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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了。我们起身去收拾被子。“地图”还没彻底晒干,却不能再晒了。

    回铺的路上他对我说:“往后每天晚上我叫你起来上茅房。”

    4.二(1)

    工地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三毛钱,一斤半粮。***民工每天只交一斤粮,其余的粮钱由工地补贴。按当时的生活标准来衡量,这样的伙食还算可以。工地却常来一些五王爷八侯爷,不知他们来做啥,只见他们吃饭是在食堂左侧的一个小屋单另开伙。眼看着大师傅手端托盘不停地往小屋去。干是,便从小屋里传出了劝菜声碰杯声哈哈笑声。外边排队等候打饭的民工二哥们(民工们自嘲称为二哥),吸着鼻子闻着那诱人食欲的香味,喉结上下滚动,干咽着涌到嘴边的口水。终于开饭了,原本每餐五两的饭食打到碗中只有四两了,菜里的油腥也所剩无几。

    我生来就不怎么能吃。在家时我曾做过测验,一斤半粮会使我终日感觉不到饿的滋味。可来到工地,老是有饿的感觉,好像还差一顿饭。胜娃白然差得更远。一次到附近火车站给工地拉运水泥,他在馆子和人打赌,一连吃了十个二两蒸馍,外加一老碗面汤。回到。工地,恰好开饭,他照吃不误。饭后只是打了两个响亮的饱嗝。

    工地一天开三顿饭,早晚都是稀的,在家时早上这顿稀的只有农忙时节才能吃上。据说,这还是按照毛老人家的最高指示办的。我曾在一家粮店的“语录牌”上见过这个最高指示,依稀记得这么两句:“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工地上的日子永远是忙的,增加一顿干的可能是力不从心,但增加一顿稀的是十分需要的。可增加的这顿稀饭偷工减料的嫌疑很大,舀到碗里的稀饭能照得见人影儿,口感也有生水的成分在里边。有好多弟兄曾亲眼瞧见火夫往饭里羼生水。

    胜娃的餐具是一个高把耀州老碗,外加一个搪瓷盛菜碟子。吃饭时,他把馍掰成四瓣、泡在稀饭里,呼呼啦嘘三两下就进了肚子,紧接着又把第二个馍如法炮制,碗里却没了稀饭,便以开水代之,因而“汤”较前一碗更宽。不大的功夫,耀州老碗又光了,碟里的几个咸萝卜和红辣椒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临上工地时,他又给肚子灌了一气凉水,以补充肚子里的空余地方。

    我不敢向他虚心学习,一来怕肚子消化不了那玩意儿,二来怕晚上又出版“地图”,只好让肚子空着。

    胜娃给我说过,他在家是从不起夜的(他在家里不吃晚饭)。来到工地,由于消化了七生水(工地的开水从来没烧开过)和凉水,那玩意儿不得不半夜加班劳累一次。他真够哥们儿,果真每晚起夜都忘不了叫我一声。因此,我的被子上再没有出现过“地图”。他的被子便也幸免于难,我们达到了双赢。

    工地是没有星期天和假日的,下雨便是放假休息。

    这一日,老天放假了。弟兄们窝在被子里睡了一天,打掉了积攒起来的瞌睡。第二天老天继续放假。弟兄们解了困乏,没了睡意,无所事事,颇觉无聊,便举行精神会餐。精神会餐主要有两大内容,其一是谈论吃。有个外号叫夜猫子的知青,家住省城,见多识广,且嘴巴子利落,最能神谝,经常担任精

    神会餐的主持人。

    “你们说说,世界上啥肉最好吃?”夜猫子率先提出一个问题。

    “猪肉!”有人立即回答。

    “羊肉!”有人持不同意见。

    “牛肉!”

    “狗肉!”

    弟兄们各抒己见,吵吵嚷嚷的,都以为自己的答案最正确。夜猫子鼻子一耸,以示对这些回答嗤之以鼻。有人便反问他:“你说啥肉好吃?”

    夜猫子出语惊人:“长虫肉!”

    立即有人反驳:“胡谝!那家伙有毒,能吃?”

    “你知道个啥!”夜猫子笑他无知,“你撕长耳朵听着,那是上国宴的菜!”

