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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暖的衣裳,银翼决定要去给莫沙卡跟突然多出来的女伴都各置一个好坐骑,另外还要给自己的马钉两个掌子。

    丝罗娜看到那些耍嘴皮来乞讨的人被打发后知情识趣地散开,眼光里却有些欲语还休,银翼忍不住有些好奇。

    “你要是有什么想发表就尽管说,我不是*的主人。”

    他看到那张绒毛帽子下的脸露出冻红以外的另一种晕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只是想起某人说的,要善待这些民间的诗人。”

    “……他们哪里是什么诗人,不过尽管说说。”

    “诗人是语言的大师,他们会赞扬你,也能贬低你。你会因他们的赞颂而名传四方,也会因受他们的贬责而臭名远扬。因此要尽力善待他们,免得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若要他们歌颂你,就要取得他们对你的感情。”

    “某人就是那个瞎子吧,”银翼左眼角抽动了一下,哼了一声,“饶舌者没有智慧可言,多嘴之人只会是祸水。”

    丝罗娜对这句评语感到熟悉,想起某位言语更为平直却也不乏尖酸的金发青年,在听完这段演说后类似的感想:“浪子的舌头是他头上的大敌。”

    还真是相似的家伙。

    银翼感受到身边少女注视的视线,轻哼一声,拉起她冰凉的手,加快了脚步。

    *****

    镇子上的马店看来技术都不错,两三家店子只相隔一条街,客人仍是不少。马店的规模会根据自己大小,调整诸如制作买卖马具,提供旅客食宿,治病打掌这些经营项目。马店旅馆价格相当低廉,伙食一般要靠客人自理,对于吃苦耐劳又节省的马帮商人来说,那是相当理想的去处,但是对于臭美又讲究享受的银翼大人,同时又有如花美眷在侧,当然是毫不考虑的。

    只供人食宿的店也有马厩,却没有相应的服务人员,想买马、钉掌什么的必须到马店附近的集市去。穿戴光鲜的青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着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错觉,华丽丽地走到一家客人最多的店子前,安心地拉着自己的马排着队。

    “给你的马精心挑选最佳的钉掌师,也是对它的尊重。”

    这是银翼的高论,不过丝罗娜也深表赞同。外型比自己皇姐还略显娇小的丝罗娜,按从小教导她马术的由列斯队长之评价,其马术天赋,再稍加点时日锤炼,当可跟迪墨提奥媲美。

    但是银翼印像里,完全没能把这位貌似没落贵族家女儿的女茶古与精湛骑术相联系。奥玛森贵族出身的女人都多少会点骑术,只是她从不表现这方面的水平,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前,一派让人安心的大小姐姿态。仿佛这样的邀骑唤起了她深埋的记忆,令她深溺于被人呵护倍至的满足感。

    他也乐得如此。要是这个暂时还没能摸透其想法的女茶古不够安分,不肯乖乖跟着他完成旅程,那到底是把她扔下还是直接杀了来处理比较好,反更费人思量。

    任性的带着这样一个大活人,犹如小时候对玩具的执着,同时对自己高度地自信,因而可以丝毫不去理会将来的麻烦,正是掳人私奔者此时微妙的心情。

    “驴骡的形象是矮了点,可是会更安全。”

    “……”

    “对于不习惯单独骑马的女人来说,马的性子怎么也要比驴呀骡呀烈一点,如果是喜欢威武,还不如骑一头牛。”

    “……”

    看得出少女正以一种挑剔的目光,敢怨不敢言地,悄悄把那头他亲自相中的驴骡否决掉,他赶紧解释道。

    银翼吩咐莫沙卡自己去把那头行进速度特慢的犟驴子赶紧卖掉,去换一头跑得快力气又耐长点的坐骑,然后他带着少女去挑适合的骑乘工具。随时随地想让美人心满意足的理念,与某个声称以服务天下纯洁美女为已任的人有奇妙的共通点。

    “好吧,你先仔细考虑,我给‘栗壳’换下掌子。”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的马换马蹄铁,他只好先搁下她的意见。

