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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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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前疯子》

    1「首辅」

    武辰二年,正月开春。这日清晨,皇城之中洋溢着一派春意浓浓的景象,但博书斋之中却是死一般的静寂。

    书房的大门已经闭锁了整整一日,小书童们在外边走来走去,面面相觑,感叹这位新任首辅真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首辅大人已经一天没出来了?”

    “没啊,大人在院子里捉蛐蛐呐。”

    “……这个季节哪来的蛐蛐啊。”

    ……

    小书童们懂也似的对视一眼,都感到自家大人兴许是被谁给逼疯了,但也没怎么在意,纷纷耸肩,随后各干各的事去。而此时,他们口中的“新任首辅”正像个大灰狼似的在花丛之间游走,目标只有一个——捉蛐蛐。

    傅茗渊捋起两袖,双眼干涩,忙活了一整天也没寻见一只蛐蛐,遂苦闷地蹲了下来,仰天长啸。

    这个季节,到底要上哪里捉蛐蛐去啊!

    她开始拼命地搓揉起了头发,感到一股即将升天的超脱之感,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关于她为何要在自家花园里捉蛐蛐,还要追溯到昨日入朝。

    新官上任,喜气洋洋,时隔三个月,她终于应了圣旨坐上这首辅之位。昨日清晨,百官一大早就在殿外守着,想要一睹这位新任首辅的风姿。

    不多时,整座皇宫都开始闹哄哄了起来,连皇亲国戚及宫女太监们都对她的来历甚是好奇,探头探脑地想要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可待人方一露面,皆是一阵唏嘘。

    ——原来首辅大人这么年轻俊朗啊。

    不晓得这个年轻人担不担得起重任啊。

    哎,可惜女儿上个月嫁掉了啊。

    那就再生一个呗。

    ……

    傅茗渊站在台阶之下,理了理头冠,轻轻抖了下袍子,一边面对着众人的注视,一边款款上了台阶。瞧她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人赞她稳若泰山,又有人道她其实是装得太好;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琢磨起了怎么拉拢她,一时嗡嗡声不断。

    她波澜不惊地抬起眼,朝众人微微一笑,站在前排的一个小宫女忽然捂起了脸。

    众人摇头啧啧道:作孽啊。

    傅茗渊虽然在笑,心里却是天崩地裂电闪雷鸣,宛如末日来临。

    ……天杀的,当真到了进宫这一步了!

    自从老首辅去世,三个月的守孝时光快得像眨眼,她还没反应过来,圣旨就送到了家门口,紧接着一顶轿子就将她抬入了皇城,得了个金灿灿的官名:帝师。

    老首辅的贤能是人尽皆知,出殡那日举国同丧,都在惋惜这一英才的与世长辞;哭的最凶的就属当今皇上:才认的老师就这么归了西,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作为辅官的三公黑了黑脸:当他们不存在啊……

    老首辅虽然走了,却留下了一封遗嘱,大抵意思便是要让自己的一个学生来接任首辅的位子。皇帝一听说是个年轻小子,百般不情愿,可老首辅却将此人夸得是天花乱坠,有如神仙转世,故而他也只好认了这么个帝师。

    起初百官都不大乐意。

    纵然是老首辅的嫡传弟子,但压根就没进过宫,也未参与过朝中之事,再者又是个年轻人,未免有些不妥。

    当今皇上也是个年少的主儿,被百官这么一威胁,自然也怕了,可老首辅也干脆,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意愿:翘辫子了。

    此后,这封信就变成了遗书。

    当年先帝听老首辅的,老首辅又丢下那么一封遗嘱,这下连百官也都不敢多言,纷纷道以老首辅的眼光不会错,陛下你就认了吧。

    是以,傅茗渊在进宫之前,就被扣上了一顶巨大的帽子:史无前例的人才。

    帝师帝师,纵然权力不及左右二相,但拿的俸禄可是以正一品为计,百官当然要瞧一瞧这位新上任的首辅是个什么三头六臂,是以便有了今日的入朝。

    她顺了两口气,抬脚随着百官一道进殿,静候片刻小皇帝也入了朝,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笑道:“傅爱卿,你何时回的京城?”

