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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部分阅读

    为将,如今他也明白了,只是自己这个心思,方致他有今ri的落难。如今,眼见是距为那紫sè飞凤大纛下的猛将愈来愈远,可他忽然也觉着自己并不后悔。

    若卫央真是名将,与平阳为大唐双璧,都是一般为国出力,哪里不是一样?

    “那么,此去计将安出?”索xing也睡不着,周快坐了起来,盘膝靠着大树问卫央。

    卫央哈哈一笑,竖起食指摇着,又恢复了他那不正经的嘴脸:“周大哥,看来你还是没从灵魂深处领会我的意图,我这人,最拿手的不是排兵布阵,更非按图索骥,所谓哪里有敌那有我,又所谓以小博大,咱们二百来人的队伍在人家三五个国家心腹地里横冲直撞,你当咱们都生了三头六臂么?轻骑是甚么?那就是一头盘旋在天空的雄鹰,咱们要做的,不是杀了多少敌人,烧了多少粮草辎重,现在我想做的你肯定不相信。”

    周快越发糊涂了,他从来都是临阵冲锋的猛将,这轻骑偏师怎样用,怎会知晓?

    “那是甚么?”遂问。

    卫央低声笑道:“群殴!”

    周快这便奇了,两百余人,在人家百万人众心腹地里,怎样行群殴之事?

    “抓住机会,逮到对手落单的有分量的人物,要么一刀砍了他,要么抓起来以图后用。”卫央神sè无比正经,说出来的话却教周快愈发不能解,“轻骑的作用,想必周大哥你也是清楚的,我不懂啊,你说说看。”

    轻骑还能怎样用?无非偷袭敌防备薄弱处,侦察敌大军行止处,遮蔽敌耳目所到处,终尔蚕食敌军,监视敌军,甚至迷惑敌军,最有效的便是引诱敌军钻入我军彀中,或者切断敌军某为我所图yu歼的一部与他主军乃至其余各军的联络,还能怎么用?

    卫央却不以为然:“你那轻骑,只是传统上的轻骑,说到底还需要辎重供应方能成策应之事的部队,我意图中的轻骑,说白了就两点,一是以战养战,一是改变战场形势,甚至改变整个战略格局。当然,这个以战养战绝非烧杀掳掠毫无军纪可言。相反,这一支轻骑,要行的是这世上最严苛的军法纪律,我敢肯定,待雏形已成之后,咱们的这伙老兄弟里恐怕也有因放在军律里也不过杖责之罪的罪行而教咱们亲手送他上路的人,战时是虎狼,战后秋毫不犯,这可不是说着的事情。”

    将卫央所言往最深处最严重处想,周快也实在想不到会怎样的严苛,不相信道:“这不能罢?”

    卫央翻身又卧了下去:“只要想想战中不许取战区里一针一线,战罢不得因民房无主而擅入宁可冻死街头,你便当知能有多少人真能不犯便知了。”

    周快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军,虽与大唐主军也差不离多少,但毕竟相差那一丝缝隙内外便是天地之别,恐怕到时真会有不少战场里也无恙归来的老卒要断头在军法之下。

    这世上,能有这样的部队么?

    这样的部队,自然是有的。

    那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纳粮的岳家军便有了些意思,何况有一支红sè的军队……

    卫央不敢想在这个时代自己能缔造出那样的钢铁之军,但他必须将目标定在那个位置,图百里者止步九十,若目标只定十里,纵然成了,沾沾自喜能有甚么好荣耀的?他也知自己惫懒的很,若无一个穷一生恐怕也不能达成的目标,半路里他自己先掉了链子。

    他倒先睡着了,周快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卫央所说,确教他动心,若大唐真能有这样一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纳粮,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轻骑大军,若这支大军虽要行的是群狼搏一虎的战术却能战至但有一人存活便死战不退,全军尽没也不肯后退半步,是为个中一员,死有何憾?

    忽然之间,周快竟觉着自己这些ri子来恨恨不休念念不忘的那些事儿,在这样的教人血脉贲张的壮阔图景面前,再大也不过针眼儿似的小。

    卫央是个好男子,他这番话既说得出口,那便要做到尽功,纵将自家在校尉上受辱含冤沦落到如今,倘若真能协成此愿,那些个诋毁恩怨,到头来也无非只是小家子里的顽闹笑话而已。

    纵为配军轻兵,我也为国家出着力气,死且不避,这是何等的荣耀?区区诋毁,算得了甚么?

