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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尊天令》

    第一章 青冥 一

    路,泥泞蜿蜒崎岖,仿佛一条正在扭动着腐烂的身躯,缓缓融入群山深处的怪蟒,静静地蛰伏着。

    山,巍峨峥嵘跌宕,好似一头头凶猛的恶兽,随时都可以撕碎苍穹。就在这条人迹罕至的泥泞小路上,却有个瘦弱的身影,正孤零零地走着。

    他迈出的脚步且短而缓,仿佛对他来说,这条路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那双沾满泥浆的小腿下,穿着双已露出数根脚趾的烂草鞋。一条被撕成条状的破裤衩,被根已发黑的蓝布条紧紧系在腰间,裤子后面有好几层补丁,却依旧穿了两个孔,露出对黑黝黝的小屁墩。以其说他上半身穿的是件衣裳,还不如说是将块破旧的抹桌布披在了身上,除了右边肩头和胸口尚有遮掩,其余地方几乎一览无余,袒露着他那黝黑的皮肤。

    任谁见了他这身打扮,都以为是个乞丐,而他目前也的确是个乞丐,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乞丐。可奇就奇在,他背上背着根两尺长的灰布条,布条顶端露出了半截黑乎乎的铁状物,仔细一看,竟是剑柄。

    剑,在当世被认为是英雄豪杰的象征,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佩剑者若非官吏将校,便是名士豪侠,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佩戴的。可是这小乞丐却背着把与身份极不相称的剑,又怎不叫人惊讶。

    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就在小乞丐散乱的长发下,竟长着张怪脸。两条眉毛挤在一起,一双三角小眼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整条鼻子好似被人掘去了当中一段,只有鼻头稍稍隆起,却挤着两个大大的鼻孔。整张嘴向前凸起,嘴唇又厚又大,可依旧遮掩不住两根兔牙。唯有一对耳朵还算正常,却不知被谁将左面那只削去了半截,更添丑态。天下间竟有如此丑陋的一张脸,相信他的父母没少为此受折磨,以及奚落。

    一个孤苦无依的乞丐;一个弱小而孤苦无依的乞丐;一个不但孤苦无依,而且丑陋无比的乞丐。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落在了他身上。而他,却还在挣扎着,坚强地走着。哪怕要用十步才能走完别人的一步,他依旧倔犟地走着。

    山,不知还有多高。路,不知还有多远。而自己,更不知还有多少力气支撑下去。小乞丐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躯体,艰难地走着,他无数次在心里呐喊道:“屈良啊屈良,你千万不能倒下,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啊!只有到了那里,找到那传说中的东西,你才有机会报仇血恨……”摔倒了爬起,他依旧没有停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身后传来,叫屈良的小乞丐本能地退到路旁,继续缓慢地走着。须臾,只见两骑马飞奔而至,很快就从屈良身旁越过。马蹄蹶起的泥浆溅了屈良一身,可他却没有反应,马上的人也没有反应,好似这一切都很正常。

    两匹马奔出没有多远,那后面一乘马突然停了下来,只见马上坐着个青面虬髯大汉,身穿黑袍,腰系豹带,自有股北方汉子的威武豪迈。就连坐骑也是高大神骏,迥异于南方的矮小马种。只见他掉转马头,缓缓驰到小乞丐身侧,咧嘴笑道:“喂!小家伙,我说你是不是没吃东西,路也走不动了?”

    屈良扁了扁干枯的嘴唇,还是一言不发,低头慢慢走着。虬髯大汉笑道:“好倔的小子。”说着由皮囊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露出五张大饼,于是拿了两块递给屈良道:“小子,我太白双鹰在江湖上也算薄有虚名,那能见死不救哩!你只要叫我声魏大侠,不但这两张饼归你,大爷还能捎你一程如何?”

