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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部分阅读

    ,纵然死了,也不惦念许多了。”

    心中有了念想算计,徐涣趁机与这老卒多说了几句,沉吟着旁敲侧击道:“咱们百将也是新来的,于你们并没有甚么统属干系,怎的你们这样尊着他?”

    那老卒嘿嘿冷笑,哼道:“小子,咱们都是明知必死的人,多活一天就算再快活也没有了的事情,既然要多活着哪怕一天,那自然不愿徒徒受罪。你这一屯的百将,嘿嘿,咱们这些个轻兵营的老卒,那可瞧不明白的很哪。”

    见徐涣不明白,那老卒索xing坐在了一边,大口灌了一碗水才道:“这位卫百将,以一敌百的本事高明的很,整饬旁人,算得上心狠手毒,你这小子,这两ri算是得了福气,平白躺在军舍里休养,哪知道你那些个同伴如今凄惨到了甚么地步!但这位卫百将与你素不相识,偏偏待你顺心,将死的人也救活了回来,这可与心狠手毒截然不同哪。听说过内卫府么?”

    徐涣一呆,连忙点头。

    老卒往门外瞧了一眼低声才道:“那位刘校尉,出身内卫有品有阶,干么亲自带着年得贵为你这小子往轻兵营里走一遭?可见这卫百将与内卫府里的将军干系不浅,这样的干系,尚要在轻兵营这活地狱里来,可不又教人愈发瞧不明白了么?”

    徐涣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好像听明白了这老卒的意思。

    迎着徐涣疑问的目光,老卒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站起来:“你那点小心思,千万收起来的好。你是没有去过战场,恐怕不过一月半月也要见识到了。自那尸山血海里活着回来,你才能知自己活着,那也就是甚么都在着了的道理。卫百将既有城府,又有身手,你若老老实实不动你那些小心思,多乖觉着些不定多一条不窄的活路。小子,记着我这老卒的话,某家孩儿与你不差年月,若不然,瞧着你死了,某也不肯动一丝的怜悯。”

    徐涣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目光呆呆的,那老卒出门许久了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他这时候才觉着,原来这轻兵营是个活地狱,但未必这活地狱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鬼卒暗使。前思后想自身这些ri子来的经历,生死线上混沌的这一个来回,徐涣突然觉着自己好像有点了解这轻兵营里的人了。

    可他依然没有理解,总觉着无论卫央还是这老卒,彷佛都有甚么要自他这里得到的隐藏。

    那老卒若要有所得,徐涣倒能想得到。这活地狱里,谁拳头大谁便是道理,卫央既为百将,又有轻易吃罪不起的能耐,尽管这里都是活死人,可谁愿果真死了?他无非也与自己算计一样,想要多个活命的道路,那么卫央呢?

    这个在老卒口中既神秘又瞧不明白的百将,如若他要在自己这里得到,那会是甚么?

    徐涣骤然翻身而起,撕裂般的疼痛也恍若不觉,他想逃离这里。

    有一种最不愿想到的猜测,渐渐蔓延在徐涣心中。

    四下瞧了一圈,偷偷将大枪往自己这边放了些,徐涣蜷缩成了一团。

    外头那滚刀肉早已没了叫声,寒意渐渐深重,有雨将来。

    第二十七章 开拔

    孙四海的军舍虽是轻兵营里最高大的,但里头的布置也没好到哪里去。

    武宗皇帝年间,吴王改革制度,以《永徽律疏》为本而被四面八方。其中,军律改制最为明显。原本大唐是没有设立实质xing统领天下兵马的机构的,吴王改制之后,步军、骑军及水军统归三军司军台辖制。长和三十年,也就是当今天子继位的第三十个年头,又重设天策府统领天下步骑水三军,三军司军台胁从。

    长和三十三年,平阳公主奉诏制《军律》,定将、尉、校三级三十品等级,凡统军将领,正四品下以上者可行军设堂,持节立牙门旗坐白虎,谓白虎节堂。凡正六品上以下统军者,无论尉校都可自行设帐。

