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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部分阅读

    的祈祷词。

    归家来,智娃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清晨起来,那脊梁杆隐隐作痛的毛病竞243

    失了。

    此后,村里人常看到智娃两口儿隔三差五地去娘娘庙烧香,都夸他们两口儿诚。时隔不久,邻村又修了座庙,请智娃去塑观音菩萨金身,他坚决不去。一塑像的事,那黑眼珠就在他眼前晃荡,那黑眼珠一晃荡,他脊梁杆就隐隐作痛。

    智娃不再塑神像了,改做豆腐生意。

    王二老汉逢人就说:“可惜了智娃那么好的手艺!”

    原载2008年九期《天津文学》

    1.一(1)

    大王庄修了座庙。***

    政府不会给这笔钱的。村里有个砖厂,算是个企业,却获利甚微,不够给村干部开工资。修庙的钱是众人募捐来的,并没有做多少动员工作,只是以王二老汉为的几个老汉在村里宣传了宣传,捐款却很踊跃,数目也很可观。

    于是,庙就修成了。

    有庙就得有神。该供奉那位神呢?

    “关王爷!”王二老汉提了一位候选神。

    有人有异议,提出了另一位候选神:“送子娘娘!”并说出理由:“如今娃娃金贵,求娘娘保佑,家家都生带把的。”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于是,送子娘娘力挫骑胭脂赤兔马挥青龙偃月刀的关王爷,荣登塑金身的席位。

    给送子娘娘塑金身需请个塑像高手。大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本村的旺财老汉。彩塑是旺财老汉的祖传手艺,他是第四代传人,塑像几十年,在方网几十里都很有名气。可叹的是老汉前年得了半身不遂症,躺在炕上连水火都送不利。

    仅次于旺财老汉的彩塑高手就是旺财老汉的儿子一一智娃。其实,智娃的手艺在他的老子之上。他白幼随父干这行当,耳濡目染,加之聪颖过人,心灵手巧,手艺很快就超过了父亲。可在众人眼里,他的手艺不如老子。“姜是老的辣。”村里人信奉这句话。智娃是不能和父亲争比手艺高低的,只好屈居第二。

    旺财老汉有病下不了炕,那就只好请智娃来给娘娘塑金身。

    被众人公推料理这一摊事的总管王二老汉去找智娃。智娃很干脆地应承了这活儿,当即给王二老汉开了料单:两米长碗口粗的油柏两根,金粉一大包,红、黄、蓝、绿、紫各色染料各一筒,黄泥一堆,稻草一大捆,黑玻璃球两颗。

    料很快就备齐了,王二老汉问智娃要不要人帮忙。智娃说不要,人多了乱,这是个细活儿,怕人打扰。

    第一道工序是把柏木做成十字架。竖的一根是娘娘的身子,横的一根是肩膀。当然“肩膀”太长,这好办,锯下多余的一节就行。然后扎上稻草。稻草吃泥巴,好做活儿。

    智娃拿锯在手,仔细看那木头。王二老汉还真会办事,这两根木头是地道的上等货,线打的笔直,没一个结疤,油光光的照人,散着一股清香的油脂味。

    “真个是好东西!”智娃不白禁地出一声赞叹,沉思半晌,放下手中的锯,去倒腾那堆黄泥。

    1.一(1)

    西风萧萧,片片黄叶被卷落,飘飘地落在地上。***头顶压着一层沉重的铅灰色的云,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空气潮湿得像一条浸过水的毛巾,一拧便可拧出水来。

    收获后的田野一派肃杀的景象,土地裸露着宽阔丰腴的胸脯,像产妇一样安详地休息着,散着玉米秆和潮湿泥土的混合气味,向庄稼汉们显示出即刻播种的墒。

    田野上是一幅现代与原始交织的农耕图,隆隆响的是拖拉机,哞哞叫的是拉犁的黄牛,大口喘息的是抡板锄的老汉和婆娘,还夹杂着吃奶娃娃的哭啼声。

    康三老汉在抡板锄的行列之中。他干瘦的脸上纵横的皱纹里爬满了汗水。整整一个上午,他只挖了两三方炕席大的地块。年轻时他曾一天开过二亩半荒地!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