    丝罗娜对马的物事绝不陌生,甚至因为从小力气很大,还亲自抬着名为“皇家铃”的爱马后腿,跟皇家马厩的人一起换过马蹄铁。以她的角度看,这个马店的师傅相当爱马,体贴。尽管银翼的马不是什么太好的宝驹,可是他还是认真地先以温热的毛巾跟马主一起细擦了一把马身,又用毛梳子刷了一遍,让马的情绪完全放松。银翼负责安抚马头,师傅一个人就轻巧地抬起一只马脚,为它熟练地削平足踝,即使是用烙铁熨烫踝甲,那马也只是摇头呼哧了一下,并不反抗。

    因为不感到好奇,她的注意力反而给其它形形色色的客人吸引了去。

    集市上大部分都是骡子,马其实还在少数。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非常有经验的人物,所以尽管马嘶驴鸣偶有所闻,却也不是很吵杂,倒是市场上弥漫着牲畜特有的膻骚味。

    丝罗娜很快有了感兴趣的目标。有个看上去顶多十四五的本地少年,手里紧紧攥着皮帽子,正一脸沮丧地站在一边,被一个应该是自己父亲的大叔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他们旁边那匹形体瘦弱,精神萎靡不振的小马驹好像有点痛苦地挣扎着,两个伙计合力地给它整治着蹄子。

    “那孩子在父亲病倒的时候偷懒,没有天天带着那小马去溜,结果整天站在牲畜栏里的马蹄子差点被粪泡烂了。”

    已经采办了一头中等体格的马骡当坐骑的莫沙卡,看到丝罗娜明明不知道对方说什么,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别人杂拉家常,忍不住帮她解释了一下。

    “哦,怪不得!看那样子,要是再晚点来,这马就废了。”

    “没看出来你倒是挺懂马的。”

    “当然了,我从小就……”

    惊觉对方狐疑的目光,丝罗娜连忙别开头,视线投到莫沙卡选中的新坐骑上。

    那是一头棕黑的马骡。马骡长得比较像马,脾气没驴骡好,却聪明漂亮得多,还经常长得比母亲马更高大。

    为了显示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懂,她故意问道:“这怎么不太像马?也不像骡子。”

    “你的眼真尖,一般女人都分不清马跟骡子的区别。”

    “啊,我以为骡子都是矮矮小小的。”小耳朵,大尾巴的是马,大耳朵,细尾巴的是骡,丝罗娜可不敢说自己还是能分出来的。

    “这是马骡,公驴跟母马交配生下的后代,”在未婚少女面前使用“交配”这种字眼会显得粗俗,莫沙卡却一点也不介意,“那边那头叫驴骡的,父母正好颠倒过来。像这样小的马骡很难得,我正好骑呢。”

    丝罗娜看了一眼莫沙卡跟骡子站一起的比例,不由莞尔一笑。

    “笑什么?我也是看上它拉车力气大,必要时能用得上。”驴骡载重要小很多,莫沙卡没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如果万一有意外要用到马车,那当然是买力气大的牲口划算。

    “小姑娘,买牲口吗?”

    对面店子栓了好几匹等待装置马具的马啊骡啊,原来是同一个主人的。他身材中等,肤色显现一种阳光晒后的黑红,身穿不知名的粗糙裘皮,迎面就是一股牲畜骚味,看来是个马商。

    衣穿泛着银蓝光泽的獭兔外套,毛球帽下眼神明亮的美丽少女,跟那个一边钉着马掌的华贵青年,刚刚一直在看马,所以身为卖马者,干脆主动上来攀谈招揽生意。

    然而……

    “喂,你是不是女人啊,怎么看这些都这么入神!”

    马商顺着那个矮壮的、被一身灰鼠皮紧紧包裹着的大胡子目光看去,看到的是自己那排拴着的骡马。其中他带来的唯一一匹枣红马,同时也是里面最高壮金贵的家伙,少女愣愣地盯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睛发亮。

    “好家伙,瞧它那里就知道是个好牲口!看样子牙口也不错!”莫沙卡迅速进入状态,哄笑起来。

    那马悠然自得,神态轻松,一边哼哼着,一边在芸芸众骡子面前,仿佛耀武扬威地,缓缓地,伸出它那如黑甘蔗般大小的雄性象征,肆无忌惮地小便起来!

    那话儿长大醒目,如水枪一般,马体内也似带了个压力强劲的水囊,黄澄澄的尿唏里哗拉,如江河急下,经久不衰,把雪地融化出一地骚水。

    “哎呀,姑娘,我这个……真是太失礼了!”马商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淑女要懂点羞耻!”