    因此,孙四海的军舍,也可谓军帐。

    帐内甚是宽大,早备好几案酒水,足足有五十之多。

    上位处军案早撤了,换上的方几上也不见惊虎胆,袅袅冒着热气的汤羹堪堪安放整齐,孙四海捏着眉心依着靠背扶手低案坐着,见进来一人,扫眼便瞧一会儿,目光焦躁不知怎么了。

    卫央进门打眼一扫,来人已有不少,靠近孙四海坐的,那是甲胄上标识明确的率正,远处散坐的,大都才是自己这样的百将。

    见卫央进门,孙四海蓦然目光一凝,眉心突突地跳了好几下,耳听于康达笑嘻嘻地上来说话,这才把心思转到了旁处。

    四处一找,无论率正抑或百将,都愿往孙四海近处坐些,好的位置早已教他们占了,正中卫央心意,索xing在偏僻角落里落座,方坐定,又进来几人,有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率正带着,与众人嬉笑一番自寻落座不提。

    至此,孙四海支起了腰板,于康达等人忙回到了自家案几后,却并不坐下,立着如候军令一般。

    卫央也忙站了起来,他身量在这人群里并不十分扎眼,唐人丰姿俊容,身量如他者大有人在,这军帐里便有七八个不差。

    孙四海一压手,提起了眼前的酒碗大声道:“大都护府,巡边事使处均有疾令传来,党项聚兵已差不离完成,契丹轻骑也到了边境,就连那伙蛾贼也纠集人手到了南下途中,战事就在眼前。”

    下面没有人说话,卫央将这进帐来的前后细细想了个通透,心中知道,这孙四海刻薄不知是真是假,轻兵营里这人名望极重,深得这些个死士军卒的拥护那是不假了。

    又听孙四海道:“咱们轻兵营的规矩,想你们这伙兔崽子都是明知的,在这里我不必啰嗦。咱们都是死过几次几十次的人了,事不可为也要为,谁让咱们是轻兵死士来着?来,盛饮这碗酒,战后能在这里聚起的人,怕也留不到一半了,天大地大,饮这一碗最大!”

    卫央细看,连同孙四海在内,没有一个人对这番话逆耳的,那面容俊秀的青年哈哈一笑,扬起脖子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又哈哈一笑,道:“军头说的是,咱们活了这么些ri子,那也赚地多了,合该明ri死,哪须今ri愁?盛饮,盛饮,饮罢无非摘人首级,要么教人摘了首级,怕有甚么可想的?!”

    帐中轰然,连那于康达也一口气饮干了碗里的酒,孙四海把手一压:“都坐了,咱们这轻兵营比不得别处,所谓擂鼓聚将,也不过是定下送死的ri子,管不了那么许多。”

    卫央心砰砰地骤烈跳动起来,他清醒地知道,这一次不比在那空间里,死亡,抑或活着,就在不远处静静地候着自己。

    略一犹豫,手中的酒便停在了嘴边,一边的百将早饮干了一瓮白酒,扭头瞧着卫央大笑道:“卫兄弟,怎地不盛饮?以你的本事,必能回来痛饮庆功酒,担忧甚么?”

    孙四海在上头拍拍手,帐中喧闹一时静下,孙四海道:“险险忘了,卫央,申报大都护府的百将已批文下来了,依军律,往后你的假籍便落在轻兵营,百将鱼符明ri方可制成,你不要忘了自来取。”

    而后对众人道:“他是卫央,寅火率甲屯百将,都听过了没有?听过便好,不必假惺惺地正经见了,盛饮,盛饮!”

    这是一群活死人,恐怕连孙四海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大活人,他们的狂欢,是对惧怕和死亡的抗拒,也是发泄,卫央不能。

    他畏惧死亡,尤其不知是生是死的时候,这种畏惧更加浓烈。

    碗中的白酒酸涩如青梅,啧一口,那味道让卫央越发灵xing,可心里却越发混沌了。

    来轻兵营的时候,卫央就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生和死,也知道这个时候不会太远,可是,如果知道就能磨平一切的话,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孙四海已微醺了,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这酒食是他自家花费的钱,只却没有出在他的腰包里。见着三三两两的率正百将皆来与自己对饮了,唯独卫央在那边无动于衷,扫目去瞧,微微沉吟片刻,不知想起了甚么,干瘪的嘴往上一撇,彷佛是轻笑,也似乎在犹豫,于康达心思剔透,但也猜不到这军头此刻心里在想着甚么。

