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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部分阅读

    于守寨么,自洪德寨大军行来此间,最多不过两ri路程,何必担忧?”

    徐涣轻笑,看来卫大哥猜地不错了,侯化果然将大事不曾计较那么长远。

    然杨延玉身为将门虎子竟也没有料到长远,或者说大意到不能步步都思虑到,看来老令公不放心他出来单独为将,果然这眼光真是老辣。

    至于卫央能想这样长远,徐涣并不觉着奇怪。

    虽然没道理,但徐涣就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脑残粉就是这么诞生的……

    当时请教两人:“那么好,便依两位的计较,然这里头有几个担忧。其一,高继嗣千方百计不惜明目张胆要引中军入彀,至今他的yin谋尚未败露,这隐患不去,纵取了沙坡头,中军敢长驱直入往联军老巢里去么?一ri这巨大的网没有揭破,出洪德寨后这沙坡头便是我军继续进军的中转地,咱们便不能挥军往西,拖住了脚步,到来年开chun延迟了西征脚步耽搁朝廷大计,如何是好?其二,联军费尽心机将沙坡头设为彀,如今成也没成?若未成,咱们骤然取了,三五ri若中军教联军拖住步伐,咱们守得住么?到时贼寇团团围困,咱们出也不得,防也不得,如何是好?”

    这还没算完,将两人的喜气洋洋压下,徐涣又丢出个教谁也不敢大意的问题:“这其三么,如此大战,契丹既已使人以由贵为傀儡,其军能不南下?事已至此辽军不见踪影,身在何处?若咱们小小一个沙坡头中寨竟将中军脚步催动乱了阵脚,一旦为辽军所乘,又该如何是好?”

    是啊,以咱们这么些人手,在联军十数万人马中轻取得沙坡头中寨,那确是咱们的荣耀,可徐涣说的不错,当真取区区沙坡头竟将平阳公主的大计破坏乃至断送了中军元气,那可是再大的功业也无法相比的了。

    杨延玉最是清楚平阳公主的周全有多么重要,曾有好几番大朝的时候,老令公这样的上将重臣也抱定血溅金銮殿的决心只为公主府争得些微的寸进,如卞荣那样的大将屈身只作个小小的护卫将军,他们怕的,可不就是平阳公主有哪怕一个小小的闪失么。

    如此说来,这沙坡头须咱们这区区千多人自取,更须咱们去把守。

    沉默了片刻,两人将一时的意动都压了下去,杨延玉细细打量着徐涣,惊讶地道:“小徐子,倒没发现你心思细微到这样的地步,回头定要将你举荐上去,这样的人才,岂能只作卫兄弟的随从!”

    徐涣俊脸一红,赧然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进来之前卫大哥交代我这样劝侯校尉的,他心里才是真藏着千军万马,称得上算无遗策了,我能跟着卫大哥多学些,那是我的福分。”

    杨延玉当时才释怀,卫央再优秀他心里没甚么看法,这人彷佛天生就是个那样的人,若徐涣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将他全然比下去,这怎能教将门虎子心平气和?何况父亲曾说过,卫兄弟这是要成就公主多年心愿的那样的人,能为公主委托那等要事的,怎能不是名将之姿?

    侯化却拿眼将徐涣怀里抱着的龙雀又瞧了好一会儿,他是校尉,许多传说也听闻过,当时目视杨延玉无声请问,杨延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教这人当时也释怀了。

    “那,咱们就只能使计将东西两寨的人手调配整齐不成?”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法子。

    沉吟片刻,侯化决然定了计较:“卫校尉既有主张,合该请他进寨来做主——两位先在这里住着,天明之后,某来想个法子使人出门去联络上卫校尉,看他到底打着甚么主张。”

    话音方落,心腹又来禀告,说是猎户刘三求见,任凭怎样劝,只要在这时见侯化。

    刘三?那是谁?

    侯化面sè一变,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一门三兄弟,老大耿直雄烈本是军中百将,由贵谋逆时,此人仗剑轻身要去斩,教由贵当时杀了,又将家里种田的刘二打成了重残,只刘三外出打猎,据说也是猎户出身的刘大婆娘将弓箭shè杀了去捕的逆贼,引着家眷逃往山林里去了。

    此人来,必为报仇,刘家三兄弟没一个孬种,这样的人,如今正用得上,而他此番来要胁迫自己,定未避由贵耳目,此时尚未有计较,教他闹将起来,如何收场?