    延景帝本名夏文烨,十五岁当的皇帝,今年刚满十六。毕竟做了一年的皇帝,帝王的气节是有了,但终究少年稚气,也难怪让老首辅到死也放心不下。

    见景帝正与她说话,傅茗渊赶忙躬身道:“回陛下,前日刚到。”

    景帝听罢,粲然一笑:“有没有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回来?”

    百官闻言,骤一唏嘘。

    是个人都知道,这新任首辅离京三月是为了将老首辅的遗体带回故乡,虽不至于哭天抢地,但哪怕是做做样子也不能游山玩水啊。景帝到底年轻,这话可让人怎么接……

    “陛下是否忘记微臣离京的目的?”傅茗渊慢悠悠地开口,“尽管只有一年,但先师同样是陛下的老师,不知陛下想让微臣带些什么?”

    “……”

    景帝的面色白了几分。怎么这话听来,背后凉飕飕的……

    这个尴尬的话题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感叹这傅大人真不会给小皇帝留面子,可又想想当初老首辅也是将这个玩心重的少年骂的狗血淋头,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之人悉悉索索开始了交谈,忽闻立在最前的左丞相清了清嗓子,揖了揖手,可嘴角明显抽了一抽:“不愧是老首辅的嫡传弟子,傅大人真是年轻有为。”言罢默默扫了她一眼,“傅大人年长不了陛下几岁,不知是否能担得起重任?”

    傅茗渊心中抽了一抽,分明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还是低首道:“先师之贤能微臣谨记在心,日后必定悉心辅佐——不负众望。”

    真是一上来就给她下马威啊……

    这左右丞相在朝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要不是老首辅在上边压着,这帝师之位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当官当了数十年,被一个连科举也没有参加过的年轻小子给压了,这叫什么事啊。

    好在昨日早朝无事,百官也对她新官上任颇为体贴,但朝中气氛压抑,任凭别人再怎么笑得温和她也仍旧很压抑——那老丞相看起来火眼金睛,不怒自威,眼里能发闪电似的,若是看出她实则是个女子……

    她浑身一哆嗦,想着是时候该去御书房见皇帝了,但左右不见人,遂问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公公,答曰:“陛下被慧王殿下找去捉蛐蛐啦,让你先回府。”

    “才开春怎么会有蛐蛐……”傅茗渊脸色一黑。

    这慧王大约是……脑子坏了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立即冲向御花园,果然在半路上就拦截了一脸不爽的小皇帝,硬生生给拽回了御书房:“陛下,现在你应当在批阅奏折,而不是去捉蛐蛐……”

    “哼!”景帝扭过头,朝她做了个鬼脸,“老师刚上任就开始摆架子了啊!”

    ……摆架子?

    傅茗渊愣了少顷,方意识到他所指的大约是在朝上回应关于老首辅一事,蹙了蹙眉道:“陛下,先师逝世,微臣前去他的故乡,又怎么会是去游玩的?”

    景帝颇为嫌弃地摆摆手:“你好好说不就行了,别什么都拿老首辅来压朕!哼!”

    行,你年纪小,她忍……

    傅茗渊抖了抖袖子,毕恭毕敬地问:“那陛下要如何才肯听微臣的话?”

    “这个还不简单。”小皇帝眼珠子一转,“你打扰了朕和皇叔去捉蛐蛐,那你就给朕捎一只蛐蛐来。”

    她抹了把汗:“这个季节哪里有蛐蛐……”

    “不管不管,明日是休沐,只要你后天能带一只蛐蛐来给朕,朕就听你的话。”景帝趾高气昂地仰起头,知晓自己给她出了个难题,得意洋洋道,“怎么,不愿意?”