    老汉实在体力不支,拄着锄把捏起拳头捶着后腰,而后又仰起脸看天,只觉得有雨星子砸在脸上。得赶在雨前把地种上,如果下了连阴雨,机械和人都进不了地,可就耽误了农时。

    “把他家的,火燎尻子毛哩!”老汉骂了一句。他有两个儿子,老大满仓当兵去了新疆,转业后在那里安了家,种地是指望不上他了。老二满同在县城开了个饭馆,生意很红火,把老婆儿子都叫去帮忙,还雇了两个人,平日很少回家。

    家里的责任田都是老汉作务。两个儿子都不让他干,说是咱又不缺吃少穿,你又一大把年纪了忙活个啥,把地租出去算了。老汉说啥也不肯,说他身子骨硬朗着哩,那点儿地里活还不够他干。可他究竟年事已高,力不从心。

    地头开来一辆小四轮。老汉瞅清开车的小伙子,扯着嗓子喊叫起来:“大柱!”小伙儿是他的近房孙子。

    小四轮停下了,大柱大声问:“三爷,有啥事?”

    “你上哪达去?”

    “去县城买化肥。”

    化肥又涨了价。直接到县化肥厂买化肥,每袋可省两块钱,一茬庄稼种下来,每家能省几十块钱。庄户人过日子,很是看中这点儿钱的。

    老汉没好气地说:“给你二爸捎个话,就说我问他,这地是种还是不种!”

    大柱笑了:“三爷,你哪门子急?你用板锄挖到猴年马月去,还怕饿了你?”

    老汉瞪起了眼睛:“不种地,吃土地爷的锤子是个泥的!你崽娃子一定给我把话带到。”

    “你放心,忘不了!”

    小四轮吼叫着撒着欢开走了。老汉从腰带抽卅旱烟锅,一边在烟包挖烟一边愦愤地骂了句:“啥来球后人!”

    忽地刮过一阵秋风,老汉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冷战,立时大声咳嗽起来。

    2.二(1)

    晚上,老婆搂着儿子响着细微的鼾声。***智娃却没瞌睡,灭着灯抽烟想心事。

    爹在隔壁房间不绝声地咳嗽起来。智娃捏灭烟,披上衣服来到爹的房间,轻轻地替爹捶背。半晌,旺财老汉才止住了咳声。

    智娃说:“爹,我请大夫去?”

    旺财老汉摇头。

    老汉名字叫旺财,可这辈子他的财没旺过。他彩塑手艺虽高,却摊上了个药罐罐老婆,挣的钱都塞进了药罐罐,最终老婆还是走在了他的前头。打他得上了这死不了活不旺的冤孽病,连累儿子的光景过得都没起色。幸运的是儿子和媳妇对他很孝顺。

    老汉喘过了气,说:“我不咋,你睡去吧,明日儿还要干活哩。”

    智娃给爹掖了掖被子,关了灯,轻轻地带上了门。

    月到中天。清亮的月光从树叶中筛落下来,斑斑驳驳地洒了一院。一阵夜风袭来,智娃把衣服往紧裹了裹。一没留神,脚下一绊,他打了个趔趄。定下神来,他看清是根木头。再仔细看,是前些日子伐倒的椿树。

    人秋以来,旺财老汉的病日渐沉重。智娃看出,老爹不久于人世。他想给爹把寿材做了,却没有做档板的木料。囊中羞涩,拿不出钱去买,他便把院中的椿树伐了。用椿木做档板他又于心不忍。老辈人都说穿山甲吃人尸,却最怕柏木气味。有钱人家都用柏木给老人做寿材,贫穷者做不起柏木寿材,但也要用柏木做档板,以防穿山甲。老爹的寿材没有一块柏木料,万一被穿山甲……他都不敢去想这事。

    智娃盯着脚下的椿树,沉思良久,一咬牙弯下腰扛起,出了家门……

    2.二(1)

    县城是另一番景象。高的是楼,跑的是车,多的是人。大柱在一个背僻的小巷停下小四轮,匆匆赶到康家小吃馆。小吃馆里座无虚席。

    “二爸!”大柱叫喊着,径直朝操作间走。

    康满同正在掌勺炒菜,火光把他那原本红的脸膛映成了古铜色。他听见叫喊声,眼角一瞥:“是大柱啊。”

    “我三爷叫你赶紧回家一趟。”

    “有啥事?”炒勺在满同的手中一颠一颠的,那浓烈的香味儿被颠得直往大柱的鼻孔钻,他禁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你家的地还没种哩。”

