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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阅读

    下才又说,“估计我家的家庭医生听见这话会挺开心的。”竟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她愕然,他有洁癖她是知道的,本就是想逗着他玩,没想到他是真的喝了。想了想他的话又问,“为什么开心的是他?”

    “他总是说我砸了他的金字招牌。”他抿着唇笑,眼中流露的目光却淡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冷意。

    她默然,径自走向里面,祈福。拍两掌,双手合十许愿。她许愿的时候很虔诚,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在念叨着愿望。睁开眼睛时看见李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解地问了句,“怎么了?”琢磨着是不是祈福的形式不对?

    “你也相信这个?”

    “很多东西无所谓信不信,愿望不过是对未来的一种憧憬,实际上达成愿望与否对神明的依赖不大,最重要还是自己。”就像小时候她在把愿望写到纸屑上塞进树洞,不过是为了鞭策自己罢了。有时候信仰于人而言,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力量,自己身上所蕴含的力量。

    他明了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身体健康,和新同事相处融洽,职位晋升……”她许的愿望挺实际,至少都是努力便能得到的。

    他听着她认真地数着刚才许下的愿望,静默了良久才说,“没有感情上的?”

    “有啊,姑父和姑妈家庭幸福,离开盛泰后依然还能保持和古悦的闺蜜状态……”她没完没了地讲,最后瞥了一眼挑起眼眉不作声的李汐,吱地一声笑了出来问,“怎么?难道还应该许愿让神明赐我一个白马王子?”转身拿过签筒递给他,他依旧没出声,随意地摇了一个号码。她自己也摇了,拉他过去按着号码取签文,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没好气地哄他,“这不就有黑马王子了,还用得着求它么?”他今天的确穿了一身黑,虽然不是正装,给旁人的感觉也是疏冷得厉害。不是不苟言笑的人,进退有度中却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气。

    拆开自己的那支签,虽然看不懂日文,却有大大的汉字“大吉”,她眉飞色舞地拿着签向他扬,“看来我的愿望实现在即了。”眼睛弯成一个半圆,眼波流转的眸子中,熠熠星光明亮而动人。

    风吹的旁边系满白色签条的小树哗哗作响,他只是定定地注视她满足的神情,低声地开口问,“为什么没有关于爱情的愿望?”声音很低,却足够她听得清楚,和着风声钻进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传达到心脏,不期然地重重打了一拍。

    她只是愣愣地站着,久久才找回自己声音,冷静地说,“爱情本来就是求不来的,爱或者不爱,能爱或者不能爱,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你的方式便是不闻不问,六根清净置身于事外?”

    他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能戳到心底的最深处,她无处可逃,艰难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后竭力平静地说,“我只想一切都无波无澜。”

    “你的无波无澜是用盔甲掩盖着几近溃烂的脓包?”他步步进逼,不给她喘息后退的机会。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依然倔强,只是凉风钻进她的大衣,冷得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两个人的神社只有萧萧风声和枯叶落地的簌簌声,“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又何必回头呢?”

    “我控制不了……”连声音都颤抖着,用尽力气憋住,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自问已经用尽力气了,可盘踞在心中十年的东西,哪能因为一句“放开了”便真的消失了?

    他低头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睫,滴落的眼泪一滴滴划过脸颊,良久才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里,“要哭就大声哭出来,这样憋着真的很难看。”

    “呜呜,你说要帮我忘记他的……”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薄荷味,她放松着却哭得更大声了,几乎是嚎啕着。

    “好。”

    “以后不许摆臭脸……发少爷脾气。”

    “好。”

    “以后只赞我漂亮……不准看别的女人。”

    “可我什么时候赞其他女人了?”

    “你在酒店赞那老板娘漂亮,说她“卡哇伊”呜呜……”她哭得更大声了,揪着他的衣领。

    “那是客套话……”李汐满额黑线。

    “你到底答不答应?”她揪着他的衣领更紧些。

    “好好好。”他连声应着,拉着她往下走。

    她跟着他走了好一段路才问,“你刚才那签呢?不看了?”