    枕着马槊,周快很快也睡了过去。

    值守的老卒们轮替了又一拨,启明星起了。

    群山自祁连贺兰处绵延至此,往北去不见尽头。

    东方亮时,将士取昨夜里得的山中鸟兽,因不准生火,稍稍蘸着些jing盐吞了,果然卫央没有高看这时代的锐士,放在后世也须动员许久的生肉冷食,竟便是徐涣这样读书出身的人眉头也不见眨一下。

    各自掩埋了行踪,又取山水润了咽喉,卫央令沿山脚往西而走。

    如此三五ri,一率将士渐成野人,崭新的甲胄也教山间干枯的草木擦地没了亮sè,山风将将士们的皮肉都冻地裂开,卫央又教将猎取的鸟兽油脂,捡要紧的取留些生敷在冻疮口处,方行伍里叫苦的声又消了下去。

    这一ri,寅火率正寻避风处歇息,卫央看罢图子,将冷水洗干净了手脸,笑道:“咱们到了,自此直往北上便好。”

    周快细看图子,愕然道:“这不是洪德寨正北么?”

    卫央道:“正是洪德寨正北,距洪德寨不过三五十里——若无料错,恐怕东边山外,联军早补好阵势待咱们去钻了。”

    说完,他又添了一句:“咱们有密营,联军契丹未必便没有,两百余人的行伍,若一头扎入口袋阵,那可真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言方落,前头风中传来颇是耳熟的笑声:“卫率正妙算,只不过,你怎知在这里便没有伏兵等着拿你这会王不惜以全决战之胜的决心也要剪除你的口袋?”

    寅火率一时俱起,持骑弩四下里戒备住,卫央细细一想摇摇手教都自去歇了,与周快相视均讶道:“锦娘子?她等在这里作甚么?”

    老话都说望山跑死马,前头顺风来的那声听似便在耳畔,直等了大半个时辰工夫,红袄持刀的锦娘子方带着笑容从前头钻了过来。

    她只一个。

    “卫率正,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追杀我这十数人的女军直至我撞回联军阵营,要么我就此离开,教高继嗣使人来此处搜山捉你往会王处换取活命的乞书,你yu取哪一样为用?”走到此处,锦娘子笑吟吟地径直说道。

    卫央依着山壁靠着,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这锦娘子的用意。

    她要作趁机逃出唐营,重新潜回联军处再作内应,至于追杀她那十数人,恐怕果真是追杀了,若无她视若姊妹的那十数个女军xing命,高继嗣怎肯轻易相信她是逃回去的?

    自然,以那十数女军的xing命,那也难换回高继嗣的信任,然有了这一步,至少她甫一回去便能得立足之地。

    这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这是你的取胜之心么?”卫央笑吟吟的,手掌却把住了龙雀的刀柄。

    锦娘子可不曾见过这人的包天大胆,她是密营里甚有身份的人,又是于国有功的人,卫央一介轻兵率正,也是为求胜利,敢不从她?

    当时摇摇头,锦娘子笑道:“你错了,这是密营之心。”

    卫央也笑了,一转眼神sè凌厉,将龙雀拔出了半截,往上头吹了口气:“那么,我教你个词语,叫大唐之心,你放心,战胜归去,你的功劳,依旧还会留在大唐的史书之上。”

    一见龙雀,锦娘子先吃了一惊,又见卫央拔刀,心下一慌骇然喝道:“你要作甚么?我是密营首领,秩同亲王府典军,你敢犯上么?”

    “看来,你果真是不懂甚么叫大唐之心的。”卫央一叹,教周快,“周大哥,想必那十来个虽是蛾贼心向故土的姐妹们就在周近,你去请她们过来罢,教这些可怜人见见她们这位大姊的嘴脸。”

    周快倒没有多么大的反应,见卫央令,无动于衷也自要去了。

    倒是这手下败将锦娘子的居功自傲,好教他心里颇是不喜,密营他倒听说过,出的正是这些个卧底间谍的人物,常年在那样的环境里提心吊胆,心思黑暗些倒也能理解,因此看在她于国有功的份上,这不喜暂且压了下去。

