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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马全义,我录你在选锋营,暂且委为百将,你可愿意?”

    马全义大喜,翻身落马拜谢道:“即便士卒某也愿意,谢大都护抬举,情愿以死报国!”

    呼延赞又要给卫央许愿,卫央轻蔑道:“我本无籍之人,会王殿下竟徇私枉法封官许愿置朝廷法度于不顾,我们是上阵杀敌的好汉,不是在这样的jiān佞面前舞刀弄枪一番就要平步青云的无耻之徒,会王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当甚么县尉甚么统领,那还是算了,大丈夫功名马上取,不劳你老人家关心。”

    想想又道:“我宁愿在原州军当一辈子的士卒,也不稀罕你的正六品大统领。这么多的好汉子浴血沙场尚且没有晋升,给你会王表演一下就当那么大的官儿,如果是那样,我卫央深深地为自己竟不能和大唐所有的锐士们问心无愧地面对面而羞愧死。”

    李成廷一口气没背过去,可他敢当着这么多的面说他没说过那样的话么,他要敢翻旧账,说不定这从来就不要脸的人会把他的旧账翻成甚么样。

    呼延赞等人相视而笑,卫央这话分明是在卖所有将士的面子,不听围观的数千将士那一声震动校场的“彩”么!

    马全义心愿得偿,跳上马背从马鞍上悬的弓囊箭壶中掣出弓箭来,满成晚月扬声笑道:“卫兄弟,你那枪法当得起举世无双,可方才我若使弓箭,你也未必躲得开!”

    说罢松手出箭,嗖的一声,百五十步之外,西南角一处营房顶上长出的小枝被这一箭shè断,晃晃悠悠落下屋顶来。

    满场将士一阵欢呼,方才这人不知怎么的竟自动认输,并不曾显露出真本事来,这一箭却了得,将士们瞧不出枪法怎样的好,这箭法却是实打实的了不起,登时心中都想:“原来这人果然是有本事的,如此箭法当为百将,咱们须心服口服!”

    卫央腼腆地笑了笑,从袖口取出手弩,又取出那包灰土,看了看又塞进袖内,摇着头道:“马大哥,你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你看,当时咱们距离那么近,你的箭能比我快么——啊呸,不对,我的手弩灰土包能比你慢么——啊呸,又不对,他妈的,跟你这种实在人说了几句话,我这话都不会说了。”

    马全义后背一凉,听卫央颠三倒四说完又哈哈大笑,道:“卫兄弟,你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虽然也很,很……”

    “很有未雨绸缪的谨慎仔细,你直接表扬我,我不会骄傲的。”卫央笑嘻嘻道。

    马全义竖起大拇指:“但你无耻的光明正大,对朋友也义气的紧,马全义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卫央摇着头叹息:“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实在,我拐带了你你还这么对我表示赞许,唉,这人就不能太优秀了,太优秀了,这马屁实在多了点,我是个腼腆的人,受之有愧啊。”

    马全义失笑道:“我倒宁愿你这拐带多一些,早一些,不过,你这腼腆,实在是,实在是藏地太深了,恕我眼拙,没瞧出来。”

    卫央哈哈大笑:“看,就说你太简单你还不信,能被你们瞧出的腼腆,那还能是腼腆么。内秀,内秀明白不?来,再赞扬我几句,我不会计较的。”

    正扯皮,忽听点将台上李成廷高声喝道:“好,好得很,卫央,你既然已经承认连户籍也没有,倘若你是真正的守律法的人,那就应当以律法处置,至于户籍落实之后怎样安排,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是不是?”

    这老儿又玩甚么猫腻?

    卫央想了想乐呵呵道:“怎么,会王嫌自己拉拢到的衙门牢狱太安分,要请我去给你松松土么?这个可以有,来,快给我上镣铐,我跟你去你家混个脸熟。”

    马全义忍俊不禁,甚么时候衙门的牢狱成了会王家了?

    点将台上诸人作sè,阻拦已来不及,只听李成廷疯狂一阵大笑,一指呼延赞道:“大都护,既然这卫央弓马娴熟,又有大都护大将军作保不是jiān细,那么,以大唐律例,户籍落实之前便该送往轻兵营,你还不下令,莫非要小王快马参奏你一本么?”

    轻兵营?那是什么地方?