    “不看了。”他随口应了声,阶梯两旁的灯笼中烛光随风摇晃,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抽了签不看是会有厄运的。”她皱着眉,想要转身拉着他往回走。

    他笑,揉了揉她的绒绒的短发,狭长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让她心神迷离,“你不就是我的厄运了!”

    她是他的厄运,后来看回头时才发现,原来早已一语成谶。

    第51章

    窗帘遮得严实,他半陷入书房的藤椅中,脸轻轻地贴在靠垫纷繁的刺绣上,壁灯的光微亮,只模糊地描画出他的轮廓。刚从饭局上下来,连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傍晚便接到那个电话了,错愕之后没有手足无措,淡淡地应了声,让那边的人先别通知老家里的人。若无其事地继续赴宴,继续游走在莺莺燕燕中,连助手也很诧异于他的平静,说到底也是亲生父亲,怎么生分至此。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曲线起伏交错闪烁着荧荧光亮,笔记本前方的是一份份财务评估分析。他很清楚,那里发出的是钱的味道,那是他自二十岁起便发誓要竭力追求的东西。时至今日,他拥有了不少,却懵然不知失去了多少。

    其实已经是半夜了,他却不愿意拉开窗帘,似是嫌外头的璀璨夜景太过刺眼了。是很久没这样过了,每天大大小小的会议,满地球乱转,鲜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如今稍停了一会儿,愣愣地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候,父亲要他背诗,岳飞的《小重山》,每每读到那句“白首为功名”,父亲总是摇头叹息,连岳飞这样戎马一生的铁血英雄都逃不开贪一世英名追权贵烟云的男儿宿命,无可奈何。

    奶奶是小学教师,也算是书香世家,从小对父亲管教甚严。他从小就被父亲教导做人要不偏不倚,大丈夫做人要顶天立地。当时他也一直以这样的父亲为荣,三年级写作文,写的是“我的父亲——人民好公仆”,直到五年级还被贴在橱窗上当作范文供同学模仿。

    到大了一点,同一个大院的书记局长都配了车的时候,父亲只淡淡说了句,“单位不过几百米远,走过路口便是了,配车那不是小题大作么?”人人一提起杨局,都是一个个佩服的眼神。心中完美的家怎么会生出那样无端的事?直到母亲打电话来让他做好准备时他还一脸懵然,他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跳下了他们挖好的坟墓,永世不得翻身了……

    抹了一把脸,嘴角轻轻压下,想是今晚喝了不少,竟想出了那么多东西来。指中夹着的烟早已积着长长的一截烟灰,他也不抽,任由它烧着,点点光亮最终湮灭。门锁“咔嚓”一声开了,他没回头,又点着了一支,缓缓地抽着,认真得心无旁鹜,仿佛吞云吐雾是他唯一想做的要紧事。

    她没出声,连高跟鞋的声音也埋没在厚厚的地毯中了,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空间狭小的书房,她却如何都迈不开步子。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最终还是受不住了,忍不住干咳了起来。

    他这才晓得有人,略带歉意地说了声“抱歉”,掐熄了烟。声音里有很平淡的疲倦,缓缓飘洒在空中。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无能为力的痛楚,眼眶有点红,一点都不像冷静自持的她。

    他扬起头,看进她自责的瞳孔,安慰着扯出一个笑容,“你已经帮了很多了。”

    “爸爸的后事……”她不知如何启齿,这些事家里的人本是让她不要出面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让他自己一人回去面对所有的不堪,她毕竟不忍。

    “我明天就回N市,这边S&D的项目就交给你了。”他打断了她的话,自然是知道她的为难,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出面,父亲当年判决前后的蛛丝马迹,好事人一拿出来,于单家无益,于他也是个死|穴。

    “回去的事我可以再和爸爸商量,那根本不是个问题……”最重要的事,她愿意陪在他身边,也只有她能陪在他身边。

    “这边需要你操持大局,S&D的态度尚未明朗,我们前有MRG,后有萧氏。这一仗要是拿不下来,没法和他们交代……”