    第八十五章 碧血青天 中

    杨延玉又自信满满再进一步道:“何况如今天下,谁能挡大唐一统的脚步?合诸国之力,纵能挡得公主一时,高继嗣之流,只是个螳臂当车的蝼蚁,焦孟二人虽豪强粗略,心底却不笨拙,不趁此良机弃暗投明,莫非要等断头台上去时才甘心?如今的西寨,全由必兴权掌。”

    当时欢喜,侯化搓着手喜不自胜,将耳中听闻三更鼓响,喟然道:“早晚盼这一ri,朝廷果不负唐人——甚好,某这就遣人往公主帐下通报,今ri天黑时,便是我等起事之时。”

    徐涣却迎头泼了冷水,卫央叮嘱他的都是问题,要怎样解答,那还须卫央自来诀,想必杨延玉与呼延必兴与他十分投契不会多想,这侯化么,只好将大言来诈他了。

    当时问道:“校尉莫急,我且多想,有此二问——一问东寨将士怎生调拨去西寨,二问沙坡头取得,左右两翼却是联军十数万,旦夕咱们这些人手如何守得?”

    这就教侯化与杨延玉十分不解了,既取了沙坡头,中军北上来扎便是了,有中军在此,区区十数万联军何足为惧?

    至于调拨东西两寨的将士,杨延玉胸有成竹,笑道:“焦孟二人手下都是喽啰,侯校尉千又二百人,由贵自不会安心,若焦孟三番两次请调派人手给他西寨,这厮定要取西寨的去补,由他的令来调派,定能成行。”

    侯化十分赞同杨延玉的见地,点头道:“不错,此獠疑心甚重,又有个契丹的贼在身后挑拨,某这些人手,他倒恨不得分出大部上去。然此獠既知罪孽深重,教那契丹贼又借着他的名头将好好个沙坡头折腾成这样,敢不ri夜提防有人刺杀?其心腹人马,那是万万不肯调派出来,只好焦孟二人天明时假昨ri傍晚外头一番变动请求增援人手,此事定当能成——至于守寨么,自洪德寨大军行来此间,最多不过两ri路程,何必担忧?”

    徐涣轻笑,看来卫大哥猜地不错了,侯化果然将大事不曾计较那么长远。

    然杨延玉身为将门虎子竟也没有料到长远,或者说大意到不能步步都思虑到,看来老令公不放心他出来单独为将,果然这眼光真是老辣。

    至于卫央能想这样长远,徐涣并不觉着奇怪。

    虽然没道理,但徐涣就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脑残粉就是这么诞生的……

    当时请教两人:“那么好,便依两位的计较,然这里头有几个担忧。其一,高继嗣千方百计不惜明目张胆要引中军入彀,至今他的yin谋尚未败露,这隐患不去,纵取了沙坡头,中军敢长驱直入往联军老巢里去么?一ri这巨大的网没有揭破,出洪德寨后这沙坡头便是我军继续进军的中转地,咱们便不能挥军往西,拖住了脚步,到来年开chun延迟了西征脚步耽搁朝廷大计,如何是好?其二,联军费尽心机将沙坡头设为彀,如今成也没成?若未成,咱们骤然取了,三五ri若中军教联军拖住步伐,咱们守得住么?到时贼寇团团围困,咱们出也不得,防也不得,如何是好?”

    这还没算完,将两人的喜气洋洋压下,徐涣又丢出个教谁也不敢大意的问题:“这其三么,如此大战,契丹既已使人以由贵为傀儡,其军能不南下?事已至此辽军不见踪影,身在何处?若咱们小小一个沙坡头中寨竟将中军脚步催动乱了阵脚,一旦为辽军所乘,又该如何是好?”

    是啊,以咱们这么些人手,在联军十数万人马中轻取得沙坡头中寨,那确是咱们的荣耀,可徐涣说的不错,当真取区区沙坡头竟将平阳公主的大计破坏乃至断送了中军元气,那可是再大的功业也无法相比的了。

    杨延玉最是清楚平阳公主的周全有多么重要,曾有好几番大朝的时候,老令公这样的上将重臣也抱定血溅金銮殿的决心只为公主府争得些微的寸进,如卞荣那样的大将屈身只作个小小的护卫将军,他们怕的,可不就是平阳公主有哪怕一个小小的闪失么。

    如此说来,这沙坡头须咱们这区区千多人自取,更须咱们去把守。

    沉默了片刻,两人将一时的意动都压了下去,杨延玉细细打量着徐涣,惊讶地道:“小徐子,倒没发现你心思细微到这样的地步,回头定要将你举荐上去,这样的人才,岂能只作卫兄弟的随从!”