    充满了哭笑不得的声音响起,黑色的墙从背后转到跟前,丝罗娜的脸面一下子就被堵在一个充满绿檀木香味的温暖怀抱里。

    “¥#¥*%”

    丝罗娜闷了一下,才把头挣扎了出来:“我一直就想弄清楚它出来的过程!”

    银翼毫不客气地再次卡住她的腰,把头往自己胸膛上压,又摘下她帽子使劲地在头发上揉了两把。

    “真是的,脑袋瓜子里都想些什么呀!”

    “她看起来哪一点像名门之后?”莫沙卡跺脚大笑。他看完热闹,更加不相信少爷对她是没落贵族出身的判断。

    “在男人面前对这种东西表现好奇,很容易会给对方造成不良信号!”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银翼仔细地教训了她一下,然后给她戴回帽子,还顺手挑整了下她被弄乱的头发。

    “万一因此给不识好歹的臭男人欺负了,你向我哭诉也没用。”

    就算是马交配自己也看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吧。可是这种话是坚决不能说出来的。丝罗娜深深懊恼自己又犯了一次傻,难道是远离了胜基伦王宫,被动得无事可干的日子反倒让她更放弃警惕之心了吗?

    后悔归后悔,那意外了解到自己从小就想解开的疑惑所带来的兴奋,形成美妙的红晕在精致的脸上弥之不去,连阅人甚多的马商,都看得有些呆了。

    “呃,那个,请问,少爷,您们要买马吗?”

    马商恍了下神,立即机灵地换了一口对方能听懂的奥玛森语。

    银翼看看怀中少女。

    “要,看上去你那一匹不错呢。”

    “噢!赞美大神!”连奥玛森人的大神都会搬用,果然是老练的生意人,“您的眼光是一等一的!这可是堪地亚那最新运来的宝马,我还有血统证明书!”

    所谓血统证明书,是堪地亚那一些有名的马匹商人搞出来的噱头,他们自己拥有一些品质良好的种马,由此专门繁殖出的后代被誉为“马中的名门”,是新近各地年青少贵们追捧的奢侈品。

    “没有被煽过?”堪地亚那的牧马方式,其中一个特征就是大部分公马都会在三岁时被去势,这样用在军队里会非常好管理,奥玛森地军马大量借鉴这种经验也是离帕卡帕王两三百年后的事了。

    有血统证明书的就不会是煽马,可这种种马的出口堪地亚那管理严格。

    “看个头比最好的马骡还要高大呀!”马商向青年暗示自己手上的货是难得一遇的上品。马骡体高力壮,是拉车好手,但奔跑速度慢,很多身份高贵的有钱人还是喜欢选用纯种马来作为自己的坐骑,因此骡子尽管繁殖麻烦,价格珍贵,却还是比不上好的纯种马。

    丝罗娜也曾经听过骑兵队的人介绍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她的爱马是父王亲自挑选的年轻骒(=母)马,在马厩要单独豢养,而且到了发情期,从不敢骑着它到处走,以免给骑兵队的色马们追得到处跑,再说,皇宫御园怎么能允许随地大小便的马呢?因此今天她才会失态地为看到的东西惊讶。

    “这种马个子比你高太多,我把‘栗壳’让你骑怎么样?”看看一脸懊恼又羞红的俏脸,又看看那匹还在得意地撒着尿的家伙,男子性格恶劣地笑了起来。

    4 月光宝马

    银翼的栗壳是一匹有着深褐尾巴跟鬃毛的淡栗色马,因为煽过,骠肥体壮,脾气却非常温驯,虽然脚程不是很快,一路下来却让人感觉到它具有绵长的耐力与安全感,是很适合长途跋涉的好马。

    虽然也看出这匹颜色鲜红得发亮,额前一颗流星白得耀眼的大公马确实不愧是堪地亚那名门战马之后,可是经过刚才一闹,现在听到居然要把马带回去,那以后岂不变成自己的小尾巴被人取笑?