    军帐里的气氛并不热烈,撕心裂肺的对饮,渐渐有了谩骂,他们在骂什么,卫央没有那个心思去聆听,他只知道自己怎么也躲不开去了。

    于是,卫央想到了逃走。

    在这个有血有肉的世道里,他并不想杀人,抑或自己并不愿亲手杀人,自然,也更不愿被人杀了。

    而那未知的战场,想想便惨淡的景象,让卫央对自己有一种强烈的不自信。

    虽说穿越之前他时常抱怨英雄无用武之地,可在那样一个zi you度十分宽阔的时代里,他也有这一身的本领,曾见成就了什么功业来着?难道在这个时代里,一个穿越者果真能呼风唤雨指挽狂澜?

    有一身的本领又怎样?壮士难免阵中亡,那不是没有道理的老话。古往今来,数不清的英雄好汉亡命疆场,天意无常,不会因为你是个英雄好汉就让你躲过一支支的暗箭明枪,倘若就死,又如何?

    卫央不想死,他还没活够。

    尤其这死亡率极高,为了敌人的人头或许会在战场那样的环境中人变成野兽的轻兵营,卫央内心深处是没有活下来的把握的。

    实际上,卫央仰慕汉唐,徜徉的时候有一万个理由鼓舞自己去为了这一两个字去拼命,可事到临头的时候,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抑或不愿想起任何一个让自己为了这个陌生时代,让自己完全没有认同感的时代去拼命的理由。

    他的血是热的,可找不到洒在这个时空的借口。

    于是,卫央便不想去拼命,不愿去拼命。

    他想到了离开,哪怕用逃这个可耻的行动。

    如若杜丹鸾有难,卫央情愿也会毫不犹豫去拼搏,那是因为杜丹鸾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个情愿亲近的人,是活生生的能站在自己眼前,伸手可以触碰到的存在。

    那么,这个说起来有千万个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的大唐,在自己的心里又有什么切实的存在感呢?

    饮罢碗中白酒,卫央给了自己一个充足而不愿对任何人说起的理由:“逃,有多远逃多远,等将来在这里找到存在感了,再为这个时代付出也不迟。”

    想想扫了一圈东倒西歪如待死牛羊的众人,卫央又悄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这些人本就该死,他们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犯罪并来到这里,即便战死,那也是一种赎罪,我可他们是不同的。清清的人,怎么能够和这些个用这样的死法来赎罪的人死在一起呢?不能,我和他们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卫央心中一阵轻松,越发想道:“是的,和他们决计是不同的。这些人是被逼着,带着对大唐的怨愤去战斗的,以战斗的方式结束他们的生命,那也是洗刷他们的罪孽和耻辱,我清清的,就算要战死,那也要像壮士一样,不能和他们同列!”

    一念至此,卫央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想方设法活下去。现如今不能被这些人瞧出来自己的想法,那么,只要有一线机会,那就要一定离开这里。

    轻轻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将眨眼间涌上脑门的诸多正大光明的如同教科书上所述的高大全理由尽数抛出了脑海,卫央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这群清醒的糊涂人,终究都醉了,孙四海倒没有醉倒,教亲随们将倒地的数十人尽都送回了各自军舍,整顿军帐自案下摸出一页巡边事使告令,郁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归家眷营的钱帛布匹都置办齐了么?”猛然想起一事,孙四海为亲随队正。

    队正没有饮酒,灵智清楚,自袖中取出一页纸来,上头详细罗列了置办布匹数目,下头又列了钱目,孙四海就灯细细瞧了个来回,方就此安下心来:“这一番的弟兄,比上一番少大半,这半年来积攒,一家分的也能不少些。你详细看好,不可走漏一个,寅火率甲屯都是新卒,教家眷营的孙正盘查仔细,莫少人家度ri的资费。”

    队正早就轻车驾熟,伺候着孙四海平躺歇了,一边应道:“军头只管放心,只那个卫央不知怎样区待,别的没有漏掉的。”

    孙四海眯着眼睛想了半天,闷闷地挥挥手:“这厮有的是送金送银的,后ri他屯开拔,自也用不到甚么钱帛,分给他人便好,不必自去寻他打问。”