    正这一个计较,卫央将锦娘子裹在心上的伪装一下击的粉碎,周快方移步,这锦娘子一时张开双臂挡住去路,面sè苍白目光惊恐,如见鬼神般尖声叫道:“不,不,你不能那样——”

    教周快且慢,卫央还刀归鞘笑道:“看来你并没有被暗无天ri的ri子逼成疯子,心里的善念良知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岂料锦娘子倒退着直靠上枯树,许是有了勉强的依靠,终于掩面委顿了下去,失声哭道:“你这个恶徒,你们这些恶徒,只管行事便是了,何必将人的软弱都逼出来好瞧?你们当我愿意么,若非如此,你倒出个两全其美的主见,怎去联营里去?”

    周快看卫央,卫央反摊手:“我又不是诸葛武侯,哪来那么多亮有一计?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咱们的行程怎会被预料地这么准确?”

    周快便将目光投到了依着枯树抱着双肩哭个没完的锦娘子身上。

    卫央撇撇嘴,他敢肯定,这锦娘子归去联营的法子,平阳早就猜到了,她怎会不知这十数个女军向往归唐所代表的人心向背的xing质?自己这行程,定是她料到的,至于这锦娘子么,也恐怕差不离是她犯懒不去解劝融化那心灵里黑暗的部分,倒将她丢来这里教自己出手的。

    他就纳了闷了,以锦娘子这类密营间谍对大唐的忠心,以她平阳公主的威望,只消将那十余个女军欢天喜地要归唐的意义说于这些人听,他们还能不懂?纵是不懂,还会固执己见要以亲随左右的鲜血换回敌人的暂且信任?

    这分明就是眼见自己好欺负,索xing这些破事儿都丢来教自己为难,这女郎,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讹她一顿辛苦费才行!

    可卫央又觉着平阳在通过锦娘子来提醒着自己甚么,或者说她在试探甚么。

    那会是什么?

    卫央有点挠头,索xing他也不在乎了,这女郎可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她要想提醒或者试探自己,左右思前想后也不得,都随她去,随心行事,看她能探察出个甚么来。

    至于她要通过锦娘子来提醒自己在战场里怎样行事,卫央第一个否定了这个念头。

    两百五十人深入敌腹,女郎怎会在后头指手画脚?若是要教自己注意好善用密营,那也不该,这又不是化妆潜入去和密营间谍接头。

    当时断定女郎要试探自己甚么,卫央一时抛在了脑后,他有不在乎自己甚么脾xing优劣教人瞧出来,管那么多作甚么!

    第七十八章 雪满人间兵满城 上

    这世上,天生有人便是来欺负别人的。

    原州城已开始了戒严,自洪德寨解后一拨民夫而返的刺史府参军方归来,第一个便往刺史府里去寻柴荣,恰逢晚膳时候,将洪德寨外略略方起了个头的战事说个大概,屏风后女郎柴熙宁怅然心下这般地想。

    这惫懒的人竟心甘情愿以身犯险引区区二百余孤军敢往莫知的北地里去,可知他的心是热的。

    只是,这世间也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女郎,自手指教他勾过了,这心便都寄在那人的身上,战地凶险,后方里还有李成廷作祟,他都应付得来么?

    她是听说了这人连内卫里的杜丹鸾都勾引得心的故事的,以她想来,如今不知在哪里办案的小杜将军,恐怕心里也在惦念着这坏人罢。

    唯恐只一人待卫央是无比地相信,那便是周嘉敏了。

    寅火率孤军入北地,这本是极机密的事情,便是慕容延钊也只知个大概,小姑娘却得平阳使专人来告知的,她在洪德寨里十分得心,整ri里在桃伯的护佑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战时的边城,诚然是她这十来年未曾见过的景象。

    知卫央轻骑孤军往北而去时,小姑娘正将jing灵般尖尖的耳珠贴在地瓮上听毫无响动的地下动静,桃伯忧道:“高继嗣本是良将,拓跋氏二人也算沙场宿将,还有个动静莫测的契丹,这一支孤军,若真有心成那等大事,恐怕此一去凶险的很。”

    周嘉敏撑着瓮沿站了起来,拍拍手里的泥土小脸洋溢着欢快笑容,反驳道:“有甚么好凶险的?卫央哥哥定能全胜而归,不准回头见着了他,便已也是将军哩。”

    在她看来,这天下无人敢惹的人,独她的卫央哥哥不放在眼里,自然,这天下无人敢做的事情,也唯独她的卫央哥哥能做到极致。

    在她的小心思里,她教人欺负了,自有卫央替她出头,如论到了甚么时候,但凡她心里记着他,那他便必会来见她,这一番去,无非只是出去散散心般的事情,有甚么能难为住他?