    卫央纳闷间,失sè的马全义连声道:“卫兄弟,千万去不得轻兵营,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第十六章 轻兵营

    九死一生的轻兵营?

    卫央有点踟蹰,就问马全义:“马大哥,这轻兵营在什么地方?在这老儿的手里捏着么?”

    马全义摇摇头,正sè道:“卫兄弟,这轻兵营自是在原州的,我听说原州的轻兵营就在灵源县,你无论如何都要推脱掉去轻兵营的军令。你不要不相信,关于这轻兵营我只听过一句话,叫甚么轻兵死士,死不还家。你想想,死士一般的军卒,那能有几个活命下来的?”

    卫央犹豫着不知到底怎么回事,那李成廷拂袖便走:“也罢,既然大都护蓄意维护,小王身负重责,自然要向朝廷禀报,自今ri起,大都护还请自觉,原州一应军事,都交由巡边事使幕府着手,请大都护与小王一道上奏折自辩罢。”

    这原州军务倘若由那什么幕府接手,且不说会不会搞乱军务,单就如今正忙着与党项大战,这事儿如果耽误了,那定是兵败如山哀鸿遍野的场景,卫央虽然没伟大到会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地步,但在这种事情上,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他都不愿意看到。

    想想这轻兵营就在原州,也是大都护府节制下的军营,卫央疾声喝道:“且慢——”

    李成廷带着得逞的笑停下脚步:“哦?你想明白了么?”

    “你当我跟你一样无耻么,这轻兵营,咱去!”卫央冷哼道,“另外提醒会王殿下,在原州这些ri子里,您老可千万要吃好喝好睡好,关键是要把自己藏好,指不定远处飞来一颗石子,不巧就让你老人家一命呜呼了呢。”

    李成廷摆手而笑:“多劳费心,还是早些去你的轻兵营呆着,记着,一ri户籍不得落实,便不可一ri离营,否则,耽误了军国大事,那是都要算在大都护一人头上的。”

    卫央道:“比觉悟,咱肯定在你之上——不过,以我这马大哥的人品,他用心教导出来的人,必然一个个都是好汉子,你这等jiān王恐怕睡觉都得十个八个人护着,可千万当心哪,万一一觉睡醒脑袋没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马全义神sè不虞,李成廷面sè一变,卫央又道:“当然,那样也好,到时我定会替你多烧点纸钱,多个人送钱,你也多些贿赂鬼卒的本钱,少受许多苦楚,要每天都念三遍记着我的好,记着了?”

    反正这个时代似乎是经过前期穿越者改变的,只要不诅咒皇帝,别人也拿自己没办法,这会王虽然恨不得立刻杀了自己,但毕竟还是没能杀得了,多损他几句那也是好的。

    急匆匆的会王卫队走后,呼延赞走下点将台来,想安慰卫央几句,话到嘴边不知怎么说。

    卫央一笑道:“老爷子,左右还是在你手下当差,难不成轻兵营辎重营有区别吗?再说了,你老人家不是一直想着怎么把我给塞进军伍里来么,这不如愿了?”

    呼延赞重重一巴掌拍在他兜鏊上,骂道:“混小子,就知道惹事。那轻兵营虽也在老夫手里捏着,但战事不知明ri起还是后ri起,你那户籍,有这李成廷从中作梗,三五月怕也难下来,三五月中,一旦贼军来侵,轻兵营便是第一个迎战的,如若……”

    卫央拍拍白马:“那也没事,有我这小白龙在,就算到最后弟兄们都报销了,我也还是能逃出来……啊,你老人家怎么不提醒就打人,这点要改啊,不好。”

    呼延赞收回巴掌,哼道:“你知道个甚?”

    卫央讶然:“轻兵营没有骑军吗?”

    杨业忧sè重重,摇着头道:“自然是有的,卫央,你可知这轻兵营都是甚么人组成的么?”

    卫央想当然地道:“恐怕就是我这种黑户,要么重一点就是死刑犯?或者犯了军规的老兵油子?”