    “哦,就这事。”时间就是金钱,满同手中的炒勺一直没停。

    “我三爷用板锄挖着种哩。”

    “你三爷真个是没罪找罪哩。明日儿我抽空回去看看。”

    “那我走了。”

    “你吃了饭再走吧。”满同对着大柱的脊背说。

    “不咧。”大柱的声音已出了饭馆。他不愿让人说他是个热粘皮。

    3.三(1)

    第二天清晨王二老汉去庙里,看到娘娘的身子已塑起,智娃正满头大汗地往上抹泥巴。***

    王二老汉惊喜道:“这么快!你昨晚一宿没睡?”

    智娃笑了笑,算是作答。

    王二老汉又问:“赶九月初十能完工吧?”

    九月初十是黄道吉日,这日子是请相师推算的。定下这天给送子娘娘举行开光仪式。

    “能吧。”智娃嘴里应着,手里没停活儿。

    晚上,智娃虽累了一天,心里却高兴,不能人睡,便要和老婆宗热亲热。老婆不让亲热,说他:“你给娘娘塑金身,得禁忌几日。”

    老婆说这话是有来由的。进庙烧香拜佛都要斋戒净手脸,给送子娘娘塑金身怎能干这种俗事。智娃却不以为然:“半个多月还不把人馋死!”说着搂住了老婆。

    老婆肉肉的精身子在智娃怀里扭动着,用指头戳着他的额头:“你就不怕娘娘降罪给你!”

    智娃笑了:“娘娘是我塑下的,她还得谢我哩。”

    亲热毕,老婆忽然问:“柴房那两根柏木是哪达来的?”

    智娃压低声音说:“是用咱那椿木换的。”

    老婆一惊:“你用椿木给娘娘做了身子?老辈人都说非柏木不可哩!”

    智娃说:“啥木头都还不是一样的,泥巴一糊,谁能知道里边是啥。”

    老婆说:“可娘娘心里明白呀!”

    智娃笑老婆无知:“娘娘是谁呀?是我用泥巴堆的!”

    老婆无了。智娃也累了,翻身去睡觉。

    3.三(1)

    康三老汉躺在炕上不绝声地咳嗽了一阵,侧过身把一口浓痰吐在了脚地。***昨日儿干活太猛,又受了点儿风寒,把老汉放倒了。

    满同看了一眼脚地的浓痰,皱了一下眉,用鞋底蹭了蹭。

    “爹,我说过种地的事你不要操心,可你偏不听。这不,把人放倒了不是。”

    “我这是让你气的!”

    “饭馆实在是走不开。”

    “大忙天就不能停几天!”

    “那就把钱耽搁了。”

    “你是从钱眼爬出来的?咱这地还种不种?我看你越来越不像是庄稼汉的后人了!”

    “爹,你老了,不明白如今的事理,如今种庄稼不挣钱,没本事的人才种庄稼。”

    “你是说我没本事!”老汉种了一辈子庄稼,村里人谁不夸他是个庄稼汉把式,现在在儿子眼里,他竟是个没本事的人!老汉十分恼火,一动恕又咳嗽起来,把一口浓痰砸在了脚地,骂道:“啥尿后人!咱种庄稼不是为了挣钱,那是咱的本分。渠拐角的那二亩半地你说啥也得种,那是你爷从口中掏食置办下的!”

    老汉又不绝声咳嗽起来,脸都憋成了青紫色。

    满同见老子当真的生了气,一边急忙给老爹捶背一边赶紧说:“爹,你放心。

    等会儿我回县城,把饭馆的事给宝蛋他妈和宝蛋交代一下,赶天黑回来,连夜咱就种。”他对父亲是孝顺的,他认为父亲是老糊涂了,不愿惹父亲生气。

    4.四(1)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

    智娃的活儿大功告成了。两米多高的送子娘娘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羽衣霓裳、五彩缤纷、金身粉面、光彩照人。只是少了两颗眼珠,不仅大失了娘娘的灵气和风采,竟凄凄惨惨得有些吓人。

    王二老汉问:“成了?”