    “我不需要交代。”她不依不饶。

    “我需要……”他深深地看着她,“晓婉,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扶着书柜,光滑的橡木滑溜得几乎让她的手滑落,她于他而言,依旧只是一个局外人。不知道是怎么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的,走廊的尽头便是一面弧形玻璃窗,窗外是小阳台,灯火璀璨的江景清晰可见,连绵的江水熠熠反射着星光映入眼底。

    身边的每个人都对她说,推开窗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便知道有多好了,何必关紧门窗把自己反锁?可是他们不知道,爱上了的那个人,纵使有千般不好,在她心中却依然如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祗。

    ……

    上海的CBD地段高楼环绕,最顶级的写字楼内聚集的是最顶级的公司。而容意的新东家,CCN也是这顶级中的佼佼一员。从一开始的密集培训时只会点头的新人;练就到如今的驾轻就熟听着会让人撞墙的deadline也面不改色;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同事上司的相处和职位工作的学习熟练早已驾轻就熟。

    今天CCN的某个会议室,她们部门刚做着最近一个大项目的总结。

    其实这里最不乏的就是连续几十个小时冲锋陷阵厮杀拼搏后依旧能神采飞扬地挥舞大旗的强人。举个例子,两个月前从香港调过来的Vincent ,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粤式普通话,偶尔夹杂着几个英文单词,最喜欢面带微笑下order,能够刚下国际航班便一头扎进办公室里头再折腾个十几小时,末了还得宣布让众人绝望的deadline,此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也。虽然同为这里的“新人”,容意可是甘拜下风了。

    刚忙完了一阵,呆呆地看着桌子上那一小盆薄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对着暖气出风口,搬来之后一直有点恹恹的,看着它没精打采的样子自然也容易联想去那集“多愁多病身”和“倾国倾城貌”于一身的李汐。其实这一个多月,他们也不过见了两次面,她忙着适应新环境,他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开始时她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累得唧唧歪歪的,哪有时间去讨他老人家欢心。久了才发现,听不见他那不着调的戏谑声,竟觉得是心里莫名其妙地有浓重的失落感。他那副无赖式的嬉皮笑脸,不知不觉间竟是如影随形,并有越演越烈之势。

    到底是按耐不住了,一结束会议便很主动地打了电话过去,美曰其名是为了安抚自己进CCN以来辛劳工作而备受折腾的身心。他接电话的时候很静,像是在开会,略迟疑了半秒仲,倒还是答应得很爽快。其实虽然两家公司只隔一个街口,可上下班无意地碰见这种八点档戏码还真的没有发生过。公司里对这种八卦通常敏感,楼上楼下,谁跟了谁人人了然于心。毕竟是初来咋到,人前人后还是别给大家留下工作之外的话题为好。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午餐时间,旁边的Jenny却拧过头来问,“Easy,待会儿一起吃lunch嘛?”Jenny是半年前从台湾调过来的美女,说是美女其实半点不假,长发飘飘,笑起来半是妩媚半是娇俏,活生生的娇小版林志玲,再加上略带点撒娇意味的台湾腔,听起来温柔舒服,真让人骚到骨子里去了。

    “不好意思,我约人吃印度菜了。”纯属睁眼说瞎话,她从来不吃咖喱的。

    “那可浪费了哟,Vincent 说完成这次的大project ,中午要请大家去裙楼的日本餐厅大吃一顿呢。”Jenny的表情略带遗憾,眼波流转间真让人赏心悦目。

    “下次肯定有机会的。”她笑笑表示抱歉,再说,这个项目她也就帮忙做点琐碎事,算不上有功劳。拿起包包便要往外走,却不料Jenny略带意味的一句话让她楞在了原地,“是约了金龟男朋友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镇定地说,“不过是以前的旧同事,跟你口中的金龟差个十万八千里远。”确切点说,李汐是那种可以归入钻石类的龟,不属于金龟。