    “你吃过吗?”这个问话明显地带着嘲弄。

    夜猫子一拍胸脯:“当然吃过!”

    “是在国宴上吃的?”话中的刺儿更露骨。

    夜猫子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我是在广州下馆子吃的。一个大盘子盘着一条长虫,跟活的似的。用筷子一挟一大块,蘸着蒜泥吃。”他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吃的动作。“那味道,啧啧,没治了!”

    8.三(2)

    土崖塌了!只一瞬,我就醒悟过来。

    “胜娃哥一一”我惊叫着,朝塌下来的土堆奔去,身后一片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哭喊着双手拼命刨着土堆,脑子里一片空白。大伙儿都白着脸,跪在土堆上拼命地刨。刨着刨着,我带血的手指触到了一团软软的**上。

    “在这达!”我惊呼一声,双手刨得更快了。周围又添了许多带血的手。

    一个带土的脑袋露了出来,随即整个身躯也从土堆里扒了出来。

    “胜娃哥!”我哭叫着。

    “胜娃!”弟兄们呼唤着。

    半晌,那个土脑袋动了一下,眼睛也睁开了,眼珠子也轱辘轱辘地转。

    “胜娃哥,你没事儿吧。”我的泪珠砸在了他那满是土的脸上。

    他双手撑在地上,试着坐起身,接着又试着站起身,背上胳膊上都蹭破了几块皮,血水渗了出来。他吐了一口带血的泥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满不在乎地对我说:“哭啥哩嘛,我死不了,我还没娶媳妇哩。”

    我也破涕为笑:“你还有心说笑,都快把我吓死了。”

    “怕啥?我这人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来,扶我一把,让他们忙活去,咱俩好好歇歇。”

    我扶他到树荫下,他一屁股坐在脚地,问我:“你们刚才笑啥?”

    我便把刚才的事给他说了一遍。他的眼睛直直地朝玉兰走的地方望去。我依稀记得,刚才玉兰也在帮我们刨土来着,却怎么不见了她的人影儿?

    我的目光四下搜寻,最后也顺着胜娃的目光望去。玉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工地,窈窕的身影变得一团模糊……

    5.二(2)

    我觉得口里一股涎水直往嘴边涌,慌忙咽了下去。***胜娃骂起了夜猫子:“甭谝了,肚子都被你谝得不好受起来。”

    弟兄们都有同感,纷纷指责夜猫子。精神会餐只好进行第二个内容:谈论女人。

    这是个最能刺激神经的话题,语多为粗鄙之语,不便录于纸上。胡乱谝着,便扯到了玉兰身上。玉兰是我们驻地生产队的姑娘,她家离我们伙房不近,常来伙房担泔水,弟兄们都认得。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百分之九十五的弟兄认为玉兰是这个村子最漂亮的女子。胜娃是持这个观点的中坚分子,他差点儿和一个持相反意见的弟兄动起了拳脚。夜猫子还专门为玉兰的胸和臀做了一番精彩的描述,最后不无遗憾地说:“都是那身衣裳把她的风采穿日塌了。”

    再后,夜猫子征求我的意见:“小老弟,让玉兰给你做媳妇,你愿意吗?”

    在弟兄们的笑声中,我羞红了脸。其实,我是不应该红脸的。在这群年轻汉子中,我生活了一个多月,已经有了一些男人和女人的知识,可我的脸皮还是没锻炼出来,粗野的话老是说不出口。譬如现在吧,倘若玉兰真的给我做媳妇,我心里一百个愿意,可就是说不出口,惹得弟兄们笑话我。

    “你不愿意?哟嗬,没看出你的要求还挺高的!”夜猫子还在逗我。

    “去去,让嘴歇着去!”胜娃把夜猫子扒拉到一边,“甭拿他开心了,他还是个娃娃。”替我解了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精神会餐的主题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吃”的内容上。弟兄们大谈自己有生以来吃得最香最美最饱的那一顿饭食,直闹得涎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工地的雨天也遵照毛老人家的最高指示办事,精减了一顿伙食。此时弟兄们都抵挡不住饥饿之神的进攻,我眼看着胜娃已经往肚里灌了两回凉水了。有人坚持不住了,拿着碗筷去伙房,但谁都知道开饭的号声未响,去了也是白搭。随着时间的推移,铺里只剩下了胜娃和我,大伙都去伙房了。我也熬不住了,叫胜娃一块儿去伙房等待。他躺在铺上连连摇头。他说过,空着肚子闻伙房的香味儿,比啥罪都难受。