    “……没问题。”傅茗渊微声应下,随即告退,临走前仰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感到前途渺茫得像大海里的一颗沙粒。

    看来,老师给她留下的,还真是个烂摊子啊……

    待她一走,小皇帝依然感到委屈不已,出屋奔了几步,撅着嘴扑向一个执伞之人:“小皇叔,那家伙欺负我……不过我按你说的,与他打赌了,他肯定捉不到的,对吧?”

    那人身形修长,举着把深紫色的油纸伞,看不见脸,唯独话声带笑:“你是如何说的?”

    “我说,”景帝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只要你后天能带一只蛐蛐来给朕,朕就听你的话。’哈哈哈哈他肯定捉不到蛐蛐的。”

    那人用手在小皇帝的脑袋上摸了摸,没说话。

    这赌约……还真是漏洞百出啊。

    ***

    酉时将至,日暮西沉,出宫不远即是一座肃穆庄严的府邸,细望金碧辉煌,穷工极丽,可前门却连半个守卫都没有,唯独一块孤零零的牌匾上写着“慧王府”三个大字。

    那执伞之人徐徐推门进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太监迎上,唤道:“王爷,听说今日新任首辅上朝了。”

    那人将脑子靠在伞柄上,意味深长地望了对方一眼,忽然道:“把我准备好的贺礼送去博书斋吧,记得交到首辅大人的手上。”

    “好。”

    老太监转身走进书房,只见桌上放着一个一尺长的木盒,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个女子的大红肚兜,边上还绣了个什么字,似乎是这肚兜主人的名字。

    “……”老人脸上的神色是无法形容的诡异,默默念道,“……老奴一定送到。”

    2「肚兜」

    入朝之后即逢休沐,傅茗渊在花园里忙了半天也没看到一只蛐蛐,别说是蛐蛐,估计连苍蝇都在冬眠呢吧!她到底是为何脑子一抽才答应了此事……

    傍晚之后,书房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打开,又被“轰”的一声关上,再次闭锁起来,一个小书童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小跑去了厨房,召来一名女子,苦着脸道:“夫人你去看看吧,傅大人他中邪了!”

    那女子本在熬粥,闻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前去书房,“砰”一脚将门踹了开来,又利落地收回腿,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坐在床上的傅茗渊听得这一声响,吓了一跳,惊得险些从木塌上摔下来,用力抹了抹眼,在床上左右挪动着,就是不肯下来。

    女子颇为无奈地瞧了瞧她,默默为她收拾起了随脚乱踹的鞋子,淡声问:“今日入朝如何了?”

    这女子的着装甚是朴素,但其人身姿曼妙,墨发如绢,虽是面容清冷,却艳丽惊人。

    傅茗渊闻言,笔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苦着脸道:“阿尘,我得给陛下捉个蛐蛐去。”

    那名唤“阿尘”的女子一怔,伸手探了探她的脑袋:“你疯了?”

    “才没有咧!”傅茗渊一把挪开她的手,咂着嘴忿忿念道,“也不知那什么慧王哪根筋搭错了,要和陛下去捉蛐蛐,我不给他去,他就让我去捉。哎……”

    阿尘点了点头,不禁一笑:“不错,有个王爷在,陛下没那么容易听你的。”

    “你挖苦我!”

    傅茗渊又蜷在榻上,琢磨着究竟该去何处捉蛐蛐,一时感到生无可恋。

    ——作孽啊!

