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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越来越清楚。隔一段时间去看过去那些事物,就像是用放大镜去看一幅旧画似的,看到的净是些角角落落的事——一个细微的眼神,一句有意思的话,一盘棋的输凇V劣谀切┯跋焖錾畹拇笫拢热缢道牖榈氖拢吹瓜氩黄鹗碌脑戳恕S惺币股钊司驳氖焙虼用卫锞眩崦偷卮哟采献鹄炊炎约合乓惶D鞘橇璩克牡愣嘀拥囊梗凳翘炜炝亮耍涫凳且惶熘凶詈诎档氖焙颍茉兜牡胤交岽匆涣缴鸪灯训纳簟A每傲笨纯矗侄悦娴穆ト骸⑵绞崩锏牡苹鹜惩巢患耍帐O碌绯嫡菊咎ㄉ系囊徽倒碌疲渤抛拍敲匆欢〉愎饬痢S牒诔脸恋囊瓜啾绕鹄矗庖坏愕愕墓饬潦翟谑翘⒉蛔愕懒恕:旎鹋×链餐返囊徽档疲疲牡乒獍阉拿尉城献吡艘恍伤故窃谂λ蜒白乓恍┳盅郏亚扒昂蠛蟮氖铝灯鹄聪搿:旎鸷妥笙牖橐院螅爻∧嵌募揖甙谏柙獠欢笙邓幌朐倏吹侥切┒鳎旎鸶且淮味济桓一厝ス膊恢雷约壕烤购ε率裁矗屑复魏旎鸷芟牖厝グ涯强哦诖驳紫碌钠遄诱一乩矗捎峙屡黾D切├先耍胂牖故撬懔恕?br />

    有天红火在一条街上逛小书店。那条街上的小书店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生意又是人挤人地好,红火和王冰冰就是在这些小书店的某一家里不期而遇的。红火是一个人,而冰冰身边还带着她女儿李莫愁。红火和王冰冰都显得有些兴奋,互相拉着手哇啦哇啦大叫了一阵,很多人都往她们这边看,以为生了什么事,她们这才把嗓门压低下来,可却压不住那种兴奋的绪,眼睛里都有火苗在跳似的。其实她俩在学校的时候未必就好成那样,现在倒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说。

    莫愁那孩子已经长得半人高了,据她妈妈说每周一次的钢琴课都要大人带着去,很累人的。一说到孩子,王冰冰就唉声叹气地说:“唉,我现在是完了,什么事业都没有了,要不是有了这孩子,我也想跟你一样到处去闯闯呢。”

    莫愁长得虽说并不算难看,可不知为什么总让人感到她的脸有些冷。她的肤色有些偏黑,毛绒绒的汗毛好像挂着一层霜。她用一双黑玻璃球似的眼睛盯完这个盯那个,夹在两个大人中间窥视着一切。当王冰冰想起什么似地把她从身后拉到人前一定逼着她要她叫人的时候,那孩子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执拗和不驯顺——她把嘴巴抿得紧紧的,就是死也不肯叫人。红火心想这么犟的小孩,光教她弹钢琴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呢。而她嘴上却说,算了算了,叫声阿姨我又不会身上多长一块肉出来,你就别难为她了。王冰冰气鼓鼓地说,现在的独生子女全都惯出毛病来了,一个个怪得就跟机器人似的。她女儿就用机器般冰冷的目光剜她一眼,红火暗想幸亏当初没要孩子,这种孩子疼她也是白疼的,一看就是个冷漠自私的胚子,抑或是个“电脑儿童”,不屑于跟大人讲话的那种。红火走在她身边,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三个人一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那天天有些阴,其实时间还是早上,看上去倒有些像黄昏了。

    86。第十七章(4)

    “你说日子过得快不快,刚毕业的时候我记得是咱们管人家叫阿姨,现在却轮到人家叫我们阿姨了。”红火手里提的那只手袋一直在空中打着转,好像一桩悬而未决的事吊在半空中,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总也定不下来。