    徐涣俊脸一红,赧然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进来之前卫大哥交代我这样劝侯校尉的,他心里才是真藏着千军万马,称得上算无遗策了,我能跟着卫大哥多学些,那是我的福分。”

    杨延玉当时才释怀,卫央再优秀他心里没甚么看法,这人彷佛天生就是个那样的人,若徐涣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将他全然比下去,这怎能教将门虎子心平气和?何况父亲曾说过,卫兄弟这是要成就公主多年心愿的那样的人,能为公主委托那等要事的,怎能不是名将之姿?

    侯化却拿眼将徐涣怀里抱着的龙雀又瞧了好一会儿,他是校尉,许多传说也听闻过,当时目视杨延玉无声请问,杨延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教这人当时也释怀了。

    “那,咱们就只能使计将东西两寨的人手调配整齐不成?”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法子。

    沉吟片刻,侯化决然定了计较:“卫校尉既有主张,合该请他进寨来做主——两位先在这里住着,天明之后,某来想个法子使人出门去联络上卫校尉,看他到底打着甚么主张。”

    话音方落,心腹又来禀告,说是猎户刘三求见,任凭怎样劝,只要在这时见侯化。

    刘三?那是谁?

    侯化面sè一变,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一门三兄弟,老大耿直雄烈本是军中百将,由贵谋逆时,此人仗剑轻身要去斩,教由贵当时杀了,又将家里种田的刘二打成了重残,只刘三外出打猎,据说也是猎户出身的刘大婆娘将弓箭shè杀了去捕的逆贼,引着家眷逃往山林里去了。

    此人来,必为报仇,刘家三兄弟没一个孬种,这样的人,如今正用得上,而他此番来要胁迫自己,定未避由贵耳目,此时尚未有计较,教他闹将起来,如何收场?

    沙坡头远处瞧去并不甚广大,不过莲花状五座山峰接连而已。

    然若绕着沙坡头走一圈,那方能知这里头真是个可藏数万兵,能容十万民自居的地方。

    五山夹峙,只在三面留出口子,便成了所谓的东寨西寨,往常唐军驻守时,寨民往外头行脚作商贩,往山里去打猎,乃至在寨中耕种农田,倒也能养活得了一家老小。

    近万军,数万民居于此,生老病死尽在此,可知这寨内到底是怎样广大了,绝非小县城城内那样拥挤,浑似传说里二郎担山时将天石不慎落了一块在平川里,万年生长成了今ri这般模样。

    刘三,便是这靠着一方山养活自己的猎人。

    刘家在寨里也算有些名气的人家,刘大为军中百将,刘二是自耕伺候家业奉养老母的农夫,两人都已成家,刘大有子二人,长子已束发,幼子正启蒙。刘二有一女一子,子为幺,将也要入蒙了,刘三是为刘老太幺儿,自幼不爱耕读偏爱舞刀弄枪,边地民风彪悍,倒也养出了一身力气,眼见已到壮年,自家见着侄儿侄女兄长二人一家快快活活,入冬来也动了讨一方婆娘的打算,本想上山打些猎物换些钱财,待开chun成了亲便也去投军,叵料由贵谋逆,从天而降的祸端落到了老刘家的头上。

    那ri刘三出寨打猎,傍晚时山里撞见携大侄子讨出虎口的大嫂,将前言后语述说一遍,登时将个刘三恨地抄起弓刀便要去搏命,好歹教哭哭啼啼的大嫂劝住,这些ri子来早晚下山在前寨里转悠,昨夜里东寨外一番变故,刘三猜知是侯化处出了变故,遂径来寻他。

    刘三是知道侯化这个人的,这人待由贵是忠心了些,然到底这是个大丈夫,叛国那等事情他怎肯做来?只不过这人xing子一贯没主见,刘三此时趁机不避人来见,为的便是迫使侯化一时举兵。

    至于xing命,刘三早就抛在了脑后。

    刘家一门,血脉已有大侄子代传,他身为长辈,国仇家恨怎能不报?