    三个月前的冬至,早就病入膏肓的老首辅终是到了弥留之际,把她这个小徒弟唤了过来,语重心长道:“你去朝里……接任老夫的位子罢。”

    说完,心满意足地一蹬脚,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

    傅茗渊被老首辅收作学生是在她六岁的时候,随即进了博书斋用功读书。博书斋是先帝开国时赐给帝师的住所,所住之人也不多,下人也仅有两三个书童罢了。

    她从小女扮男装跟在老首辅后面,只知老首辅还有另外两个学生,但因各自成了家遂不住在博书斋里。

    老首辅生前举荐了自己的学生,却没提到究竟是谁,无奈她那两个未见面的师兄都无故失了踪,整个博书斋里只剩下她一人还顶着“老首辅的学生”这么个名号。

    是以,圣旨到的那天,书童们一致把她推了出去,面无表情地指着她道:就是他,不要找我们。

    生无可恋。

    女扮男装入朝,杀头不说,虽然外人不知,但老首辅起初任命之人必定不是她。这边皇命不敢违,那边含辛茹苦将她带大的老师又仙逝了,她遂告知皇帝要将老首辅的遗体带回故乡,请求三个月后再走马上任。

    老首辅的故乡靠近岭南,从京城前去不过一个月有余,剩下的时间,则是她为自己争取的。

    先不谈新官上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身边的亲信只有随她多年的两个书童,其中一个也是个女子,实在让她太过头疼。

    阿尘是从五年前开始伴在她身边的,某天老首辅就拎了个小书童来说要照顾她的起居。那时傅茗渊以为老师给她找了个男人来,虽然瞅着清秀,但男女总归授受不亲,而对方似乎也对照顾一个男人非常有意见,直到一个晚上她走错了房门,才意识到这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

    不妥啊。

    女子入朝本就是死罪,身边的弱点自然要降到最低,正巧那时赶上一个知府前来说亲,她便灵机一动将阿尘扮作了傅夫人,扬言独宠,一方面令那些个求亲的知难而退,一方面也为她身边所剩无几的亲信留了条后路。

    她兀自叹了口气,出屋拐了个弯儿,到了灵堂前拾起几根香来拜了一拜:“老师的叮嘱学生铭记在心,一定好好辅佐陛下。”

    “就算你坑了学生,学生也必定尽职尽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师给的锦囊学生也有好好存着,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打开。”

    ……

    言罢叩了三叩,正要起身,瞧见一个小书童急急奔了过来,守在门外等着她。

    “阿珞,发生了何事?”

    小书童年方十五,脸蛋清秀,个头还没到突蹿的年龄,一身浅蓝布衣,双眼水灵灵的,红着脸道:“外面来了好几位大人说要见你呢。”

    好小子,忘了今日不上朝,前来博书斋拜会她的官决不会少,今日又有的忙。

    傅茗渊连忙将自己打理好,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门口,客客气气道:“今日天气甚好,这不是……这不是……”

    她连喘了两口气也没道出个名字来,那官员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却仍带着笑脸:“傅大人真是健忘,本官是礼部员外,昨日还见过你的呐。”

    “原来礼部员外大人,幸会幸会。”她依然不晓得对方是谁,扯出一个笑容,两眼往那些人身后一瞥,瞧见一箱箱用大红布裹着的贺礼,顿时明白了这些人前来的缘由。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延国的官员们似乎都喜欢在新官上任时送礼,久而久之已成了风俗;但毕竟有受贿嫌疑,这礼不得轻也不得重。这样往往是使得所赠之礼愈发统一化,偏偏百官们喜欢别出心裁搞创新,每人赠的礼物都不大相同,是以拆贺礼也是做官的乐趣之一。

    送礼送礼,礼到情到,亲自登门的却不多。然不多时,博书斋的门口就围了不少慕名前来的官员,令傅茗渊一下便猜到他们想做什么。

    “不知傅大人家中可有妻室?”

    她咳了咳,“在下已有结发妻子。”

    百官像晴天霹雳似的石化了。

    原来早就有妻子了,竟还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旋即,官员们散了大半。

    还真是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啊……

    傅茗渊叹了口气,却不由窃喜,目光向着远处一瞥,险些吓昏过去——右丞相纪真!

    ……怎、怎么连丞相都来了!

