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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部分阅读

    个贵族女人甩了后怀恨在心。”

    公主的轻敌烂漫和银翼地毫不在乎,化解了不少剑拔弩张。空中响起两三声嘲笑,老狼不以为忤,粗豪大笑。“我没有,不过头儿有。贫贱之人,没有尊严,连爱也不会存在……什么人?!”

    银翼背后摔下两具尸体,他们被一把金剑和一块石头打下了树。腹插金剑地男人还能痛苦地抽搐几下,被石头砸得头破浆流的那个已经半声不吭了。

    老狼应变及时,身子缩在人质之后,摄稳心神后一声雷喝:“住手!”

    “住手,丝罗娜…………”法西尔脖子被小刀划出血丝,立即花容失色。“你想害死我吗?!”

    一名双黑青年与一名茶发少女像两头精神地鹿跳了出来。罗巴克抽回金剑,丝罗娜刻意躲开被自己砸死的尸体,笑嘻嘻地仰望树上。

    “老狼?”

    老狼两眼冒血,沙哑嘶吼道:“退后,否则她就死!”

    “啊,她死与我何干?”

    老狼一愕。“什么?”

    丝罗娜拍拍手灰,不像开玩笑地咧咧嘴。“她又不是帕柳卡。尤里斯,走,我救的是你。”

    “那走吧。”

    帝国公主和帕斯王子二话不说便扬长而去,法西尔目瞪口呆。

    “丝罗娜,你这个大、混、蛋…………”愤怒的呐喊响彻绿林,连风神加虎神也自愧不如。

    73 与狼共武(4)

    无法取悦生灵的叫声久久回荡,老狼也终于忍不住厌恶地摇着头打断了法西尔公主的怒吼。

    “我的公主,你的涵养真是差外表太多了。”

    “这与你无关!”

    法西尔羞怒交加,把劫匪的凶狠忘得一干二净,卯足劲儿缩肩收臀努力跟他保持距离。

    “喂,离我远点,你的气味简直让我窒息!”

    “没门,别当我是傻子………”老狼把目光移到尸体上,野兽般吐着热气,用一种略带神经质的粗声咬牙切齿道,“哼,你的伙伴们肯定正躲在一边伺机要把我变成尸体。”

    丝罗娜的雷霆手段,比切开烤鸭后飞出一只活鸽更教人印象深刻。法西尔不算太笨,转念想到继续呆在树上可没半分好处,急忙虚晃一枪,安抚这个被声音出卖慌意的男人。

    “哈,放轻松,丝罗娜是巴不得我倒霉的死对头,不会回来的。”

    “不不不,公主,我从不相信贵族。”

    立足之地有限,老狼暧昧地贴着少女后背,任她唇干舌燥也不肯落地。男人吐字因情绪紧张变得有些短促。“我以前吃过大亏,现在再也不相信你们的话了……”

    他越说越大声,似乎就是故意要让远在林外的人都能听见。

    “……别以为我会疏忽大意,甚至仓惶逃命。不,我没这么蠢,我虽然不是贵族。没有娇贵值钱的命,但我爱惜它得很。像傻到丢下你跑掉这种事,想也别想……”

    满脸失望的少女正想换个说辞劝他冷静,并试图换上一副讨好笑脸来迷惑敌人,不幸证实男人顾虑地突袭果然发生了。

    有个黑色物体来势汹汹,冲破了大地引力在空中疯狂旋转,呼啸着由前方拐到后面,作了一轮斜向抛物线运动。最后凶猛地牢牢紧紧地咬在树干上。

    老狼千钧一发蹲下身子,抱住堪国公主的脚。少女因为被捆而无法下蹲。在木头呻吟中反应过来。盯着半肘之隔并入木三分的黑斧,惊吓过度而失措大喊。

    “小心点!!”

    法西尔像受惊的变色龙。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抖得如一条惊醒的蛇,骇叫余波失控飞舞在清凉空气中。

    会拐弯的斧头把老狼吓出一身冷汗,回味回神才想起这个去而复还的银发王子,不正是擅长回旋镖的柏斯人吗?几息之内,机遇之神与森林女神、战神还有其它能叫出名号地神祗,被他齐齐轮番感激了一遍。

    一个古怪停顿后,法西尔突然变本加厉地怪叫。

    “啊啊啊啊啊…………”