    “你就别谦虚了,看你手里的那个,Hermès今季的新款,鳄鱼皮全手工制造的Birkin包,多少明星名媛巴巴地看着橱窗排队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呢。”Jenny说这话的事后连眼睛都是亮的, 几十万的包包她当然买不起,不过看看杂志也是一种享受吧,女人,都爱美的东西,幻想着哪一天也能拥有一个,虽然只限于幻想。

    容意眼中的余光扫过那色泽光亮奢华的皮包,更是僵硬地扯扯嘴角。这是很久之前陪他去哪个发小的婚宴时他秘书送来配晚礼服的,秘书向来细心且眼光极好,她也省得自己搭配,所以每次她送过来都照单全收。事后也不见得有场合穿,就一直压箱底没用过。今天早上是因为起晚了,出门时急急忙忙便抓起一个包,化妆包文件啥的都往里头塞,没想到拿的竟然是这个。如今只好用一脸“我也很希望是属于我的”表情说,“昨晚去表姐家疯,今天早上来不及回家了,就借她的来用一下而已。”

    “你这表姐倒还真大方……”

    她毫不尴尬地笑笑迅速闪开了,一额头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抹去迎头便遇上了Vincent,那隔着衬衫隐约可见的肌肉晃在眼前,那叫一个让人热血沸腾啊!这是第一天进来时同事Rose对她说的,她也就一笑而过,早就不是花季雨季了,办公室里对这样的话题自然也驾轻就熟。只是奇怪着为啥她就对他没感觉呢?

    “容意不和我们一起食lunch先吗?”他的国语向来颠三倒四,一来二往她也就习惯了。不过他倒没有像其他同事一样叫她Easy,按道理香港那边的惯例都是唤英文名的。

    “真不凑巧,我今天也约了人去吃印度菜,看来要等下次了。”她笑着向他扬扬手后走入电梯。Vincent虽然习惯笑脸迎人,可态度也淡淡,只看着电梯门闭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其实他们用午餐的是个典雅精致的粤菜馆,不豪华,却小有名气,离公司不远,他本说让司机过去接她,但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再加上省的招眼,也就走着过来了。去到时已经坐满了七八成,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他订的是二楼靠窗的位置,通透的落地玻璃窗下是中庭的一潭碧水,只是天色不甚蓝,带着的阴霾映在水中有些深沉。早已入冬迎来了第一场的大降温了,远远看去,街上行人早已全副装备,手套,围巾,帽子通通粉墨登场,但一路走着来,倒也不觉得冷,毛孔间有着微微开合的舒透感。

    李汐进来的时候,她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捧着白瓷杯怔怔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弯起嘴角自顾自地笑,带着点愣愣的傻气。手中茶杯冒起的袅袅热气萦绕在她脸侧,玻璃倒映出来的脸庞被模糊了轮廓。他远远地看着,仿若自己也怔忡了一下,转而眉头轻挑地侧头对旁边领他过来的小姑娘赞了一句,“你们家的茶真香!”小姑娘许是涉世未深,哪经得起他那桃花眼深情一瞥,双颊火烫般染上了红晕。

    她抬头看他走来,只觉得这人走到哪都能亮晃周围的眼睛。只是半月觉得半月不见,更显得瘦,下巴尖,不经意间就带着倨傲。淡灰色的衬衫外只穿一件深色系款式经典的双排扣大衣,落座后他的手搁在桌子上,衬衫外露的笔挺袖口,她在暗处隐隐看到他名字的英文缩写刺绣,抿抿唇,没让自己有太大反应。

    他正要拿起前面的杯子,冷不防被她盯着袖口,楞了下后又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的名字很逗?”她试探地问了句,还是没让自己表现出来。

    他没说话,微微皱着挑起眉头,倒也不是着急,一脸兴趣盎然地等待她揭晓答案。

    她依然自持着,但嘴角上扬的角度出卖了自己,“M。L——Make Love。”她没说出声音,只比了个口型。当初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英文名是Martin,以至于看他的手帕边角端上绣着的“M。L”两个字母便忍不住浮想联翩,还煞有其事地和古悦大番言辞讨论过。

    听了她的解释,他微凝的眉头蓦地开展,有点忍俊不禁,最后还是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说,“难不成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动了念头?”