    屈良瞟了一眼大汉手上的饼,不由咽了口唾沫,跟着干咳了几下,这才淡淡道:“你这汉子好生奇怪,给不给在你,谢不谢在我,没来由张口便讨人便宜的,也不怕坠了你大侠的名头。”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打趣道:“哟呵!瞧不出你这糗小子还长了张利嘴嘛!可惜就是丑了点,不然老子便收你做个徒弟了。看你还有些骨气,落得大爷我喜欢,拿去吧!”说着将两张饼抛给屈良,便打马而去。

    屈良将饼接在手中,怔怔地瞧着远去的虬髯大汉,纳闷道:“看不出如此凶悍的大叔,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心里不由肃然起敬,于是看着手中大饼,肚子咕噜一响,哪里还忍耐得住,当下张嘴便咀嚼了起来。

    他吧叽、吧叽没吃两口,身后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于是再次让到了路旁,正准备就着路边槐树叶上滴下的雨水慢慢吃,那马蹄声却已到了身旁。来的是三个红衣白袍的青年女子,一个个唇红齿白,面如桃花。英姿矫健,气宇轩昂。唯独右手握着的宝剑熠熠生辉,平添了一份煞气。

    那为首的女子长了双细眼,远远瞅见屈良,便驱马纵来,挥鞭虚劈着恫吓道:“喂!我说丑小子,你可看见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红衣女子打此经过?如不实说,小心皮开肉绽。”

    屈良心想:“似你这等蛮横的女子,动不动就拿话唬人,我便是看到了也不会说,何况根本没看见。”于是拿黑黑的小手抹了把嘴,漫不经心道:“我只见两只老鹰飞过,便来了三只母猴子,可没见过什么红衣女子。”细眼女子杏目圆瞪,将条马鞭抡得“呜呜”响,又厉声问道:“你果真没看见?”她身旁那圆脸女子忽道:“二姐,他骂咱们是猴子。”另一位嘴角边有颗美人痣的女子道:“他背上背的好像是把剑。”

    细眼女子闻言恚怒道:“好你个丑恶的小畜生,竟敢占姑奶奶便宜,难道想找死不成?”说着劈头盖脸便抽了过去。她出手又快又狠,屈良哪里躲闪得了,急切间只得把脖子向后一缩,奈何还是被鞭稍扎着的红布带抽中了脑门,只疼得其齿牙咧嘴。两只小手连同大饼更是被抽个正着,手背上立刻隆起一条深红的鞭痕,大饼也被打得粉碎,纷纷掉入泥地里,眼看是不能吃了。

    屈良又怒又恨,又痛又急,正准备跳着脚破口大骂,却转念一想:“不行啊!我若惹怒了这三个瘟神,自个身死是小,血海深仇却永难再报,怎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于是压制住心中升腾的怒火,故作害怕状大哭大闹道:“哇!没天理了,人家几时指名道姓骂过三位奶奶了?没来由打人不算,还弄丢了人家最后的干粮。哇!没吃的活不下去了。有本事去找人家斗啊!只会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哇!活不下去了。”

    长痣的女子也不理会屈良哭闹,只把套马缰一抛,便缠住屈良身后的剑柄,跟着轻轻一扯,便听“锵”的一声长鸣,只见一条黑影随马缰飞起,直往其手中落去。

    屈良本想闹闹便了,谁知一见身后飞起黑影,直往对方手中落去,突然如发疯的猛兽,奋不顾身扑上去便抢。那圆脸女子杏目一瞪,冷哼道:“找死。”说着抖动手中马鞭往下一捞,便缠住屈良左腿将其扯倒在地,跟着格格笑道:“这就叫小畜生吃屎,不是犬也是犬。”屈良一咕噜爬起,怒吼道:“还我剑来。”正欲再次扑出,却又被圆脸女子撩倒在地,摔了个昏头转向,哪里还有反抗的能力。

    便在这时,那长痣的女子忽然笑道:“人长得丑也就算了,想不到连用的剑也这般丑陋,真是绝配啊!”二女闻声看去,只见她手中持着把两尺来长的漆黑断剑,剑刃已被砍得坑坑洼洼,几乎体无完肤。正当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断剑上时,怒不可揭的屈良突然仰天一声大吼,抄起两团烂泥便往三女身上砸去。

    圆脸女子躲闪不及,被烂泥打在身上,污了一大块衣裳。她盛怒之下,便欲拔剑砍死屈良,那细眼女子忽道:“三妹且慢。这丑小子到也倔犟,一下弄死了反而没趣,转不如将他在泥地里拖着戏耍,也算给咱姐妹解解闷。”圆脸女子闻言抄起套马索,抖手圈在屈良腰上。

    长痣的女子朝还在挣扎的屈良笑道:“喂!我说丑小子,你要是有本事跟上咱姐妹,此剑便还你如何?”说时挥鞭猛抽坐下马,那马吃痛,立刻没命地狂奔起来。圆脸女子拖着屈良,一路纵马狂奔,竟是丝毫也不拿他当条人命。