    丝罗娜恨不能逃离现场,于是左右摆头,表示强烈抗议。

    没等银翼作出什么回应,附近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莫沙卡啊地一声,丝罗娜循眼望去,看到奇特的景象。

    有几个人一起押着一匹马走到马市上来。之所以使用押字,是因为那马脚上系着长长的锁链,头系着笼头,马前两名壮汉用木叉支着马的腮帮子,还有三人在身后挥着鞭子不时抽打。那马毛色邋遢灰暗,勉强看出是淡青色带点菊花斑的样子,黑青的鬃跟尾巴纠结零落,身上伤痕处处,可那马尤自一副踢人咬人状,暴躁非常。

    “本来是匹好马,可是性子烈成这样,根本没人能驾驭得了啊!”不知道是谁用半生熟的奥玛森语下着这样的评价,丝罗娜突然来了兴致,信步挪了过去。银翼讨厌扎人堆的感觉,却还是跟着她一起上前。

    “给钱就卖!给钱就卖!”其中一人像是马主,浑浊的眼神,粗犷的脸,身上裹着的廉价毛皮泛着污秽的油光。马停下之后,其余四人一起按着它,拉着缰绳,身边不断有好事者低声相询,一边交谈都一边轻轻摇头。

    银翼看看丝罗娜,又看看那马,若有所思。

    “这种毛色让你想起家乡了吧?”

    那种青青白白,浑身都是暗纹的奇特毛色,正是奥玛森有名的“月光”马。丝罗娜的皇姐,丝罗琳,其名字在奥玛森里也有“月光”的含义,所以她在皇宫专属的坐骑就是这种颜色的马。因此,这个集市上今天只有面前这马让丝罗娜心里咯噔了一下。

    众人都知道这马主急着把犟马脱手,价钱必定很便宜,可是像这种顽劣脾性的马带回去,普通人家根本就是难安置,得无用,又没人会拿马来当食粮,因此,看热闹的归看热闹,问津者寥。

    “买下它吧,你不会后悔。”

    什么?

    “那是个好家伙。”

    丝罗娜呆了几秒,才顿悟到声音来自脑海里。她为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你?你醒了?”

    还好没忘记体内早住了个奇怪的女亡魂,只是对方曾说要沉睡一段时间,才差点记不起来了。

    “我被熏醒的……”女亡魂咕哝了一下,“这里真是臭气冲天。都是些不好好对待自己伙伴的凡夫俗子们。”

    为了不至于显得太奇怪,丝罗娜保持着视线,却其实是在跟脑海里的声音交流着。

    “虽然那马让我想起了皇姐,但是……”银翼一定会觉得买下这马是个疯主意,她可没有决策权。

    跟自己的脑袋交流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不需要你费力解释什么,总是能轻易就了解到。

    “他是个骄傲的人,你跟他打赌说你现在就能驯服它,反正那马应该很便宜吧,比这里所有家伙都划算。”

    “给钱就卖啊,异常的便宜!”五个人却仍然无法让那外表残破的马真正安静下来,引起集市的人侧目。莫沙卡身材矮小,天生与高大的牲畜无缘,慢慢就看着没劲,望向自己的少爷,想看他下一步有什么动向。

    银翼从丝罗娜再也没移动过的视线上,觉察到什么,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眼前这桀骜不逊的壮实家伙,一边盘算着它是否真的值得投资,一边等着看身边这可爱女子的企图。

    果然,她有点迟疑,却绝非含糊其辞。

    “我想买下它。”

    “你是觉得我们的旅程太缺乏刺激了吗?”

    “如果这能算个理由,那就是。”

    “你不觉得它除了性格太坏,也显得太高大了吗?”

    “我想我的脚能勾住那个马镫。”

    “我不想耽搁过多时间去驯服它,而且我对跟畜生近身肉搏的运动没兴趣。”

    “我保证,绝不劳烦您出手。”

    他来了点兴致:“你要是能证明它会接受你当主人,我就答应让你拥有它。”

    “大神见证!小姑娘,您的朋友说得对,这样的马简直是浪费时间,”也跟过来凑着热闹的马商不甘心快到手的生意溜掉,连忙插嘴相劝,“像这种毛色奇怪,破破烂烂的马,怎么能比得过堪地亚那的骄傲呢。”

    丝罗娜突然有点生气了,冲口而出:“你闭嘴,不许诬蔑奥玛森‘月光’的名声!”