    杨业道:“都有。这轻兵营,寻常都是一镇军中最有战力的,营中无论将士,家眷都被集中在一个地方过ri子,全靠营中之人赏钱过活,因此每逢作战,这些个心有家眷的死士必定奋勇争先以一当十,每战必斩首而归,朝廷以首级多寡赐赏钱,并无饷银。”

    卫央听地直咧嘴,太凶残了这。用家人当威胁,又有只要带回敌人的人头就可以得到赏钱给家人添置生活的诱惑,被逼到绝路上的人还能有什么法子呢?!这样的军卒,战斗力自然高的可怕。

    “那么,轻兵营的死亡率也不低?”卫央问道。

    柴荣叹道:“何止不低,十去一回,好些一伍中有一人回,通常都是逢战必千户恸哭,轻兵家眷营缟素如遮天,因此说去轻兵营十死九生也是轻的,再好的本领,那也挡不住千百个敌手哪。”

    呼延赞道:“混小子你这些天不要惹事,老夫先安排你在轻兵营火头军中藏身,总要想方设法战前离开那里才是。”

    柴熙和替卫央问道:“不能早些将户籍落实下来么?”

    柴荣叹道:“若无这些人作梗,一月之内定能落实。就算柴武亲往长安去,这厮一心一意要置卫央死地,恐怕来时便安排人手回去通报帮手了,那一伙势力滔天的大,要压着一人户籍,多的是借口,恐怕千难万难。”

    卫央也道:“不错,如今平阳公主开府,恐怕皇帝顶的压力大都来于这些个皇亲国戚,这时候这些人巴不得为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户籍惊动皇帝,好让他们插手将来的战事呢。这些人既无节cāo又不顾大局,倘若战事被他们插足进来,原州将生灵涂炭。”

    沉默了半晌,卫央咬咬牙道:“这轻兵营,我去,我虽然惜命,但如果因为我自己的事情连累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我这辈子活着也会整夜做恶梦。至于以后,那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这老王八真狠——不对,应该是跟着他的那个很不引人瞩目的书生狠,这小子是谁?”

    柴荣点头赞道:“看来,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人叫做焦南逢,一肚子的yin谋诡计,对五花八门的事情接触的也多,很得雍王信赖。此番李成廷来巡边事竟借来了此人,在府中这人正在安排幕府驻扎,因此你没有见到,后来得知李成廷寻衅教你一通威胁恫吓,这才来到了校场上。”

    一边不敢说话的马全义也接了句嘴:“使君高见,这人便是焦南逢,我听会王府一位当差的兄弟说,这焦南逢甫到王府,便怂恿李成廷杀了末将,末将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卫央哼道:“你忠君爱国,在这些乱臣贼子眼里自然该杀,这还不明白么?”

    马全义一个寒颤,没敢往深了继续想。

    呼延赞道:“不错,在这些乱臣贼子眼里,咱们忠君爱国的,那都该死。卫央,你不要怕,咱们不必怕他。”

    卫央翻了个白眼:“谁看到我怕了?我这是在想,上了战场砍敌人脑袋回来能换赏钱,我要抓一群契丹党项的娘们回来,是不是能给自己留两个——啊,这么暴力不好,要改!”

    这次抽他巴掌的是柴荣,抽完又想抽,估计那兜鏊太硬硌着手了,终于没再来第二下。

    呼延赞温声道:“你这孩子有仁义的心,这很好。以你的本领,只要大战不起,在那轻兵营里过三五月,旁人想必也是坑害不到你的,老夫所担忧的,在于那轻兵营太过混杂,又是个只看利益所得的地方,你这孩子本就惫懒,如若教那里的人带地更惫懒,那却如何是好。”

    卫央本想反驳,却见两个老将一个刺史忧虑是真切的,心里恼道:“我抵制力有那么差么,这把咱当成什么这都是。”

    生怕又挨一巴掌,这句话没说出来。

    为防夜长梦多,卫央将亮银甲收在行囊里,又裹上那枪头塞进怀里,想想再无它物,便自校场营房里出来,门口便拴着白马,见见天sè黄昏,低喝一声,战马一声嘶鸣奋开四蹄,眨眼出了大门,与他熟识的竟都在门外等候。

    卫央忙落马,笑嘻嘻道:“我说,大家这是做什么?欢送吗?来来来,仪程拿来,每人一千贯足量大钱,多了不要,少了也不要。”