    屈良没跑几步,便被拽倒在泥洼里,很快就成了泥人。小路坎坷,再加上雨后泥泞,被人骑马拖着一路颠簸,时间长了任谁也吃不消。屈良刚开始还能乱骂一气,什么直娘皮、小贱人、恶婆娘的……全骂了个遍,气得圆脸女子抖起麻绳左右一扯。这一来,本就被颠得七昏八素的屈良,身体不由自主地翻转着往路旁的石块灌木上撞去。连续几次下来,已是头破血流,骨骼欲裂,皮肉反卷之处,更是不甚枚举。

    三女听着屈良哇哇乱叫,不由格格大笑,显得十分得意。圆脸女子更是催马飞驰,一点也不将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三乘马转过一道弯,屈良的身体被斜刺里甩了出去,脑袋正好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昏厥了过去。幸而只是斜撞上去,否则不脑浆崩裂才怪。

    “估计是死了,算了,把他丢山坡上喂狼吧!”看着没了反应的屈良,细眼女子淡淡地道。长痣的女子舞了舞手中断剑道:“这把破剑我看也没啥稀罕的,就给他做个陪葬吧!”圆脸女子抿了抿嘴道:“真没劲,才这么几里路便死了。”三女如同丢弃条死狗般,将屈良抛于路旁,径直扬长而去。

    第一章 青冥 二

    天,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芒。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已不复存在。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在仰天长啸,声同哀嚎。在他闭上双眼前,始终无奈地瞧着身边的男孩,流露出忧愤的神色。他手中还握着柄剑,一柄黑乎乎沾满自己鲜血的断剑,而那句话始终在耳畔萦绕:“剑的名,人的节。剑可折,节难毁……”

    男孩扑在那具倒下的身躯上不停地哭喊着,却再也唤不醒那逝去的灵魂。坚硬的地面,连同那高大熟悉的躯体一同冰凉,直到有个美丽的身影来到跟前,抱起男孩轻轻抚慰,自己却用无言的泪水洗刷着心中的悲痛。到后来,那美丽的身影又被个光头恶僧打倒,惨遭侮辱……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美丽的身影抱起男孩来到一座小山村,想将他送人抚养,可却因男孩生来丑陋,竟没人愿意收留。那美丽的身影无可奈何,只得忍痛抛下男孩,独自跑到村外的那条河边,愤然跳了下去。男孩追出来时,已经不见了美丽的身影,只有那柄黑乎乎的断剑倒插在岸边。从此以后,男孩流落天涯,而伴随他的只有那柄黑乎乎的断剑……

    “爹,娘……”屈良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汗水,如黄豆般从他头上滚落。奇痛,也如燎原之火般迅速流遍全身。屈良实在忍受不住,只得又躺了下去。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慌忙拿手去搜索身边,终于抓到了一个熟悉而冰凉的事物。

    屈良不顾疼痛,抓着那事物提到胸口一看,黑乎乎的颜色,残破的身体,入眼无不熟悉。他爱抚着这个伴随自己多年的事物,一时间泪如泉涌。在他手指反复抚摸的地方,隐约呈现出两个篆字“不阿”。原来他手中的这柄断剑还有名字,叫做“不阿”。

    直到此刻,屈良才定下心神,开始审视所处的环境。石洞,一座并不算十分宽敞的石洞。洞里除了自己躺的木板床,便只有一张破木桌和一条长木凳。再要说有什么,那就是放在屋角的一根枯黄的鱼杆,还有杆脚下放着的一只鱼篓,便再无其他。

    屈良陡然发现身上的伤口都涂着黑黑的草药,伤重处甚至包了纱布。以其说那是纱布,还不如说是旧衣上扯下来的布条。心情稍定,他这才感觉伤痛处传来清凉的感觉,显然药效极好。

    “是谁救了我……”他好奇而感激地自言自语着,便在这时,洞口虚掩的木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接着又是“托”地一声,首先印入屈良眼帘的是根漆黑的拐杖。拐杖上握着只状如枯木,骨露形骸的大手,挨着伸进一只穿着破旧布鞋的脚,还隐隐有些颤抖。末了,只见一个驼背的老者提着竹篮,缓缓走了进来。