    开饭的号声终于在难熬地等待中吹响了。胜娃一跃而起,抓起碗筷,竞顾不上跟我打一声招呼,奔向伙房……

    饭后住了雨。有人出去闲逛,回来说附近的一个村子晚土放电影。那年月山野之村放场电影比现在唱大戏还热闹。大伙儿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娱乐机会,天还未黑,便倾巢出动。

    片子是《红灯记》。虽说已看了十来遍,那戏词我都能倒背如流,但我还是看得有滋有味。胜娃和我坐在一起,比我看得更起劲,不时地还咂吧咂吧嘴,似乎吃了可口的东西还要回味回味。

    散场后,一路上尽是弟兄们的吼声。弟兄们平日价说起粗话一个比一个逞能,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吼戏却一个比一个孱头。此时月高天黑,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就都有了勇气和胆量。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唱腔倒也昂扬激越,只是秦人吼京戏,京戏不是京戏,秦腔不是秦腔。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一听就是男人捏着嗓子唱旦角,可韵味还不错。

    我也心血来潮了,想试试嗓门儿。弟兄们已经做了李玉和、铁梅,李奶奶我又做不来,王连举又不屑去做,便干脆做一回日本鬼子。我扯着嗓子吼开了:只要你肯为帝国卖力气,飞黄腾达有时机。忽然,胜娃捅了一下我的腰。我只好放弃与弟兄们比嗓门的念头。

    “你说铁梅长得漂不漂亮?”他问我。

    “那还用问,漂亮得太!”

    他迟疑了一下说:“她咬起牙瞪起眼还怪凶的。”

    “唁,那是’提起敌寇心肺炸‘。”

    “听说铁梅都三十好几了。”

    “胡说!十七。”

    “我是说演铁梅的那个演员。”

    “三十好几的女人能那么水灵?”

    “城里女人都面嫩。”

    “也是的。”

    9.四(1)

    五一前夕,工程的第一场战役一一土方活完成了。全工区统一放假两天,一来庆祝第一战役胜利竣工;二来养精蓄锐,准备打好第二场战役。

    放假的实质内容是休息和改善生活,民工佃最感兴趣的是改善生活。伙食还是往日的标准,油水却翻了两番,且量也增了许多。白然人人高兴,个个欢喜。

    生产队有过规定,来工地的民工每人每月队里给补助五元钱;另外,两月一次车票钱。为何是,而不是报销?这六元钱(单程车票是三元)不是凭车票报销的,而是按人头的,不管你是否回家,人人都有一份儿。工地上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男性公民,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结过婚的;另一类是未结婚的。还有介乎两类之间的,即结过婚又离过婚的,寥寥无几,忽略不计。结了婚的宁可放弃享口福,也要掏出已经进了腰包的六元钱回家看媳妇。胜娃和我均在光棍之列,因为舍不得食堂油水丰厚的饭食和进了腰包的钱,都没回家。

    头天假工地留下的光棍哥们儿几乎全去逛距工地十里之遥的县城,给眼睛过年。胜娃和我白然也去了。

    县城很是热闹。商店多、食堂多,最多的还是人,且女人占了一多半。那年月,尽管人们都十分清贫,但女人们爱美的天性没有改变,衣着还是花花绿绿的,撩拨着男人们的心。

    我们这一伙儿挤在人群中说说笑笑、游游逛逛。劳累了一个月的**此时才得到了彻底放松,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愉悦感。一个模样十分俊俏,衣着又艳,弄不清是姑娘还是媳妇的女人迎面走了过来,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胜娃更是忘乎所以,任凭目光纵横驰骋,那女人走了过去,他的眼睛还紧追不舍,闹得身子都拧了个麻花。一旁的夜猫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老兄,当心把眼睛憋死了。”

    胜娃这才醒过神来,红着脸嘿嘿笑了。

    逛到一家理店门前,竖在门口的大镜子里出现了胜娃的形象,黝黑的脸膛,额头眼角斧砍刀刻出几道皱纹;头猪鬃似的蓬乱着,脏兮兮的;腮帮下巴上板刷似的竖着黑胡子。他呆立在镜前,默默审视着白己的尊容。好半晌,他说要理个。夜猫子他们转悠走了。我便在一旁等他。