    众人哪里有他的好心情,杨业教杨延玉将马鞍上大枪带来,挂在白马上道:“轻兵营一切用度都须自备,这战马、鞍鞯、铠甲兵器齐了,大枪虽不甚好,也能用些时候。待枪杆取来,教你回来自取便是。”

    柴荣叹了口气,往不远处帘子落下的马车瞧了瞧,自自家马鞍上取一块布囊挂在白马鞍上,再三叮嘱道:“轻兵营不比这里,千万多个心眼,有甚么需用度要,早晚教人带回话来,多用心,少惹事。”

    看来,咱这惹事jing的名声已经被他们公认了,卫央也叹了口气,多少有点鼻子发酸。

    呼延赞结下腰间横刀递给卫央:“这柄钢刀,自铸造出来老夫也用过两次,锋利的很,你也带着,随时多个短刃防身。如若有jiān贼作祟,将此刀斩了他。”

    好气魄,还是这老人家给力,卫央笑嘻嘻接过来挂在腰上。

    看看再没人送礼了,卫央就看着周泰:“周大哥,你要送我什么?暖被的女郎么?这个好,我就笑纳了,快领出来我看看。”

    周泰对他的没心没肺十分痛恨,白了一眼道:“不见我也带着马么,若不带你去,你知道在哪里点卯么?”

    卫央抓着他的手使劲摇:“还是周大哥疼人,周大嫂太有福气了,那快走,这天都快黑了,耽误不得。”

    周泰哼地一声,心道要不是女郎央求,鬼才乐意陪你去点卯。

    上了马,卫央揉了揉眼睛冲众人拱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啊,走喽!”

    不是不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卫央担心过一会儿这里风大,把沙子吹进自己眼睛里。

    妈的,这人品咋就混的这么好呢,这一出门这个送那个送,送的老子都有点把这里当家了。

    一路出北门,往西北小道一拐,快马驰骋不消片刻,早已没了影踪。

    门外有马车一辆,车帘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往西北方望了很久。

    “校尉,这人能得呼延赞杨业那么看重,又是柴荣的女婿,你又何必……”蜷缩在车上的车夫不解低声道。

    车内人过了片刻才淡淡道:“多嘴,你懂甚么!走罢,回去了。”

    那车夫怏怏掉转车头,进了城门,车内才又传出一句jing告般的提醒:“咱们身为天子鹰犬,那就应有鹰犬的心肠,你明白了么?”

    车夫应道:“属下谨记了。”想想问道,“那,马全义留下的那些人怎么办?”

    车内没有回答,车夫已经知道了答案,怜悯地甩了一下马鞭。

    马车摇曳着,渐渐与地上的黑影融为一体,看不到一丝的痕迹。

    那两人走不半路里,路边有一处小镇,镇头挑着灯,入门便是高悬酒旗的客店,周泰笑道:“这里已近灵源县,你这夜半去可不好,咱们在这里暂且歇一晚,明ri晌午时候再去,正好你养足jing神,那些个作jiān犯科的,惯会欺软怕硬,有力气,才好应付这些人,在轻兵营里立足。”

    卫央讶道:“啊呀,没看出来,周大哥你也能笑地好jiān诈——反正你是老江湖,听你的。”

    敲门时候,卫央又道:“不过,周大哥,咱们可得讲好了啊,这住店钱……”

    周泰无奈道:“好,我付,我付,卫央,你能不能好好讲话?怎么好好的话在你口里说出来,总教人这么着恼?”

    卫央凛然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周大哥,我这人你是知道的,一贯是个硬骨头,哪会说拍马溜须的话。再说了,我这么腼腆,套近乎的话,说出来自己肉麻,听着也肉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说者无耻,听者无礼,对?”

    周泰立马闭嘴,他决定,但凡以后跟卫央接触,尽量用最短的字回答他的问题,别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讲,要没这个觉悟,定教这厮早晚气死。

    睡眼朦胧的店家胡乱开了屋子,卫央犹豫着问:“周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得巴结着你,替你去打洗脚水?我听说那些差役押送犯人的路上都是这么做的,这个规矩从你这破不破?”

    周泰立马自己拎着木盆出了门,从现在开始,做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打水,上路,面朝卫央,不死也伤。

    翌ri,卫央起的颇早,周泰见他实在不是个领自己人情的人,只好上路,过小镇走不盏茶工夫,远远见南方隐约有城池,卫央讶道:“军营还真在县城里啊?”