    教人引着,刘三手提猎刀拐将进门来,迎头瞧见杨延玉二人,只当是由贵的心腹又来说教监视侯化,当时将猎刀横在颈子上,冷笑骂道:“侯化啊侯化,妄你平ri在寨里还算个人物,如今妻儿老少尽折于由贵狗贼之手,你竟连报仇的心也不敢起。罢,刘叔子高看了你,不劳你动手,人头送上,好教你去由贵面前邀功轻伤,乞活与叛贼行伍!”

    侯化忙喝止:“不要胡闹,这两位是王师使来的,非由贵同党,你快将刀放下,有甚么话,仔细商议着来!”

    刘三将信将疑,问两人姓名,他倒略知老令公大名,这杨延玉么,可抱歉的很,从未听说过。至于徐涣,更是不值一提。

    当时大模大样在上首坐下,戟指而骂道:“妄你三个,有的是国家将校,有的吃皇帝爷爷的粮,我问你,沙坡头里的百姓,不是大唐之人么?”

    三人无言以对。

    刘三又喝问:“沙坡头一地,不是朝廷土地么?”

    三人再拜而愧,无颜面对这样一个莽撞的猎户。

    刘三抓起侯化以来浇愁的酒大口灌下,滴滴答答成了溪水的酒自他口角溢出落满胸襟,将这一瓮酒饮尽,刘三将那瓮奋力往地上一掷,睨着眼打着嗝儿瞧着三人面目,曼声道:“我在外头,先见这少年郎鬼鬼祟祟进了这里,不久又见这姓杨的进了寨中,既你两个是来邀侯化做大事的,半夜过去,如何不见起事?莫非也惧于由贵狗贼,契丹胡儿,半分血xing也没有么?”

    侯化叹道:“刘三,你不要胡说,杀由贵不难,收复沙坡头也不难,咱们拼尽xing命便是了。然高继嗣在这里设下勾当要成大事,若不仔细谨慎,咱们一死不过鸿毛过去一般,耽搁国家大事,谁能承担这样的结果?”

    刘三嗤之以鼻:“刘叔子不曾读过书,大道理那是你们这些当官为将的考虑的事情,我只知,如今国土教叛贼窃据,皇帝爷爷的子民教胡虏残杀,你等身为吃皇粮吃俸禄的,竟连杀贼安民的本领也没有,这些个将校的官儿,莫非是使钱贿赂了大官当上的么?难不成身为锐士,贼寇胡虏当前畏畏缩缩不敢决断,还要咱们这些个黎民小老百姓出面替你们挡着不成?”

    一时双目腥红,刘三厉声骂道:“我自然知道,战后胜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为将的升官发财各大欢喜,咱们这些庶民老百姓的命,教由贵狗贼残杀的了,教叛军拆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那你们在乎甚么?是不是?皇帝爷爷发付你们的军饷俸禄,只养一群猪羊,也须挡贼寇一挡;养一圈猎犬,那也知晓贼寇当前拼命咬死他。猪羊鸡圈也不如,要你们何用?战胜之后的加官进爵功名利禄你等倒受用的好,千家百户缟素恸哭,你们竟觉恍如不闻么?若刘叔子有后,定告诫以唐人难为的道理,宁为篱落的,莫作这样的狗官治下太平民。”

    杨延玉一时怒自心来,瞪视着刘三怒发贲张。

    刘三抱以死志而来,哪会怕他,轻蔑耻笑道:“这等男子威势不去杀贼,只好拿来恫吓咱们这些蝼蚁草民么?当我怕你不成?听说你爹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若在平时,当面少不了尊你一声少将军,然扪心自问,你于国家有甚么功劳?于庶民有甚么功绩?你我都是娘生养,不过我没生官家,仅此而已,吓我,唬我,这等本领,一声少将军当面,你也敢腆着脸承受么?”

    徐涣委屈至极,咱们拼着命不要,脑袋别在腰里往这里来,难道只好落个教他这样辱骂的结果?见杨延玉一张脸如滴血般通红不能以一字对待刘三,乃亢声道:“大道理都成了你的,那我问你,在你看来,咱们这些当军吃粮的,事已至此该当如何是好?”