    冰冰道:“可不是嘛,想想大学毕业后我简直是在混日子,真是有些后悔。红火你就不一样了,学校里都传你现在成了公司里的白领,一个月挣四五千呢。相比之下我们在学校挣的那点钱简直说不出口了。”

    被她这样一说,红火心里倒有了一点点满足。于是建议一块去吃午饭,并说中央电视塔上面有个餐厅很适合带孩子上去吃饭,一时间两个大人玩心大,倒是那孩子木嘎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都是被她爸爸给宠坏了。”王冰冰就势在她女儿头上拍了一掌。出租车来了。

    天阴沉得越厉害,街上的人全都是一副神色慌张的样子,仿佛要出什么事了。黑色的云头紧紧尾随着她们那辆红夏利,街两旁的商店橱窗像打擦边球一样唰啦啦地从车窗外边蹭过去。往日里明晃晃的街道此时此刻竟变得黯然失色,人群也是黑鸦鸦的一片,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弹射出去,给人以动荡不安的纷乱印象。

    她们刚一走进电视塔,雨便砸着她们后脚跟下下来。电梯上升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她们就有了坐在云端的感觉了。

    窗外的雨点紧打着玻璃,让人心里慌慌的,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红火和冰冰面对面坐着,竟一时间没了话。刚才那些叽叽喳喳的热闹话题一下子不见了,仿佛有人趁她俩不注意的时候把它们偷了去,扔进冷藏室里冷冻起来。那孩子用怪异的目光凝视着她俩。她俩搜肠刮肚还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说。雨点就噼噼啪啪打在漂亮的大玻璃窗上代替她俩说话,这种声响比没有声响更令人感到空寂和绝望。过了许久,冰冰才说,红火,我听说坟场的房子可能要拆迁了,你得抽时间回去收拾收拾,据说学校要盖大楼。又说,你们在外面的人到处充满机会,而我们这些人就只有一辈子生老病死在那个令人生厌的小圈子里了。红火却嘿地一声冷笑道,机会?机会不过是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陷阱,哪有什么真正的机会可呢?红火,我看出来了,你过得并不快活。我们都不快活。冰冰最后下结论似地说道。

    红火和阿彪还没完全断,偶尔也通通电话。他最近在歌坛走了红运,住在香圃园的一个画家帮他介绍了一个有经验的音乐制作人,准备下本钱包装他。红火到香圃园他的住处去找过一次他,他没在家。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年月靠什么?靠的就是撞大运!”

    他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这样告诉她。红火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紧接着冬天就来了,红火独坐在闹市区的一间房子里,看楼下的公共汽车从起点到终点,又从终点车到起点,永远兜不完的圈。

    红火一连好多天都没出门,只是呆,各种念头如小虫子一般咬啮着她的心。重要的是,红火自己必须搞清楚,她期待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多挣点钱?红火心里当然清楚:不是。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从坟场带出来的书,都还打着捆在母亲家里放着,拆都懒得去拆,就更甭说看了。只有两本书她经常放在手边,一本是死去的看门人留在她手里的那本《1999年人类大劫难》,另一本是从大学时代就一直跟着她的那本蓝皮笔记本,扉页上有她抄来的诗,她至今仍不知道这小诗的作者是谁。

    岁月一节节剪去了

    它的平静和无聊

    你的寻找却未来到

    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大家都是无常的棋子

    同那飘尘泡沫一样

    陆陆续续

    被时间

    ——注销。

    想来想去红火仍是想不明白。这时候,寻呼机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人连呼了四遍,一遍比一遍急促。红火愣在那里,像个失去大脑的无脑人似的,面部表呆板僵硬,在那些风风火火的日子里,她快活得像一条钻来钻去的鱼,谁一呼她她就雀跃而起,嘴里叨念着“今天晚上又有饭局”。她和阿彪一起到**去蹦迪,直闹得昏天黑地天都要塌下来。后来听说**果真出了一起事故,照明灯的支架从高空滑落下来,砸伤了一些人。

    87。第十七章(5)