    周泰也不说话,拨马拐上往北去的小路,说是小路,实际上只是草地上人为踏出来的道路,弯弯曲曲的直通北方。

    卫央明白了,心中也道这才应该。那轻兵营里不是罪犯便是逃兵,这些人放在县城里,走出一个便是祸端,荒郊野外只要看管得当,不怕闹出乱子。

    自山脚下过,方出山口,前头一座大营,营纛红底白字与别处大纛一样,只是这大纛小了些,迎风呼啦啦地扯,将轻兵两个颜体大字扯地别别扭扭的。

    马到门前,周泰教卫央在这里等候,自先下马入了营去。

    卫央放眼打量,这营寨竟只靠着木栅维护,四方各有一门,占地不过三五十亩,别无校场点将台,三五个巡逻的士卒,穿着杂乱,有黑有红,手中多是弯刀,可奇怪的是,这营里的士卒,竟都穿绸披缎,比长安来的钦差卫队穿的还阔气。

    门口斜靠着木栅懒洋洋晒太阳的两个士卒眯着眼睛瞧了瞧卫央,漠不关怀又偏过头去,整个军营沉静地跟没有人似的,偶尔一两声马嘶,三五个自低矮营房里出来晃悠的身影,方显出一丝的人气来。

    不过片刻,周泰自内而出,对卫央道:“你自管去见孙四海,这是轻兵营军头,但凡差斥,有他安排。”想了想扯着卫央往远处走了些,严正jing告道,“这孙四海为人怪异难以捉摸,本是千牛卫,因醉酒冲撞了圣驾被发落至此,当轻兵营军头已有十数年,轻兵营素来服他,你可莫要与他冲突。另外,据传这孙四海为人刻薄,有贪墨讹诈的传言,只是在轻兵营人望甚高,一直没有换他,你明白了么?”

    卫央拍拍马背上的钱袋子:“明白,明白,就是见面要贿赂嘛。牢头都是这么干的,我听人说过。你放心,对这种人咱还是有点办法的。”

    周泰深深看了他两眼,翻身上马疾驰而归。

    卫央牵着白马走到营门口,冲两个看门士卒拱拱手笑嘻嘻道:“两位大哥,怎么称呼啊?”

    两人没理他,卫央哪会尴尬,脸sè一整肃然道:“麻烦两位通报一下,咱是来报到的。”

    左边那个疤脸汉子才哼地一声讥讽道:“来报到的?恁大的架子,莫非要军头摆开阵势,咱们三五千人夹道欢迎你不成?”

    卫央挠挠头:“这位大哥说笑了,那么,我自己进去了?”

    那两个歪过头再不说话。

    试探着往里头走了两步,还没人管,卫央放下心来,左右看看,发现最中间的营房最是高大,寻个拴马木桩拴住白马,将包裹大枪拎在手中,大步往那里而去。

    到了门口,门大开着,探头往里面一瞧,一个人也没有。

    怪了,难不成身为军头不在最好的地方办公?

    卫央又挠头,正想扯开嗓子喊,身后一人闷哼道:“你这厮,鬼鬼祟祟看甚么?敢是个偷儿出身的么?”

    连忙回头一看,后面的营房门口站着个干巴巴瘦瘪瘪的老头儿,矮小jing悍满嘴的酒气,歪歪地戴着兜鏊,黑沉沉的锁子甲没合拢,勉强从胸口的缨结能判断出这是个中级军官。

    跟着呼延必求卫央也学了点常识,知道大唐军官的军衔是看胸口的缨结的,据说原本很杂乱,是武宗皇帝年间吴王改制的时候才统一的。一般而言,正六品上以下的校尉军官以黑sè缨结作为标识,除非特殊情况比如朝廷恩赐,均为黑sè十六结到一结,缨结越多官职越大。从四品上以下的都尉和偏将,一般都是蓝sè缨结,八结到一结。从二品到正四品下,红sè缨结,五结到一结。

    至于正二品到正一品的将军,领军的只有那么两三个,那是国字号的上将,缨结自然是最尊贵的紫sè,缨结也和别的不同。

    当时呼延必求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已经开府的平阳公主,她既是天策上将,又受封总领天下六百折冲府、长安禁军十六卫,官拜上将军,胸前紫sè缨结编成了一团花,尊贵无比。

    眼前这老头,缨结是黑sè的,多达十六结,也就是说,这人是校尉里头最高级的那种。

    轻兵营作为偏营,自然不会是都尉或者将军坐镇,唯一的黑sè十六结校尉,除了军头孙四海还能有谁!

