一定不好,女儿不愿意说是怕自己难受,可是,唉……

    爱莲回来后,她不会再让母亲出去洗衣服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过呢?必须解决三口人的吃饭问题,这是当务之急。爱莲出去找工作,医院、学校、街道、工厂都去了,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进过监狱的女子。再说了,她没有证件,谁敢接收她来工作。她去当局办理身份证明,当局要她与中国丈夫彻底脱离关系,爱莲犹豫了,她说再想一想。她怎么可以与丈夫脱离关系呢,就算生活再难也要等,要坚持。她想,甚至连杀人犯协同分子蒙托娅都说羡慕自己,有丈夫,有孩子,要是与丈夫划清了界限,那实在太可怕了,她从来没有想过。

    26。五十一(2)

    可是现在,她四处碰壁,找不到工作,接下来该如何生活。这下可难坏了爱莲,她没有想到会遭遇这么艰难的困境。没有办法,她只好捡起母亲洗衣服的工作,她让母亲在家带着妮莎,自己到人家去洗衣服。她每天辛辛苦苦地洗衣服,却赚不到几个钱,三口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张张,准确地说是勉强糊口。这还不说,还遭人刁难,有些人家故意问她,为什么不去工作,而来干这种洗衣服的活儿。爱莲没法回答,只能忍受人家的戏谑。

    一次,爱莲到一户人家洗衣服,她家的男主人趁自家女人不在,想占爱莲的便宜,被爱莲拒绝。

    “嗨,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是洗衣服的几倍。”那男人气急败坏地说。爱莲很生气地警告道:“先生,请您自重些,虽然我沦落为洗衣为生,但绝不卖身求生。”

    那男人见爱莲不肯,想强迫爱莲。爱莲非常愤怒,拿起搓衣板反抗。

    这时候,女主人回来了,一看这阵势,大怒,给了爱莲一个耳光,将她赶出门去。爱莲气得浑身抖,却无处说理,只能强忍泪水默默回家。

    夏天的时候,一次爱莲去外面做活儿的路上,遇到了惯偷可可齐诺娃。没有想到,这个可恶的惯偷见到爱莲还非常亲热,她告诉爱莲一周前就被释放了,她自由了,爱莲向她表示祝贺,惯偷可可齐诺娃笑得非常开心。后来,惯偷可可齐诺娃停住笑声,声音低沉下来,慢吞吞地说:“蒙托娅,走了……”

    爱莲大吃一惊,她以为杀人犯协同分子蒙托娅是被枪毙了。

    “她是自己了断的。她已经绝望了,所以就走了。”惯偷可可齐诺娃摇了摇头。

    “嗨,她还挺关心你的,走之前她对我说,要我想办法帮你一下,没想到你跟她还挺投缘的,在监狱那种鬼地方居然混出感了,真见鬼。”

    惯偷可可齐诺娃的脸色很古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爱莲眼前突然闪出杀人犯协同分子蒙托娅的身影。是的,她的亲人都死了,唯一的男人也死了,她是个可怜的人,她绝望透顶了,就自己走了,去找自己的亲人去了,还有她的男人……

    爱莲心里一阵难受,是为这位可怜的人,也是为自己。

    提起杀人犯协同分子蒙托娅,爱莲心里很感激。是啊,她确实帮助过自己,否则的话,自己很可能早被虐待狂亚西姆折腾死了。现在,她已经去了,只能在心里祈祷了,祝愿她在天堂安息。而她临走时,不忘了照顾自己,还让惯偷可可齐诺娃来帮助自己,哎,她这人,也是受害者,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善良的。

    后来一天,惯偷可可齐诺娃找上门来,对爱莲说:“唉,实在抱歉,你的那些证件确实找不到了,我没能完成蒙托娅的嘱托……”

    “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心了,谢谢你。”爱莲摇了摇头,喃喃地说。

    “嗨,其实现在找到那东西,估计还会给你添麻烦的。”

    惯偷可可齐诺娃看了看爱莲,有点警告意味地说。

    爱莲神色紧张起来,疑疑惑惑地看着这个神秘人物,惯偷可可齐诺娃,她难道知道什么吗。

    “你还是离开此地吧,找个安生的地方。”惯偷可可齐诺娃很认真地说。

    爱莲心里一震。“你为什么要说让我离开此地?”

    “你在此地很难找到工作,也无法生活下去。”惯偷可可齐诺娃说。

    爱莲觉得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她没有想到,惯偷可可齐诺娃对社会上的事看得这么透彻。杀人犯协同分子蒙托娅也是,她们都看清了,而自己却看不清,始终是迷糊的。

    惯偷可可齐诺娃临别时拿出一笔钱,递给爱莲。惯偷可可齐诺娃说:“拿着,尽快离开此地,好好生活去吧。”

    “那你以后怎么办?”爱莲关切地问道。

    惯偷可可齐诺娃伸出右手,用食指在脸庞轻轻划了一道弧线,弯了一个小勾,那动作非常可爱。爱莲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好像人家也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

    是的,她有她的生活方式,个人有个人的命运,现在谁也改变不了。上帝无法拯救我们,只有自己救自己。

    27。五十一(3)

    爱莲跟母亲商量是否离开阿亚古斯的事,母亲很犹豫,母亲说:“要是哪天长庚来信了,你收不到怎么办?”