    刘三大笑,道:“山里时,我也杀过由贵走狗,生擒过去的一番拷问,这厮们说南边出了个好汉子,贼军杀他辖下百姓,烧他治下屋舍,这好汉匹马单枪奋起一怒杀出,竟这等好汉子只是个配军营里的锐士,虽这人也只是瞧到了惨状知晓了耻辱方奋勇一击,毕竟是个有脸皮的人,将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都比了下去。”

    徐涣一喜,笑道:“那你可听好了,这好汉子便是我家校尉,此番北上,只率我轻兵二百余人,前脚到了这里,后脚便要杀贼,你可记住了,咱们率正大名唤作卫央,匹马杀贼的地方唤作马家坡子。”

    刘三将信将疑,目视侯化喝问:“果真有心杀由贵这狗贼么?”

    侯化举手向天,重重地发了个毒誓:“过往鬼神在上,奉节校尉侯化决意杀贼复土,若有半分作假,管教祖宗蒙羞,死后不得入祖坟。”

    如此重誓之下,刘三立时相信,自上头跳下来,他倒是个利索的人,将刀子别在腰里,拜而大哭,道:“终得见王师北上,国仇家恨,有着落了。”

    这哭声凄惨愤懑,纵是局外人,也听地鼻端发酸,家破人亡,该是怎样的仇恨,将这样个死也不怕的汉子迫成了这样。

    自那惨事生后,嫂嫂受惊过度,读书的侄子又是连杀鸡宰羊也不敢看的少年,身在山中,大小都要刘三照看,怎能有他落泪的时候?如今骤闻大仇有得报之时,再也忍不住心里疼痛,恸哭之时,引发方才饮下的白酒,酒气一齐蒸腾上来,鼻孔嘴角涌着往外流,将个络腮的好汉,险险自先哭昏了过去。

    好歹劝住,刘三激烈问:“有甚么教我出力的么?贼既来,我军不察教他乘了机,我虽农夫猎户,也知都不可全怪在我军老卒身上,却贼之事,于你等将士是职责,于我等草民也是本分,但有要出力的,死也不避。”

    难为这汉子,此时尚有慷慨的赴死之心。

    杨延玉怜他凄苦,拽起教坐在一旁,沉吟着与侯化商议:“当此之时,小徐子来寻你,由贵不曾察觉。我来寻你,暂时他也不会察觉,只咱们十分计短,须请卫兄弟进来主持才是,你看有甚么良机,能使人外出去将卫兄弟请将进来?”

    三人一时真没个好法子,焦赞孟良只能请杨延玉来寻侯化商议,可见那两个也没法子,徐涣信誓旦旦说是卫央早有计较,那便只能听着他的信,教卫央进寨来权两寨杀由贵了。

    而后怎样防御两翼拓跋大军来攻,三人也无对策,而徐涣又说卫央既提出了这个问题,想必自有打算,当是,取卫央进寨,便是头等大事了。

    第八十六章 碧血青天 下

    侯化只觉身上的血燃烧了起来,热的他百无聊赖般手足无措,很想做些甚么,甚么也做不出来。

    将那一刀割出的伤口,添敷了草药,一道粗布大略掩埋住,涔涔尚在往外渗血,他也不在乎,赤着臂膀,腰悬刀高坐将位之上,冷眼瞪住下头无措低头站着的妇人,虽知这是个无辜的人,但她是由贵的妹子,腰里的刀,忍了几忍才能不一时拔出。

    刘三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瞳,耻辱与激愤饥饿的蚂蚁般噬骨般撕咬着人,若不能做些甚么,那挥刀一引的汉子,将他羞也羞得此生坐卧不宁了。

    “刘叔子引刀自戕,你可亲眼见了?”天明时,沉默半夜的侯化哑声打破了这凝固了般的生冷气氛。

    那妇人只是滴泪,她也左右为难,本xing是个没主见的,能有甚么法子?

    此番若不来,侯化xing命不保,当时由贵教那契丹人撺掇着便要点兵来杀。可她来了,侯化成了这样,那舍外已凝固成黑红的血,那不肯闭合的怒目,吓也失掉了她半条命,这是寨里的人,她怎能不知?

    兄长谋逆从贼,一身耻辱恐怕这一生也洗刷不得了,听闻南边王师已北上,那平阳公主何等的人物,小小的沙坡头怎能抵挡?到时玉石俱焚也是轻的,她十分不解,大兄怎能做这等辱没祖宗的事情。

    事已至此,说甚么也没了用,妇人掩去了泪痕,先福了一福,怆然道:“奴都看到了,将军且宽心养身子,奴先告退了。”

    留在这里能有甚么用,侯化这人她怎能不知,恐怕这刘三引刀一快的后头少不了他这些大男子这样那样的计较,也罢了,大兄害了他一家老小,若是他密谋报仇,那也好,总好过王师北上,将囚车木笼押着自家在人前游街的好。

    至于这里头的龌龊勾当,那都是他们男子的计较,一介妇人,后宅里静等王师到来是死,在他等报仇雪恨的刀枪下也是死,左右都逃不脱一死,挣扎甚么来?