    这里被人渲染成活地狱,卫央不敢怠慢连忙放下包裹大枪叉手道:“孙军头,卫央前来应卯。”

    那孙四海醉眼朦胧瞧了卫央一阵子,彷佛才恍然想起似的摆摆手:“哦,哦,你是卫央啊,某似乎方才听来的差役说过。你想到那里当差啊?”

    卫央判断不准这人究竟是真醉了还是试探,便道:“全凭校尉吩咐差遣。”

    孙四海挠挠乱糟糟的胡须,打了个酒嗝道:“那你就在亲随队听差好了。”

    卫央一个激灵,他再傻也知道这亲随队恐怕一定就是这孙四海的心腹,也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初来乍到,现在只想着柴荣能想办法早点把身份证给办下来好回去混ri子,这要被轻兵营的这些人盯上,那ri子还能好过么。

    于是连忙推辞:“那个,报告校尉,亲随队身负护卫校尉周全重任,在下恐怕难以胜任这样的要职,以在下的才能……”

    孙四海把手一拍拦住了卫央的话头:“好,好,有志气。我就说怎么好像有个人刚才唠叨过说你是个人才,想起来了,是刺史府的周泰,哎呀,喝多了有点记不起来——那这样,既然你勇气可嘉,就去地字号寅火率当差好了。”

    路上周泰说过,这轻兵营不属正规作战军,编制与折冲府等同,却直接受大都护府和刺史府统领,长安十六卫并不遥领这一军人马。原州军轻兵营在长和三十四年chun,也就是前年chun天整编的时候,总计有将士八千三百余人,按上等折冲府算,合约七府之众。又因为这轻兵营不能算入正规军,也就是按照民兵或者预备役的规格算,上下军官官降一级,以校尉节制,名为假都尉,又称军头。下设六府,以副尉代行果毅都尉职权,六个次副尉统领六府军卒。

    这几年来边境时有战事,原州轻兵营多番出战死伤大半,如今全营只有三千人左右,除了军头孙四海纹丝不动还当着他的假都尉,七个副尉次副尉死了一大半,至今只剩下三个在,朝廷也没有再添加人手进来。

    在这三府军卒中,第一府第二府为天字号步军府,军卒都是步兵,以天干中的丁字为号。第三府便是地支寅号马军府八百余人,分为三团,也就是三率,一率寅火率合三百人,二率寅午率三率寅巳率合五百人。

    这寅火率,是马军中第一率,可能都是老卒。

    卫央心下一沉,自己本想要求去火头军,可这孙四海竟装酒醉把自己丢到了最要命的马军中去,他想干什么?难道,这人实际上是跟那些诸侯王往一个尿壶里尿尿的?

    孙四海瞥了卫央一眼,又道:“这寅火率前些天才又接收了数十罪犯逃卒,你虽有勇力,却初来乍到,还是在寅火率多学些军规才好。”

    而后瞪起眼睛森然喝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卫央知道这大唐军法森严,一个不好人家身为军头砍了你那也是白砍,他是个知道厉害的人,连忙点头:“不不,我愿意,我这就找寅火率去应卯。”

    孙四海冷笑一声:“不忙,不忙。”伸出手挡在卫央面前,“拿来!”

    卫央愕然:“什么?”

    第十七章 奇怪的寅火率

    两世为人,卫央对一样东西的看重始终没有改变,那就是钱。

    没钱吃不饱饭,没钱活不下去,没钱更支撑不起他对能量的需求。

    当然,只要能吃饱肚子,在这个世界里无牵无挂的,卫央不是贪婪的人,钱多了他还不舒服。

    这孙四海伸手要东西,卫央本能觉着他是在要钱,连忙捂住钱袋子,jing惕地瞪着孙四海,里面那点钱还是柴荣给的,更是他这段ri子的生活费,难不成刚到轻兵营,马上又找柴荣说你原来送的被孙四海拿走了,再给我一点?