    以她的话来讲,便是:“纵然那么多的人都不想着要他回来,只要我心里想着,那他便定会回来。卫央哥哥答允我的三五件事儿尚未去做哩,他怎会和你们一样,哄骗我这样的小孩子?”

    桃伯能有甚么话来对?

    寅火率北上那夜里,小姑娘便回了平阳使阿蛮手书的信笺,她道:“我在盼着三月里快来哩,长安南郊外山坳里的桃花要开了,最是喜欢那样的艳美,往常都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去,明年定带卫央哥哥同去,你们哪来这样那样担忧的必要?早则下一场雪,晚则桃花快要开时,他定会回来的。”

    教平阳瞧见这信笺,一时不知怎样品评,然她心里是知道的,小姑娘已不是烂漫无邪的小姑娘了,她有她的心思,只如今不肯说出来而已,在她心里藏着的,满满的都是期盼,若那可恶的家伙归来,立chun之前这战事果真结了,这一遭的山坳里去瞧桃花,那个踢踏着小小绣鞋嘟着小嘴儿气鼓鼓强作叹红怜花的小丫头,这番是真要眉开眼笑了。

    这可恶的人,他真能周全归来么?寅火率这上下的将士,能成自家这些年来ri夜筹划而不得的轻骑偏师的最初架子么?

    平阳不知,她也是做的了偏师之将的,只是按卫央的打算,那样的偏师她可得不来筋骨神韵了。

    恐怕也唯有这狡诈又赤忱的人,他筹划里那偏师的灵魂,也唯有他自己做得来了。

    阿蛮侍立半夜,见女郎驻笔怅然愀然,往前凑近了些轻声问:“殿下,卫率正他们,如今恐怕已过了大河了。”

    注目坤舆图之上,女郎摇了摇头,心下忖道:“若我是他,这一番先劝住锦娘的原本打算,趁机定要混入沙坡头瞧个明白的,却不知他怎样计较。”

    正在数ri之后,与锦娘子相逢在洪德寨之北山中的卫央正在犹豫不决。

    这锦娘子也是个缠人的,将她的歹毒打算戳破之后,哭个大半天没了力气的她竟赖上了自己,口口声声称既她的谋划不好,如今也只好将回归联军里探听动静的籍口盼头都着落在寅火率身上。

    倘若卫央不能教她毫发无损回归沙坡头联军营里,一旦我军为联军所乘,以锦娘子的反问便是:“咱们区区几个妇人的周全你卫率正也满满放在心里,莫非咱们的锐士成千上万,你竟忍心一时不查教贼得了手生取了去?”

    这女子是个真胡搅蛮缠的能手,许是潜伏这些年里心xing改变甚大,只消为了胜利,她甚么撒泼耍赖的法子也使得出来,将本就心里不安的卫央纠缠地烦躁不已。

    若只是他单枪匹马,前头千军万马里也来去自如无人之地般,然既要成轻骑jing骑,这一遭出来便是检验他的预算能不能成的关键。虽他也有满肚子的三十六计诸般兵法,那都是比这时代的真读书人更纸上谈兵的经验,单只这鹰骑的cāo训练法,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几分能成的底气。

    行军至此,整ri风餐露宿,军中已有数人染了疾病,忽而体冷如寒冰,忽而火热似灼烧,休说药材,便是每ri三餐也不得保障,长此以往,此去尚未见到敌军,这二百余将士都教寒冷困苦先磨杀了大半。

    唯一能教卫央稍留些信心的是,这时代的人体质真是强健,甫一上来便冬ri里山林中无暖无食地cāo训,若放在后世,恐怕至此早已瘫倒了一大片,而如今,便是窦老大那厮也只胡须拉碴一派野人的模样,jing力却还算充沛。

    于是,卫央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时代,后勤辎重无法供应得及时,医药技术不能保证军中有老道的医师随从,他预想中那支红sè雄师的具体,那是怎样也学不来了。