    退到了舍门口处,侯化忽然叫道:“不必了,你在这里留着,片刻某自去见你大兄,免得契丹胡儿百般挑唆,又生波澜。”

    妇人又喜又惊,抬眼往上头瞧去。

    左厢那个青年定非所谓的新投来的好汉,唐人有骨气,胡虏蛾贼掳去兴许天长ri久会变了xing子,然这以身投贼的人,刀兵面前也死不眨眼,以叛军在寨中的名声,怎会有人来投?况且,这人气质昂扬望而便知是久握刀兵的壮士,纵他是来投的,以进门时这里的古怪来看,恐怕乃是王师遣来的使者。

    至于那右首下抱刀依立的少年,容姿俊秀平ri定是十里八乡的好后生,这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少年,他眼瞧着自后寨来的那些甲兵,那样的轻视与鄙夷,怎能瞧不出来?

    她与侯化也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了,这人本是个猎户,由贵一家自契丹南逃内归时,若非侯化与他当时尚在的老父,不能安然归来。当时,侯化才是个青年,已有了家室,素有心机的由贵见此方将拉拢的手段改作了其它。这个人,天生是个沉默寡言的,心里有一根筋,只这叛国委贼的勾当,他决计不肯做来。

    若非如此,由贵怎能听了那契丹人的撺掇,将他后路都断了?

    然纵使如此,妇人心里是明白的,这人心坚如铁,他绝不肯与大兄同心,这人虽读书不多,道德却是干净的,为前途抛家弃子之事尚且不做,何况叛国?

    唯今妇人心内盼的,只有侯化哪怕承她这一次的情,稍稍教她弥补些由贵亏欠他侯家的债,那便很心满意足了。

    由贵亲军却一时恼怒,都当是侯化竟要将夫人留在这里作为胁迫,他等知晓这妇人是个没主见的,自作主张纷纷叫嚷,这多是些没骨气的人,他能说出甚么有道理的胁迫话来?

    心中恶火熊熊,这些个泼才仗势欺人都还罢了,如今甘心为由贵走狗,侯化何必让他,一不做二不休喝道:“杀了!”

    外头一时涌入亲信,都说苗跟松柏而成材,人跟君子而成才,这些心腹与侯化一般,谁肯为胡虏屈膝?这些ri子来,寨中百姓视他等如仇寇,早憋屈了一腔的恼火,侯化军令既下,何必与这些个腌臜啰嗦?

    一时百人抢,数百人抢,可怜这些个为虎作伥的,正经福气未享受几ri,教这一泼虎狼你一刀斩我一枪戳,片刻竟分成了乱尸。

    杨延玉在上头神sè不动,他知这也是侯化在表忠心。

    倒是徐涣直撇嘴,忍着胸口恶心暗暗道:“这侯化也是个心狠手毒的人,只看他麾下令下俱发绝不拖泥带水,这人带兵是有能耐的。”

    那妇人初见刘三横颈自刎,只一人血便面sè发白瞧不下去,如今数十人教乱刀分尸,这舍里处处弥漫的,不是外头卷进的风雪,那是血腥。

    侯化神sè和缓,徐徐劝道:“你不必惊慌,由贵作孽,俱是他一人承当,某与他国仇家恨,怎可算在你妇人头上?在后头安置了休要乱走,待此间事了,你我两家恩怨,在由贵头上一笔勾销,从此,从此只是个陌路之人,可好?”

    徐涣这才正眼瞧他,这世道里多是些连累无辜的人,侯化与由贵,果然是国仇家恨誓不罢休,竟他能清明知晓与这一个弱女子无干,这倒教人有几分好感。

    那妇人强忍着泪,侯化待她并非无情,若非如此,由贵怎敢明知这是个有骨气的人反将自家妹子后嫁给他?如今这话说来,分明一刀两断的决绝,然那一ri侯家老小血淋淋的狰狞,又教她能期盼甚么来?

    侯化拿眼瞧向杨延玉,杨延玉摇摇头,龙雀在这里,哪里有他点头的份儿?