    卫央这一时也睡不着,这两队的人马已尽数归营,窦老大亲自点查无一走脱,一个个jing神甚是萎靡,甫归营便找寻自家位置早早歇息着去了,而门外蒙蒙的雨,渐渐重了起来,染着泥土枯草的味道自缝隙里透将而入,滴滴答答的屋檐下水滴,更教人莫名地烦躁。

    要想避开这一次的战事,身为轻兵营一卒,恐怕机会微乎其微,除非自私逃走,以自己便利,要逃走也不难。只是倘若这一番逃走了,在这大唐时代里恐怕再也难有正经清白做人的机会,而自己心中也将横下一道不能越过的坎。

    若要正经避开,又不会影响往后的生活,卫央觉着,自己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带着甲屯,以轻兵营寅火率甲屯百将的身份公然避开这战事。

    想方设法带着甲屯绕过死亡,何尝这甲屯不是他卫央避开战事的最好帮衬?

    “待雨停了,定要回原州一趟,只是这籍口应该想什么办法?”双手抱着后脑勺,卫央长长叹出一口气。

    不想死,还不想被人鄙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两全其美的办法哪会那么容易想出来!

    翌ri一早,一夜未眠的卫央跳下地,烦躁地来回走了几十个圈,不顾jing惕的徐涣怎样看,往外看看细雨依旧在蒙蒙地下着,想起昨ri孙四海交待今ri去军帐里取鱼符的事情,披上甲胄想了想没带直刀,走到屋檐下又犹豫了一下,大步往军帐而来。

    军帐中升起了小火炉,黑红黑红的,火苗上陶罐中米粥熬地正浓,孙四海靠着低案,一碟腌菜几个炊饼,几尽扫清了昨ri残留的酒气。

    将案上鱼符丢给卫央,令在一旁的文吏打扮者自先去了,孙四海又让卫央先坐,道:“这一次战事颇是怪诞,三路敌寇行迹隐藏地很好,至今斥候也没有发觉端地。大都护府预测,这是一上来就决战的姿态,因此要收拢军阵,将主战场测在原州西,渭州西北一线。”

    卫央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那也是这些个当将军当都尉的人群策群力想方法的事情,跟咱一个小小的百将掰扯这些干嘛?

    孙四海又扯起另一个话头:“在你立功之前,朝廷是不会将你户籍定下来的。既入轻兵营,在离开这里之前,像你这样的户籍自就发落在这里,方才军吏你也见了,已给你备好,不必担忧。”

    卫央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好再三感谢。

    孙四海走到小火炉边,持铜勺在陶罐里搅拌,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鉴于边事多变,人手吃紧,轻兵营人马也被大都护府延纳在守备军之中。寅火率是为骑军,又是新卒,你既已履任甲屯百将,自该引甲屯驻守一处去,或也能避开正面厮杀。”

    卫央心头一喜,犹豫了一下假意推脱道:“甲屯都是新卒,一来放任外出恐怕不妥,二则军律也都不熟知,恐怕难当大任,不如……”

    孙四海哼道:“你当是教你等去消受的么?这一次也只有骑军方延纳在守备军当中。你的两队百人,应去接替马家坡子镇的选锋营子子丁屯,那里距此百里之外,虽不富庶,人口不少,临战之时,那些个鸡鸣狗盗之徒且不必说,敌寇的斥候密探多不胜数,你这百人恐怕为难的也在那里,急着甚么推脱?你先回去准备,明ri一早就要开拔,这是军令!”

    卫央按下欢喜,心里只想着再难还能比得上在战场搏命么?站起来告辞了孙四海,抖擞jing神回到了自家军舍之中。

    他哪里能知道,孙四海用罢早饭,飞马便教亲随往大都护府报去急讯,那马家坡子是甚么区所卫央不知,孙四海能不知?

    只不过卫央的心思,孙四海这就把握住了,他并非对卫央有临阵逃脱的心思有甚么看不好的,反而略略安心了许多。

    这卫央甫到原州,便险些劈死了会王李成廷,又将李成廷门下良将拐带到了原州军中,这样的人,不且胆大,更教孙四海为难的是,这人看起来没个正形,内心里的城府却不浅。如今露出恐惧怕死的胆怯,这倒正常了些。

    只不过,那马家坡子镇么,待这卫央去了,刀子架上了脖颈,看他还要气甚么临阵脱逃的心思!