    智娃说:“成了。”

    王二老汉指了一下塑像的眼睛,神色惶然。智娃明白他的心思,笑道:“二叔,明日儿开光时才安眼珠。”

    王二老汉恍然大悟,白嘲地笑了:“你看叔都老糊涂了。”又把塑像仔细看了半晌,说:“智娃,叫叔看,你的手艺在你爹之上。”

    智娃感激地看了王二老汉一眼,由衷地笑了。老汉说了句公道话。他从小跟父亲学艺,迄今二十有四年,塑的各类像少说也有上千件,这尊塑像是他最满意的。一是给白个儿村里干活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二是他的手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傍黑时分,智姓和王二老汉用一块大红绸布盖住了送子娘娘的金身。

    4.四(1)

    宝蛋在街上把摩托开得像刮风。***他那一身打扮就像他爷在香港做服装生意。

    这小子这些日子被街东头美容店的小老板梅梅给迷住了,有事没事都往美容店里跑。

    宝蛋来到美容店,店里没有顾客,梅梅拿着电梳子站在镜子前正给白个儿理。她的型是仿照一个电影明星的型做的,但无东施效颦之感。

    梅梅从镜子里看到来人,说道:“请坐,理什么型?”完全是不认识的口气。

    “梅梅,是我呀。”宝蛋有点儿傻眼了。

    “你是谁呀?”梅梅转过身来,还是一副陌生人的表。

    “我是宝蛋呀。”

    “哪个宝蛋呀?”

    “你再甭酿人了。”宝蛋终于从梅梅的神气中品出了她在玩儿他。

    “你来干啥?”梅梅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请你去看录像。”

    “我不去。”

    “走吧,我的一位朋友刚弄来的碟片,外国的,带着色,可刺激啦。不看你会后悔的。”

    “我还没吃饭哩。”梅梅似乎答应了。

    “那咱先吃饭,我请客。”宝蛋一拍厚实的胸脯,豪气冲天地说:“我也没吃,咱把肚子呸饱再说。上’西秦7还是‘望月楼’?”这两家饭馆在县城最有名。

    “都不去,那地方人太多,闹心。”

    “哪上啥地方?一一嗨!”宝蛋忽然猛一拍手,高兴地叫了起来:“到我家饭馆去!我爹回家种地去了,我妈管不了我,除了灶爷就我大。你点菜,我下厨,取后的庄兰今日儿叫你尝尝我康大厨的手艺。”

    梅梅俊俏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冲宝蛋飞了一个媚眼。宝蛋乐得一蹦三尺高,癫癫狂狂地跑出去动摩托。

    豪爵摩托载着一对红男绿女风驰电掣般地冲上大街……

    5.五(1)

    康三老汉的病不见轻,反而加重了。***

    满同慌了神,赶紧请来大夫。西药中药吃了一大堆,老汉的病还是不见起色。儿子要把老爹送到县城医院去,老爹却说啥也不去。

    “满同,扶我起来。”

    早饭老汉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半碗拌汤(白面做的稀饭),感觉有了点儿精神。

    满同扶起了老爹。“鞋,把鞋拿来。”

    “就在屋里净手吧。”满同以为老爹要解手,转身去端便盆。

    康三老汉摇着头:“不,我想去地里转转。”

    “你能走?真是的!快好好躺着。”儿子有点儿不高兴了。

    老汉执意不躺,一双脚抖抖索索地在脚地寻鞋。

    儿子猜出了老子的心思,说:“你是怕我把地没种上吧?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地我都种上了,一亩地我上了两袋碳铵、两袋磷肥。”

    “我去看看。”老汉还是寻鞋。

    满同深知老爹的牛脾气,只好拿来鞋。老汉穿好鞋,踩在脚地只觉得脚腿软,不由得打了个趔趄。满同慌忙扶住老爹。

    “我用架子车拉你去吧。”

    “唉一一”老汉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

    5.五(1)

    翌日清晨,太阳像只硕大的红灯笼,悬挂在苍劲的树权上。***

    大王庄空前热闹起来。村口右方,颇有气势的庙前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除了本村的男女老少之外,更多的是方圆邻村的善男信女。与庙相对的是新搭的戏台,请了戏班子给娘娘唱开光戏。不过,此时戏台下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大伙儿都拥在庙前,几乎每人手里都端着小木盘,盘内置放着香火、黄表纸和蜡烛,等待着给娘娘开光的神圣时刻。

    太阳跃上了树梢。人群一阵骚动,闪出一条路来。王二老汉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陪着几个和尚径直朝庙门走去。在庙门前和尚们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闭目诵经。钟鸣磬响,木鱼笃笃,香烟缭绕。