    “什么念头?”

    “Make love with me。”他也只是比了个口型,但满脸暧昧的笑意却让容意的脸一阵青白后亮起了红晕。(此时的容很想说“丫的”,可是亲妈水说这样会贬低身价,好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个是不值得提倡的。)好你个李汐,当初还恨不得把你踢大街上去,谁会有那个心思想要XOXO啊?

    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这回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招笑料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整顿饭下来只埋头消灭食物,不再理对面那位笑得春风荡漾的李二少。可她却不知道今天的囧事还不止这一件,用餐完毕去洗手间补妆出来后,竟然在转角处撞见了CCN里的一大群同事,愣着暗叹一句,这个世界真是小。

    Jenny眼尖,一见到她便喊了句,“咦,Easy也在这里啊?”声音不大不小,却一贯娇滴滴,引得同行的人都把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其中包括单眼皮帅哥Vincent同志略带探索的目光。

    “各位,这么巧啊!”她几乎想翻个白眼,真有这么巧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待会儿出门得记得买张福利彩票,难保不是下一期头奖。“你们不是说要到裙楼去吃日本菜吗?”

    “没事先预订,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位子了,只好就近原则咯。”Jenny想了想又问,“你那朋友呢?”

    “他先走了。”二十一世纪的人才,说起慌来就应该脸不红,心不跳。

    “那就一起走吧……”这次竟然是boss下命令,她瞥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Vincent,苦笑这位仁兄还真是好心肠。

    她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开脱,摸了摸包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连忙说,“我手机可能忘在桌子上了……”却料迎面走来的人递过来的一支手机,愣愣地看着那根手杖,视线往上移也只落在他袖口上,久久停顿着。不知怎的接过手机,也不知怎的开口说了声谢谢,也没抬起头看他,只听得见耳边淡淡的一句,“不客气。”

    那人转身走后,Jenny面带桃花地低声问了句,“认识的?”她缓缓地摇头,只觉得握着的皮包的皮质太光滑了,手心的汗黏在上面都几乎要握不紧了。

    走出餐厅的大门时,她瞧见对面街的他坐进一白色跑车的副驾驶座。本就是好车,加速度极快,引擎低吼的声音刚起,不过是瞬间便消失在眼前了。可是为什么,她那么清晰地看到车里他僵硬的侧脸和宋绍雨略上挑的嘴角。

    冬日里天总是黑得快,再加上项目完结后有很多后续工作,做完手头上的事走出大楼时天已经黑透了。附近高耸入云的楼群已是灯彩迷离了,在夜幕中灿然绽放得绚烂。已错过了下班高峰期,走向地铁口时行人稀少,她只穿着正式的深灰色套裙,行走在寒风中略显单薄,而且临近地铁口的一小段路正在施工,穿着高跟深一脚浅一脚地认真走,冷不防驶过来的一束车头大灯打在身上,她低头看着黑漆亮得反光的高跟鞋,眼睛带着笑意,湛然有光。

    线条僵硬的宝马X1车头大灯狂野大气,连空气中漂浮的粉尘也被照得通透。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抬头看清时天堂却骤然失落,原来已成幻觉。

    第52章

    屋内的英式俱乐部陈设,不是那种中国人熟悉的包房文化,仅仅由两个套间连接组成,总给人恍惚的感觉。沙发沿着精心铺制的墙纸,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穿着苏格兰裙的英国酒保卖力的在吧台调制着鸡尾酒。半开放的一个角落上,他坐在略显老旧舒适的沙发透过古老的窗户看着淮海路的霓虹灯,目光却凝聚着已然穿透光晕到达某个地方。

    “怎么李二,一个人呆这儿喝闷酒可不像你作风啊?”刚进来的许俊恒看见他时还愣了下半,大剌剌地坐在他旁边椅子,晃着手中杯子,大块的冰块在棕色的威士忌酒杯里面碰撞作响。坐下后又咦了一声,痛心疾首地指着面前的酒说,“你小子还真不够意思,这酒开了也不叫声哥们来尝尝。”