    又瞧徐涣,徐涣一举龙雀道:“公主既托付龙雀于我家卫大哥,那便这里要紧都凭他吩咐,片刻教人往寨外搬请卫大哥来,以他的xing子,定会十分赞同侯校尉的恩怨分明,不必担心。”

    寻找卫央进寨,这自是三人的共愿,然刘三那断断续续的并未交待出交通内外的密道在哪里,怎样去寻?何况杨延玉与徐涣是知道的,卫央一向行事出人意料,他将徐涣送将进来,自己就会在外头安安稳稳等待消息?

    遂将那妇人劝在后头去歇了,虽这是个不太可能走漏这里风声的妇人,侯化还是教几个心腹在前后监视着,自往外头,将刘叔子首级取上,扶正他半截身子在上头坐了,往下面拜了三拜,教左右公然买上好的棺椁来盛敛,自将刀子擦拭干净,瞧瞧时辰,语于杨延玉二人:“此番我去,若能成,片刻便归,若事不能成,一时半会不见我回来,多半教由贵杀了,两位不可在此迁延,须引这一众弟兄抢先把住东寨,伺机杀出与王师会合。”

    杨延玉犹豫了再犹豫,怎样与西寨里交通消息?

    侯化道:“不必担忧,我料焦孟二人必使人在你之后沿路打探,待出门时你也随出教瞧见了,那边定能猜到咱们的用意。”

    果不其然,这焦赞孟良诚非真的鲁莽之人,又有呼延必兴在那边做主,侯化方出门不久,堪堪将到中寨里时,西寨已有了变动,山头上彩旗摇动,焦孟二人一齐出西寨往中寨里而来。

    与此同时,依侯化安排,盛敛刘三的棺椁教人抬着往后山里来,沿途有敢怒不敢言的百姓纷纷咬牙切齿,遥望南首,王师何时来?

    后寨里庄户人家中,亲眼见得刘三为针线缝连起的首尾,大白天便恼起三五条勇壮的少年,各家收拾起弓箭猎刀彼此暗暗联络,教各家长老们苦劝不住只好出谋划策,纷纷都说王师不到这数十个汉子势单力薄必不能成事,为刘三报仇不成,恐怕也须要将大家都耽搁进去。

    有见多识广的劝说,好半ri将这一群少年郎终于按住了焦躁,人们又瞧地清楚,面有怒sè自中寨里出的侯化后头紧跟了西寨里两个莽汉,前后彼此喜怒各成不同,遂这年老成了jing的纷纷都说,毕竟这是一伙叛贼,他不是齐心的,眼见着东西两寨的先起了龌龊。

    归东寨后,侯化方与焦孟二人拊掌大笑。

    徐涣视之,焦孟二人与形容里莽汉果然一致,一个黑脸络须,一个枣红一张面孔,都是孔武的大汉,腰中带刀挂弓箭,一个靛蓝着装,一个漆黑的打扮,待杨延玉十分熟络,言语间虽粗俗,却不卑鄙。

    侯化哼道:“由贵此獠,至此听闻王师已在寨外,惊慌不可终ri,只那契丹的狗贼在身后撑腰,方能在上头坐着安稳。某先去时,这厮sè厉内荏质问为何纵容刘叔子近身,某以乡邻旧识的话敷衍他,竟他便信了。我看藏在后头的那契丹狗贼是不相信的,然刘三自刎死无对证他也无可奈何,定知王师已在了寨外,此时东寨里闹将起来,我这随不同心却未见异心的恐怕要先折他一条臂膀。而后焦孟二位到来,纠缠只说西寨喽啰们良莠不齐,问这厮大肆要人手,教那契丹狗贼叫到后头一番嘱咐,终将我这千余人,生分出一半过去了。”

    徐涣喜道:“这便好,一时起事,东西二寨举火为号,一起杀入中寨报仇雪恨去也。”

    侯化稍见喜悦的面sè倏然一沉,与同样拉下了脸的焦孟二人一齐摇起了头来。

    徐涣不解,杨延玉解释说:“此獠如今惶惶不可终ri,这等本身是个怕死的,怎肯不费尽心机将寨内团地水泼不进?一旦咱们东西二寨举事,眨眼之间寨内得了风声关闭中门,再邀两翼联军来,内外夹击,咱们这千余人,算上卫兄弟在外接应,那也不过在他内外夹击下旦夕尽丧。”

    xing急的孟良头脑一热叫道:“反了,反了,直娘贼,咱们这时算到天黑,天黑算到天亮,能将贼寇算死不成?若非知老令公正在西征军里,当初由贵jiān贼谋逆时,某弟兄早杀破这鸟寨投军去也,左右如今举事胜负都已议定,给我五百人马,诓入中寨一刀劈开中门,杀他娘的去也。”

    侯化笑道:“你这人哪,从前是个莽撞的,只说你粗里有细,如今要成大事,如何也沉不住气来?若杀死由贵便能得沙坡头,方才你何不带上那只火葫芦,当面一块火弹杀死此獠,咱们岂不省事了?”