    既如此,那便该变通一下,如今是该将这群山林里孤独冷饿折磨地眼里都是凶光的野人放出去闯闯祸了。

    一味地静默,在这个心理素质不能与近现代人相比的古老军队里,一旦物极必反就再也难将人心收拢起来了。

    至此不过只开了个jing骑雏形的头,远不是已见了影踪,是该让这些半野人在现阶段的心理承受能力快濒临界点的时候松口气了。

    譬如硬弓,初用之时自然不能扯成满月,一次扯开,一次加些力气,渐渐三番五次,必能使适应扯成满月的力量。

    因此,卫央在犹豫去不去沙坡头,怎样去。

    士卒们都已依着战马睡了,避风处不能生火,只好人与战马彼此取些温暖,寅火率里主事的几人,周快,窦老大,乃至王孙等几个得力的队正也在这里,如今又添了锦娘子一行,他们靠着山壁处,眼瞧着卫央笼着手抱着龙雀在面前来回地愈来愈慢地踱步。

    徐涣抱着呼延赞赠卫央的那直刀,他颇喜爱这刀的锋利,暂且借来为己用。

    入夜来,卫央只去看过发热发寒的那几个士卒,自此便在这里沉默着来回踱步,谁也不敢搅扰他。

    便是徐涣也瞧得出来,这才三五ri,寅火率少说也有一半的弟兄已濒临忍受的极端了,再不想个法子,只好这二百余人打道回府,受人嘲笑罢了。

    窦老大目光随着卫央的脚步左右挪动,半晌眼也花了,胸膛里恶心的很,便将眼目来瞧周快,示意他先发声问问。

    周快皱皱眉,心中甚为踟蹰。

    这时的卫央,定在心里有天人交战,轻易打断,怎是好?

    然若不问,莫非就这长夜里这样来来回回地走下去?

    锦娘子也不敢再像往常那样胡搅蛮缠,这半ri来彼此接触过了,她方明白了这究竟是要行怎样事的一群人。

    她是密营里的老人,甚么样的孤独苦楚没有自受过?然身为密营间谍,总还有保暖,总还有敌营里相互彼此慰藉着的同伴,也还有riri相处下来得心了的寻常的朋友,这一支人马,倘若真要成那前少古人的一支偏师,凶狠的照面便要分生死的敌军,行走在刀刃上的凶险,更是轻兵配军待家眷的思念,那样的孤独黑暗,恐怕不在密营间谍之下了。

    这倒是她妄自菲薄了,至少卫央是清楚的,这些潜伏在敌营的密营间谍,他们才是真的英雄。只因无声,所以岁月难熬;只因许永不得见光明,所以愈发孤独。

    纵是ri前得见光明忘形了的锦娘子,在她心里也不曾以为自己便比沙场里浴血的将士伟大,他们始终认为,自己只是平凡的小人物。

    卫央恫吓她,但心中敬重他们这样的人。人就是这样古怪,若面对的是敌国的间谍探子,卫央自会恨的要死,因为他们要图的是自己脚下的土地。而待自己族人里的间谍,尤是锦娘子这样将最宝贵的都奉献出去的密营间谍,他唯有敬重。

    去沙坡头,不去沙坡头。

    这是个简单的选择。

    而设法将锦娘重新送回那虎狼之|||||||穴里,与将这女人送回她早该回到的唐营里,这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选择的问题。

    卫央始终认为,好男子生下来有三种义务是天赋的,最伟大的。其一挥戈上阵为国出力,其二赡养高堂侍奉父母,其三便是保卫自己族人里的老弱妇孺,这正如天赋予男子封侯拜相的得意,乃是世间最荣耀的事情。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注目锦娘子问她:“高继嗣其人如何?”

    锦娘子一愣,愕然半晌方道:“这人当算是个有骨气的,他恨的是朝廷,世世代代烙印在骨子里的恨,却不是愿与胡虏沆瀣一气为害故土的真贼。这人称得上明智聪慧,蛾贼起事至今数十年,本为义军,后为蛾贼,此既是朝廷称他,也是生民称他,因此这人继为蛾贼首领大将军后,一向约束部下的很,只是蛾贼众匪xing难改,终究不是他这个外人所一时能改变的。”

    不去问高继嗣为何深恨唐廷,卫央又问锦娘:“若你归营,纵这人疑心你是密营间谍,他会不会一时令教将你军法从事?”