    59年的Pierre Pérignon香槟王粉红香槟,上个月Wiliam以84700美元的历史记录在纽约名酒拍卖会拍下了两支。听说嗜香槟如命的Wiliam是拿来当私家珍藏的,却没想到其中一支是飘洋过海来了这儿。虽说最近MRG内部也是暗涌不已,风云咋起,最赚钱的老牌大区负责人都想着卷土重来,重振雄风,可孰轻孰重,总部那群老鬼比谁都精。亚太区是全球增长最快势头最盛的大区,这几年在李二手上业绩更是直飞冲天,只是最近的几单生意都叫人跌了眼镜。站在顶端的李汐,压力可想而知。

    “前天,杨勉在这里开了一支white gold款待Johnson Clinton……”李汐一手支着头,一手举起长长的香槟杯,最初能闻到浓郁的花香,随即是带着犹如拨开甜橙的清香和干果香,散发出丰收的成熟气味和木香余味。入口绵长净爽,复杂丰盈的芳香中散发着温暖,久久不散。

    S&D的三朝元老?许俊恒示意侍应斟酒,呷了一小口后看着他说,“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

    “谁知道呢?”李汐笑笑挑眉反问了一句,似是没什么反应。

    “扯淡,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下午你不是去了Wass么?绍雨又是什么反应?”S&D和Wass向来交好,在多个领域里有关系不浅的合作,宋绍雨于MRG来说,作用甚大。

    他把酒杯举至眼前,静静察看杯中物因着光线的变化,只见渐变的琥珀色、优雅的柑橘色、华贵的黄铜色和金黄|色交织在一起,无与伦比的光彩和独一无二的色泽,在觥酬交错间,充满让人沉醉的诱惑力。“网才撒出去,想一网打尽,还得慢慢收。”搁在桌子上的手机连续震动着,在场的人都一脸深意地轻看向他,他倒是一脸没事连看也不看一眼,任由它震动,嘴角已然挑起笑意。

    许俊恒看他这般神态,自然明了他已有了全盘打算,打了一阵哈哈后又瞥了一眼依旧震动的手机,煞有其事地问,“唉,那个容妹妹最近不见影儿了,难不成又把人家给晾起来了?”难不成最近吃腻了素菜了?打了个眼色给旁边一直站着的长腿美女,顺手就捞过穿着黑色半透明蕾丝裙的高挑外国妞,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他只淡淡地笑而不语,他不是把人家晾在一边,是被人家给晾在一边。

    那个五官深刻,混血儿味道极浓的女人拿起冰桶里的香槟给李汐斟上后抢过手中,一手握着他刚才拿杯子的手撩起自己裙子,一点点地往内探。自己呷了一口酒,也没吞下,半弯着腰,嘴覆在他唇的上方却没触碰到肌肤,酒在她口腔内转了一周才一滴滴地漏进他嘴里。

    也没见他抗拒,淡淡地让她引着,最后鼻尖夹在她|乳沟中,嗅着甜腻的香水,却忽然记起哪个人身上干净的气息。她不用香水,身上淡淡地涂抹上一层很大众的|乳液,和体温融合在一起,细细啃咬时冲撞着味蕾,他总笑她“|乳臭未干”……幻觉消退,现实中的气味让他陡然觉得气闷,兴趣骤失。本搁在她妖娆柔软腰肢上的手缓缓松开,疏远拒绝之意已显,那女的又岂是敢得罪人,虽然欲望已经蓄势待发,也只好悻悻走开了。

    隧道里的路灯和迎面频频闪过的汽车大灯交织泛着无力的橘黄,本是不想再过江,却想起这几晚都在那公寓睡,明天要用的文件资料也全搁那,便又回去了。最近一直闷得像是对所有东西都兴趣乏乏,又或者是因为天气冷的关系,小时候便讨厌冬天,大院里头一大群小鬼溜出去打雪仗溜冰的时候,偏偏只剩下他一个病得歪歪唧唧地看着窗外的雪花飘散。