    善男信女们也都模仿和尚们,席地而坐,却诵不了和尚们的经,便齐诵“南无阿弥陀佛”。

    俄顷,钟磬木鱼之声突然大作。和尚们起身,诵着经鱼贯进了庙。众人知道给娘娘开光的时辰到了,一起点燃香火蜡烛纸钱,虔诚地跪拜于地。

    和尚们诵着经绕着塑像转了三圈,随后肃穆侧立一旁。众人也都起身肃穆静立。两位长者轻轻揭去盖在塑像上的大红绸布,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尊霓裳羽衣、金身粉面无眼珠的神像。

    这时,只见智娃从塑像背后的梯子攀了上去,从衣兜掏出两个鸡蛋大小的黑玻璃球嵌入塑像的眼窝,蜡烛的光焰映照着,里边现出一道亮光。他心里一紧张,手一颤,那玻璃球随手一滑,竟转动了一下,里边的亮光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气,怡与他的目光相撞。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惶惶然地爬下了梯子。

    众人都抬眼仰望神像,没有一点儿声息。只有香烟在升腾。

    突然有人惊叹地叫道:“爷爷家,跟活的一样!”

    和尚们一字排开,跪拜娘娘金身之前,高声诵经。众人随即跪倒在地,齐诵:“南无阿弥陀佛。”

    挂在庙门外两边的万头鞭炮突然炸响,伴着钟磬木鱼之声震得人耳鼓麻;香烟和着硝烟弥漫了整个庙宇,送子娘娘的金身置于云雾缥缈之中,似乎刚从仙境间下凡而来。

    智娃心惶惶地站在一旁。彩塑匠是不跪拜神佛像的。他初学手艺,爹对他说过,再大的神佛也低彩塑匠一辈。

    有两个年轻后生站在国外看热闹,小声议论着:“你说,到底有没有神仙?”

    “信则有,不信则无。”

    “你信不信?”

    “信。”

    “那你咋不叩头烧香?”

    “那些都是虚的。我信佛在心,心诚则灵嘛。你呢?”

    “我嘛,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要我看,这些下跪求神的,多少都做过亏心事……”

    站在两个后生身后的智娃一字不落地把他们的谈收进了耳朵,心中不禁一惊,忽听瘦高个后生又说:“看,娘娘的眼珠子转哩!”

    智娃抬眼看去,烟雾缥缈中那眼珠子果然在转动,两道寒光直直地朝他射来,似乎要穿透他的五脏六腑。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慌忙垂下眼皮,不敢去看那眼珠。半晌,又忍不住去看,那眼珠子还在动。他十分惶然,本想去看开光戏,此时也没一点儿心思了,逃也似的回了家。

    回到家,智娃躺在炕上闭目养神,但那对黑眼珠老在眼前晃荡,脊梁杆也隐隐作痛。老婆看罢戏回到家,智娃问老婆:“娘娘的眼珠会转吗?”

    老婆笑他:“会转还不把人吓死。”

    智娃默然了。吃罢晚饭,老婆要智娃陪她去看戏。智娃说腰疼不想去。老婆以为他是累乏了,便让他好好歇着。

    歇了几日却不见好。只要那眼珠在智娃眼前一晃荡,他的脊梁杆就隐隐作痛。老婆要智娃去看大夫。智娃就去看大夫。看罢中医看西医,却都不见效。

    老婆心里犯疑,说:“是不是娥娘……”

    智娃突然了脾气:“闭住你的臭嘴!”

    老婆不敢传了。

    过了几日,老婆见智娃脾气好了些,便说:“我陪你去娘娘庙烧一炷香吧。”

    6.六(1)

    雨过天晴,秋阳高照。***

    康三者汉坐在架子车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饱含泥土香味的清新空气,心里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滋润,也平添了许多精神。

    架子车顺着水渠旁的田间土道缓缓而行。在渠拐弯处老汉要儿子停下车。这块地原本是坡坎地,当年他的父亲带着他一镬头一镬头地整平了。地里有两座坟,长眠着他的父母。

    儿子没有欺骗他。这块地不仅种上了,而且种得不赖,平展展的地里没有比拳头大的土坷垃,刚拱出地皮的麦苗齐刷刷的,色泽墨绿。儿子究竟是庄稼人哩。

    老汉在儿子的搀扶下下了车。他弯腰抓起一把黄土使劲地攥着捏着,拿到鼻子跟前嗅着闻着,仿佛那不是泥土,而是一块涂了蜜的金子。

    许久,老汉开了口:“满同,你知道嘛,这地是你爷置的……”这话老汉跟儿子少说也念叨过百遍,且这块地早在建社时就归了公。儿子早就听烦了,可每次都得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耐着性子听完,不然的话老爹就要火。