    老狼终于把人质甩到枝下倒吊着,自己英勇无畏地全身坦露在准备扔金剑的王子面前。他没有给对方再出手机会。而是毫不犹豫地拉弓引箭,还击过去。

    利箭隐藏血色波涛嗜扑而来,急流搅动着空气里郁结地腥气。银翼手脚并用地闪着箭,匆忙间甚至顾不上看金剑飞歪了多少距离才消失在后面地密丛。

    箭声掩住了林里一记丢了贵重品时才有的牙酸声。

    “哗哈哈哈哈…………”劫匪逃出生天后心有余悸,自壮胆色地迸发着一阵落单对敌时地经典嘲笑。听起来分外慷慨。其实激昂下满是神经质的自我催眠,代表他内心与手已经抖得同样厉害。

    “嘿嘿。王子殿下,我的脖子在这,胳膊在这,大腿在这,心脏在这…………噢,我知道了,不在上面画圈圈您就看不见。”

    他捎讥带讽,整壶箭插在身边,一根接一根朝银翼狂轰滥炸,禁止青年去捡地上的弓箭和弯刀。银翼逃得很狼狈,却也屡屡化险为夷,把老狼急得跳脚磨牙。

    “嗯哼,您看看,即使您头顶靶子我也保证绝不射中您,哪怕您像我一样站在树上……”

    “那就给我下来!”

    老狼还没卖弄完口头勇敢,就被平地一声清喝打断。充满存在感的震动在地面扩散,沿直线方向迅速接近,仿佛有辆攻城重辙正碾过草丛,准备一鼓作气攻下一堵城墙……不,原来是丝罗娜领罗巴克抬着一根象腿粗的风倒杉,气势万千地迎面冲来。

    被巨兽踩过似的嘈杂声,流畅的速度和坚定方向加成过的质量,如此沉重、强势,甚至催枯拉朽。这根在林外不知躺了多久地朽杉,像一管强心针,把老柏树和它身上的男人扎得虎躯一震,手中弓箭猝手不及掉落在地。

    很难形容可怜的男人是如何被这个不比石楠强壮多少的少女打击到的,他仿佛看到一头母鹰降落在急驰地公马头上,并深情地为它献上一朵小花…………

    太荒谬了!太飘渺了!

    “喂,你还是公主吗?”老狼双手紧抱树身,叫得风中凌乱。

    “如假包换!”

    “那也就比野猪好一点,它们不会用工具!”男人虎躯再震。

    “哦是吗?我忘记说诨号了…………”

    望着树下试图把自己连人带树拱掉地少女,老狼虎躯三震,震无可震,终于摔下树来。

    碎叶疏枝卷着清亮,瀑如雨下。老狼骨头颓败,剧痛蔓延,某根胁骨插入柔肉时细微尖锐的感觉带给他一种如魔似幻地绝望。

    “是、是什么?”

    “野猪小姐。”

    丝罗娜把特大号牙签随手一丢,轻描淡写地扔出名头,身后罗巴克和银翼笑不成声。

    “来人,快把我放下来……”法西尔脑充血而满脸通红,在树上虚弱地喊。

    “罗巴克,我们好像忘记什么东西了。”

    “没有吧?现在可以审问他了吗?”

    “老狼,我问你,挟持帕柳卡到底是为什么?”

    “杀了我吧。”

    一旦建立死的觉悟,人就会比任何时刻镇定和坚强。老狼恢复平静倒让人十分扎手,但死揪他不放只会延误救人。银翼与丝罗娜对望一眼,少女深有默契地转过身去。

    “听着,你只有两个选择。说,我给你痛快……”

    语气如此平柔温和,却配着一副阴森笑意,银发恶魔英俊的脸庞写满千万别拒绝我的威胁。他手起刀落,雪光迷眼,地面凭空多了只血淋淋的耳朵。

    老狼的悲惨嘶嚎,比烈火公主凄厉得多。罗巴克与丝罗娜脸上肌肉微妙地抽搐着。

    只听银翼十分无害又不容置疑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说,你就慢慢地死。”

    74 与狼共武(5)

    打着“兄弟会”旗号的黑狼领人挟劫烈火公主而去。他们箭囊装着真家伙,使迪墨提奥与其他机灵的骑手追击之初,都被一通乱箭阻挡了去路。

    黑狼坐骑吃药似的能跑,载着两人一骑绝尘。迪墨提奥轻装简从,但对抗赛上马比人更容易受伤,所以踏雪号神采奕奕地披着仅次王子的贵重马甲,像个华丽丽的拖油瓶跑在了队伍后面。

    迪墨提奥与银翼擦身而过,没有跟上越拢越大的队伍,而是向几位队员打了个招呼。

    “跟我来。”