    自己开车,路况也很好,却没有心情飙速度,开得不算快,平时走十多分钟的路今天竟走了几近二十分钟。打转车头抬眼时却愣了一下,眼前穿着单薄套装拧着两个超市大胶袋的人,风也大,在昏黄的大灯中竟让人觉得是瑟瑟发抖了,心头不自然地紧紧收缩了一下。

    车厢里的暖气迎面扑来,她才关上门便鼻子痒痒一脸隐忍地想打喷嚏,一条手帕晃过眼角递到她面前来,她只顾着看他那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呆呆地接过来时碰到他的手,颤了一下,呆在车里竟然比她的还要凉,一时愣得连喷嚏都忘记打了。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问,倒也不是很冷淡,只是语气礼貌了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她含情脉脉地把这句歌词唱得极为传情,可是瞥了一眼李汐,貌似不买账;讪讪地低头盯着放在大腿上的胶袋,其实是来赔罪的,去了一趟超市买菜,也没回家,直接便过来了。他有告诉她公寓大门的密码,只是她忘了,也不常来,那保安见着她试了几次都失败投以异样的眼光,她也只好在花丛前等。其实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来,打电话去问了那边的管家,说是这几晚都是留在这边睡的,只好碰碰运气过来。

    车驶入地下车库更是静,他也不出声,动作娴熟地倒车,她只能二目垂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是不料下车时他脱了外套扔过来,也没等她,径自走向电梯了,全程也没看她一眼。衣服下摆又长,她拎着两个袋子跟在他身后,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从停车场进电梯开始到看着液晶显示屏的数字攀升到四十,他都没有开口说话。山不来就穆罕默德,唯有穆罕默德去就山了。电梯到层叮咚的一声,出去前趁机看着他说,“上次的红酒煨小牛排浪费了一支好酒,这次我会吸取教训了。”其实上次也不是她的错,煎牛排时他把她拖到客厅里缠着闹,最后闻到焦味进去时牛排已经糊了一大片,糟蹋了半瓶82年的Latour。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却响了,走出电梯时淡淡地说了句:“我吃过了。”她看着他径自走向书房留下一个“请自便”的背影,耸拉这肩膀,也只好拿着食材走向厨房。

    巴巴地跑过来,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晚餐,心里不是不憋屈的。看着光线鲜明,黑白主色调的厨房,顿时也没了兴致。

    虽说热脸一次次地贴在冷屁股上的确让人难受,可谁让是她伤害了二少脆弱纤细的心灵在先。这不,捧着汤屁颠屁颠地往书房走的容意可是坚定不移地信仰着毛爷爷的十六字诀,坚决执行“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政策。

    门是开着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敲门,深入敌营。他坐在椅子背对着书桌上电脑,已经洗澡了,头发还没干,有点湿嗒嗒的。看着陆家嘴高楼光怪陆离的绚丽灯光在讲电话,声音低沉,语速稍快,像是粤语,她也听不懂。他眼角瞥到人影闪动,也没立刻掐断电话,抬头问了句,“什么事?”不知是因为一直说着公事还是别的原因,眉目间还带着凛冽,目光清凉如水。

    “杏仁坚果奶油汤……排毒养颜,润肺清火,对改善脑部营养很有好处的。”

    他只是看了看那汤,随便说了句,“先搁着吧。”便移开目光继续说她听不懂的鸟语。

    有点失望,要搁平时,他肯定要说句“我看需要改善脑部营养的人是你吧。”来揶揄她一下,可是今天的沉默真的让她无所适从。更加小媳妇模样地回了房,想让自己高兴点儿,捧着本本在床上看咖啡猫,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一整天的心力交瘁,终究是抵抗不住疲倦睡着了。

    床很舒服,但可能是暖气开得太旺了,半夜口干舌燥地醒了,本本的屏幕还闪烁着光亮,只是早切换成省电模式了。看了看满室寂静,弧形落地窗外外滩的光晕也沉寂了。摸摸床侧,指尖滑过没有体温停留的床单,朦朦胧胧披起外套便走出去了。