    理店人不多,他买了票,有点儿胆怯儿地坐在一个空着的理椅上。一位上了年纪的理师便走了过来。

    “咋个理?”理师给他围上了围单。

    “推个洋楼。”他怯怯地回答。

    理师笑了,白然是笑他土。理师拿过电推子干起活来,没看出这个蔫老头的手艺真不错。功夫不大,胜娃便换了个人似的,寸平头,腮帮下巴刮得精光,不仅年轻了许多,也平添了几分英武气。

    他看着镜子,摸着“洋楼”一个劲儿地傻笑。理员喊了一声:“下一个!”

    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理椅。

    出了理店,他笑着对我说:“那椅子真软和。”

    “你是头一回上理店?”

    “嗯,你上过几回?”

    “两回。”我有点儿白豪地说。

    他并不计较这个,说:“钱真是个好东西,又叫人享福,又给人好心。”

    我笑了:“你这会儿才知道这个理儿。”

    他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临离开县城时,我请他下馆子。那次塌崩后,我心里一直对他有愧疚感,总想找个机会表示一下。我俩在一家小饭馆落了座,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下馆子。我挺着胸脯,神气十足地喊:“来六碗荤面!”

    半天,却不见服务员来搭理我们。我有点儿来气,跑去质问。一位面孔似浆过白粗布的女服务员冷冷地说:“买好牌子白个儿端去!”

    我只有照办,却见胜娃已经买好了牌子,原来他比我懂行。我原是要请他一顿的,却没想到被他请了一顿。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要把饭钱给他。他说啥也不收,直闹得饭馆里的人以为我们在吵架。我只好收起钱,寻思以后找机会好好请他一顿。

    晚上,工区的文艺宣传队演出节目,戏台借用我们驻地村子的戏楼。工地难得这么热闹一回,周围附近的父老乡亲都赶来瞧热闹。太阳还没落山,戏楼下便一片人声鼎沸、万头攒动。民工们倒没了坐的地方,都只好站在外围。

    6.二(3)

    “唉!”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摸了一下下巴,说:“我才二十四,可出门人家都叫我老汉哩!把他家的!”

    那天晚上,他老是睡不着,不住地烙肉饼,搅得我也无法入睡,忍不住说了句:“你是在想铁梅吗?”

    他说:“那是咱想的?”

    “那你就安心睡吧,明日个还要拉土方哩。”

    他便不再翻身了,似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被他折腾醒了。朦胧中我觉得他在被子上擦啥,便问:“咋了?”

    他不吭声,只是擦。我灵醒过来,随后就明白了,他跑阳了。

    “是不是又梦见了光屁股女人?把麻达弄下了?你寞格是的!”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见他白嘲地咧了一下嘴,钻进了被窝。我也不再说啥了,又迷糊了过去。

    10.四(2)

    工区文艺宣传队的队员绝大多数是插队知青。工地为数有限的女民工几乎都集中在文艺宣传队,且一个漂亮过一个。工区的张副总指挥曾经说过:“文艺宣传队是水利战士的精神食粮。”现在精神食粮送上了门,哪有不享受之理!

    先演了几个白编的歌颂工她好人好事节目,下来便是京剧移植成秦腔的《智取威虎山》。第三场是《深山问苦》,扮演小常宝的李岚是宣传队的台柱子,长得十分俊俏,嗓子银铃似的,被民工们称为“战地黄花”。只是移植的秦腔在她的唱腔里常常串调,成了京剧。台下的喝彩声却还是一片,而且绝不是喝倒彩。

    小常宝的一句“八年前”未了,台下突然大乱。给李岚喝彩喊好的民工弟兄们从外围挤了起来,坐在中间的当地村民的秩序顿时大乱。被人撞了的、脚被踩了的、掉了鞋的、失落凳子烟锅的都惊呼起来。男人们怒骂、女人们惊叫、娃娃们大哭,乱成了一锅粥。台上的戏不得不停下来,大喇叭里响起了张副指挥的喊声:“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观众同志们,不要乱,维持好秩序,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

    胜娃和我站在远离戏台的东北角,正懊丧不能近前一睹“小常宝”的风采。

    见此良机,胜娃拉了我一把,果断地说:“挤进去!”