    银翼眼底笑意闪过,他并非精通相马,可是,烈马总有点可取之处是古而有之的说法,再则,这马是残破了点,可是轮廓俊美奇特,身材优美,不是流于泛泛之辈。

    “就是因为世间太多你们这种不识马的人,把它们跟劣质马放在一起,污染它的精神,虐待它的身体,也不好好喂养,所以它才会对人充满敌意,又踢又咬,心气不顺就四处乱闯。它的心性再长此以往,必定更为疯狂暴躁,那才会真正毁了它。”

    “说得好!”女亡魂在脑袋里也为她喝彩。

    马商只是出于维护自己的立场,结果却被说成是不懂马的家伙,一时气结。

    “…。。好吧,如你所愿,”银翼眼里又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只是,我耐性不多,要是事实证明它是无可救药的累赘,那么…………”

    “那你就杀了它吧,遇人不淑,我想它也宁愿死。”

    “好,就这样办。”

    银翼支付了低廉的价格买下今天集市上最暴躁、卖相也最坏的马,还额外支付了一个银币,除却请那五个卖马的人送马到下榻的旅馆,还换到一套全新的马具。后者也是丝罗娜的要求。

    旅馆的伙记却非常头痛。他们一点也不愿意一匹烈马住进那个原本就狭小简陋的马厩里,特别是里面还住了一头驴,外加另一位客人的两头骡子,还有旅馆自家栓在边上的俩山羊。

    又再多付了一个银币,驴跟骡子还有山羊全被请到外边,丝罗娜被勒令必须在入夜前让这马自行安定下来。她极力把好奇围观的人全部赶离现场,银翼也只被允许躲在一边偷看。

    “别一副急色鬼的样子,”女亡魂喝止了丝罗娜的鲁莽,“打开绳锁之前,必须征求它接近的同意。”

    “哦,你说得对,再来。”

    自己应该怎么跟一匹被人伤害过,强烈不信任人类的马沟通呢?要是唐尼在,那真是太好办了。那个瞽目乐师的音乐对动物特别有一手,甚至能拍“踏雪号”的马屁…………后者是迪墨提奥烈性子的爱马,如果没有主人的允许,丝罗娜也曾被毫不留情地摔到地上。

    “少爷,汀娜这是在干嘛?”莫沙卡看到丝罗娜忙东忙西的结果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一脸小心翼翼,嘴巴却又在念念有辞。

    银翼仔细地听了下,她声音太小,隐约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碎碎念。

    “也许是奥玛森女人拍马屁的方式。”

    ……

    “你的一只蹄子,像锅灶那么大;你的臀部,像一座小毡房;你的肩胛,像一块刨平的木板;你的根根尾毛,像出鞘的战刀…………”

    丝罗娜回忆着唐尼那天所唱过的一首神奇的曲子。乐师在全神贯注地演绎完自己的杰作后,就安然地骑到踏雪号身上了,最后才给迪墨提奥亲自赶下来。

    “你的耳朵,像芦苇的尖尖;你的前额,像一个圆盘;你的颈项,就像熟透的苹果果柄,弯而细长;你的双眼,像山谷中闪亮的两盏灯;你的一对鼻孔,像未加盖的两只木桶;你的前胸之下,像河谷般深…。。”

    “你是折磨我还是折磨它?你打算从头到尾把它每一个部位都奉承一遍吗?”女亡魂语调崩溃地打断她。

    “你也觉得太肉麻了吗……”丝罗娜有点委屈,怎么这马就不领情呢,仍旧凶巴巴地又踢又扯,栓马的桩子都快不行了。

    “该死的唐尼,他一定有自己的秘诀,要知道,歌一唱完,踏雪号都给收买了呢。”

    “那个瞎子不管是唱歌的水平,还是精神力,都比你强多了。旁门左道还是留给能使用它的人吧。”

    到底失败原因是五音不全还是气势不够,抑或两者有之,丝罗娜无从判断。不过女亡魂给人一种挺睿智的印象,所以她再次虚心求教。

    “你拿起那套新的笼头,跟它表达你的想法,你的心意,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巧,只要有真诚的态度,聪明的马就能领会。”

    丝罗娜依着亡魂所言,打了一大桶温热的水,讨来一小板车,放满了新鲜的草料,然后拿起新笼头更为小心地接近不安的马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又极力端出温柔,对着马耳朵的边上轻轻说:

    “不要急,亲爱的朋友,你的所思,你的所想,虽然我并不能猜透,可必定也能知个大概。你有杰出的能力,也有骄傲自矜的性格,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我会帮你取掉,它们不配带在你优美的身上。”

    马淡蓝色的眼珠凝视着眼前略略紧张的少女,慢慢伸着耳朵抬起了头。丝罗娜看到它居然有了第一次的正面回应,甚是得意,便率先把那旧笼头取下。马儿并不嘶鸣,丝罗娜开始用温水给马洗起了澡。

    窥探着的主仆看到这个少女像擦拭神像一样,仔细伺候着那破败难堪的马,都颇为动容。男人跟女人在对待马的亲厚程度上,多少会有所区别,有时候,很多女人只会把马当作忠心的奴仆,而男人却更容易滋生出一份伙伴的感情。

    “现在,我要为你解开绳锁,请放心,也请不要伤害我。”早就脱下皮裘,把衣袖跟头发都高高挽起以方便工作的少女,一丝不苟地替马梳好毛发,才开始动手解除它的束缚。

    银翼原本打算一旦出现马攻击人的事件,就会毫不容情地痛下杀手,可是他把心提到嗓眼儿半天后,却发现她与它开始建立了一定的默契。

    完全脱离了束缚的马,仰天长啸,胸膛高昂,前肢奋起,把丝罗娜吓得退了一步。可接下来那马甩着鬃毛,并没有任何反抗,它眨着眼睛,瞅着一直对自己礼遇有加的少女,鼻子喷着热气,磨了两下牙齿。

    丝罗娜醒悟过来,连忙把堆了小山般草料的板车拉过来,送到马儿的跟前。那马老实不客气地开始咀嚼。

    丝罗娜趁机伸手过去,抚呀捋呀,用尽一切向马献媚的手段。马身上有多处被鞭苔破损的伤口,她巧妙地躲开;马的鬃毛跟尾巴已经给洗干净了,她仔细地分开并修剪整齐。在剪大半还是留小段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她只是用锋利的小刀割短了那黑青的鬃毛,仔细地把它们编成一条条短而齐的辫子。

    银翼跟莫沙卡远远看去,突然想象着,那洁白柔荑下的马,换成是自己多好!

    丝罗娜满意地看着眼前这匹已经清爽干净的马。它舒服地摇着尾巴,安静地吃着草料,散发出焕然一新的感觉。虽然精神有点不振,另外容体因营养问题显得过于清隽,毛皮也有破损,但除此外整个儿就跟最端庄优雅的皇家骑乘没啥区别。

    …………………………

    其实丝罗娜对第一回成功调教烈马的事情,没什么信心。她不停地追问女亡魂,在那个过程里,是不是有过她的什么功劳。女亡魂打着呵欠安慰她:

    “并不是所有烈马都喜欢被凶悍的勇士征服。百炼钢成绕指柔,女人天生就可以用温柔的天赋克敌制胜,这没什么可质疑的。”

    “真的不是你通过鬼魂的力量做到的么?”

    “承认是自己办到的就让你这么不安心吗?”

    “可是‘月光’象是能听懂我的心声似的,太神奇了!”

    “月光”就是丝罗娜给有着菊花青毛色的马儿改的大号。过了几天,月光的气色大好,一路脚步风度翩翩,可惜样子还是残破了点,身上似乎受了点挫伤,对丝罗娜的接近仍然还存着轻微的抵触。

    “好吧,为了制止你的唠叨,我承认在人马沟通上,是出了像芝麻一样的贡献,”女亡魂感叹着自己怎么教了个笨徒弟呢,“不管怎么说,你很快会发现它确实是一流的,绝不会后悔把它买下来。”

    “有多快?它现在还很抗拒我呢。”

    “说到这个……”女亡魂突然不说话了,半晌,她冒出了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精力还没有恢复过来。等我睡了后,一切自然会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她不知道怎么跟丝罗娜解释,自己寄附在后者身上,那种生前曾经辉煌一极的气息,不要说马,连猛兽都曾经吓得匍匐在地。这种气息跟丝罗娜本身的气质还不能相融,因此像月光那种精神敏感的名马,感受到那样的气息时,自然不会显出亲厚的态度。