    有点想远离柴家的卫央且不说不愿回头再欠人家的恩情,就他自己来说,伸手拿一次已经够脸红的了,一个大男人,难道真要吃白饭?

    孙四海刷的一声从背后拽出一根马鞭,劈头抽在卫央眼前,抽破空气发出剧烈的一声响,只听孙四海冷笑道:“狗崽子,孝敬某的大钱,少不得战后自掠取首级里克扣,眼下你忙甚么?将你铠甲拿来!”

    卫央明白了,周泰说的这孙四海有克扣的名声,原来是落在军卒获得的敌人首级上,有敌人脑袋,那就有钱。

    不过,他要自己的铠甲干嘛?那是呼延必求送的,虽然卫央觉着太sāo包,可内心挺喜欢的。再说那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拿出去至少得换一麻袋大钱恐怕还亏了。

    孙四海打眼望了一圈,低声怒道:“狗崽子,这是军营,不比在外头zi you自在,身为轻兵营军卒,胆敢穿亮银甲,不怕教巡边事使砍头么?拿来,待你作了率帅校尉,某自然还你。”又添了一句,“连累大都护,你也甘愿么?”

    卫央这就有点迷糊了,这人好像还有点热心肠的样子,可是,周泰千万jing告不要和这人有瓜葛,该信谁?

    想了想反正只是一件铠甲,就算被这孙四海贪墨了也没什么,便将装铠甲的包裹递了过去,孙四海看也不看随手往身后房子里一丢,挥了挥手马鞭:“寅火率正在营外东北角处cāo训,你自己去罢。”

    卫央有点惊讶,把这些祸害往郊外一丢,就不怕有一两个逃跑?

    带着这个疑惑,卫央直奔北门,出北门上马往西疾驰不有片刻,前头一方开阔地带灰尘蔽天马蹄乱溅,果然有数百人正在cāo训。

    卫央跳下马,远远牵着走了过去,问站在一边抱臂观看的老卒:“我是来应卯的,率正何在?”

    那几个老卒面面相觑,有个道:“昨ri送来的百人,不是说那是今年最后的一批么,怎地今ri又塞来一个?”

    于是冲蜷在斜坡上懒洋洋晒太阳的一个胖子叫道:“于胖子,军头又送了个送死的来,找你应卯,快些着。”

    原来那胖子是率正,卫央轻轻皱眉心中起了嘀咕,按说这里是死士营,能当上率正的,必然那是在死人堆里一圈一圈打滚出来的,这于胖子脚步虚浮神sè市侩,他怎能当率正统帅这三百人?

    于胖子艰难地爬起来拍拍屁股,肥大的身体带着松垮垮的铠甲一阵颤抖,笑容和蔼走过来向卫央拱拱手:“兄弟怎么称呼?在下于康达,承蒙兄弟们抬举,暂代这寅火率率正一职,其实,甚么率正不率正的,都是兄弟,有事商量着来嘛。”

    卫央不知这人底细,看他笑嘻嘻的模样,心中想起优秀穿越者林晚荣林三的名言,叫男人笑嘻嘻,不是好东西,看来心里得防着点这个人。

    便正容拱手:“我叫卫央,见过率正。”

    “假率正,假率正。”于康达笑道,“兄弟好名字啊,卫青的卫,宛在水zhong yāng的央,好,听名字就知道兄弟不是寻常人。”说罢凑近了些,笑容可掬莫名带着点怂恿道,“卫兄弟,我看你俊逸硬朗,一瞧就知道是好汉中的好汉,壮士里的壮士,眉宇开阔有富贵之气,为以后计,兄弟想推荐你作咱们寅火率的率正,真真的率正,怎么样?”

    见卫央一副怀疑的眼神,于康达连声保证:“兄弟你但管放心,我于胖子一不收你贿赂,二不要你花钱,只要你点头,我敢保证,这率正位子就是你的。”

    卫央小心观察,这于胖子一番话,周围几个老卒尽皆冷笑着抱臂旁观,他们看于胖子的眼神非常古怪,有忌惮,也有恭维,还有一些不屑,很是复杂。而这些人看着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嫉妒不满的情绪,反而漠不关心的样子,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寅火率有古怪,非常古怪。于胖子是聪明人,知道以他的本领实在难以肩负起统领一率三百人的重任,但他似乎又不想让那几个老卒来充当率正,这里面恐怕矛盾深得很,水也不浅哪。

    打定主意先不掺和到这些yin鸷的老卒之间的矛盾中去,卫央笑笑婉拒道:“谢过率正的青眼有加,只是卫央既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又自忖不是统帅别人的人才,只好辜负率正的好意了。那个,请率正安排,是否加入到cāo训中去?”