    老者面色蜡黄,骨瘦如柴,仿佛只要有风吹来,便能将他卷跑。屈良惊诧地瞧着老者,暗自嘀咕道:“难道就是这个弱不经风的老头儿救了我?可看样子他连走路都成问题。”陡见两道犀利的目光罩在脸上,屈良心中一凛,忙迎着看去,却见老者深陷的双眸精光闪烁,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自己。

    须臾,老者将目光收起,只微微点了点头,便朝桌子走去。说也奇怪,他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顷刻间便宛如蒙了层薄膜,朦朦胧胧地,再也看不出一丝神采。

    老者始终一言不发,缓缓来到桌前,将右手提着的篮子轻轻放下,便即转身离去。屈良好不纳闷,忙低声唤道:“老伯伯,能否赐教大名?小子屈良有伤在身,不便下床行礼,也好先道声谢不是。”老者仿佛置若罔闻,拉开房门径自离去。

    屈良哑然,心里直犯嘀咕道:“这位老伯伯好生古怪,连谢也不让人家谢。”他正觉没趣,一阵肉香飘来,肚子跟着咕咕乱响。屈良扭头看了看桌上的竹篮,发现离自己有三尺远近,于是伸手比了比,发现竟差了一尺才能够着,心下别扭道:“既然给人家送吃的,却又放那么远,也不搭理人,真是岂有此理。”

    诱人的肉香时不时飘来,屈良几日未食,哪里还忍耐得住,便拿断剑去撩竹篮的提把。谁想几下没够着,已是气喘吁吁,连带着整个肘子都发酸。小肚子咕噜噜催个不停,他那里还管得了疼痛,奋起残力将身体横过去,拿剑穿过竹篮提把便往回钩。谁知钩到中途忽然力竭,只听“啪嗒”一声,竹篮滚落在地,四五个馒头和一块蒸熟的腌肉掉了出来。

    “哎哟!”屈良好不心疼,忙拿剑去扎馒头,刚扎了一个捏在手里,忽听房门“哐啷”一声响,那老者已气乎乎地站在了门口。他不由分说,走进来拾起竹篮,将地上的馒头和腌肉收拾好,然后狠狠瞪了屈良一眼。屈良心想自己只是大意,并非有心,于是道:“老伯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太饿,所以……”

    老者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即扭头而去。屈良一肚子委屈,噘嘴嘀咕道:“既然拿来给人家吃,没来由又收了回去,真是个怪人。”他低头看着手中仅有的一个馒头,不觉失笑道:“幸好还有一个,不然可真要饿死了。”说完便大口咀嚼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

    岂料不吃还好,这一吃馋虫顿时四掠,搜肠刮胃,弄得屈良心痒难耐,真恨不得抓起铺盖来咬。屋外隐隐传来隆隆水声,伴随着林风鸟语,想是身处山中,屈良只得将渴望有人叫卖的念头给打消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躺下,索性不去想吃的。

    挨到次日,屈良正感饥肠辘辘,已饿得浑身无力,那老者又提着竹篮来了。他蜡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将竹篮轻轻放在桌上,又转身掩门而去。屈良连喊两声,老者依旧没有回答。

    这回屈良学乖了,不敢再用断剑去挑,只将身体挪到床边,倒转剑柄钩住桌脚,将整张桌子拉了过来。如此这般努力了一盏茶的功夫,屈良终于将蓝子取在手中。他生怕怪老头再来夺食,于是紧紧抱在怀里,并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往里瞧去。只见篮中依旧放着四五个馒头,只是腌肉变成了腊肠。

    屈良心想:“这老伯伯人虽古怪,心地到也不坏。”于是大叫一声谢了,便享用起饭食来。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屈良身上的伤势已基本好转,只有几处伤口还没结壳脱疤,但已不影响下床行走。他一直未出洞门看过,正想呼吸下山间的新鲜空气,于是推开木门而出。只见木门离洞口尚有两丈来远,洞外天光正早。他踱步来到洞口,谁知展现在眼前的景色却大出意料之外,那些原本还萦绕在脑海里的景致,顿时烟消云散。