    小公主自动把话理解成“时间会改变一切”,安心地看着女亡魂再次陷入沉睡状态。

    ………

    “月光”是一匹浑身均匀地布满菊花旋暗纹的青花马,堪地亚那几乎不出产这种毛色的马,而没有对马色细致分类的奥玛森人,专门赋予这种毛色名为“月光色”。

    “月下的光华公子”,如此文雅的句子,来自柏斯皇宫的御用诗人,银翼却从丝罗娜跨下那迈着轻盈步调的马儿身上拾想起来。淡幽幽的月蓝色,在多日精心调理下开始焕发出它本来的光彩。

    看着不疾不徐跟着自己后面,却永远跟最后的骑者保持固定距离的丝罗娜,银翼心头滋味百陈。

    古语云,马如其主。

    从月光到来的那天至今,它变得性如处子,步俊气贤,嘶鸣入云,顾盼如虹,虽然可以归功于它天生的骏才,但骑者的气质及操纵技巧也是不能忽视的。平日丝罗娜步行地上,垂肩耷首,谦恭谨慎;可一旦骑上了那马,不自觉就凛凛然一股卓气,昂首挺胸,跟个公主没什么两样。当然,大部分时间她仍然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温驯模样,只是存了心思去观察,反倒像故意装出来似的。

    并非不想盘根究底地找少女问清楚,但是既然丝罗娜也刻意地回避对他来历的直接询问,莫明的自矜便让他也忍住了冲动。她必定也在留意着平时的蛛丝马迹来对自己进行探究吧?那就看谁更高明好了。

    银翼觉得自己把这个女子带出宫廷实在太对了,令他那目标糊涂、效果不明的旅程增添了不少暧昧难言的趣味。

    而相对憨厚的莫沙卡,自从看到丝罗娜收服烈马,对她甚为改观,有时候还会开点善意的玩笑。

    “我想到有一道小问题可以考考你,”莫沙卡望着天空飞掠而过的矫影,特意抽了两下鞭子与丝罗娜齐头并进,“信鸽跟马哪个快?”

    看到少女沉吟半晌,正要洋洋得意地报出答案,对方却慎重其事地问道:“它们要怎么比?用飞的还是用跑的?”

    莫沙卡脸一垮。

    银翼第一次听到这问题,不假思索就说:“如果是跑的话,当然是马快了。”

    真是没有幽默感。而且还跟少爷一样聪明。难得想开玩笑的可怜仆人不由感叹。

    5 驱龙节(1)

    胜基伦国与柏斯国共同拥有两个大节:驱龙节和爱神节。它们起源于古代流传下来的爱之女神(有些地方称百合女英雄)斯诺维娜传说。

    百合曾经是这两个国家分裂前的国花,现在独是胜基伦国的象征。馨香百合四季常开,仅在每年十二月到来年一月暂停很短的时间。当播种在王宫百合神殿里的第一株馨香百合盛开的时候,王室会向全国通告,定出举行驱龙节的日子,因为传说中的斯诺维娜就是在这个时节与这块土地上的凶猛魔龙搏斗的。

    爱神节,则是每年的四月,这个月份是全国所有品种的百合怒放的季节。传说中的斯诺维娜,风姿绰约,能教万人心折,最喜欢就是四处招摇着不停对俊美少年留情调戏,却总是在他们倾心之后,留下各色百合飘然离去,徒惹痴情汉们对花相思。苦恼的人们为了帮助这一大票被百合女神勾掉心魂的男子重新振作、转移情思,想到个节日,即四月的头一个星期,适逢百合盛开,鼓励所有十四岁以上的少女走出家门载歌载舞,举办各种衔头的选美比赛。

    *****

    如果不是依欧迪斯,今年胜基伦的驱龙节是否会因王室秘事而夭折,也是未知之数。

    年轻猎人风尘仆仆地回到胜基伦王宫时,国王的斥候们还在外面奔波呢。

    他带回来一个消息,说丝罗娜公主曾安然地出现在一个名为“田野”的小镇上。叫做银翼的新秀冒险家以牵制者的姿态与公主同行。顺藤摸瓜上去,查到曾经有一名相当年轻但出手阔绰的红衣女孩与他有过密切联系。