    外边的愣头小伙子意气风地往里冲锋,里边的老人娃娃,小媳妇大姑娘惊慌失措地往外撤退。两股人流撞在一起,形成一股人的涡流,秩序更乱了。

    胜娃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我原有点儿怯火这场面,跟在胜娃身后,胆子便壮了许多。人们前胸贴着后背,后背贴着前胸,拥拥挤挤,跌跌撞撞,晕晕乎乎胡乱地撞挤着。一股人流把我们卷进了妇女窝里,柔若无骨的温软躯体紧贴着我的身体,似一股电流刺激着我的神经。青春的热血在我周身奔涌,我亢奋起来,嘴里不住地大呼小叫,似乎是位了不起的骑士在战场上驰骋。

    忽然,有个女人疾声尖叫起来:“哎哟!”

    台口的灯光一片雪白。我转过头,看得清是玉兰。她距我不过三四米远,被一伙儿愣头青包围着。

    “坏种!”玉兰大声叫骂着,声音带着哭腔。

    无疑是那几个愣种在使坏。我仔细一瞧,认出是我们邻村的一伙儿民工,为的是外号叫黄毛的知青。挤在我前头的胜娃狼似的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黄毛的头。黄毛一惊,认出是胜娃,骂了起来:“北山狼,你他妈的眼瞎了!连我都认不出来!”

    “我的眼窝亮得太太,抓的就是你!”

    “你他妈的快放手!”

    “放手?便宜了你!我叫你使坏!”一拳打了过去,黄毛的鼻子见红丁。

    黄毛毫不含糊,立即以拳还拳。和黄毛在一起的几个小伙儿都上前帮手。人群更加混乱,我想挤过去帮胜娃一把,却怎么也挤不过去,反倒被混乱拥挤的人群冲得更远了。我急了,大喊起夜猫子他们来:“快来呀!胜娃让人打了!”

    夜猫子他们没来,维持秩序的民兵小分队来了。他们每人手持一根长竹竿,在头顶上横扫,当然没有下手真打。可那竹竿碰竹竿,嗖嗖有声,啪啪作响,很有吓人的气势。谁都怕挨打,人们弯腰弓背缩着脖子作鸟兽散。胜娃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我不敢冒着危险往里挤去寻他,撤退了出来。我再也无心看戏了,独白回去躺麦草铺。

    不知过了多久,弟兄们都陆续回来了,却不见胜娃。我问他们看见胜娃没,都说没看见。我心中不免着急起来,把胜娃和黄毛他们打架的事给弟兄们说了,弟兄们讨论了一番,都说不会ii+啥事的,便都睡了。

    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终于,胜娃回来了。我刚要叫,他捂住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出声,怕吵醒弟兄们的好梦。借着月光,我看他脸盘子皮肉无损,便也放了心,不再问他,倒头便睡。

    11.五(1)

    民工弟兄们中没有哪个是公安局的便衣,却对玉兰家的况了如指掌。他爹娘早逝,无兄无姐,带着一双年幼的弟妹过日子。

    民工中许多光棍汉常去她家串门,帮着干点儿家务,也说一些小格的粗话,但都是口头革命派,没谁有越轨的行为。渐渐地有风声传出,说是玉兰和我们的一个哥们儿相好了,玉兰提出要男方来她家上门落户,那哥们儿不愿倒插门,这事便吹了。

    此消息传开后,去玉兰家串门的民工日渐减少。光棍汉的日子虽不好熬,但没有人愿意到玉兰家去安家落户。我们那里人虽穷却臭讲究大,认为倒插门是丢脸的事。胜娃却一反常态,以前很少去玉兰家,现在却去得很勤。我心中不免犯疑,忍不住问他:“你是想咋?”