    穷山恶水,险峰绝地。便是屈良此刻的感受。光从他震惊的表情,便能瞧出端倪。一阵凛冽的山风刮来,在其耳边“呜呜”直响,宛如缠上身的丝帛,便要卷起屈良瘦小的身躯而去。屈良慌忙背靠洞壁,探头探脑地四下里瞅了瞅,这才发现,原来石洞正好在一处凹入山壁的悬崖上。向前不到三尺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向右一丈又是耸立入云的峭壁,只有左面一条倾斜的山脊连着悬崖,好似一条拧着腰身的蟒蛇,慢慢转向山阳处。

    环山云雾弥漫,仿佛有意掩饰本来面目,使之更加神秘。孤峰独上青冥,大有藐视群山之态,更彰显出伟拔的气势。由山底升腾起的气流直冲霄汉,一遇到峰头肆虐的罡风,便爆发出低沉的嘶吼。一个个漩涡般的风眼,好似饥饿的猛兽,不断吞噬着峰顶上的草木沙石。经年下来,山顶早已光秃。

    好一座狰狞的危峰,除了一只孤独桀骜的山鹰环峰翱翔,便再难见鸟兽飞渡。屈良举头望着山鹰,只见它出入风眼,穿梭于两股旋转的气流间,纵横往来,好不潇洒。末了,又见它逆风倒悬,发出一阵得意的长鸣,好似根本不把这天地造化,险恶自然放在眼里。

    屈良爱极了那只山鹰,因为它和自己一样孤独,一样不屈不挠地与命运抗争。轰鸣的落水声由左面传来,屈良正想歪头看个究竟,却见那老者拄着高过自己一头的拐杖,缓缓由山脊上走来。托,托的拐杖拄地声竟是清晰可闻。老者来到山洞前,目光呆滞而平静地瞧着屈良。

    头顶那只山鹰忽然冲破云雾,飞落到老者拐杖顶端的圆球上,朝他发出吱吱的鸣叫。屈良见这山鹰乃老者所养,欣喜万分,忙跪下道:“承蒙老伯伯救护,小子现已无大恙。只是一贫如洗,除了尚能吃苦耐劳外,却是无以报答老伯。”

    老者也不作答,径直往山洞中走去。屈良心想老伯伯不愿说话,也就不再多言,于是站起身来,正想拿手去逗那山鹰,岂料山鹰却一嘴啄来,跟着展翅飞去。屈良大感不悦,望天叫道:“原来你也是个臭脾气,不懂得搭理人。”他说完正想回洞,却见老者寒着张蜡黄的脸,拎起屈良的包裹和断剑走到门口,呼啦一下抛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拐杖圆头,示意其赶快离去。

    屈良好生不解,急忙抱住包裹和断剑道:“老伯伯,小子还没报答您,怎可一走了之。就请您……”老者用拐杖一戳屈良,好似不愿听他说下去。屈良一个不小心,又被山风刮得偏了重心,顿时坐倒在地。

    第一章 青冥 三

    这一来屈良不禁恼怒道:“就没见过你这等怪人,人家一片好心想报答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没来由见人家刚能走动,便急吼吼的赶着离去。不过想想也对,就你这副臭脾气,难怪受人唾弃,被排挤到这等渺无人烟的地方落脚。”

    老者作势欲打,连连恫吓。屈良无奈,只得抹着鼻涕道:“走就走,谁稀罕住在这鬼地方,还陪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老头。哼!此间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说着爬起身来,气鼓鼓地往山脊上走去。

    这山脊最宽处也不过两三丈,窄的地方竟不足一丈。加之山风凛冽,又冷又疾,行走起来十分不便。屈良走不过十几丈远,便浑身直哆嗦,同时还要担心被风吹下悬崖,只得倍加小心。他害怕之余,不由回头看了看,见老者正紧紧顶着自己,一时傲气横生,竟拍着胸脯叫道:“我就不信下不了这鬼山。”说着昂首挺胸,大步而行。

    这道山脊初时右面还有峭壁遮挡,风力较小,出了半里地后便成了两面悬崖,一梁孤悬天际。山风从山脊上呼啸而过,好似在嘲笑每一个望而却步的人。屈良即惶恐又纳闷:“就这么个干巴老头,他是怎么来往于这道山脊,并住在此山上的,真是搞不懂。”