    “第五小分队随您行动。”

    原以为没人和应的金发青年朝信任自己的小队长点点头,迅速甩缰往大道跑去。

    他绝非另辟奚径。那些可怜队员武器无锋、箭头乏力,刚来红黑高地人生路不熟,又身系公主安危,职责驱策他们穷追到底。但迪墨提奥不一样,他替丝罗娜寻找月光,早把城里城外跑遍,此刻一瞄匪徒路线,就隐隐感觉不妥。

    也许有伏击,也许在诱人绕***?不得而知。迪墨提奥带四个追随者绕过小溪沿河脉而行。他印象中尽头有栋原木别墅。上回捉月光时经过,门楼上还印着狼头标致。

    黑狼之家的老巢?迪墨提奥下意识地有这个念头。

    疾驰太久,踏雪号有些吃力,迪墨提奥正考虑要不要先卸甲。便听到有人兴奋大叫。

    “前面有敌。”

    “谁有箭?”队员乙挥舞着角弓,十分懊恼。

    迪墨提奥抡了抡手中长棍,示意同样装备的队员与他突然制动,到达适当距离时便给予对手迎头痛击。

    敌人开始从黑点变成四人三马的清晰剪影。黑狼被护中央,身上战袍不变,手里横躺地人质,衣着从夸张的火红战袍变成了帕柳卡王子那件耀眼披风。

    与此同时,敌人也发现了他们。

    偷袭瞬时变成了对抗。护送者们装束已变。显然是曾经埋伏在某处的接应人。

    他们的追击者呢?难道全军覆没?迪墨提奥才刚把几分之一的担心分给银翼,立即有几根骨箭呼啸而来。他赶紧举盾护身。

    比赛人员左手都张着小圆盾挡箭。一声简短有力的“射马”喝令。改变了形势。

    “散开…………”擅骑射的小队长命令道。人们往两边纵马保持移动,可敌人在持弓同时抓了一大把箭。省了拔箭时间,回马箭车轮战般以非凡速度喂向追击者。

    '咦?'迪墨提奥诧异地皱起眉头,大声警告:“小心!”

    他宝马装甲齐全,骨箭叮叮当当极其密集,却只是敲着徒劳虚弱的乐音。可别人除了马面甲,都只给马扯了块花布凑数,被风一样激烈地箭没入了两匹马的马裙。

    箭落在地,没中盾面,隐入裙中。声声俱若大雨击瓦,清脆有力。

    扑通,终于有马嘶鸣着跪下,骑手惨叫落地。

    “有毒。”迪墨提奥发现箭头是磨得锋利地骨片,无数微孔淬满青黑色毒素。仿佛呼吸也会令人感染。

    士兵甲跑在最前。抻足棍子朝仅能撩到地人后背扫去。

    他得手了,又傻眼了。

    被打之人浑不在乎地受下一击。摇摇晃晃后一个侧仰。另一匹马上的敌人弓绷矢动,持棍者立即跌下马,眼里绽着一朵与惨叫同样渗人地血花。

    士兵乙有弓,拔下盾箭想回射才发现箭杆有点不对劲…………他歪歪扭扭射箭出去,脸上充满惊奇。

    就这么一耽搁,骨箭又折下一名生力军。

    毒箭如蛇,迅速噬咬着生命,迪墨提奥怒吼一声,极是无力,又满腹惊疑。

    使用骨箭是为了省钱又有效率,而那些藤甲则是土著独特的发明。它反复泡油晾晒两年方成,防刀防砸又防箭,只是怕火。过去武王东进,堪国联军有土著的神木强弩、毒箭、灵药和藤甲而大胜过几回…………这些理所当然存在于外地人的常识范围内。

    令迪墨提奥极度不解的是那种骑射方式与箭杆。

    奥国骑兵有两*宝,一是神乎奇技的“极速骑射”,二是独特的拇指扣弦法。齐拉维陷落很大程度是最重要的武器原料受封锁,而武勇王步兵实力又过于强大。当武勇王收复了翠丝庭大军后,就以北方骑射法来训练全军。

    绝大部分人喜欢三指开弦。食指与中指夹着开衩箭尾卡在弦上,联合无名指拉开弓弦,虽然影响精度却容易上手。齐拉维人却以大拇指和食指夹箭,以大拇指扣弦(因此有人使用扳指作辅助)。这种方式更稳定,在马背上也更顺手,还可以让箭杆省去一道工序…………不必弄卡弦凹槽。

    弓箭手培养比较艰难,从战略上讲,这种箭减少了被敌军重复利用的机会。

    迪墨提奥无比在意地正是眼前这些土贼拥有与系统受训的奥国骑兵相似的速射术与扣弦手法,甚至箭杆。

    显然小队长与仅存的另一名队员也意识到古怪。这些军中精英隐隐有也许再回不去的预感…………公主人质变成了王子,谁能担当见主不救地罪名?