    红火关掉呼机像关掉心中的一枚按钮。与外界联系的惟一一束电波不见了,一切都安静下来,红火想,是到了该静一静的时候了。

    红火盘腿坐在床上,好像坐禅一样,她试图从这纷乱的思绪里理出个头绪来。她想,路是人走出来的,可这些年来她走的是怎样一条杂乱无章、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的路啊。红火想起她读到过的张爱玲小说里的句子:

    “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

    这话使她心惊,仿佛在说自己。那些男人一个个出现,像排队一样一一伫立在她的床边,把她包围在中间。房间里的光线由于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的关系,带有一种暧昧的幽暗,那些男人们影影绰绰形同鬼一般,好像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徘徊在她床前,操着不同的语,或沙哑或高亢,眼神手势各异,每个人有每个人特殊的姿态。空气中沙沙的声音交错在一起,红火无法听清那些声音的真正含义。好像站在火车站具有拱形屋顶的大候车厅里听到的声音,既嘈杂又宁静。

    红火高烧住进医院,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至于她怎么来的这里,胳膊上什么时候扎上的吊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醒来时见自己的白被子上放着一件阿彪的夹克,心里好过一些了。

    医院里的窗帘是白的那种蓝,布料不好,毫无垂感,硬壳壳的像张纸。红火此刻的心也是这样,纸一样地变得又薄又脆。

    红火出院后精神尚好,对张彪自是千恩万谢。虽然她和他脸都还是那张脸,但谁心里都明白,心早就不是那颗心了。

    “红火,说实在的……”阿彪迟疑着说,“我那天是来找你拿钱的,我……”他吞吞吐吐,眼神躲闪着,好像怕烫似地不敢看红火。红火也不敢看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些现金给他,说让他从此不要再来了。

    又到了红火给母亲送钱的日子了,那一天她早早地起了床,先到杂志社去交译稿,为此她昨晚上赶了一通宵。在办公室里给几个熟朋友打电话,问候他们一向可好?

    春花秋月的状况不好。她又换了几个地方住,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被男主人驱除出境。

    有好几回都出现了这种况:

    红火按照春花秋月给的号码拨过去,对方怒冲冲地冲她吼:“什么春花秋月,没这个人!”

    红火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她在一个女友那儿打来的电话,那位女友是一位过时的女明星,名叫白四朵。她曾经买过红火家的狗,那条狗的“玉照”还上过“星期刊”的头版头条呢。

    “总统死了,是老死的。”

    春花秋月在电话里告诉红火,“我们把它埋了,还立了一块碑呢。”

    “好。”

    红火只说了一个字,然后慢慢挂上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久传来消息,说春花秋月在地铁站出了事,有人说是被人推下去的,也有人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总之她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

    红火到母亲家放下这月的“月钱”就走,母亲在月份牌上打一记号。

    “妈,几天前我的一个女朋友自杀了。”

    “为什么?”

    “因为失望。”

    红火走出门觉得跟母亲说这番话多余,人和人之间是无法沟通的。红火在地铁环线的某一站下了车,然后把自己挤在人群里。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忘了,可是实际上却什么也忘不了。回到公寓觉得头痛的厉害,也不管什么时辰,她蒙上被子就睡。

    红火不再冥思苦想了,她想人活着原本就是没道理好讲的。

    88。第十八章(1)

    从来没有找到过真实和平静!也从来不知道如何与上帝相会!我们从来没有获得过彻底的平静,与此相反,倒是一再受扰于有关什么是平静的解说,还有我们对平静的渴求。

    ——'葡萄牙'费尔南多·佩索阿

    北京的春天短得就像世纪末的一场恋爱,你当它还没开始,其实它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是潦草的、不耐烦的、短期的和“速食”的。人们大量挥霍着时间和激,一副“过把瘾就死”的样子。但春天不管怎样短暂,毕竟带来一点新的东西,一点推动,一点波澜,冗长的、大雪封门的冬天总算过去了,红火的心事经过一冬的沉淀,也变得清澄起来。她振作精神,要干一番事业的样子,虽然几经骚动折腾到现在,她连“事业”这个词原本的含义都搞不懂了,却依旧执着地认为自己是那种最应该干点什么的女人。平平庸庸不是红火的性格。