    他并不作答,一笑了之。

    我跟他去过玉兰家几次,有几项重大现。一是穷,玉兰家仅有两间茅草房和半间油毛毡搭的厨房,用“家徒四壁”形容不算过分。二是玉兰对胜娃的态度不冷不热。三是胜娃很喜欢玉兰的一双小弟妹,而玉兰的一双小弟妹也很喜欢胜娃,对胜娃一口一个哥,喊得十分亲热。

    我虽懵懂,却也看出了胜娃的用心。他的脑袋瓜蛮灵醒的,别人猛烈进攻时,他自知不是竞争对手,便按兵不动。别人撤退了,他立即出冲锋,而且找薄弱环节做突破口。但是,能行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禁不住提醒他:“胜娃哥,你可得好好照照镜子!”

    他对我的提醒不以为然,还是执迷不悟,依然常去玉兰家串门,更多的是去帮着干家务活。夜猫子便笑他是玉兰家的模范长工。我也笑他有点儿太痴。

    一天中午休息,胜娃和我躺在向阳的草坡上。四周寂无一人,只有风儿轻轻地吹,白杨树叶哗啦啦作响。阳光暖洋洋地照着,身上便觉得热烘烘的,血管的血液流动加快了。不知怎么搞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女人迷人的形象,心里燃起了一团火,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那家伙便蠢蠢欲动起来。我正沉浸在一片迷幻之中,胜娃突然问我:“你说,倒插门是不是丢先人的脸?”

    我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却并不要我回答,揪了一枝苦艾在嘴里嚼着,眼睛望着蓝天,有一片白云在悠悠飘动。

    好半晌,他似乎在给白个儿说话:“一定会有人这么骂的。”

    沉默。我们都看着那片飘动的白云,我有点儿明白过来,怪不得他对我的提醒不以为然,原来他打算走这一步棋!

    果然,他又说:“骂人是股臭气,沾不到身上的。”

    我说:“可臭气能熏着人。”

    他说:“熏得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臭了。”

    我猛地坐起身:“咋,你想给玉兰当倒插门女婿?”

    他不回答,使劲地嚼着苦艾,绿水汁从嘴角流了出来。他伸出舌头一卷,吞进了肚里。我看得cl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沉默。我们又都仰脸看天。

    最终还是我耐不住这难熬的沉默,又问:“你跟她说过这事吗?”

    “说过。”

    “她咋说?”

    “她不愿意。”他的脸扭到一旁,显出一副要死的模样。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不愿意?嫌咋?”

    “我不知道。”

    “你问她呀。”

    “我问过,她啥也不说,只是摇头。”

    “哼,她还不愿意!”我有点儿为他愤愤不平了,“你难受啥?换上我,她找上门来,我都不稀罕她!”

    他瞪着眼睛看我。我却不知趣,还是肆无忌惮地说:“你知道么,她跟旁人好过,说不定还是个处理品!”

    他忽地坐起身,~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提了起来,咬着牙根说:“你再放一句臭屁,我叫你的嘴唇粘在一达!”

    我看着他那榔头似的拳头,吓傻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急忙讨饶:“好我的哥哩,快放手,我是跟你说笑话哩。”

    他松了手,我长出了一口气,揉着脖子。这家伙真是个北山狼,险乎勒断了我的脖子。我真有点儿不明白,我说错啥话了?竟让他这么大的火!

    半晌,他的脸色好转了一些,问我:“你说,那些闲话可是真的?”

    看来,他也听到了那些闲碎语。脖子还在隐隐作痛,我便说:“你甭信那些闲话,那全是狗日的放臭屁。”

    他说:“就是。打死我也不信玉兰是那号人。”

    没看出,他还是个种哩!我揉着脖子,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起他来。

    12.六(1)

    这篇小说我是专为胜娃而作的,却不能不提到民工食堂的伙管员。这位人物姓杨名清水,三十来岁,干柴棍儿似的躯体,加之两腮无肉,弟兄们背地便叫他一一杨猴。

    身体和名字都不能说明杨清水为官清正廉洁。他是个能端着耀州老碗大块呸肉的主儿,我好多次看见过他端着老碗呸肉。他有个让人心堵的毛病,他端老碗呸肉时从不避人,而且扬扬得意,一边嘴角流着油一边和人说话,把肉香味往更远处传播,唯恐没人知道他在吃肉。只是从他屁眼儿塞进一头肥猪也胖不起来。

    为此,他常常怨天尤人。他吃肉时还要喝酒,喝酒不用杯子,嘴对着瓶口吹喇叭。工地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他自称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一次,他酒醉后出话来:“我能把铁路扶起来上天!”没人认为这是醉话。夜猫子曾愤愤地说:“妈的,那铁路还不是用弟兄们身上的脂油铺成的!”