    是啊,要是中苏关系好了,长庚回信了,自己收不到,那该怎么办呢?长庚现在的况到底怎么样?那边是否真的在大清洗?他是否还活着?爱莲心里乱糟糟的,但她始终相信李长庚没有事。可是现在,没有他的一点音讯。到底该怎么办?爱莲也陷入犹豫。

    秋冬之际,季节交替,母亲偶染风寒病倒了。

    自从丈夫生病以来,莫妮娜就陷入长期的劳累,丈夫去世,接着爱莲入狱,接二连三的打击,生活的困窘,来自身心和感多方面的压力和打击,六十多岁的莫妮娜咬着牙,苦苦支撑,苦苦挣扎。现在,爱莲出狱了,她稍微安慰了一些,而身体和精神里的支撑,却再也支持不住了,她终于垮了,就像几十年的老木屋子一样,木质朽了,墙体酥了,摇摇欲坠,风一吹就倒了。母亲的脏器都出了问题,心脏、肺部、肾脏,都有病变,医生说需要住院治疗,爱莲带着妮莎整天陪着。母亲住了几天医院,稍微好些就要出院,她知道医院的花费很高,她们花不起那么多钱。再者,爱莲和妮莎天天陪在医院,时间久了也会累出毛病,爱莲要是再出问题了,妮莎该怎么办。爱莲坚持要母亲把病彻底治好,母亲生气地说,再待下去,她就会死在医院里。爱莲没有办法,只能依了母亲。

    母亲出院后,精神确实好了许多,让爱莲非常高兴。后来,母亲突然对爱莲说,她反复想过来,还是搬到别处去生活一段时间,等两国关系好了再回来。

    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坚定,爱莲没有想明白。母亲的话没有错,现在,待在这里等待是没有结果的。而且会越来越困难,主要是生活方面。惯偷可可齐诺娃接济的钱,母亲住院用去许多,现在,爱莲每天洗衣服还赚不到一家人吃饭的钱,入不敷出,最终是坐吃山空,将来怎么办?爱莲不敢细想下去,决定离开此地。

    现在的问题是,搬到哪里呢?

    哪里才是她们的安身之处啊。

    母亲想到阿拉木图。理由是,毕竟阿拉木图离阿亚古斯近些,有什么况,很快就会赶过来。

    爱莲呢,突然想到莫斯科。对,到莫斯科去,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工作。另外,她记得母亲说,父亲临死前听说过自己好像已经被平反了,他不知道确切的信息就撒手而去。莫斯科有父亲的朋友和同事,说不定可以找到他们。要是父亲真的被平反了,那么,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就可以安息了,母亲还有自己也都可以恢复身份,这样一来,以后就会好过些。爱莲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一提起莫斯科,母亲眼前一亮,那苍老的脸庞恍惚镀了一层青春的光泽。母亲微笑着,许多往事在眼前展现。那里有她和丈夫恰尔科夫的青春和爱,还有她们美丽的家园。她多么想回去呀,她多少次梦里回到那里,看到爱莲小时候可爱的样子,在她们家的“小爱莲芭蕾舞剧院”尽地唱啊跳啊,多么快乐呀。而现在,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母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爱莲知道,母亲犹豫不决,是因为莫斯科是她的伤心地,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里被清洗,被流放到遥远的西伯利亚,那是她们最刻骨铭心的伤痛,那个可恶的地方,恐怖的大清洗,恐怖的西伯利亚,想起来就觉得后怕。所以,她不愿意再回到这块伤心之地。而爱莲想的却不是这些,爱莲想回去,重新找回父亲和母亲的过去,找回自己的生活,包括未来。

    爱莲对母亲说,据说现在的领导人赫鲁晓夫与斯大林的观点完全不同,他是一直主张给大清洗的冤假错案平反的。

    关于这些,莫妮娜之前给人家洗衣服的时候,好像也听说过现在的这位领导人的一些事,他是敢于否定斯大林的人。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莫妮娜心里清楚,这件事将会遇到更大的风险。而不这样,女儿也未必有好的出路,现在,她已经陷入绝境了。母亲最终同意跟爱莲一起回到莫斯科,也是因为爱莲的坚定。爱莲说的没错,应该到莫斯科,查一查丈夫平反的事,找回丈夫的尊严,还有自己,包括女儿爱莲。

    28。五十一(4)

    莫妮娜这时候非常镇定,她已经想好了,决定最后帮女儿拼一把。

    这个冬天,她们过得很轻松,因为她们心中有了希望。母亲还给妮莎讲严寒老人的故事。这是小时候恰尔科夫讲给爱莲听的,现在是外婆莫妮娜讲给外孙女妮莎听。小妮莎听得很入迷,跟她的母亲爱莲一样,她特别喜欢这位身材高大,留着雪白的长胡子,面容慈祥的严寒老人,喜欢他的红鼻子。莫妮娜每次讲的时候,妮莎就快乐地唱着,歌声跟爱莲小时候一样的甜美。

    这年的圣诞夜,母亲还兴致勃勃地装扮成严寒老人,她穿着红袄子,戴着红帽子红手套,拄着手杖,背着颜色鲜亮的大口袋,学着严寒老人的腔调说:“嗨,你好,亲爱的妮莎,我是严寒老人,是专门给你和你的妈妈送圣诞礼物的。”

    “您好,圣诞老人,我叫雪姑娘”。妮莎高兴地笑着说。

    “对,雪姑娘,你好吗。”

    妮莎高兴得手舞足蹈,她现在完全沉浸在欢乐和幸福里。

    爱莲也陷入久远的幸福里。然而,想起父亲,她心里一阵难受。

    29。五十二(1)

    开春以后,爱莲和母亲决定立即搬到莫斯科。冬天的时候她们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临走( 荒原之恋(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1801/ )

本站所有小说都是转载而来,所有章节都是网友上传!转载至本站只是为了宣传本书让更多读者欣赏。
备案号:粤ICP备1234567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