    锦娘子这倒甚有把握,摇摇头道:“纵他知我是间谍,那也不会一时将我怎样。我所原想的,本是要教那些个蛾贼上下头领多容我几ri闲暇,好将这沙坡头里的龌龊探察个清楚。”

    “不必去了。”卫央不容拒绝地挥手哼道,“潜伏蛾贼胡虏里的密营将士,为今ri之盼已付出的够多了,这高继嗣既要与朝廷生死为敌,怎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又不留你以为后图,倘若这一番我往沙坡头里一遭走惊动胡虏蛾贼情知图谋难逞,难保不来个鱼死网破的濒死拼争,你即刻回中军处,以我之见,早些将咱们的密营将士尽快尽多地召回来是正理。”

    锦娘子立时愤怒,卫央却将龙雀持在手中,冷声道:“京西之地数十年沦丧贼手,身为男儿竟不能复故土明神器,莫非你yu与我等争功么?”

    锦娘子言语里的不自信,他怎能听不出来?

    当时马家坡子镇里那小儿女的泪眼待他来说便是火辣辣地狠狠一巴掌,现如今这密营里的女子竟也明知或已不可为而要强力为之,这又是重重的一击窝心脚。

    古往今来,再多的枭雄英雄那都是别人,若教卫央为图胜利而荣辱也不知,那怎能行?

    是为男儿,竟不如锦娘这样的女子一段朴质的报国情怀,怎能教人心里平顺?

    与其扭扭捏捏yu拒还迎地教人驱逐着来为锐士,何如自己知耻而勇?

    他有些出离地愤怒了,说好了在这世道里要无所顾忌地作个人物,怎能事到临头还是抛不掉那畏畏缩缩小人物的心结?

    卫央觉到,面对的敌军再凶狠,他的谋划再隐秘歹毒,怎能有这一时胸中燃烧的那耻辱来的沉重?

    这人又发甚么疯?

    周快一众深深不解,本当卫央这半晌的难决是为寅火率的前途,谁知他竟似要将更重的担子接过来扛,这终究怎么了?

    卫央厉声道:“我不知诸位身为男子心里作甚么想,但我只一个不安,那便是耻辱。”

    顿了顿,卫央飞快在地上又走动了起来,急促地挥舞着手臂道:“马家坡子里那一战,是为一双小儿女的无辜,恰似重重一掌掴在了脸上。是为男儿,身为锐士,竟不能守一方安宁,使贼杀我族人,烧我屋舍,恣意嚣张纵横于面前而不曾念过自己的身份。现如今,锦娘是为女子,名节尚且不惜只要国家大事成,这又是重重心窝里踹着了一脚。诸君,我等是配军不假,然镇里小儿女何辜,密营将士名节何辜?上天赐予我们安居乐业的权利,圣洁如这涤荡大地的雪花,如今,我们都是有罪之身,那是玷污了这圣洁。若是为男子不能拒敌于马上,不能守土于边疆,此不为罪,何罪又有?”

    将士们惊醒了,能随卫央来的,都是有血勇的汉子,贼配军的名头,实在压地他们狠了,若非不为搏个清白,谁肯来此?

    卫央愈来愈意态激烈,喘息渐重,彷佛有一把烈火在头脑里燃烧,将他本便具有的那一片来自炎黄先祖,来自汉唐雄风的桀骜烧地燎原般不能浇灭,他顿了这片刻,无风的山林里也寂静了片刻。

    “使我族女子,以清白身躯取贼虏讯息以为国家出力,而我等宁享安乐不思进取,使真本xing如此,卫央羞为男儿。”倏然拔刀,龙雀匹练似出鞘斩在一方冻石之上,那桌案般冻石无声裂作两半,卫央持刀在手,瞋目叫道,“我yu行十死无生之事,诸君但有惧者,不如就此护送锦娘一行归去,但只卫央一人,匹马往贼据地里洗刷这一身的耻辱,有亦以往事为羞者,随我同去!”