    “那是民国年间的事,咱家六口人只有亩半地,糊不住口。你爷带着我常年给财东扛活,还租了三亩地。你爷做梦都想买上几亩地。后来你爷手里攒了几块大洋,就想买地。屎难吃,地难置。贵哩,一亩地要二十块大洋!钱不够,你爷狠着心把你才八岁的姑姑卖给了河南一个人贩子,这才买下这二亩半地……你爷临终时拉着我的手再三嘱咐:‘娃呀,往后有了钱再置上几亩地,庄稼人元地无根本……’我没本事,再没置下一厘地。后来你也知道,人了社土地归了公。再后来政策变了,又分地到户。也是老天照顾咱,这二亩半地又分在了咱的名下。

    你爷你婆在这地里葬埋着,你妈没福,死得不是时候,葬埋到了后坡。我下世后,你就把我葬埋到你爷你婆的一旁,免得你爷你婆没人照顾。我的话你记住了吗?”老汉说着大咳起来。

    满同一边给老爹捶背,一边连声说:“记住了,记住了。”

    6.五(2)

    智娃默许了。

    傍黑时分,老婆陪着智娃来到空无一人的娘娘庙。老婆点燃香火,要智娃跪下。智娃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不敢抬头,连连叩头不止,嘴里念着只有他和娘娘能听清的祈祷词。

    归家来,智娃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清晨起来,那脊梁杆隐隐作痛的毛病竞243

    失了。

    此后,村里人常看到智娃两口儿隔三差五地去娘娘庙烧香,都夸他们两口儿诚。时隔不久,邻村又修了座庙,请智娃去塑观音菩萨金身,他坚决不去。一塑像的事,那黑眼珠就在他眼前晃荡,那黑眼珠一晃荡,他脊梁杆就隐隐作痛。

    智娃不再塑神像了,改做豆腐生意。

    王二老汉逢人就说:“可惜了智娃那么好的手艺!”

    原载2008年九期《天津文学》

    7.七(1)

    从地里回来,康三老汉的病加重了,不吃也不喝。

    “满同,”老汉有气无力,说话却清楚,“叫宝蛋回家一趟,我想见见他。”

    “我这就给你叫去。”

    儿子还没出屋门,又被老爹叫住了。

    “你回来。宝蛋三岁那年我叫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宝蛋是木命,克土,我就担心你把他惯坏了,不成庄稼汉的后人。”

    “爹,你放心,他啥时都是你的孙子。”

    “他今年整二十了,你给他说下媳妇了吗?”

    满同看着老爹毫无生气的神色,说:“说下了。”

    “哪村的?”

    “李家村的。”

    “娃咋样儿?”

    “鼻是鼻眼是眼的。”

    “我是问本分嘛。”

    “本分得很。”

    “叫来我看看,我也就能闭上眼睛了。‘

    满同略一迟疑,说了声:“成。”

    1.一(1)

    西风萧萧,片片黄叶被卷落,飘飘地落在地上。***头顶压着一层沉重的铅灰色的云,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空气潮湿得像一条浸过水的毛巾,一拧便可拧出水来。

    收获后的田野一派肃杀的景象,土地裸露着宽阔丰腴的胸脯,像产妇一样安详地休息着,散着玉米秆和潮湿泥土的混合气味,向庄稼汉们显示出即刻播种的墒。

    田野上是一幅现代与原始交织的农耕图,隆隆响的是拖拉机,哞哞叫的是拉犁的黄牛,大口喘息的是抡板锄的老汉和婆娘,还夹杂着吃奶娃娃的哭啼声。

    康三老汉在抡板锄的行列之中。他干瘦的脸上纵横的皱纹里爬满了汗水。整整一个上午,他只挖了两三方炕席大的地块。年轻时他曾一天开过二亩半荒地!