    杨清水新近死了老婆,弟兄们都说那是报应。萁实,大伙儿都没有诅咒人的恶习,只是肚子只吃了个半饱,剩下的半个肚子便装满了牢骚和闷气,时不时地就要往外一、出一出,不然的话憋得难受。

    近几日,工地一片风声,闲话一件桃色新闻。这种事原本就是个热门话题,加之又和杨清水有牵连,传扬得更是满城风雨。

    最先布这个新闻的是夜猫子。他是弟兄们中的消息灵通人士,常常布一些令人咋舌的新闻,且十分准确无误。

    工间休息时,夜猫子坐在沙堆上,声称要布一则最最新的、最最令人感兴趣的、最最吸引人的特大新闻。

    呼啦一下,弟兄们众星捧月般地把他围住了。整天价在工地打转转,大伙孤陋寡闻,即使母猪下猪崽这样的新闻,大伙儿也都愿听听。

    “你们说说,咱们为啥吃不饱肚子?”夜猫子居高临下,先提出一个问题。

    这家伙常常这样,先要吊吊大伙儿的胃口。

    这是个老问题,也是大伙儿最为关心的问题。很值得深思研究。

    一位弟兄回答:“还不是被那些五王爷八侯爷揩了咱们的油水。”

    夜猫子说:“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另一位兄弟说:“还有杨猴克扣了咱。”

    夜猫子又说:“你这话也只说对了剩下的一半。”

    弟兄们挠头思索,却再也寻不出蛛丝马迹来。

    有人反问夜猫子:“你说那一半呢?”

    夜猫子诡秘地一笑:“那一半嘛,被四妹子玉兰揩去了。”

    玉兰只是担了食堂的泔水,要说那是揩弟兄们的油水,这不是作践弟兄们吗?弟兄们感到受了夜猫子的捉弄,纷纷责骂夜猫子缺德不是个东西。夜猫子却说:“弟兄们,别出口伤人。我绝不是成心作践咱们大伙。你们不知留心了没有,玉兰是不是比先前有了变化?”

    弟兄们不吭声了,都在回忆玉兰的形象。

    “是比先前福了。”有人说。

    我认为这个看法符合事实。

    “福?”夜猫子怪笑起来,“只怕是肚子福了吧。”

    弟兄们都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夜猫子的话是啥意思,更不明白大伙儿为何笑。

    “怪不得我看那脸蛋儿咋不如先前嫩了,有了斑点。”有位弟兕说。

    夜猫子用教导的口气说:“知道么,那叫蝴蝶斑,有了肚子的女人才有的。”

    又是一阵大笑。我这才有点儿明白过来,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哪个的?”有人提出了问题。

    夜猫子说:“还能是哪个的,杨猴呗。”

    话未了,只听一声厉喝:“放屁!”

    大伙儿都是一惊。只见胜娃的脸色十分难看,扑到夜猫子跟前,握着拳头要打架。夜猫子吓了一跳,慌忙跳到一边;“哥们儿,我可没招惹你。”

    胜娃双眼充血,瞪着夜猫子,声音凶狠地问道:“你看见了?”

    夜猫子毫不含糊地回答:“是我亲眼所见!”

    我忍不住问;“那种事,你咋见得了?”

    13.六(2)

    大伙儿的目光都射向夜猫子,胜娃的目光出咄咄逼人的凶气。

    夜猫子的脸红了一下,说:“说出来弟兄们不要笑话。那天晚上约莫十一点钟,我肚子咕咕直响,我知道不是跑肚拉稀,那是饿的。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悄悄去食堂想弄点儿吃的,路过杨猴宿舍时,见里边的电灯还亮着。这么晚了杨猴还在忙乎啥哩?我心里犯疑,便轻手轻脚爬在窗口往里看。

    没想到玉兰也在里边,杨猴死皮赖脸地搂着玉兰要亲嘴。玉兰哭着不肯,后来,杨猴跪在了脚地,赌咒誓地说要娶玉兰做老婆,还说愿意养活玉兰的弟妹,玉兰这才肯了……”

    弟兄们都默然了。我猛地醒悟过来,怪不得玉兰不肯答应胜娃,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突然,胜娃一把揪住了夜猫子的衣领,眼里往外冒火:“你说的都是真格的?”