    倒只王孙,手拂刀刃呵呵笑道:“虽是贼配军,在率正麾下这些ri子里,老子只觉着痛快的很,怕甚么,火来火里去,水来水里去,但凡今ri能随率正去者,那便是袍泽兄弟,只消有一人活着,咱们的赏钱,便能到家眷手里过活ri子,无忧。”

    卫央微微颔首:“不错,今ri与诸君相约,若战时,贼不溃而卫央先转头走者,诸君杀卫央。诸君今ri决议同去的,彼时有一人走,我也自杀此人。战后有所得,只消卫央活着,一分一文不少都问上头落在咱们手里,有弟兄战死,家眷寅火率养活。有弟兄重伤,后半生寅火率养活,千方百计,我一人承担!”

    有老卒奋然跃起叫道:“既如此,有甚么好怕?左右都要沙场里去,与其身负配军耻辱苟活一甲子,不如痛痛快快也做个正经的唐人男儿,我愿随率正同去!”

    有一人应,便有十人应,百人应。

    卫央待麾下不亏,自贪了那赵典空金锞子十来斤便传扬开了,正军里也有服他的,都说:“这样行事,身在轻兵营里那也合该,有这样的上司,这一率配军不亏。”

    卧地的病卒自昏沉里惊醒,支撑着也扶战马叫道:“同去,同去,咱们也不怕死。”

    王孙笑道:“合该这样才好,他正军里的也是汉子,咱们也是汉子,同是功名,他取得,咱们如何取不得?”

    当时众目睽睽,俱往窦老大与周快瞧来,徐涣待卫央亦步亦趋,自然他不会是走的人。

    窦老大甚么也不说,将图子摊开在了地上,他这人心思颇重,眼下也瞧地明白,以他这样的出身,眼看着卫央得军中高层的十分厚看,如今不拼着这百十斤皮肉筋骨随而搏个清白出身,更待何时?

    倒是周快不肯轻易表态,只是道:“某身为锐士,焉有退却的道理?自是要同去的。”

    锦娘子不爱他这人不痛快,哼道:“正军里的校尉出身好了不起么?这般不痛快,不是个好男子。”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固执竟将卫央激出一腔的雄烈,但这人的一番话落在她心里,想想这些年来敌营里的忍辱负重,忍不住心里便想:“公主这样说,那是她的心里话。这人也这样说,也是他的心里话。莫非,咱们这些只是窃取讯息如蚁鼠的人,真有那样的了不起?”

    所谓投桃报李,卫央既得了她的心,认倒是个知心的人,如今这寅火率卫央尚未成为灵魂的那人,她满腹也有机谋,见卫央竟不知趁此良机在阖营鼓气冲破了这些ri子里的身心疲惫一时升华而胸胆舒张的将士面前扎稳脚跟,心中先赞一声平阳的识人之明,开口笑吟吟瞥一眼众将士,问卫央道:“以卫率正所言,确该咱们这些常人以为鸡鸣狗盗者的密营间谍安享些宁静的时候了,只我看寅火率yu图沙坡头么,卫率正心里已有定计,何不一言定之,好教将士们早早歇息饱了jing神,平明最好依计而行?”

    卫央奇怪地瞧了这女子一眼,自己是已有定计了,她怎么瞧出来的?

    由此看来,这倒也是个伶俐的女人。

    平阳是真有心胸的奇女子,却不知她怎样收拢这些宿将暗箭的,真有本领的,竟能将她信服成这种程度。

    莫不是她也如对待自己一样,将使诈耍赖的行径团结这些男女老少的?

    若真是那样,卫央倒有些不是滋味,原来她待自己,也是和别人一样的。

    深吸一口气,这是寅火率真正上阵之前的最后一大口清新气息了,待明ri之后,一伙贼配军便要成这龙雀刀锋上最锋利的刃上的一部了。

    第七十九章 雪满人间兵满城 中

    ps:手残了,八点多写完这章本想保存,搞成了丢失,重新写来。至此,下一章也顺手搞定,也就是说,今ri两更一万五以上,这样,能求点收藏红票月票么?

    ——

    大唐,并非仅只汉人的大唐。

    这一年的大雪似乎较往常更密集了些,寅火率方北出数ri,彤云为朔风卷着又往南来了。

    立在洪德寨北十里外的中军大营,后方送来的辎重又交割了,这一批来的却多是棉衣,三军上下齐备发,便是轻兵营,也头一次领到了来自朝廷的心意。

    中军大帐里,平阳手托香腮,背对着帐门瞧着面前高挂的图子半天也没有言语。

    帐下上将均到了,一动不动不敢大声喘息,只又多了幕府的,右厢下李成廷当头,后头排开一众军政幕僚,周丰位于其中第三位。

    他是幕府典史,掌统筹幕府计较之总结,又挂着翰林学士的头衔,自然清规显达。

    自入帐后,周丰心中便有一个疑惑,平阳立公主府后,那龙雀便从未离手,今ri不见军案上搁置,又不见阿蛮怀抱,去了哪里?