    很快地,让红火施展才华的机会接踵而来,红火原来所在的那家莫利森公司的老板蓝先生有天下午“呼”了一下红火,红火当时正坐在办公室里打稿子,手指在雪白的电脑键盘上“咯哒”、咯哒“有节奏有灵性地跳动着,十个涂了淡粉红指甲油的美丽指尖,好像十个穿了玻璃舞衣轮流出场的小人,一个跳完了又轮到下一个,每一下都踏在键盘的固定位置上,闭着眼睛都不会错。由于精神太集中了,呼机的”bb“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常常是被吓一大跳。有一阵子红火患了”呼机过敏症,总觉得那个小东西会突然之间骤然响起,打断她的思路,插人她的现行状态,使她变得异常紧张。望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盒子,红火不知道将会生什么。

    寻呼机这玩艺儿就像个性格古怪的女人,有的时候它几天都不吭一声,有的时候又格外贫嘴,一小时之内狂呼滥炸数遍,搅得人脑浆子都疼了。它是突然的,出人意料的,有些让人难以把握。它像浓缩人生各种游戏的一个小小魔盒,只要它嘀喃一响,事就来了。

    那天蓝先生“呼”红火,红火很快回了电话。

    “请问哪位先生呼的红火?”

    “听不出来我是谁了吗,红火?”

    红火听出他是蓝先生。蓝先生说他有极重要的事要跟红火商量,他让红火到他住的那家饭店来面谈,红火早早结束手里的活儿,又给安琪打了个电话。

    安琪正在家里自己做美容,脸上抹得像京剧里的大花脸一般,脸上紧绷绷的,说话有些困难,可她还是忘不了跟红火贫了几句,她说:

    “蓝先生叫你又没叫我去,谁知道他什么意思啊。”

    红火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庸俗呀?”

    安琪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两人说好见面地点,随即挂断电话。

    红火拿着化妆盒到洗手间去补了一下唇线。从光线明亮的大镜子里红火看到一张依旧很明媚的脸,她那对天生的弯得像弓一样的眉毛,正成为今年的时髦眉型,许多女孩子刻意把眉毛做成那种形状,而她红火生就就是那样子的,爹妈给的,拦都拦不住。红火有些得意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扬眉又耸耸肩,听到卫生间里间有哗啦啦冲水的声音,这才收拾起化妆品离开洗手间。

    红火先打车到电脑人酒屋去找安琪。安琪已经吩咐奔腾一百到街对过的小吃店去端两碗面过来。

    “最近减肥,”安琪抱歉地笑道,“你陪我吃惨点儿吧。”

    红火撅起下嘴唇来“呋”地吹了下额前的流海儿,两只眼翻起来朝上看直翻白眼。

    “你减肥我不减哪!我要吃生猛海鲜,或者吃——”

    “那你叫蓝先生请吧。他呼你干什么,八成对你有什么企图吧。”

    安琪一边“咝噜”“咝噜”地吃面,一边对红火挤了挤左眼。安琪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孩子,没缘由地快乐。伤心也只伤一小会儿,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有酒没有?拿两杯过来。”她想起什么似的对身边一个女孩号施令,红火这才看出一个女老板的威力。

    安琪的头已经长长了,她现在已经对先锋前卫的板寸头不感兴趣了,她说任何时髦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89。第十八章(2)

    “什么叫能挣会花?这一进一出之间我们也就老啦,什么也留不下。”

    红火用筷子挑面,并不搭腔。她不敢去看安琪此刻的眼神,她想那一定是一双比哭还难看的眼睛吧。

    “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留不下”。红火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繁华的北京街景,一路在想安琪刚才说过的这句话。出租车开得很慢,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时间,长安街上的汽车堵成了串,一辆紧挨着一辆,一寸一寸往前蹭。北京就是这么个寸步难行的地方,干点什么都不容易。