    唉,好汉不提当年勇。

    老汉实在体力不支,拄着锄把捏起拳头捶着后腰,而后又仰起脸看天,只觉得有雨星子砸在脸上。得赶在雨前把地种上,如果下了连阴雨,机械和人都进不了地,可就耽误了农时。

    “把他家的,火燎尻子毛哩!”老汉骂了一句。他有两个儿子,老大满仓当兵去了新疆,转业后在那里安了家,种地是指望不上他了。老二满同在县城开了个饭馆,生意很红火,把老婆儿子都叫去帮忙,还雇了两个人,平日很少回家。

    家里的责任田都是老汉作务。两个儿子都不让他干,说是咱又不缺吃少穿,你又一大把年纪了忙活个啥,把地租出去算了。老汉说啥也不肯,说他身子骨硬朗着哩,那点儿地里活还不够他干。可他究竟年事已高,力不从心。

    地头开来一辆小四轮。老汉瞅清开车的小伙子,扯着嗓子喊叫起来:“大柱!”小伙儿是他的近房孙子。

    小四轮停下了,大柱大声问:“三爷,有啥事?”

    “你上哪达去?”

    “去县城买化肥。”

    化肥又涨了价。直接到县化肥厂买化肥,每袋可省两块钱,一茬庄稼种下来,每家能省几十块钱。庄户人过日子,很是看中这点儿钱的。

    老汉没好气地说:“给你二爸捎个话,就说我问他,这地是种还是不种!”

    大柱笑了:“三爷,你哪门子急?你用板锄挖到猴年马月去,还怕饿了你?”

    老汉瞪起了眼睛:“不种地,吃土地爷的锤子是个泥的!你崽娃子一定给我把话带到。”

    “你放心,忘不了!”

    小四轮吼叫着撒着欢开走了。老汉从腰带抽卅旱烟锅,一边在烟包挖烟一边愦愤地骂了句:“啥来球后人!”

    忽地刮过一阵秋风,老汉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冷战,立时大声咳嗽起来。

    8.八(1)

    满同把老爹嘱托给大柱,马不停蹄地赶回县城。城里已是万家灯火。饭馆早已关门,雇来的两个店员已经休息了,宝蛋妈还在为明日的营业做准备工作:择菜、剁肉。

    “咱爹不行了。”满同把坏消息告诉老婆。

    宝蛋妈并不惊慌,她对公爹没感,“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宝蛋哩?”满同用眼睛搜寻着。

    “一整天都没见他的人影儿,鬼知道他弄啥去了。”宝蛋妈没停下手中的活儿。

    “你咋不管着他点儿!”

    “那个碎先人我能管住。”

    “你个牛婆子,光知道做!你看你把他惯成啥了!”

    宝蛋妈顶撞道:“我惯,你就没惯!”

    满同狠狠地躲了一下脚,转过身走了。

    2.二(1)

    县城是另一番景象。高的是楼,跑的是车,多的是人。大柱在一个背僻的小巷停下小四轮,匆匆赶到康家小吃馆。小吃馆里座无虚席。

    “二爸!”大柱叫喊着,径直朝操作间走。

    康满同正在掌勺炒菜,火光把他那原本红的脸膛映成了古铜色。他听见叫喊声,眼角一瞥:“是大柱啊。”

    “我三爷叫你赶紧回家一趟。”

    “有啥事?”炒勺在满同的手中一颠一颠的,那浓烈的香味儿被颠得直往大柱的鼻孔钻,他禁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你家的地还没种哩。”

    “哦,就这事。”时间就是金钱,满同手中的炒勺一直没停。

    “我三爷用板锄挖着种哩。”

    “你三爷真个是没罪找罪哩。明日儿我抽空回去看看。”

    “那我走了。”

    “你吃了饭再走吧。”满同对着大柱的脊背说。

    “不咧。”大柱的声音已出了饭馆。他不愿让人说他是个热粘皮。

    9.九(1)

    月亮月亮你歇歇脚

    我俩的话儿没说够……

    歌声裹着疲沓的脚步扑进门来。

    “宝蛋!”一声断喝,惊了宝蛋一跳,抬眼一看,爹老子黑煞着脸站在他面前,他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爹,你回来了。”声音怯怯的。

    “你干啥去咧?”声音很是威严。

    “看电影去咧。”

    “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影!看那玩意儿能顶饭吃?”

    满同黑着脸训斥儿子。“前几天,我给你说的那个女子,你看咋样?”