    下意识放慢速度地追击者终于迎来一小片曙光。黑狼三骑冲入一个平缓低谷,几堆灌木丛后面,从地平线上冒现了迪墨提奥熟悉的原木别墅。

    小队长放缓马步,脸色发白,严峻中透着一股决然镇定。“大人,请您就此返回!”

    金发青年神色冰冷,依旧没有多余动容,眼眸却跳烁着某种独属军人不言而喻地流光。“小心。”他右拳轻点左心,往右外侧挥了一下臂,朝临时战友行了个奥式军礼。

    “不必说再见,不必说保重,永别了战友。”小队长自然明白军礼含义,默默点头,耍了一个棍花,与同僚催马加速前进。

    迪墨提奥要做的就是通知援军。他勒马回缰,才转一半身就听到背后传来人马倒地的凄厉嘶叫。

    说实话,迪墨提奥生于黄金时代,只目睹过一场大型反叛战役,并机缘巧合地参加了一支扫荡逃兵的小分队。但身为亲卫骑兵总帅,他仍然是个从三岁开始便接受严格训练的骑兵,甚至包括了他的马。

    因此,当一道无法看清轨迹的箭风擦脸而过时,金发青年立即做了个说不清感觉又大胆的决定、一个事后回想千百次仍然要称赞自己的举动。

    他飞身下马,双手使劲把踏雪号生拉硬拽在地。马儿极是迅速服从,却痛苦地轻鸣着…………这真是英明无比,如果它被十根破甲弩箭穿过身体,一定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75 与狼共武(6)

    他。他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道武器之墙。

    “居然能逃过加强版神臂连弩,不愧是翠丝庭家千挑万选的继承人……”

    说话者没有半分恭维意思,被磨砺过的声音有种风倒木的朽腐,单薄憔悴得如一道缓缓飘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步步驱散着迪墨提奥剧烈奔袭后的热量。

    看着这个金发稀疏并严重褪色之人,迪墨提奥填满命运的苦笑。

    “无心之箭费尔顿?”他声音不经意地颤抖,像是艰难地确认并接受了某个严酷事实。“伯父,没想到您还活着。”

    “当然,一日不把红颜祸水和纂位帮凶们赶落台,我可舍不得抱着箭筒与弓长眠。”

    费尔顿拿右手空弩挠了挠痒,一脸理所当然。他左臂明显小了一圈并且无力地微垂,头皮上有块被神语钢削过至今仍裸露的疤痕,比阳光还刺眼。

    “真是感谢机遇之神。巴格将军并不希望你们联盟成功,而这些土著也希望悄悄挟持王子控制南部,于是干脆就把王子绑架。但是没料到你会追来。莫非命运要我亲自取回寄放在你身上的东西风光回归吗?”

    老人说完,用力捋下迪墨提奥的扳指,摸出他怀中随身携带的誓言石。原本还想去解黑鞘宝剑,踏雪号凌空起出飞踢,把老家伙吓得横跳三步。

    迪墨提奥被搜刮一空仍旧嘴角含笑。似乎感觉不到对方在空气里光是呼吸就能嗅到的怨念,真诚得让人以为他正在为遇见故亲而欢欣鼓舞。

    “让我猜猜,黑狼就是您儿子,我亲爱地表哥费尔南德?”

    这种故作姿态激怒了神箭手。黯狼越众而出,一把拽住俘虏漂亮的削下巴扣向自己,嘴对嘴,眼对眼,鼻尖对鼻尖。两个年轻人近得只要一方愿意。就能把对方啃掉。

    尽管金发青年从任何意义上看都很可口,黯狼还是没啃任何部位。只往那道线条极佳的鼻梁狠吐了记口水。

    “呸。别用恶心语调念这些名字!”对方越装,黯狼越咬牙切齿。红眼棕发与一张瘦脸共同扭出许多足以溺人的阴婺酸气。“叫我黯狼,或者跟他们一样,敬畏地叫我暗夜魔狼。”

    美男子保持微笑。

    白沫汇成一条带泡蚯蚓,真是暴殄天物啊……居然有围观者作如是想,然后悄悄交换起戏谑眼神。

    无视才是最好的蔑视。金发青年若无其事地擦干口水,目光坦荡如风拂穹苍,丝毫不显退让。那是一双在记忆中比较黯淡的红眼……黯狼母亲是某支移民部落首领之女,棕发红眼就是她特征。

    “那,您母亲。我婶婶她可还好?”