    那刀并非只是一柄刀,其中象征的权力与意义,在周丰瞧来便好比是平阳的贴身玉环凤配,纵杜丹鸾与她情如姊妹那也不敢受用,如此,天下无女子真敢带那一柄刀,如此,那刀若不在平阳身边,恐怕便教她嘱托给了甚么人。

    李成廷满腔的怒火,自这一番天子诏书敕命下达时便腾腾地咕嘟嘟冒上了心尖,冒上了胸腔。

    长和三十七年大雪时节之ri,长安使使节至京西军中,宣天子旨,加平阳秦王,遣钦化侯步真·拖林率蒙兀室韦部包尔铁赤狼营三千jing骑赴边线听用。

    为李成廷所怒的,正是平阳只加秦王之勋,却并未调她公主府与天策上将的爵与职,这也就是说,平阳的秦王只是个勋位,实际行的还是公主府与天策上将的权力,当然,李成廷也明白,这是天子在为他这个女儿继大统做的又一个布置。

    更教李成廷恼怒的,又是钦化侯步真·拖林这个人以及他的包尔铁赤狼营。

    钦化侯,本为吴王北征时所伏蒙兀室韦一部的首领,当时历二十年,这一部蒙兀室韦方内迁中原,朝廷册其首领步真·苏为钦化侯,至此历三代侯位传到了步真·拖林身上。这个拖林,诚实可恶!

    原本这人与诸侯王颇有往来的,这一部蒙兀室韦人内迁中原时方不足八万人,至今已逾二十万,然自内迁后与唐人通婚,这一部蒙兀室韦早成了大唐的一部,世代忠诚,颇为朝廷亲厚。自平阳西征破西域十六国,拖林竟刹那间脱离了与诸侯王的往来,投入了公主府效力。

    蒙兀室韦素来只钦服强者,这在李成廷瞧来便是朝秦暮楚,怎能不勃然大怒?

    与诸侯王交往,拖林只以私人身份往来,包尔铁赤狼营jing锐天下少有,又驻在长安为天子卫率,诸侯王能不眼馋?这忒地没出息的拖林,自家投入平阳麾下也便罢了,生生将这蒙兀室韦内附一族并一营三千jing骑都带了过去。

    呼延赞与杨业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高继嗣联军至此初战以败,平阳却在此按兵不动,她在等甚么?或者说,她在忌惮甚么?

    朝廷里那一档子事儿,身为上将重臣,呼杨怎能不知?牵涉夺嫡,他二人自一力支持平阳,然平阳自己决心尚未决绝,太多的劝,那是不能出口的。

    这两位老将堪称位极人臣了,若再在这夺嫡之事皇室大统上更复多言,免不了要教人猜忌,猜忌便也罢了,耽误边事国事,如何了得?

    平阳心里在想甚么?

    秦王之勋,公主之尊,天策上将之重,这是天子在不遗余力地支持她一四海统九州,同时也暗示出了朝堂里那些个诸侯王的野心已迫地天子不得不更将平阳前进的脚步往最快处催,她心中已明了了,这一次,自己要面对的并非只是联军与契丹,这些明面上的敌人,已与朝廷里的偌大一股势力联起了手来。

    是该先破外敌,还是该先攘内患?

    平阳倾向于两路并行,于是,她需要步步小心,如今容不得有丝毫的差错了。

    那么,明情有诈的沙坡头里,到底会有甚么在等待着自己?

    这一时,平阳无比渴望卫央的寅火率真扎入沙坡头去了。

    这个狡诈的家伙,他会是帮着自己的那个人,定会的。

    想起这人在马家坡子镇里又厚又黑地吞了赵典空的十数斤金锞子,平阳眉梢里便带了喜意,这人啊,以常规的用人程序是迫不出他的能力的,只有先将他架上更高的位子,他那护犊子的德xing才会教他不由自主地自己钻(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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