    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眼瞅着那位老大人黑着面色,一点一点慢吞吞地转过身,再一步一步默默走了回去,甚是受伤的模样。

    作死啊……连老丞相都来了,大约是想让自家女儿给她当正妻的,这下听说了她早有妻子,必定不会让女儿当妾,是以这个梁子就这么无形地结下了。

    今日来说亲的虽是被劝走了,但官员之中平民出身的不少,总有那么几户眼瞅着想将自家庶女送来,毕竟是当朝首辅,当个妾也成啊。

    傅茗渊扶着额头,命安珞将所有说亲的全给赶出去,而这时阿尘已将贺礼搬了进来,举着名册清点,虽是面色从容,但声音却带着浓厚的兴趣:“右丞相对你可是厚爱啊。”

    “送了什么来?”她奇怪地眨了眨眼。

    “虎鞭。”

    “……”敢情是作好准备让她娶了自家女儿么!

    “还有这个。”阿尘从一堆大红布中拎出一个绣得歪歪曲曲的荷包来,似乎是一只鸭子,偏偏旁边绣着‘鸳鸯’二字,“应该是出自一个六岁孩童之手。”

    “……还真是礼轻情意重啊。”傅茗渊将脑袋歪了过去,靠在椅子上,又叹了两口气。

    老首辅临死前交代了,朝里似乎有人揣着谋反之心;至于是谁,没有说。傅茗渊始终怀疑这句话的可靠性,毕竟老师临终之时已经神志不清——从把她推上首辅之位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因此她不得不怀疑,或许老师只是在百般寂寞中患上了被害妄想。

    可无论事实如何,她既接下了圣旨,则在其位谋其职。

    “如今朝中的势力分布很散,但左右丞相各霸一方,至于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弄到陛下身边。”她摸着下巴,望着阿尘走来走去的动作,“纪大人身边能人虽多,但大多不可靠,不然……他也不会想要把女儿嫁给我。”

    阿尘悟了悟,问:“那左丞相呢?”

    “左丞相汤淳英虽然资历老道,人脉也广,但当官到老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建树,总的来说不足为惧。支持这两派的人虽多,死心塌地的倒少。”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朝中的势力我还得再琢磨琢磨,关键是先让陛下收起玩心。”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大腿一拍,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昨日早朝之后他居然跟着什么慧王去捉蛐蛐了,先不谈这个季节有没有蛐蛐,他怎么能这么不务正业……”

    傅茗渊摇头叹脑地抱怨着,注意到阿尘清点的动作一顿,不由问:“怎么了?”

    “慧王似乎也送了贺礼来。”

    “慧王?捉蛐蛐那个?”她不可思议道,“我认识他么?”

    不对啊,小皇帝的那帮亲戚她分明一个都没见过啊。

    阿尘不答,只是将一个明黄|色的包裹取了出来,递了过去。傅茗渊细细瞅着这花纹,问:“你确定不是陛下送来的?”

    “从名册上看是从慧王府送来的。”

    “奇了怪了……”

    傅茗渊抓了抓脑袋,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打开了包裹,伴随着“轰”的一声,整个人从木塌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姿势极为惨烈。

    阿尘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她,可还未出手便瞧见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再凝睛一望,竟是个大红肚兜,衣角上还绣了个“渊”字,如此扎眼。

    “这……”阿尘的眸子里露出了耐人寻味,一手托着下巴。

    傅茗渊吃痛着爬了起来,仍旧惊魂未定,表情残忍到难以形容,死死地抱着头:“我的肚兜?我的肚兜?”

    “对。”阿尘点头确认,还将肚兜拾起来递到她面前,“看,这里还绣着你的名字。”

    博书斋里安静了那么一瞬,鸦雀无声。

    “啊——!!”

    3「慧王」

    顿时,书房里传来了杀猪般的鬼哭狼嚎声。

    “——啊!!”