    双关语令黯狼的愤怒溢出眼眶,化作三股灼气口鼻齐涌。他一字一顿,清晰恶毒地说:“她应该正用着鞭梢替我们操着你父亲那张小白脸和屁眼!”也许明白再暴躁也烧不伤半片皮肤,两根钳指干脆把那枚下巴抬起一个屈辱角度,捏得格勒作响。

    “试试放开我。我就用箭尾巴操你的小黑脸和屁眼……”迪墨提奥声音含糊却不屈。

    啪啪…………黯狼甩给他两记清脆耳光。被打者努力忍住咳嗽,挺身瞪圆双眼。仿佛要把污辱父亲地家伙看出两个血洞来。

    费尔顿提到妻子,不由略带萎靡道:“东来之路上病死了。”

    迪墨提奥睫毛一动,很想真心道歉,但脸颊残存之火却烧僵了舌头。

    *痛苦只是细枝末节。同样被家族除名,迪墨提奥比过去更切身处地、艰难却清晰地弄明白了许多疑问,比如劫匪的骑射技术,比如齐拉维杀手们又如何在当地得到诸多照拂,再比如,某种银丝勒肉地心灵煎熬。

    一切一切自然与这对时刻想复仇地父子有关。

    费尔顿伯父是前前代亲卫骑兵总帅,换言之也是翠丝庭家族长。外号“无心之箭”,其实是形容他出神入化的箭术比任何美貌更打动人心。他娶了个相貌普通却拥有夜视力地棕发红眸女子,一直保持洁身自好的口碑。

    天妒英才,费尔顿三十岁时突然左手肌肉萎缩,不能挽弓并日渐形销骨毁,朝中族里不断有人弹劾。他儿子不满十岁,形貌普通,长老会推举了其弟加得烈担任新族长。

    …………“如果是加得烈,下一任就会有史上最英俊的亲卫骑兵总帅诞生了吧?”皇帝陛下居然也充满期待地准许了这次不十分必要的换人。

    费尔顿勃然大怒,发起反击却遭受镇压。某天晚上,长老大会圆桌上被人留下永不抿灭的恶毒血咒,这一家三口也神秘消失。

    仿佛真有诅咒,加得烈不到四十,右腿也严重萎缩…………所有秘密被严密封锁。父亲坠马意外身亡,母亲积忧成疾,天天害怕儿子再蹈覆辙外加催婚生子,迪墨提奥才明白个中来胧去脉。

    “能否活过四十岁”笼罩着“有史以来最年轻英俊的骑兵总帅”,但迪墨提奥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认真。

    他没有害怕或恐惧,只是基于一种自豪、尊敬与内疚而衍生某些不自信。他觉得自己有点逃不过了,于是从生死之忧转到担心某位少女是否会因为他的消失而倍感孤零。这种忧虑像一头眼望残阳的单驼,被凄丽血色激发起无限勇气并发足狂奔,试图从地平线尽头跑回心中的绿洲。

    “黯狼,决斗吧。”

    “什么?”

    “我不奢望你对信物有所敬畏,”迪墨提奥平静而巧妙地先发制人,“但你与伯父是否还有一丝在乎荣誉?如果有就不要亵渎它,与我决斗吧。”

    父子对望,儿子跃跃欲试地表情尽收父亲眼底。严格来讲费尔顿早就没有血气方刚,但某些事件却依旧如梗在咽。

    “胆敢挑战族长权威就必须接受生死考验…………你父亲躲在长老们的会议桌后,用一纸判决从我手里纂走千金重的誓言石。如今,你却提出决斗?”老人沙声而嘶,如同早有裂纹的瓷器终于放尽怀抱,痛快地割着摔它的人。“一个同样被除名却死把住信物不放地弃卒,竟然有脸提出决斗?”

    迪墨提奥知道越激烈证明他们越在乎荣誉,只要紧抓不放就有希望获得一丝生机。

    “伯父,正如您所说,信物无人在持,那谁也有权利挑战。”

    “没错,我允许你与黯狼在这里进行一场你追我逐地生死决斗。输了,你不但失去信物,还要把命留下。”我赢了就可以离开,并带走信物?”

    “想得美!”