    孙四海摸了摸胸口的黑sè缨结,jing瘦的脸上时而意动,忽而又摇头,踟蹰着难定主见。

    见到卫央不复去时沉闷而脚步轻快面有喜sè,已能自己侧身起来的徐涣讶道:“百将何喜之有?莫非要离开轻兵营么?”

    心下不安,在一夜里思虑中,徐涣总觉卫央待他并没有甚么恶意,更且如今唯有这百将身边方是一处周全。倘若没有卫央庇护,这轻兵营里的,那老卒便不必说了,单单甲屯中的,那逃卒罪犯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方才外头响动,徐涣探头瞧过,正是甲屯中两队士卒,一个个一身泥水未涸,jing神十分不济,没有一个不遍体鳞伤的,却一个个面sè凶狠,彼此仇视的厉害,这样的一群人,若无卫央这样的人佑护,他一个读书的少年,能得甚么便宜?

    卫央见他已能起身,抓起直刀取一块粗布擦拭,坐在一边笑呵呵道:“你这小子,皮肉白净,骨头倒硬实的很。胸口都被马蹄踩坏了,这才休养两天便能行动,真不知你也是什么食物养活大的。”点上油灯将刀刃在火上烤,又道,“也算是要离开轻兵营了,怎么,你不愿意么?”

    徐涣一愣,又大喜,不顾疼痛爬起来喜道:“是朝廷有恩赦了么?那,何时离开?”

    卫央也一愣,继而失笑道:“你还真觉着彻底离开轻兵营了?朝廷再有恩赦,那也轮不到咱们头上。我说的离开,是这个屯去外头顶替正规军驻守一个镇子,马家坡子镇,知道么?”

    马家坡子镇?那是甚么地方?

    徐涣犯事之前,寸步也未出长安,哪里能知晓马家坡子是甚么地方。

    难免心中失望,怏怏地又躺了回去,嘟囔道:“我只当有恩赦下来,原宥了咱们这些人哩,那马家坡子么,想也离此不远。”想想惊讶道,“百将能出入轻兵营那是本领,只不过咱们这样的轻兵,一旦放了出去,就不怕趁机逃脱么?”

    卫央笑道:“你敢么?你要逃走,找你阿姐麻烦的可不仅仅只是欺男霸女的恶霸了,这么大一个朝廷,有的是办法让你重新回来,到时候反而更受罪。”

    这一提醒,徐涣立马想起入轻兵营的规矩,一时间泄气无比,他可不敢想象自己作了逃卒,家里那只有一个阿姐会怎样。

    不管徐涣,卫央将那黑沉沉的鱼符翻来覆去瞧了好一会儿,这便是大唐军人的军官证了,上头yin刻“原州大都护府制百将”几个字,尚有暗红sè的痕迹残留在上面,想来这鱼符也能作印信使罢。

    次ri,雨停了,天还yin着,地字营马军除却一伍,其余皆有分派,卫央这一屯代驻的马家坡子还算比较近,寅火率中老卒组成的乙屯丙屯还要跑到国境线那里去,由于康达等人分引着,各自早已开拔多时了。

    卫央心有疑惑,甲屯尽是新卒,自己这百将也是个新手,孙四海怎不教个老卒来配合着?监看也好,引导也罢,总不至于就这么开拔?

    亲来送行的孙四海瞧出了他的疑虑,将向导引见之后谓卫央道:“有人提议分派几个老卒甚或百将之类来监看你这一屯,我给拒绝了。是个人才,那便要有作为,既为百将,这一屯虽都是新卒,走脱一个,你也逃不脱干系,敢不尽心尽力么?你当这率正百将好当么?这几ri于康达多番教唆,合力来推举想教你作这寅火率的率正,你要不出意外,百ri驻守之后,这寅火率的假率正也是你的了。”

    不及卫央惊忙,孙四海又恶狠狠道:“凡百将,都有履职,到了马家坡子,这一卷军律仔细研读,该你这百将做的,旦夕不可迟延,一个做不好,军法无情!好,这便上路去休!”

    接过军吏递来的卷册,卫央心头茫然,他只是不解这做官也怎地在这轻兵营里这样不受待见了?难不成于康达这一伙老卒别有算计?