    “大大大大大人……”安珞听得这撕心裂肺的大喊,以为阿尘开始了家暴,忙不迭冲了过来,站在门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大人陷入危机了而已。”

    阿尘挥挥手将他送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转身走回榻边,拍了一下惊魂未定的傅茗渊,“阿渊,回神。”

    听得这一声,傅茗渊的目光由空洞转为了浑浊,抱着脑袋道:“不可能啊,我不认识什么慧王啊,不可能啊!”

    她拼命地搓揉着脑袋,想要回想起究竟是何时见过那传说中的慧王,又是何时把自己的肚兜给送了出去。

    说是传说中的,的确是传说中的,傅茗渊入了朝才知,当初在宫外听到的关于当今慧王是个疯子的传言——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一个陌生人的手上却出现了她的肚兜,还颇为高调的当作新官上任的贺礼送了来,这一切都说明——不是他疯了,就是她疯了!

    她脸色煞白地喘了两口气,努力理清思绪,喃喃道:“等一下,慧王既然是疯子,应该……不晓得这是什么对吧?说不准他觉得这是土特产,对吧?对吧?”

    阿尘波澜不惊地望了望她,幽幽道:“这么自欺欺人真的好么,上面可是绣着你的名字。”仔细一瞅,“从手法看来的确是我绣的。”

    “你不要提醒我好不好!”她抱着枕头痛哭流涕。

    “好啦,其实你应该往好处想。”阿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微笑,“或许他认为你是一个喜欢闻肚兜的变态,才会在肚兜上绣上你的名字,给你送了来。”

    “……”

    傅茗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震惊而精神错乱,竟觉得这句话说的有几分在理,陷入了沉思。

    阿尘满意地点点头,熄了灯便沉沉睡去了。第二天醒来,方一睁眼便瞧见傅茗渊满眼血丝地望着她,依然用手揪着脑袋,似乎失眠了一整夜,发髻凌乱,脸色惨白。

    “不对啊,为什么一个不认识的人会有我的肚兜啊!”她欲哭无泪,拼命地晃着阿尘的胳膊,“我想不明白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阿尘默默瞧了她一眼,不作声地抬起手在她脖间猛地一敲。

    是以,延国的新任首辅在入朝的第二天就请了病假。

    ***

    傅茗渊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次日清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喝下阿尘给她端来的参汤,才将一夜未眠的疲惫给消去,穿戴好官府便直接去了御书房。

    不过半日时间,她昨日抱恙的消息就传遍了朝野,虽说她上朝不是必须,但宫里从昨日开始便传出了一个口号:首辅拽啊!首辅拽啊……刚上任就敢玩脱了啊!

    傅茗渊对此百般不解,一问才知,原来昨日前去博书斋的官员瞧见了年轻貌美的阿尘,回家又瞅着自家妻子,感叹什么好事都让首辅给包了,心中忿忿不平,一致认为她没来上朝是与妻子燕好有关。

    景帝一听便气了,以为她欺负自己年纪小,大清早的就从御书房里消失了。傅茗渊头疼啊,寻了一路才在御花园里找到皇帝,面色凝重道:“陛下,昨日……”

    “昨日你没来,朕好的很。”景帝不高兴地扭过脸,“老师刚上任就敢摆架子了啊。”

    一想起她昨日究竟为何要请假,傅茗渊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痛,但瞧着皇帝蹲在一旁拿着壶浇花的闲适模样,又感到恨铁不成钢。

    “陛下这时应该在处理国事,而不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腾地站起来的景帝撞了个侧身,连连退了两步,一个哧溜跌坐在地上。

    “皇叔你来了,我们去捉蛐蛐吧!”

    景帝显然是在闹别扭,像没看见她似的冲了过去。傅茗渊吃痛地扶着腰,正欲起身,却见一个执伞之人徐徐走来,一把深紫色的油纸伞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一身白衣上还点着几笔水墨,想来是个年轻男子。

    大晴天的……为何要打伞?