    费尔顿阴沉一笑,长年因病浑浊的绿眼混杂着诘笑以及旧恨得报地快意,手上不容争辩地挥了一挥。

    “赢了,你空身骑马离开。”

    76 与狼共武(7)

    迪墨提奥卸下马铠,以一根标杆为轴心与黯狼展开了马上追逐。“你追我逐”就是在跑圈中完成决斗。两人坦诚相对,同时兼当追逐与被追逐者,当一人进入另一人难以射击的角度时就是绝佳的进攻机会,不是被刁箭洞穿,就是追上把对手砍倒。

    “所谓梦魇神弓,不过如此。”

    “暗夜魔狼在光天化日下也未见神奇。”

    “别得意,我对你攻击了如指掌。“

    “只怕未必…………”

    箭来盾挡,刀来剑往。两面圆盾就像密密麻麻插满了针的针线包,两匹马也同时展现着良好的控制力。

    某种技艺被妙到毫巅地演绎时,总是难免巧合。

    必须让呼吸与步伐配合,必须在四蹄腾空瞬间出击,必须把上下半身分成互不干扰的部分……他们血脉相连却外貌迥异,像共同掌握神术的异卵双胞胎,不管是速射还是撒箭,甚至连马步节奏,都惊人一致。

    两名当之无愧的神箭手在争相证明自己才是夏日夜空的人马星,而对手不过是利箭所指的西天蝎子。

    终于醒来的堪国王子没有忘神观战。他手脚被绑,小刀具也被搜走,但不妨碍开动脑筋。他像毛毛虫般漫不经心地挪向那堆扔下的马铠。这副马铠是罗兰索堡的绝世藏品,开玩笑,华丽做工可不仅仅好看而已。帕柳卡以深呼吸平息着过分紧张的心跳。把腕间绳结插入马面甲中央地小角锥来回套弄…………那里有一段短锋,实在是神来一笔的设计……

    “这个王子还真不老实。”

    “哼,吊他上树!”

    “啊啊啊啊啊…………兄弟,这种绑法对身体不好……”

    “再罗嗦就抽你!”

    兴致被扰,劫匪们一脸不爽地把人质五花大绑,倒吊在附近一棵老树上。

    决斗正酣,势均力敌的局面扣人心弦。帕柳卡无力关注,一切萦绕耳边的声响正变得遥远而混乱。模糊得活像梦境。

    身材高大令人在倒吊时承受着更大痛苦,王子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感觉有一股怪风划过树叶。又有两只老鼠就在边上的灌木丛里窃窃私语。

    “喂。这就是骑兵世家的箭术?”

    “角度不好。”

    “让你瞧瞧弯刀还能怎么用。”

    绳索清脆断裂,帕柳卡失重落地。他差点大叫。又及时闭上了嘴。

    即使眼冒金星,即使抱他的紧致臂弯没有热情体温反而坚硬冰冷,帕柳卡仍然幸福得如同给情人拦腰一抱的少女,安全得像在母亲怀里嗷嗷待哺地婴儿。

    “……您温暖的怀抱,简直像森林女神拥抱战神一样感人肺腑。”

    丝罗娜拧起秀眉费解地问:“什么东西?”

    “哦,那是一场有关洞房花烛地风流韵事……”

    “尤里斯,”王子一心想把故事解释到底,公主却毫不在意,把这个大粽子随手丢给银翼。“你检查一下他除了脑袋还有哪里受伤。”

    银翼扶帕柳卡站好,依欧迪斯收起弓箭,一边替他割绳子一边坏心地问:“王子殿下,您还有别地故事吗……小心!”

    劫匪终于发现了这帮抢食黄雀,人未动弓先发。所有火力齐开。

    罗巴克陪法西尔回程请援。依欧迪斯带同伴追踪至此,路上尸身有两种箭头。其中骨箭还在多数。后者大胆提议丝罗娜穿好盔甲,抡着小树风风火火发出冲锋。

    红黑高地经常有雄马鹿在巨角上挂满枝叶横冲直撞,蛮力少女的树冠舞得百箭不侵,就像一头求爱雄鹿,把毫无准备地劫匪冲得四零八落。银翼与依欧迪斯游走打掩护,有些劫匪上马回冲,却无法靠近,只好弃马重来,成功削走树冠。

    少女眼疾手快,立即拿着他们亲自削出的尖头反戳回去。

    费尔顿心系决斗,倒也没被袭击弄得措手不及。加强版的神臂连弩狙杀范围几达百步,他毫不犹豫朝铁罐子少女扣下扳机。

    “跑!”