    于康达不禁深深失望,意兴阑珊摆摆手:“那好,就不勉强了。”而后jing神一振又道,“当然,如若卫兄弟想通了,只管来找于某,不论何时,只要卫兄弟想当这率正,于某必定全力相助,请卫兄弟不要怀疑于某的诚意。”

    卫央一笑了之,冲几个老卒点点头便要过去,有个老卒忽然道:“等等,卫央,你善使刀么?我看你这直刀很宝贵啊。”

    这是呼延赞送的,这老人家出手的东西,那能差么。

    以为这老卒起了贪心,卫央解下刀来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假意道:“这位大哥好眼力,这是临出门时长辈家正好有宝刀铸成,见我喜爱便送了一柄为用,既然大哥喜欢,拿去把玩几天也好。”

    那老卒摇摇手笑道:“原来是长者赐,卫兄弟不必多心,宝刀虽好,我却没有能把玩的命。你是初来,不知咱们这里的规矩,咱们寅火率,那是轻兵营最能打,每战获得赏赐最多的率,前次上阵,军卒们丧生大半,如今新来的这一批新手,咱们也不知有甚么能耐,因此每一人都要先露一手让咱们这些开开眼界,这也好分派队、伍,是不是?我看你步伐沉稳,显然是个高手,偏生虎口不见老茧,心中奇怪才有此一问。”

    卫央心道原来这样,他也不想被这些老卒看扁整ri欺负,往四周看了看,那说话老卒自袖内摸出一把大钱,约有五六个,摊开手道:“临阵厮杀,像咱们轻兵营的士卒,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你刀快,便能在敌人杀了你之前杀了他,便能在别人抢了你的获得之前割下敌人的人头,我洒这一把大钱,你以宝刀砍它,咱们来试试。”

    话还没说完,这老卒一扬手,哗啦啦大钱飞扬在空中。

    卫央倏然拔刀,转瞬还鞘,几个老卒围拢视之,地上大钱尽裂为两半,各自惊讶,那洒钱老卒喝彩道:“这刀法,咱们率中第一个,没人比得了你。”

    卫央拱拱手:“不敢当,刀法虽快,可小弟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若论临阵厮杀,那还是各位大哥手段高明,在战场上,这经验可比刀法往往更起作用。”

    老卒们见他武艺高超为人又不张扬,心中忌惮的同时,脸上都有了些笑容。

    那于胖子心疼地从地上捡起碎裂的大钱,放在手心瞧了好一会儿才跳脚骂道:“程初端,你这败家的贼鸟,老子辛辛苦苦赚些钱不难么?好歹这也是大钱,恁地糟践,下次买卖,你休想多得一个大钱!”

    程初端笑道:“卫兄弟,你别多怪,这厮就是个财主出身,逃避国税被官府查到,因此抄家送在咱们轻兵营来,平时弟兄们有所收获,全赖他在上司面前多争些大钱养家。”

    卫央赞道:“那可真是咱们的财神爷了,这率正当得!”

    于康达立马作sè,狠狠瞪了程初端一眼,又看看卫央腰间的直刀,嗫嚅着没敢说甚么怪话。

    卫央心中明了,这几个老卒是一起的,别看他们彼此敌视,有于胖子这个财神爷在,他们便有共同的利益在,如果有人想欺负他们其中的一个,其他人定会各施手段彼此接应。

    难怪这于胖子能当上率正,原来有他的能耐在。这些轻兵舍命上阵杀敌,为的不就是那点赏钱拿给家里养家糊口么,于胖子有这个本领,自然隐隐为众人之首了。

    于康达犹豫了一下问程初端:“你看怎样安排卫兄弟?”

    程初端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搓搓手道:“卫兄弟这样的能人,自然不能与那些人们一处计较,咱们率三百人,共需三个百将,你于胖子情不情愿,这率正(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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