    宝蛋一怔:“哪个女子?”

    “就是油茶李的二女子。人家还等着我的回话哩。”

    “我看不上眼。她八成是油茶喝得多了,满脸的芝麻点儿。”

    “你懂个啥!女人的本事不在脸蛋上。”

    “反正我看不上。”

    “你看上哪个?”

    “梅梅。”

    “哪个梅梅?”

    “就是街东头开理店的那个,眼睛大大的,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那是个妖精!”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我怕你被她迷得失了人形!”

    “他爹,娃喜欢就由娃去。”宝蛋妈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和儿子站在了一个战壕。

    “你懂个屁!”满同的唾沫星子喷了老婆一脸,“都是你把他惯坏了!”

    “爹,人家就喜欢梅梅么。”宝蛋噘着嘴撒起娇来,这是他降伏老子的法宝。

    老子今日儿不吃这一套:“不行!就说油茶李的女子!你爷要见孙子媳妇,

    最后的庄塑兰1我就给油茶李回话去。”说着迈开脚就要走人。

    “爹!”宝蛋慌忙一把拽住父亲的衣襟。

    “你还想咋?”老子瞪起了眼睛:“你再不听话,就回去跟你爷种地去!”老子知道儿子最怕回家种地,就点儿子的软肋。

    儿子果然有了惧色,可眼珠子骨碌一转,说:“我跟梅梅都那个啥了。”

    满同不禁一怔,痴痴地瞪着儿子:“那个啥了?”

    “睡觉了。”儿子毫无羞耻之色。

    “呸!”满同浑身一颤,把一口黏稠的唾沫砸在了儿子的脸上。“先人的脸让你丢光了!”

    3.三(1)

    康三老汉躺在炕上不绝声地咳嗽了一阵,侧过身把一口浓痰吐在了脚地。***昨日儿干活太猛,又受了点儿风寒,把老汉放倒了。

    满同看了一眼脚地的浓痰,皱了一下眉,用鞋底蹭了蹭。

    “爹,我说过种地的事你不要操心,可你偏不听。这不,把人放倒了不是。”

    “我这是让你气的!”

    “饭馆实在是走不开。”

    “大忙天就不能停几天!”

    “那就把钱耽搁了。”

    “你是从钱眼爬出来的?咱这地还种不种?我看你越来越不像是庄稼汉的后人了!”

    “爹,你老了,不明白如今的事理,如今种庄稼不挣钱,没本事的人才种庄稼。”

    “你是说我没本事!”老汉种了一辈子庄稼,村里人谁不夸他是个庄稼汉把式,现在在儿子眼里,他竟是个没本事的人!老汉十分恼火,一动恕又咳嗽起来,把一口浓痰砸在了脚地,骂道:“啥尿后人!咱种庄稼不是为了挣钱,那是咱的本分。渠拐角的那二亩半地你说啥也得种,那是你爷从口中掏食置办下的!”

    老汉又不绝声咳嗽起来,脸都憋成了青紫色。

    满同见老子当真的生了气,一边急忙给老爹捶背一边赶紧说:“爹,你放心。

    等会儿我回县城,把饭馆的事给宝蛋他妈和宝蛋交代一下,赶天黑回来,连夜咱就种。”他对父亲是孝顺的,他认为父亲是老糊涂了,不愿惹父亲生气。

    10.十(1)

    一大早,梅梅刚打开店门,宝蛋就一头撞了进来,吓了梅梅一跳。***

    “梅梅,不好了,我爷要死了!”

    “你爷要死,关我啥事。”梅梅镇静下来,干着她该干的事。

    “他要见孙子媳妇。”

    “那你把媳妇带回去让他见见不就结了。”

    “我不是没有嘛。”宝蛋干搓着手。

    “你没媳妇?”梅梅一脸的惊讶,“你不是说你屁股后面糖葫芦似的跟着一大串漂亮女子吗?”

    “我那是瞎说。”

    “大名鼎鼎的康家少爷还会说瞎话?嘻嘻!”

    “梅梅,你到我家去一趟吧,让我爷见见你。”

    “放屁!”

    “嘿嘿,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看得外。你再骂句我听听。”宝蛋嬉皮笑脸地往梅梅跟前凑。

    “你咋恁不要脸!往出滚!别影响我的生意。”梅梅把宝蛋往出推。

    “别推别摊( 女俘(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2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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