    银翼朝丝罗娜边跑边喊,少女反而下意识停了脚步,迪墨提奥情急生智,神弓一歪,朝老人背心射去。

    骑士为公主甘露破绽,黯狼却放弃这宝贵机会,同样箭头急转,以箭拦箭要救父亲。

    两箭在空中交锋,两败俱伤。迪墨提奥命悬一线般地嘶声高呼少女名字。

    “娜娜…………”

    “父亲…………”

    费尔顿扳机扣响,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名列攻城凶器之首的公主投射机马上反击。

    当费尔顿发现有东西飞来时,其实有闪避念头,可它速度太快,老人又杂念扰心,因此只能眼睁眼看着它扑来。

    他刚刚在后悔为什么不时刻检查弩仓以至扣了一次空扳……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个矮罐子能把腕粗的木棍扔得这么远、这么急、这么准?!

    白桦树就像被胸膛主动吸吮,费尔顿能清晰感觉到它没胸而入,又透背而出,把他撞得脚颠步离、骨松肉驰。痛苦没有持续太久,鲜血攀柱而下,迅速捎走了所有属于生命的痛苦和*。

    费尔顿与地面构成一个绝望锐角,黯狼失去理智地冲过来,滚下马抱住父亲。“不,不要放弃……”老人空洞地说完遗言,两枚残破眸火至死不灭。儿子觉得它们像世间最恶毒的钉子,不甘心地拷问着命运…………难道大神今天不是想让他们收回一切,而是要彻底地清算他们、惩罚他们悄悄与异教徒结成联姻?

    黯狼紧咬下唇,闭眼把棍子狠心一抽,终于让父亲安心地躺在了大地上。

    丝罗娜并不知道这些悲凉后面有多少恩怨情仇。她杀人并不感到畅快,可也没有悲风哀秋。死里逃生提醒她与同伴们要加紧清理顽抗的敌人。

    迪墨提奥确保场面已经无碍,虽然有些内疚,却还是咬咬牙朝黯狼父子走去。

    “想取走信物?”黯狼垂首跪地,头也不回。

    “我不杀你。”

    “能过来就拿走吧。”

    黯狼刚刚一直在做令人费解的举动。他双手蘸血,疯狂地涂抹着身边空地。迪墨提奥诚然不懂这写写画画有何目地,但光凭对方狰狞狂乱地神情就知道那绝不可能是艺术创作。

    血咒,一个圆形的血咒……金发青年脑海里冒出一句母亲去世前经常念叨的喃喃细语。

    77 狼殒(1)

    这些南蛮异教把戏真多。”堪国王子装作很懂地卖弄道听途说的知识,“据称他们用鲜血祭祀,能把信奉的神灵寄附身上。”

    “他们信奉什么?”

    帕柳卡不确定地解释:“好像是机遇之神……我听过他们聊天。”

    “机遇之神?”依欧迪斯挑眉挤眼地笑了。“它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风流快活着呢。”。

    帕柳卡并不知道宝马月光被怪灵附身,有点莫明其妙地瞪了他一眼。

    迪墨提奥把剑逼前一步,脆落说:“留下信物,你走。”

    被父亲之血染红的黯狼半跪在血圈中心,闭上怨毒双眼,向蓝天默默祈祷起来。

    丝罗娜把失神的迪墨提奥往后猛一拉,一根快箭没心没肺擦身而过。

    “尤里斯!”

    “咦?!”

    银翼的箭射入一堵空气墙,保持姿势突兀地悬停在半空,。

    迪墨提奥下意识抽剑砍去。断金切玉的剑刃就是钢铁罩子也能砍开,可同样被虚无之壁磕得火花纷飞,卡在空中。他屈膝前蹬,手脚并用拔回了剑身。

    “……只要你们活着,我就寝食难安,浑身也不会有一块舒服的地方。”黯狼缓缓睁眼,赤色瞳孔变成了红紫,仿佛整个蓝天都倾注了进去,才勾兑出这种危险之色。

    他带着解脱,目光从迪墨提奥开始,在每个人脸上逐一扫过。声音说不出的诡异。

    “迪墨提奥,你以为父亲宣布你们是纂位者,仅仅是发泄不甘?”

    “难道不是?”

    “无尽痛苦并非死亡,而是失去生存理由…………迪墨提奥,我要让你体会比身亡更痛不欲生的感觉!”

    黯狼身影乃至周边景物开始模糊起来。人们感觉到有热气蒸腾,那名肆意狂笑者在大放厥词,活像一名站在烈日坟头上高声独白地疯子。

    “记得誓言石上嵌刻的金色文字吗?这是一个复仇诅咒,没有前任族长亲允。它就不会转移主人。迪墨提奥,杀掉我父亲的凶手就是你最珍惜的人吧?”