    安琪曾拉开自己的衣柜给红火看过,那里面的衣服几乎能代表这些年的“服装史”,都是流行过的又被淘汰掉的,现在已经攒了满满两大柜子了。

    “我那一个月几千元的高薪都到哪儿去了?”安琪仰起脸来喷出一缕冷蓝色的烟雾,然后呶起嘴指指衣柜:“喏,都在这儿哪!”她咯哒一下关上柜门,好像不愿意再看她自己的过去似的。

    “真是什么也留不下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往前走吧。”

    安琪显然已经忘了她刚刚说过的话了。过两天去赛特或者燕沙,她又会掉进新的一轮时髦里,循环往复,无法自拔。

    蓝先生找她们来是谈投资电视剧的事。蓝先生想插手文化事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谁有钱都可以投资拍戏,组个电视剧的草台班子七八个人五六条枪,对有钱人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蓝先生欣赏红火的才干,想让她出面来帮着他组织这件事。

    “安琪是忙人,我可不敢劳驾。”蓝先生半开玩笑地说。

    安琪却道:“这件事我倒有兴趣揽过来呢。”

    其实,蓝先生拍片的真正目的是想为他公司的电脑做广告。他的公司没有下属的文化口,便临时想起把两位小姐找来帮忙。“我付劳务费。”他说着就起身从什么地方变出两叠钞票来放在茶几上。红火和安琪把钱收下,次日下午就分头行动起来。红火不知从何着手,她在这方面本是没有一点经验的,但组班子拍戏这等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何况又有钱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抓住机会干点大事。

    红火坐在家里想来想去想不出一点头绪。阳台上挂了一件刚刚洗的黑衣,是那种高弹紧身式样,束在牛仔裤的宽皮带里面穿,有一种很现代很金属的味道。红火“以不变应万变”,生活中盲动的变化着的事太多了,她不想再为穿衣服的事花太多心思,反倒穿出一点个性来,那是一种桀骜不驯、死也不肯从众的孤傲神。原来衣服也是有表会说话的呀。见过红火的人都这么想。

    红火在屋子里反复踱着方步,走过去又走过来。阳台上那件滴水的黑衣服滴哒滴哒响着均匀的节奏,仿佛时间的更漏一样,准确地算计着逝去的分分秒秒。谁说时间是没有形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呢?红火想来想去想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这时候,开着的电视里出现了一个红火熟悉的面孔,他就是红火的大学同学欧亚非。

    欧亚非在大学念的是物理系。中途退学去搞音乐,现在在北京音乐圈里已是个不大不小的“腕儿”了。他有一句格红火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就是:“认定的,就去做。”这朴素得简直有点傻的破格在他自己身上倒是应验了。他一直是恪守这句话的。他成功了。在北京撞来撞去的人无非是想捞取功名,因为这里是全国的一个“制高点”,“占领制高点”的想法在演艺圈颇为流行。

    欧亚非的成功使红火莫明地感到有些失落。他的功成名就无形中反衬出周围人的平庸。平庸这两个字是红火最不能接受的。她一向都认为她是出色的,与众不同的,可到现在她还没混出个名堂来。在公司里干无论你怎样“白领”也是给别人打工。这想法使红火有些恼火,又有些不服气。“不就是会唱几歌嘛”。可是不服气归不服气,认识名人总归比不认识要好。于是红火放下那些莫明其妙的愤愤不平给她的老同学打了一个电话。欧亚非没想到是红火,多年没联系,他几乎听不出她的声音了。

    90。第十八章(3)

    “是谁?你是谁?”