    前进生命堪忧,退后又示弱于人,屈良一时踌躇满志,进退维谷。可他天生一副犟脾气,越是艰难困苦,越是不肯退缩,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了。屈良回头见老者还在崖上盯着自己,于是狠了狠心,暗道:“连干巴老头都走得,难道我还走不得么。”于是咬牙切齿道:“大不了摔下山去喂野狗就是了,有何可怕的!”可他说归说,心里却不敢大意,当下拔出断剑,一手持剑一手持鞘,用以平衡身体,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老者看在眼里,不禁流露出赞许的神色。屈良冒险行进,几次差点被风刮倒,幸亏用剑鞘两面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滚下山脊。他如此这般胆战心惊地走了一里多路,已累得筋疲力尽,连伤重处也跟着作痛。屈良气喘吁吁地趴下休息,忽觉脑子沉重异常,眼前有些昏黑,不知不觉已睁不开眼……

    “哎唷!”屈良感到肩头一阵剧痛,猛然惊醒。恍惚间,只见一团黑色事物站在自己胸口上,于是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却是那山鹰叼了条碎布,正歪头瞪眼地瞧着自己。肩上还在隐隐作痛,想是被山鹰啄的,屈良不禁来气道:“好个扁毛畜牲,连你也欺负老子,看我不掐死你。”说着,便伸手去抓山鹰。

    那山鹰想是经过训练,一眼便瞧出屈良的动机,照他伸来的手就是一嘴,末了,又将布条塞进屈良怀里,这才展翅飞去。屈良手上吃痛,却不见流血,知道山鹰嘴下留情,只骂了两句,便伸手掏出布条来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罡风噬骨,足可夺命。切勿逗留,速下山去。

    屈良看完布条,这才发觉浑身冰凉,几近僵硬。这下吃惊不小,忙不迭爬将起来,谁知身体已僵,竟是无法站起。屈良又恨又怕,喃喃自语道:“既然知道这路难走,一不小心便要人命,有心叫个扁毛畜牲来传话,还不如留人家养好伤再领下山去。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怪人。”

    他无奈之下,只得匍匐前进,直到气血顺畅了,才站起行走。山脊虽然陡峭危险,却只有三里多长。屈良害怕被风吹死,一路紧走,又花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一处断崖上。回望宛如巨龙般蜿蜒的山脊,屈良好不得意,坐在地上喘息道:“老怪物你瞅瞅,我不是走完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沿着山崖盘旋了一阵,却不见去路,正在纳闷,忽见岩壁开处露出条缝隙,好似能挤过去。于是仗着身体单薄,侧身慢慢挤着走,行了五六十丈,总算挤出了缝隙。谁知开眼处又是座断崖,能落脚的地方不足两尺,濒临绝壑,端地是险到了极处。

    屈良左右顾盼,见山崖往左面向下转去,于是将后背紧贴崖壁,慢慢摸索着走了下去。好在路越走越宽,高高低低行不过一里多路,却突然没了去处。屈良见山崖上爬满青藤,随手抓住一根,探头往深渊中看去,果见沿着青藤下去三五十丈,便是座突出的山崖,于是稍息了片刻,便沿着青藤慢慢爬了下去。

    屈良艰难地爬到下面山崖上,尚未站定,便听着耳畔水声隆隆,四周雾气蒸腾,可上下左右瞅了瞅,却又不见流水,不由好生纳闷,于是沿着山崖辗转来到山阴处,陡见一条白练倒悬山间,宛如银河倾覆,白龙入海,生生斩断了去路。

    屈良见状不由迭声叫苦,只管探头往瀑布下看去,却因水气太重,看不到底,唯见一条彩虹飞架两边,宛如一座天然的桥梁,似真似幻,难以言状。前进无路,后退势必又要受那万分艰险。屈良心下颓然,不由唉声叹气,正没个理会处,忽见瀑布当中似有石阶,沿途还垂着数十根百年老藤。

    “难道这就是下山的出路?”一个念头升上心田,屈良急忙腹贴山崖,仔细看去。果不其然,只见数十块突出崖壁的山石宛如石阶,一块挨着一块直往下落去,当中有处突然断开的,却恰巧有十几根青藤垂下,正好做攀爬之用。沿着青藤下去约十几丈,有块巨大的岩石突起,只是离崖壁有一丈远近,非用力飞跃不能上,青藤也恰巧在岩石下两丈处完结。至于上了那块岩石后怎么走,由于水气浓重,已是目力难及。

    在瀑布中行走,岩石本就湿滑,加之落水生风,细流颇多,其难度可想而知。屈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惊异那老者是怎生上下此山的。