    孙四海去送出营的另一拨骑军,那随从的军吏吞吞吐吐提醒卫央:“卫百将须记着了,到了马家坡子,那里有的是土兵来配合,马家坡子镇人口甚不少,有一队土兵,到了地头先要纳入手中暂管,该怎样行事,还望卫百将仔细斟酌,别出心裁甚不好。”

    第二十八章 马家坡子

    孙四海的话卫央听明白了,这是把自己架上这个位置,用自己的顾虑和百将的职责约束自己,或者强迫自己想方设法作好这个百将。

    可这军吏的话,怎么听卫央怎么觉着话里有话。

    军吏目光灼灼盯着卫央看,明情再不肯多说半句话专等回答的架势,卫央也知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拱手道:“多谢提点,卫央记着了。”

    这屯都是鼻青眼肿破败不堪的新卒,行列出营门,孙四海并不像待别的队伍一样说几句话,只瞅了瞅卫央,手一挥背过身去。

    一路上左思右想不辨清浊,卫央索xing不去理会,左右到了那马家坡子,到时那里只有甲屯这百人驻军,寻那里的土兵队正问个清楚便是了。

    遂问那向导:“依这样的脚程,多时可抵马家坡子?”

    向导是个灵源的土兵,也就是地方官组织起来,由县城驻军统管的民兵,想是这些年来与轻兵营打的交道不少,待这一屯新卒也不惧怕,见卫央问,土兵算也不算张口就答:“卫百将是怕赶天黑到不得马家坡子么?这倒不必,依这样的脚程,ri入黄昏时定能到达,只是沿途少有风静处,饮食只好在马背上了。”

    卫央算了算,这时候的ri入,也就是酉时,酉时末黄昏初,怎么也到夜里了,恐怕不甚便利。

    又问向导:“你早先到过马家坡子镇么?倘若快马奔走,晡时能到么?”

    这向导明情也是个利索的人,闻声喜道:“卫百将要赶路,那自然好,这已入秋,天老爷谁能料得准?早些到了,不定少受风雨凄苦——倘若要赶路,这也百人之多,不必经由大路,我知有一条小径,战马可行,直奔马家坡子去,离此也不过三五十里路程。”

    “有劳带路,自小径上去。”知道到了马家坡子人生地不熟定还有许多周折要做,卫央往路边山林里有小径蜿蜒而上处瞧了片刻断然决令,又教跟从在左右的窦老大传令下去,“吩咐下去,自小径直奔马家坡子,一路不可迟延。”

    窦老大迟疑着道:“唯恐走脱些人,咱们屯既不曾选出队正,连伍长火长也没有,少看管,不定便要出纰漏。”

    卫央哼道:“虽说新的火长伍长并未选出,原先军头定的不是还都记着么。你只管吩咐下去,走脱一人,依原有队伍,军法从事,就地斩首绝不拖延。”

    窦老大心头惴惴,拨马往前后传令去了。

    寸步不离的徐涣心生忐忑,缩着脖子不敢说一个字。

    那土兵也知这寅火率甲屯的旧事,听得卫央这样反复,心中不禁纳罕,这岂非教这百人的屯内讧不绝么?

    他可不愿多事,卫央既是百将,那便依他吩咐就是了。

    卫央甫到营中,这百人便吃了他偌大一个苦头,虽说现在没有老卒供应给他折磨自己了,可这人武艺之高,心地之黑,又是正经任命的百将,谁敢再寻霉头找不自在?一声令下,窦老大跟着向导在最前引路,后头逶迤一个个都跟了上去。

    六人之中,前后各有一个伍长盯着。十一人之中,又有两个火长盯着,说是骑军,除却座下一匹赊欠的战马,手中兵器也不见有一把,遑论甲胄。窦老大持卫央大枪在前头押路,卫央自提直刀末位断后,疾走半ri,困倦者甚多,没一个人敢叫起苦来。

    那滚刀肉休整两夜一ri,也已成了乖乖的人物,软硬卫央都不吃,这些人能耐何?