    夜猫子这时倒毫无惧色:“我要说半个谎字,你就劈了我!”

    胜娃的脸色一下变得灰青。他松开了夜猫子,转身走开,脚步踉跄,一堵墙似的倒在了不远的草坡上。

    他最近一个时期的所作所为,大伙儿睁着眼睛看着,虽然谁也没说出来,但都明白他的心思。此时,弟兄们都远远地看着他,谁也不想再说什么。

    夜猫子似乎后悔布了这条新闻。我看见他重重地打了白个儿一拳,摇丁几下头。

    整整一上午,胜娃都躺在那儿没动窝,没哪个敢去催他干活。我打心里为他难过,几次想过去安慰安慰他,却寻思不出安慰他的话来。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为他揪心。

    7.三(1)

    最初工地的活儿是拉土方。***拉架子车是粗笨活,是人都能干,只要腿脚麻利有力气就行。我一到工地就荣任了架子车的驾驶员。也有技术活,那就是挖土。

    挖土很讲究窍道,选好一截高高的土崖,挖土的人猫着腰,或半蹲或半跪,用老锼紧贴着地面掏进去一二尺深,这叫下槽子。槽子下好后,然后在两边挖一道竖槽子。有时竖槽子正挖着土崖就塌了下来。有时挖好了却纹丝不动,挖土人需爬到崖面上,抡圆了镬头往下死砸,这叫放崩。一崩放下来往往有数十方土,放一崩土挖土人能轻松半日。这活看似轻松,实则十分危险。那掏空的土崖随时都有塌下来的危险,有时掏着掏着,土崖忽地就塌了下来,人若跑不及就被活埋了,塌坏胳膊腰腿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会丧命。前几天,邻村的一个小伙儿就被土崩塌坏了腿,据说,可能要残废。

    胜娃干的是技术活,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却十分心细,眼又尖,耳也灵,腿脚不用说,也十分麻利。几次土崖突然塌下来都没伤他半根毫毛。

    原本挖土的活是胜娃一人干,鉴于邻队出了事故,带工的队长便给胜娃增加一个人放风。所谓放风,就是胜娃下槽子时,这个人在一旁留神土崖的动静,稍有不测就报警。胜娃便点名要我给他放风。

    放风无疑是个轻松活儿,挖土的俩人轮流放凤。可胜娃说啥也不要我下槽子,他不说为啥,只是死活不让我摸锼把。我知道他是怕万一出了事塌了我,再者是惜护我。我心里十分感激他。

    我俩合作得很好,没料到c出了一次事故,差点儿出了人命。事起根苗出在玉兰身上。

    那天中午天气很好,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天边浮动着几朵白莲花似的云朵,轻风徐徐吹拂着人们汗津津的面孑l,十分惬意。大伙拉完一“崩”土,便坐在一旁的树荫下歇息。胜娃和我上班了。

    胜娃脱了长衣长裤,只穿着背心和短裤,赤着脚,一根白制的寸把宽牛皮带系在腰间,把腰勒得像撵兔的细狗。这样一来,干活儿攒劲儿;二来肚里一丈长的肠子五尺空着,不这样勒使不出劲来。他叉开腿猫着腰,老镬在手中耍魔术似的舞得团团转。我用铁锨把他挖下的土往一旁铲,好使他把槽子挖深一些。

    时辰不大,土崖下的槽子挖好了,胜娃又去掏两边的槽子。这是关键的时刻,我肩负着胜娃的生命安全,睁大眼睛注视着土崖的动静。

    忽然,一旁休息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我眼角的余光瞥了过去,通往工地的土道上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一个女子,好像是走亲戚的,手挽一个竹篮,红花衫子裹着丰腴苗条的腰身,胸脯高高隆起;刘海儿齐眉,瓜子脸如熟透的桃子,白里泛红;脖子搭着带着红花的白羊肚手巾,一双乌黑的辫随着轻盈的脚步在腰间晃动。

    我的目光不由白主地朝那女子身上添了几分,但还没有忘记白己的( 女俘(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2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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