    犹豫了片刻,屈良暗想道:“左右没了活路,下去试试总比坐以待毙的强。”他打定主意,索性将断剑包好系在背上。找到下脚处,先探脚试了试,发觉不似想象中那般湿滑,不由来了胆气,嘿嘿笑道:“我本面陋,凡人莫不敬而远之,要是再连此路都不敢走,岂不叫人小觑。”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是母亲常在耳边说起的一句话,奈何七岁时,双亲便先后撒手人寰。好个屈良,毕竟是在逆境中长大的孩子,左右没人疼爱,反而成全了他不屈不饶,傲骨铮铮的性格。

    他小心翼翼地连走了三四块岩石,头上落下一股细流,将全身淋了个透。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视线,屈良干脆拧起来扎了个结,这才继续摸索下去。如此下了十几块岩石,正好来到瀑布中央落水最急处。升腾的湿气如同迷雾,落水带起的气流足可拽走瘦小的屈良。

    连续好几块岩石不但长满青苔,而且落差颇大。屈良人小腿短,走将起来十分困难。更有甚者,当中竟还夹着块松动的岩石。屈良哪知虚实,心里也没个准备,一脚踏下去立时感到脚底踩空,整个人便跌了出去。身体急速下坠,万分情急之中,屈良双手乱抓,竟被他逮到了一根青藤。谁知他此刻身体已偏离崖壁数尺,正是飞流直下的所在,一挨着落水,便如遭重锤,下坠的力量陡然增加。

    屈良小小年纪,又是常年吃不饱饭的那种,哪里经受得起,当即大叫一声不好,双手已脱离了青藤。眼看他弱小的身影便要被瀑布吞噬,便在这时,一条黑影如苍鹰般由瀑布上扑下,抓住几根青藤连续纵跃,好似灵猿般荡了过去,一把抓住屈良下坠的身体,双脚就势猛踢飞泻的瀑布,竟借着这股力量折转身体,攀着青藤往那突起的岩石上落去。这等匪夷所思的功夫,任谁见了都要自叹弗如。

    那人将屈良放在岩石上,便飞身抓住青藤,只几个提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屈良被瀑水击中头部,昏呼呼中只觉被人抱起,却根本弄不清自己是怎生来到岩石上的。一股细流不断浇灌在其脸上,屈良头脑逐渐清醒,忙极目四望,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屈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管人前人后都表里如一,于是抱拳高声道:“前辈救命之恩,小子铭感肺腑,来日若能相遇,再图回报。”他哪知自己的声音与隆隆水声相比,简直如同蚊吟,任谁也听不见。

    这块岩石湿滑圆润,宛如一座孤立的小山峰,石下水气蒸腾,也不知有多高。屈良左右瞧了瞧,见岩石是由瀑布后面的山崖斜伸上来的,而这段山崖又恰好凹进去数丈,所以瀑布正好从岩石前两尺处落下,并未落到岩石上。

    屈良见岩石往里形成一个斜坡,虽然陡峭,却尚可滑下去。说也奇怪,那斜坡上每隔两尺便有一个可共手抓的凹巢,好似人工雕琢,又似天然形成。屈良估量着是由下面上来时所用,也就不去深思,只将身体匍匐在斜坡上,顺势滑了下去。先前速度甚缓,岂料到了中间斜坡渐峭,下滑的速度不由加快,摩得屈良胸腹生痛。情急之中,屈良忙拔出断剑死命抵住岩石增加摩擦,这一来才好了些。

    第一章 青冥 四

    也不知滑行了多久,屈良正感胸腹难受异常,身体却突然一震,也不知脚下踩了什么事物,整个人竟被弹了出去,痛得屈良连叫喊的心思都没有,空荡荡地只觉得仿佛变成了飞燕,正翱翔在水天之间。末了,扑通一声响,已跌入了水中。

    屈良感觉身体直往下沉,接连呛了两口水,鼻耳更是仿佛有东西欲往里钻,不觉疼痛欲裂,于是急忙连扒带刨浮出水面,却见自己落入了一座数十丈见方的水潭里,而且正随着水流往外漂去。山溪冰寒,屈良重伤初愈,哪里经受得住,一连打了数个喷嚏,只片刻便已浑身冰凉。