    他在电话里极力辨认着红火的声音,到底还是没想起一个叫什么红的。大概和她联系的女孩子太多了吧。

    红火被人一问再问,心里变得异常空虚,忽然怀疑起自己到底是不是欧亚非的同学。她想人家一定是把她当成没事找事的追星族了。

    “那些狂热的歌迷们尖叫着让我签名,他们撕烂我的衣服,抢走我的帽子,我真担心有一天会被人撕成碎片。”

    见了面,欧亚非倒还是老样子。“我还以为你早就出国了呢。”他说。他看红火的眼神依旧像从前那样迷乱不安。在红火面前他又成了大三男生,两人一句去一句来,句句话暗藏玄机似的,精彩又过瘾。扯了半天红火才扯到正题上去,让他帮着找个能写本子又懂电脑的编剧。

    欧亚非满口答应下来,他说他的朋友史冬青就是此等人选。

    周末,欧亚非带红火到一家俱乐部去参加一个小型演唱会,他说在那儿准能见到史冬青。小型演唱会在北京90年代初曾经风行过一阵子,后来慢慢少了。近来似乎又有些回潮。

    在喧哗与骚动的人群之外,欧亚非很快找到了史冬青,并把红火交给他道:

    “你们谈吧,我走啦。”

    他的身影紧接着就被喧嚣的声浪所吞没了。在这儿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谁也看不清谁。红火觉得她和他们的音乐始终是隔着一层的,怎么也人不进去,但她听美国六十年代的民谣音乐却不是这个感觉,那些三十多年前的老歌似乎更能贴近她的心,也温也愤怒,却不像现在有些音乐那样做作和过火。她最喜欢的是“三兄弟”小组演唱的《花落谁家》,另外还有一英文老歌《寂静之声》,红火觉得这歌有一种穿透心灵的魅力。

    关于老歌的看法使红火和史冬青一下子成了似曾相识的老熟人。

    “我怎么早点没认识你呢?”

    从俱乐部里出来,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仿佛是有了睡意的大街上。红火想,这里的白天曾经是多么繁华呀,现在却只剩下他俩。“如果有一天,地球上就只剩下两个人,我希望那是咱俩。”史冬青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红火?”

    红火笑道:“明白什么呀?不明白。”

    红火在回家的出租车里,就接到史冬青迫不急待的传呼,他们才刚刚分开十分钟。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红火又接到史冬青打来的传呼。红火下楼去给他回电话。红火听到的是一个略带沙哑的、疲惫不堪的声音:“红火,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一夜没睡。我想见你。”

    “什么时候?”

    “就现在。”

    红火想这人一定是疯了,他说见到红火后才感觉到这世上还有一点值得追求的东西。两人中午一起共进午餐,饭还没吃完他就用英文在套筷子的窄纸条上写了一句话递给红火。他在安排第二天的约会。“九点行么?九点半……”

    他一脸真诚地等着红火答应他的要求,他说他将在他们报社门口一直等到她来,无论等到几点。红火说要是我不来呢?史冬青说你不来也没关系,反正我要去等。红火这一天都被史冬青搅得有些慌乱,她想她真是碰上难缠的主了,想要拒绝他又觉于心不忍,明知道爱不会来得这样快,可红火倒像是宁愿相信谎似的,喜欢听他在耳边说那些温文尔雅的话。

    红火第二天上午并没有到史冬青他们报社门口去赴约,而是和安琪一起去跑去联系另外一些事。史冬青的事她并没有告诉安琪,她不想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来得太快,有点像急风暴雨让人招架不及。当出租车途经史冬青他们报社大门的时候,红火看到了他,他背对着马路正坐在一个大理石台阶上打手机电话。红火看不到他的脸,但现在已经离约会时间过了两个多小时了。红火包里的bb机响了。

    红火意外出现在史冬青身后,寻呼机的声音使他猛然间转过头来。奇迹出现了,他寻呼的人几秒钟之内出现在他面前,他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他问出的话竟是你怎么来啦?然后是他把她带到他的住处,他的房间非常之小,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说话,到底说了些什么过后谁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吻她的时候哗啦啦碰倒了身边的一大摞书,他把她放倒在散乱的书堆上继续吻她的脖颈和扬起的下巴。她的长头在那些藏书上扫来扫去出嚓嚓的磨擦声。他的手已经触到她鼓胀的**了,她又把他拿了出来。她想这一次她一定要控制好他们之间进展的速度,因为她是当真的。这种当真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有什么结果,红火想要的是一段单纯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恋。