    这小径自比不上官道好走,沿途多有落马者,及出又一处山群,那向导手指前头笑道:“卫百将,咱们到了,前面就是马家坡子——你看那低矮些的山群包裹的,里头就是了。”

    这里正上了官道,远远瞧去,官道深入那山中,山外又有白光光的蛇一样的往三方通去。那马家坡子为群山包裹瞧不见,这环境卫央先喜了一喜。

    一路来,卫央心有所思,或许是多番提及的那位武宗皇帝年间的吴王改制所致,这原州大都护治下的交通很是便利,原州以西的官道虽比不上原州渭州这等重镇的道路以灰sè如水泥般泥土覆盖,好歹宽阔的很。泥土路基上铺着沙石,细雨方过,青奄奄地煞是喜人。

    回头望去,已天高云淡,些微的ri头光熙自薄云后直shè下来,枯萎的植被也泛出生命的最后光sè,有枝头未落的野果,教树梢枝条舞弄着,偶尔落下敲在行人肩上,发出湿漉漉的响动。

    看天sè,应是晡时之末,卫央也觉饥肠辘辘,挥手道:“快马加鞭,到了营地再行歇息——进去的时候,不可喧哗,不可搅扰镇民,有故意破坏的,军法伺候!”

    向导笑道:“某每番带路来此,进驻之前都见过上官训话,卫百将这是最简明的。”

    卫央冷冷道:“咱们都是轻兵死士,倘若说教有用的话,这甲屯还能有这么多人么?老窦,你传话下去,我这人规矩不多,但存意违反我的规矩,不论是谁,只好用军律来跟他讲话了。”转头问向导,“咱们的兵器甲胄该去哪里取来?”

    向导缩着脖子有点不适应,闻声答道:“一般军伍,开拔之前自有辎重营将所需点查送来,以前的轻兵营也有暂代正规军守备的先例,那时轻兵营的饮食穿戴用度自然自备,像兵器之类,到了马家坡子自有原本守备这里的子丁屯军卒安排。”

    卫央这就明白了,原来那子丁屯会留下交结的人,这就好。要不然,所说甲屯是来守备的,可身为军卒手里没有兵器,万一发生点意外情况,难不成抄起扁担去拼命?

    军到山前,山内飞马驰出一骑,马背上骑士只是个老卒,近前了勒马问道:“是轻兵营来暂代驻守的么?某是选锋营子丁屯留守待交结的,百将是谁?”

    一时甲屯轰然,这人态度并不十分傲慢,但甲屯百人,那都是老兵油子与各sè罪犯,一贯何尝教人这样无礼过?那徐涣也面有怒sè,拿眼瞪着卫央。

    卫央不去理会聒噪起来的百人队伍,走马往那来人拱拱手也不下马,道:“我是卫央,烦请带路。不过,此时马家坡子镇里,巡逻望哨的是谁?”

    那人见卫央腰间直刀贵重,方略微收起不甚亲近的生硬,拱手回礼道:“卫百将放心,镇里有土兵三十余人,我屯马百将走时已严令吩咐过,今ri一早至此,这三十余人奔走巡哨也够了。请随我来,驻地就在镇内。”

    话是这样说着,那人先递过自己的腰牌,卫央也丢过去鱼符,两厢对证验看了,那人方勒马转向,山坳处十来个土兵往山内消失了去。

    “这人倒有些见地。”卫央心中赞了一句,想起这人口称马百将,遂问道,“你们马百将,可是马全义马大哥么?”

    那人惊道:“卫百将识得我们百将么?不错,我们百将大名是叫马全义,前几ri方到,一杆马槊使地十分了得。”

    卫央笑道:“这还来晚了,要早来半天,马大哥该请我吃酒才行。你回去见了他,便说卫央又惦上了他的一碗酒,回头战事毕了,定要寻他门上去讨才好。”

    那人显然待马全义很是敬佩,一时间笑脸相迎,笑道:“原来卫百将与马百将竟是故人,晚上回令见了我们百将,定将卫百将的话带到,请随我来!”