    水流越行越急,又一个隆隆声由下面传来,比之方才那道瀑布还要来得响亮。屈良大吃一惊,忙顺着流水的方向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吓一跳。只见潭水正迅速往一数丈宽的缺口处靠拢,缺口外云蒸霞蔚,湿气翻腾,根本看不到地面。轰鸣声宛如大地在怒吼,向所有胆敢小觑他的人显示着威仪。

    原来这是一座多级瀑布,下面这一级比上面那级落差还要高出数十丈,也难怪声势如此浩大了。情势万分危急,屈良正感手脚冰凉,暗道:“我命休已。”却见那缺口当中隐隐露出几块岩石,于是连忙调整方向,待到岩石前面,当即张开双臂抱了上去。岂料那岩石又大又圆,屈良人小怎抱得住,手只这么一滑,身子便由两石间迅速冲去。眼看他就要被冲下瀑布,却不知被什么抓住身子,双脚竟顺流漂了起来。

    屈良正惊骇间,忽觉衣裳有被撕裂的感觉,忙拿手往上一摸,却是那柄系在背上的断剑,横着卡在了两块岩石之间。屈良又惊又喜,急忙用双手抓住剑鞘,奋起余力一点点往上撑去。也是他吉人自有天相,这条水槽并非主流,冲击力也非绝大,加之他在生死存亡之际,激发了自身潜能,竟勉强爬上了一块岩石。否则,若换到当中主流,任他力气再大十倍,也非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前临绝壑,后靠深潭,左依飞流,右伴怒水。置身于绝地之中,屈良一面喘息着,一面紧闭双眼,生怕被眼前景致吓到。待稍歇片刻后,他心神甫定,这才睁开双眼,审视着所处环境。他发现左手边有四块露出水面的岩石,相隔不算太远,自己完全可以跳过去。只是那岸崖高出岩石甚多,凭自己根本跳不上岸。而右边虽然只有三块岩石,水面又较宽,但上岸处却是低矮平坦,十分容易爬。

    屈良踌躇了许久,这才暗暗咬牙道:“方才那老前辈虽救了我一命,却不将我带离险境,可见其有心刁难。哼!大不了去见爹娘就是了,也好过让人瞧不起。只是这深仇大恨……唉!值此危地,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他鼓足勇气,奋力往右面一块岩石上跳去。也是他用力过猛,双脚刚一落在那岩石上,整个身子便往前倾去。屈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往下一块岩石跳去。前力尚在,后力发动更显充沛,一丈多远的距离竟被他一跃而过,续而又纵到下一块岩石上。屈良兴奋不已,于是再接再厉,一口气扑到了岸上。

    他不知道这一来反而成全了他,若是按照原想的一块一块岩石跳,他势必跨不过后面两块岩石间的距离,非落个功败垂成,命丧黄泉不可。屈良浑身虚脱,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迭遇艰险的他,直到此刻才得以歇息。

    和风丽日,艳阳高照。屈良休息了大约个把时辰,感到神清气足了,这才爬起来回望两座令自己九死一生的瀑布,心中说不出的豪迈,于是拿大拇指抹了下鼻头,接着做起鬼脸,好像在说:“别看你们生得吓人,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哼!还不是好端端地活下来了。”他想到得意处,竟背负双手大摇大摆往山下走去。

    他沿着瀑布往山下走,谁知走不多远,三面俱成悬崖峭壁,那里还有去路可行。屈良急得暴跳如雷,喋喋不休地乱骂道:“好你个该死的臭老头,既然撵人家下山,没来由连条路也不给。他***,老子累死累活,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却是个死地。你他娘存心寻老子开心啊?还有没有良心?啊!既然救了人家,难道只是用来当猴耍的么……”

    屈良一边骂一边捶胸跺脚,好容易挤出两滴眼泪,又自怨自艾起来:“当真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走到那都受人欺负。连个山野老头……对了,还有那扁毛畜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想救便救,想撵便撵,当人家是泥捏土铸的啊!弄坏了也不心疼。他***死老头,好端端的山下不住,偏偏跑到这鬼地方来当野人,难不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怕被官府捉去,才躲到这里来苟且偷生的?既然是坏蛋,又何必装好汉救人?还拿自己当神仙,以为可以遁天入地,不吃不喝。你就呆在这鬼地方吧!小爷可不奉陪了,早晚把你这坏老头乏死,困死,饿死……咿!神仙?难道说……”

    他骂着骂着,不由困惑起来( 尊天令 http://www.xlawen.org/kan/21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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