    91。第十八章(4)

    的确什么事也没有生,这一天就过去了。***分手后他们每天通一次电话,有的时候是两次,互诉衷肠。有一天,史冬青要去南方一个小城出差,问红火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也就三五天就回来了。”他在电话里用的是恳求的语气,却让红火心里一硌,觉得男人有时也很软弱,生怕被伤害了似的。红火心中忽然生出无限宽容,便满口答应下来。

    上飞机那天红火只背了个黑色小包,她并没有做长远打算。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这样打算着,便只在包里放了一管口红两条内裤,还有一件宽大的黄绸睡衣,还带了几片安眠药,她一换地方容易睡不着觉,口红和安眠药是她无论走哪儿都必须带在身边的。她在机场候机厅见到了史冬青,他和三儿一人拎着个精干的公事皮箱,三儿是史冬青报社的同事,个子不高,蓄长,瘦脸,神忧郁。红火不知道史冬青是怎样跟三儿介绍她的身份的,他对她相当地客气,客气当中又包含着一点疏远的敌意。

    飞机起飞以后,地面上一切俗念也就断了。

    从高空中俯看整个地面,原有的比例失去了,重心也有点倾斜。红火这时想的是万一这架飞机失事,她也算死在了一个有点喜欢她的人身边了吧?这想法使她有一点兴奋,兴奋之余又略微有点害怕。天空中云海苍茫,看不到一点真实的东西。这时候两个人的手在暗地里握紧了一下,红火侧过脸来看他,与他交换了一个仿佛生死盟约似的眼神。

    飞机落地时他松开她的手吐出一口长气:“唔——终于还是没有死——”她微笑着看他一眼,仿佛他们共同找到了问题的答案。松开安全带,旅客们依次走下飞机。三儿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

    汽车在机场外面的停车坪上等他们,上车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们还有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要赶。汽车很快开上高速公路,成为滑行在黑夜里的一道流星。车内的灯并没有开,三儿很知趣地坐在前排,和司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车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水珠沾在玻璃窗上,成了一粒粒模糊不定的星星一样的东西。小雨忽下忽停,红火和史冬青一路叽叽哝味说着别人听不到的耳语,前方的路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色隧道,只车灯前面那么一点光亮。史冬青在黑暗中攥着红火的一只小手,感觉到她的柔软和温热。听她说话,实际上完全无法听清她话里的真正内容,车里太暗了,看不仔细她,但耳边软丝丝的尽是她说话时的吹气,热的,痒的,带电的,仿佛抚着他的脸颊,也抚着他的心。

    红火以为他一直在听,他也确实在听,心思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希望车子永远不要停下来,而他则希望车子快点到,两人手拉着手,心境却是两样的。史冬青想的是如何既有一次快乐的婚外恋,又不留下任何麻烦。他妻子像防贼一样地看着他,在北京他很难有机会和喜欢的女人约会的。红火却在想他是多么温文羞涩啊,和这个匆忙的快节奏的时代格格不入。令红火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红火第一次见到他竟是在乱哄哄的摇滚prty上。

    他们到达那个南方小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春天的雨都下不长的,热来得快去得也快。红火并不指望能和谁在一起天长地久,她只希望这三天能过得圆满,然而这却是一次使她伤心的旅行——红火没想到三天之内他们就结束了一段原以为会很甜蜜的爱故事。事态的展之快令红火和史冬青双方都很惊异,他们去的时候是一对侣,回来的时候却连飞机的座位都不愿挨在一起了,红火和史冬青之间隔着一个三儿,那种委屈说也说不出,红火只好把委屈囫囵地吞到肚子里去,但她到死也不明白一个头天还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男人,第二天怎么会像戏曲里的变脸一样,变成另外一个冰冷怪异爱搭不理的人?