    书房里的灯依然光亮,依墙的一整排梨木书架反射出暗沉的光晕,电脑屏幕上的美股交易不断刷新,光影交错。阳台的玻璃门半开,外面刺骨的寒风把室内充盈的暖气劈开,丝丝透入肌肤内。他只着单薄的家居服,又瘦,黑夜中更觉得身材修长。似乎很喜欢扬起头看天,撑着栏杆一动不动地能看很久很久,眼神平静中带着点倔强,熠熠灯光比不上他眼里浅淡的琥珀色。

    她轻轻地走过去,站在背后搂着他,把手伸到前面抱着他的肚子,脸紧紧地贴着他坚实的背脊。记得哪个女小说家说过,这是最诗意的拥抱,背着他垂泪,可以不用望着他,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站在他后面,让他为你当去世上的一切风雨。

    “怎么还没睡?”他低声开口,没动,任由她紧紧地抱着。

    “睡不着了,很奇怪的感觉。在日本时你问我为什么心不在焉,我才知道,那些褪去的回忆在凄风冷雨中挣扎,凋零。从只有他,到常想,再到偶尔想……原来人的心是真的很小的,当有新的东西入侵之后,有些东西是真的会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今天是我不对,我没有准备好接受别人略带意味的目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我怎么就总让你觉得难堪,嗯?”他笑了一下,话里带着讽刺,别的女人挖尽心思想在他身上得到的她不屑要,甚至避之不及,有时,他真觉得怀疑这女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

    她的双手收得更紧一些,缓缓地摇头,脸摩挲着他的背脊,“是我让自己难堪……”她怕这是他给她的海市蜃楼,昙花一现后便瞬间崩塌,再也无踪可寻。

    他转身低头盖住她的唇,把她的头发缠绕指间,舌尖探进她的喉咙,迫不及待地流连,紧紧地缠绕着湿滑的舌……卧室斜对着书房,她不知道两个人是怎样抱着一团碰碰撞撞地滚在床上的,听到床上的本本“嘭”一声被他扫落地板时,心紧紧地揪着痛了不止一下,这可是她进CCN前新买的啊,一想起那一个多月的工资啊,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可心疼归心疼,咱还得服侍好咱家的二爷,这可是招安啊!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几乎是爬着进浴室的。即便是招安,这厮也太狠了,一想起自己昨晚从小猫般的呻吟到痛苦地哭泣尖叫着,她就不断提醒自己,这美人计下次还是少用为妙。化妆完毕出去后看看李汐还是睡得一脸无知无绝,叹口气,老板和打工的就是不一样。可怜她在公司是打工的料,下班还是被这资本家压榨后吃干抹净。

    床头的手机连续震动着,她一手便抓起来听了,通常没人敢打扰做老板的,所以100%是她的手机在响,却没料到响的是他的手机。

    “Martin,你起床了吗?”清爽的女声从那头传来。

    容意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熟,还是礼貌地回答说,“不好意思,他还没醒呢。”

    那头的人顿了一下,才说,“原来是容小姐。”语气中仿佛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才恍然大悟,终于听清楚是谁的声音,“宋小姐,要我叫醒他吗?”

    “不用了,反正是私人飞机……他要不是睡到自然醒,会有起床气的,像个孩子一样。以前在美国的时候,睡不够,头还会一整天疼……”她说得很自然,显然对他的习惯熟透于心,让容意愣愣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还是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压抑着的情绪,一大清早便沉淀了。

    放下电话要站起来的时候却不料他缠着她,湿滑的舌滑入她口腔中久久不肯松开,幸好还没涂唇膏。最后还是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那表时他才稍稍松口,微微地喘着气说,“我要去美国两个星期,你给爷安分点。”还想咬上她的唇,她却灵活地避开了,一脸认真地给他福了福,捏着嗓子娇俏地说,“仅尊爷命,我一定每天深闺刺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完( 惜意绵绵 http://www.xlawen.org/kan/21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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