    卫央回头盯着鼓噪不止的百人,嘿嘿一笑对窦老大道:“老窦,我看你是个识字断句的,咱们屯没有军吏,这往后每ri回递军报的勾当,你便担当起来。屯中镇中往后文告书写都由你来,待驻扎定了,你先写个军告贴出去,咱们这一伙弟兄jing力太过旺盛,看来这两ri的cāo训还不够,自今夜起,我亲自来带着弟兄们cāo训,定要像个样子才行。”

    窦老大大喜,他虽是农夫出身,大兄却在村学里教书,平常无事之时习得几篇文章。不过这人也是个惫懒至极的,若不然,那能方入伍就想着当逃兵被发配到这轻兵营里来么。

    这甲屯的军吏一职,正是窦老大ri思夜盼的职位。虽说上了战场,军吏也须提刀拼命去,可平ri里好歹仗着卫央亲厚能比旁人少受些罪过不是?

    不过窦老大心里有一个不解,偷瞥徐涣,心中暗道:“这小子是个读书人,军吏一职合该是他才对,怎地落到了我头上?”

    不料策马已行的卫央又丢下了一句话来:“军告贴好,你也好生歇息着,甲屯都是新卒,cāo练不可缺少,凡一百零一人,不可有一人以任何籍口逃脱cāo训,一个不到,一个受罚。如若有人要以身试罚,那也由得了他,老窦,这一条你也仔细写在军告了,记着么?”

    心中哀叹,窦老大也只好恭敬依从。

    卫央对这窦老大瞧的很清楚,这人既有个大兄,为甚么又被人称为窦老大乃至渐渐成了名称?恐怕这人的懒惰油滑,他家人也十分厌恶的。驾驭这样的人,恐怕不比驾驭徐涣这样人小心思重的人简单多少。

    念及这里,卫央又瞥了垂着眉眼目光在窦老大身上打转的徐涣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少年虽心思颇重,毕竟年轻,不必窦老大这样的老兵油子,恐怕他还没猜到自己让窦老大当军吏,而将很多人意料中的以他徐涣为军吏的真正理由。

    卫央也想过像各种各样穿越者前辈那样训练士卒掌握住甲屯这样一支可以算是能够掌握的力量,仔细算过之后,他不认为这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力量,而卫央自己实际上也不愿意掌握这么一支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小小的力量。

    别的不说,大唐正规军一个折冲府的战备力量,后面必定就要配备超过一个折冲府兵力的辎重营做后勤保障,轻兵营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没有后勤保障的部队,而且还是这么弱小的部队,更是这样一群形形sèsè的罪犯组成的部队,那不是空口白牙说想掌握就能掌握的。

    可他最起码这时候又是甲屯的百将,照现在的情势看,战事结束之前自己这个百将还不会被卸掉,为了小命着想,卫央必须让甲屯最起码能在自己当百将的这段ri子里听从自己的智慧,这就决定他必须让这些个人对自己敬畏起来,甚至惧怕起来。

    他现在没想着让这帮人顺从甚至听从自己,也没有那个手腕去让他们顺从听从,那么,那就只好让他们服从。服从,简单而直接,这就已经够了。

    窦老大是个老油子,这样的人当军吏,为了他的那点好处必然要千方百计维护他军吏的小小地位,从而必然会千方百计维护卫央这个百将的地位,以窦老大为首的那一伙老兵油子整饬整个甲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少窦老大知道利害得失,知道取舍,更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果不其然,窦老大将卫央第一道军令传下之后,队伍中立刻又聒噪起来,这些人不敢直面卫央,于是暂且将那两ri来的恩怨抛在脑后,很快形成一撮一撮的小团体,缠着窦老大耍起了滚刀肉。

    窦老大不情愿当卫央的帮手整治这些人,可事已至此,卫央已立在最高处冷眼瞧着他,是赏他还是罚他都在一念之间,想想利害,窦老大决定靠着卫央,毕竟人家是大都护府典令的百将。

    当时丢个眼sè,与他交好的十来个老兵油子钻了出来,不用窦老大指使,人群里一番挑拨离间,又仗着人多势众有依靠威胁利诱,很快化解了匆忙组成的几个小团体,人心散了,谁还敢反对窦老大当军吏,谁还敢反对军吏传下的军令?

    马入山中,聒噪的人群顿时没有了声响,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惊动了悠然安静的镇子,新雨之后滚一身泥水的孩童纷纷围在道边看稀奇,有知晓这一屯是轻兵营死士的爷娘急忙出来拽着往屋里躲,路边闲走说话的人也三三两两分了开来,拿眼觑着这群连兵器也没有(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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