    罗亚诺尼王子的下落,应该也着落到她身上。

    红衣女孩给奥玛森人的联想空间很小,而银翼的名号,幸亏有乐师唐尼的证词,所以就跟那个曾与他狭路相逢于胜多罗城,还被误认为要强抢民女的银发男子挂上了钩。

    当迪墨提奥代表依欧迪斯向国王及王子报告消息时…………

    “法西尔,那个叫人头痛的烈火公主。”希亚拧着秀挺的眉,等待父王米兹拉齐德二世的指示。

    “立即传外交大臣进来,我们要开会了。”国王凝重地说。

    只要联想到堪地亚那人的嫌疑,再加上某女曾作客胜基伦,并爱穿红衣、作风泼辣,给人带来毕生难忘的印象,自然而然便能推出答案。

    出乎所有人意料,正当国王父子苦恼于营救方式时,堪地亚那人发来了两封信函,分别为堪地亚那国王及罗亚诺尼王子的亲笔。两封信口径一致,即堪国为了维护两国友谊,为了解除误解,另外迎回佩尼里亲王,已经全力营救回罗亚诺尼王子,因此希望在这一事件基础上,加深两国的友好关系及紧密合作。

    “原本是被封锁得很好的消息,我们一无所得,但是突然从附近传来了很多传闻,令我们注意到这些有关王子殿下的关键情报。”

    王宫的斥候返回的却是南辕北辙的情报,罗亚诺尼王子是曾被秘密拘禁在法西尔公主别庄里一段时间,才被带到堪国王宫的。

    “像是有人故意告诉我们一样吗?”希亚王子若有所思。

    “请佩尼里亲王殿下来议会厅吧。”这一回胜基伦国王严肃地说。

    *****

    “唐尼说你最近经常找男人幽会。”依欧迪斯倚在门边,懒洋洋地朝着一套紧身夜行服打扮的金发青年说道。

    “他的优点就只剩下多嘴,”迪墨提奥风清云淡地回眸一眼,“想跟来就把你身上花哨的装扮换掉。”

    刚参加完几位宫女为自己洗尘的小聚会,却被批评“打扮花哨”,依欧迪斯咧嘴一笑,外套一扯,里面是一身暗蓝色的短打衣裳。

    “我已经急不可耐地想看看你的幽会对象了。”

    “充满成熟魅力的中年男子,如何?”没察觉自己也开始说起了废话,迪墨提奥趁着巡逻士兵的错位,领着归来的猎人朋友朝佩里尼亲王被软禁的居所“紫苑”走去。

    这一季王宫的冬夜,到处零落地亮着通宵的鲸油火炬。

    “不愧是王宫的派头呀!”

    “没什么,不过是些品质不纯的火罢了。”

    品质优良的鲸油火炬是真正的奢侈品,只有像奥玛森帝国那种财力,才能一掷千金地维持整个雪季彻夜的富丽堂皇,才能创造出百花轮替、黄金白雪的豪华夜景。

    所以,在那些一人半高、雕刻得美仑美奂的柱子上,昏黄的不畏寒风的火焰摇曳跳动,往稀薄的雪地上洒下一片片迷幻的斑驳,却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它的细节。只有奥玛森皇宫里呆了很长时间的骑兵小子才知道,这种陈旧色调的营造,看似极富情调,实际是燃料不纯的缘故。

    像依欧迪斯这种“乡巴佬”,由始至终只能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

    “因为罗亚诺尼王子殿下的事件,不得不大力加强王宫保卫力度,所以内廷开销都被压缩出部分去支付那该死的鲸脂。”这样的抱怨最近在宫女间变得流行起来。

    “米兹拉齐德安排的守卫仅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不习惯使用敬语的依欧迪斯一直挺奇怪,为什么总有这样那样的机会,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能找到空隙去完成他们鬼鬼祟祟的行动。

    “你看,副官跟使团长分隔到上下楼,只派士兵守着大门出入口,他们房间阳台的下方,在里面走廊巡逻,结果这些守卫们日夜地守住他们的岗位,我们要跑到里面还是轻松自如。”

    “希亚王子如棉絮里藏着的尖针,一不小心就会冒出来戳人。我只是答应帮他玩一场游戏。蹲下。”

    迪墨提奥踩着年轻猎人肩膀,燕子般轻巧地跃到一个高度一般、门窗紧闭的阳台上,然后示意同伴赶紧上来。

    “漏洞是故意造成的?”

    “一切只是为了真实( 斯诺利亚传说 http://www.xlawen.org/kan/21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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