    在扭曲的空气中。黯狼被身心痛苦共同折磨着的嘶叫和表情。绷紧了人类神经。

    听不懂因果的人们屏神紧盯他下一步动静,迪墨提奥只觉心脏被人攥在手心狠命捏了一把。痛得五官变形,放声怒喝:“我先杀了你…………”神语宝剑拼命砍向黯狼,剑被牢牢吸住,人却挨了一记摸不着的重拳,高飞而起,摔落在地。

    “尤里斯,射他,射他!”迪墨提奥无暇解释,狼狈爬起来时扬手怂恿某人行动。

    银发依言出箭。无一例外“粘”在了黯狼跟前。

    “以吾身致吾魂,毁吾者,与吾同殒…………”

    黯狼厉呼口号,高举双手,皮肤煮沸似了地剧烈起伏。伴随一阵血脉沸腾声。大小水泡成百上千地迸裂。如泉血雾把他浇成一个血人,又溅满虚无地四壁。逆流成帘。

    攸然间,越发像水波荡漾的透明屏障掀起一股冲击波,气浪涟漪由中心向四周无声爆炸!草屑泥沙与气流刮肌入骨,把丝罗娜盔甲撞得翁翁乱响。

    先是额前手臂,然后是头盔,接着是胸甲、腿甲,它们肉眼可见地消失着,少女长发风中乱舞,活像一丛惊涛骇浪中挣扎地水草。

    她与黯狼附近空间,蕴含足以毁灭人间意志地精神气场,让众人身心战栗,不由自主后退、再后退,脚步在跟前划起一道漫长拖痕。

    银翼与迪墨提奥顶着压力,一步三退努力挪向少女。一个问“她、她有没有出现?!”另一个喊“跑,快跑!”

    丝罗娜后退不得,暗暗苦笑:'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啊咧,我是这么不可靠吗?'

    '女亡魂阁下……'丝罗娜喜出望外。唱完招魂曲后的女亡魂长眠至今,都快让人忘记她地存在了。

    '别高兴太早。我被迫苏醒,不足以有力气替你擦屁股……'

    '那你干什么?'

    '聊天啊。'女亡魂依旧一副睡不醒的调调,不由分说接管*,踏着血泞进入血圈。

    篷…………紫红色火焰从黯狼眼里往外蔓延,迅速吞没血肉模糊的人形灯芯。

    深邃之声缓缓响起,以生命与灵魂燃起的火焰汇聚成一朵纯红之花。

    “伤脑筋,怎么会是你。”

    “我发誓,纯粹是邂逅。”女亡魂版丝罗娜自如地说着。

    “我答应过那六个人。”

    “这些年轻人还以为他信仰斯诺尔克布兰诺呢。”

    “我在这里了。”火缘猎猎摇晃,猛缩猛放倒像有个人在耸着肩膀。那宛如空漠净叹之声,扬起一股遥远古老的气息。“我伟大之神的敌人,以这种方式结束你,简直是你我的耻辱。但这个女孩,这个肉身,你怎么保护?”

    失去*控制权的丝罗娜急得发狂,可着劲儿问:'是谁,他是谁?'

    “伟大?低调,要低调。”

    女亡魂保持微倦笑容,伸了伸懒腰,却对少女置若妄闻。

    “裴里裘斯的世界之瓶时刻提醒我们必须保持谦逊敬畏。”

    “低调是你地座右铭,倒霉女人。这片大陆到处流传你的故事,偏偏又似是而非,真是矫情如斯。你不过是一个捡起神格的女人,但之后却一步也没踏回过圣土。你的功绩被火湮没,名声像腐牙一样败落……”

    女亡魂仪态万方地吹了一口指甲缝里掏完耳朵的油屑。

    “抱歉,婉语太多,我听不懂。”

    “嗯哼,你之名,对世人而言如牛身之毛,无足轻重。你消失之初,他们悄悄称呼你什么来着?声名狼藉地麻烦制造者?还是,不羁地…………女种马?”

    “不羁是英雄的冠冕。”

    “真应该让这些傻瓜看看真地你。”

    红火转成勾魂摄魄的幽蓝,把不知哪块脂肪烧得滋滋作响,提醒旁人它不是死物,而是一团能以色调和跳跃节奏展示情绪的能量。( 斯诺利亚传说 http://www.xlawen.org/kan/21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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