    细想起来事大概是由招待那一方过于热引起的。招待他们的人他们叫他“董事长”。

    董事长第二天傍晚开车过来接他们一起到歌厅唱歌。红火不想去,她想和史冬青两个人在屋里静静地呆着,听听窗外的雨,享受片刻的宁静。

    92。第十八章(5)

    “唱什么歌呀?你在北京还没唱够啊?”红火想起昨天夜里他们百般缱绻,便感到人生似乎已经到达了顶点,然后他们累了,相拥着一同睡去。到了后半夜红火忽然觉得有人用力摇醒她。她看到史冬青已经穿整齐衣服想走的样子,他说他得回去了,明天一早董事长要来,给他们看见了他睡在她这儿,不好。史冬青又问,红火,你不会怀上小孩吧?

    史冬青实际上是在逃避责任,红火却误以为他是在爱护自己,就说:“要是有了才好呢,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当爸爸了。”史冬青这时眼前浮现出妻子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的眼睛,他不敢再看红火一眼,落慌而逃到三儿的那间屋里去。

    第二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显得疏远而又客气,并且话里话外拚命把红火往欧亚非身上推。

    董事长领他们去的那个舞厅非常之大,空旷得像一个室内篮球场。没有什么人在跳舞,有几个浓妆的女孩正坐在舞场边傻或者修指甲。

    董事长一来就被浓妆女孩包围了。她们说她们是从沈阳到这儿来“承包的”。红火和史冬青坐下来,三儿已经被眼疾手快的舞女拖上了场,迈着踉踉跄跄的灰色斜步孤零零地旋转在偌大的场地的正中央。

    红火扭过脸来看史冬青,见他的脸正被舞厅里的灯光映得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使你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那张脸的真正颜色。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目光闪闪烁烁,犹疑不定。

    “跳一曲吧?”红火问道。

    这时候正有一支柔的萨克斯正刮过舞场上空,红火极想跳舞,她没想到史冬青对跳舞会是一窍不通的,就把他硬拉上场去。两拍的舞,虽说没有章法,就像走路一样,其实是最考验人的一种舞,有乐感的人,脚一点地就是节拍,举手投足都像是会呼吸会说话似的,充满灵性。身体的接触也是若即若离,忽儿近了,忽儿远了,忽儿在音乐的**声中嘎然而止,而头顶的光束仍在旋转,像有人撒了把星星在空中,星星纷披而下落到人的头上,肩膀上,胸前还有背后。

    史冬青跳起舞来却像块木头,手和脚都是死的,心也是沉沉的,往下塌着。他被她带来带去的,大概很不舒服吧,便顾不上绅士风度了,撇下她不管大步流星回到座位上去了。

    红火很尴尬。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红火孤独无助地站在空荡荡的舞场中央,漫天旋转的红的星绿的星一时间纷纷化做眼泪。空气中有个女孩用颤抖的声音在唱:谁的眼泪在飞——

    悲伤的眼泪是流星

    快乐的眼泪是恒星

    满天都是谁的眼泪在飞

    那一颗是我流过的泪

    不要叫我相信

    流星会带来好运

    那颗悲伤的流星

    怎么会带来好运

    谁的眼泪在飞……

    红火摸摸眼角,那里干干的,并没有人在哭,假的歌假的人生,红火像个被冻伤的女人,直挺挺地站立在舞场中央,无梦也无歌了。

    如果事仅仅停留到这一步,对红火来说也无所谓,然而后面又生了一些事,那才是真正刺伤红火的致命的一刀。

    红火回到座位上喝饮料。满天的彩灯都在一圈一圈地空转,再也没有人上场去跳舞了。有两个陪舞的女孩大概实在耐不住寂寞,她们两个人之间较量起来。红火此刻心都死了,她巴不得快点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旅行,快点回到她原有的生活秩序中去。

    红火正在盘算着回北京后应该干的一些事,听到董事长在同身边的史冬青压低声音耳语道:

    “哎,冬青,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一下。”

    史冬青走了。

    过了一会儿,三儿也被那人用同样的话叫出舞场。

    红火独自一人守着空落落的跳舞场,那几个浓妆女孩也不见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前( 迷狂季节(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19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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