    孟良大是懊悔,想起这桩来,连连埋怨焦赞:“都是你,出门怎地不提醒某携上宝贝火葫芦?真在方才大寨里,火葫芦在手,定先烧死这厮再说!”

    杨延玉拿眼去瞧徐涣,徐涣虽年少,心底却有城府,这几人在这里一番闹腾,无非早先走动不多,如今要举大事却在侯化手里借人,这两个定过意不去,又忐忑侯化口中定提到过的龙雀在此不知成事之后有无牵连。

    然知是知了,这龙雀是否出鞘,能否代平阳公主答允录这二人入军,那是卫央才有的权力,公主借他用龙雀,想必在这等事上他两个是心有灵犀的,徐涣可不敢贸然胡说大话。

    他掌着龙雀却不敢许诺,焦孟二人心里便起了嘀咕。

    侯化明情一副不怕死的姿态,他两个可不同。

    这焦赞原先是个江湖里的豪侠,辽军南下时过山西一地,教本是山贼头目的孟良下山打劫拦住了马头,一番厮打后,孟良火葫芦烧了早防他暗器的焦赞须发,焦赞镔铁枪挑破了孟良大腿,彼此倒成了莫逆,如今正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的ri子,若朝廷不能容他,怎生是好?

    细想卫央与呼杨两家的交情,杨延玉倒十分笃定,这卫兄弟嬉笑怒骂都是天然的一段骨气,他怎会是论出身看英雄的人?听父亲说起公主用意,乃是要考较本领抬举着以他为亘古少有的年轻偏师上将,那自是这家伙入了公主法眼的,他若掌龙雀,焦孟二人虽草莽出身,xing格里各有可爱之处,怎会不喜?

    再若杨家出面,以焦孟二人早有投效老令公麾下的心思,战后保两人个正经出身,不难。

    遂宽慰二人:“不必担忧,卫兄弟不是那样的人,小徐子随在他身边,仔细谨慎不敢以持龙雀者身份越权,那是他的风骨。以我之见,如今大敌当前,咱们须先商议怎样搬卫兄弟进寨来主持大事,二来须使人手秘密南下说咱们的心思于中军帐前。若两位有信不过处,我来作个担保,但有事后追究处,杨延玉一力承担,如何?”

    正说处,外头侯化心腹又来报:“门外来了个瞧着不似好人的,声称要见校尉,瞧着面目甚是不熟,要不要先捉起来投在后头?”

    瞧着便不似好人?

    徐涣忙问形容,那军道:“中等身材,贼眉鼠目,一张口便教人生拔刀砍他的心,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十分有市侩的嘴脸。”

    徐涣大喜,笑道:“这可险险自家人先动起手来,这定是王大叔了——王大叔既进了寨,卫大哥定在左右,这位大哥,只这人一个么?”

    那人十分怀疑,点头道:“只他一个,鬼鬼祟祟道是有个话儿要问校尉,若咱们答地准了,他上门来送一段功业。若一个答不准,他说,他说……”

    竟是王师里的人,这军再不敢胡说,只那人的嘴脸十分可恶,随后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不用多想,众人都能知后头定是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狠话,徐涣笑道:“定是王大叔了,他天生是个爱说笑的,这位大哥,王大叔有甚么话儿要问?”

    那军挠挠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厮问说,那杆大枪与老窦是甚么关系。”

    徐涣忍俊不禁,这王大叔,他若开口说话,有时候比卫大哥还不正经。

    遂一本正经道:“劳烦大哥,你快出去告诉王大叔,就说窦大叔是捧枪的,那大枪与他可没一文钱的干系,快请他进来。”

    不一时,左顾右盼摇晃着进来的,不正是王孙?

    见徐涣在此无碍,又见杨延玉竟也在这里,王孙又惊又( 大唐国色 http://www.xlawen.org/kan/22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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