    她有些不解,可景帝在此人身边笑得甚是欢愉,足见对方来头不小,遂连忙站起身。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徐徐转过眸子,清俊的脸上似笑非笑。

    她微愣。

    眼前之人披散着长发,剑眉入鬓,瞳似深潭,英俊雅致,虽然轮廓与景帝有几分相似,但到底行了冠,一看便比景帝成熟几分。

    “傅爱卿你过来。”景帝朝她挥了挥手,到底还是个少年,一回头就忘了方才还在生气,拉过来介绍道,“这位是朕的小皇叔,爱卿应当没见过罢?”

    皇叔?莫非是……

    傅茗渊心中一个咯噔。

    夏氏从开国初始就是男丁兴旺,是以皇子之间的争夺战大多高深复杂到令她无法理解。小皇帝能在深宫中活到登基,实在是生命力顽强。

    傅茗渊研究了朝野,但对深宫之事知晓的却是不多,只知景帝的一群弟弟就是数不过来,一窝皇叔更加不知有多少,被贬的被贬,就藩的就藩,剩下的就是还呆在皇宫里的。

    见她有些发愣,景帝更加趾高气昂道:“朕的小皇叔可厉害了,连先皇都赞他出色,比你要厉害多了。”

    傅茗渊松了口气——既然连先皇都这么夸赞,看来不是指那疯子慧王。

    她重又理好心绪,颇为大方地揖手道:“微臣见过王爷。”

    那执伞之人并不回答,仍旧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故作感叹道:“原来这位就是首辅大人啊。”他笑起来时,侧脸如画中之人,令傅茗渊有了一瞬的发怔,可随即便听到对方的下一句:“好矮。”

    ……什么?

    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你是……”

    男子将伞置在肩上,歪了歪头,坐在花圃之中:“我是蘑菇。”

    “……?!”她全身抖了一下,“……什么?”

    “我是蘑菇。”他又将伞在肩上转了一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澈好听,丝毫不像在开玩笑,“你也可以叫我菌类。”

    说着,将伞拉的更低,罩住了整个头。

    傅茗渊:“……”

    所以……是个疯子?

    分明长的这么相貌堂堂,看起来又如此正常……却是个疯子?

    见她临近崩溃,景帝得意一笑,似乎是满意了一般,指着那名男子道:“傅爱卿,这位就是朕的十一皇叔,慧王夏笙寒。”

    ……!!

    晴天霹雳!

    慧王……真是那个慧王?!

    她惊得动弹不得,想要摇头摆外地呐喊这不是真的,可是面前的两个人却让她不得不相信现状——眼前的白衣男子,就是那个把肚兜送到她家的人。

    可是……真的不认识啊!

    先前她还想过,是否曾与慧王打过照面,只是不知晓其身份罢了,但如今看到了本人,她却更加迷惑起来:不认识啊!不认识啊!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有她的肚兜啊?!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傅茗渊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可对方像完全不认识她似的,一本正经道:“没想到首辅大人年纪这么轻,实在让本王敬佩。”他说着还上下打量她一番,颇为嫌弃地补充道:“就是太矮了。”

    第二次被他这般说,傅茗渊急了。

    虽然是比他矮一个头,可她……可她也不是个矮子啊!

    “皇叔。”这回连景帝都有些看不下去,赶忙咳了咳,“傅爱卿应当忌讳这个。”

    “哦,这样啊。”夏笙寒慢悠悠地走到傅茗渊面前,“我这里有个偏方,吃了会长高,你要不要?”

    她冷冷扫了他一眼。

    “要我也不给你。”他再次露出那温和一笑。

    “……”脑袋被门夹过了吧。

    也许是看见她的头上已经快要暴出青筋,景帝忙不迭将她拉至一侧,低声与她道:“傅爱卿,朕的皇叔小时候磕到了脑袋,你莫要计较。”

    她一咬牙:“微臣明白。”

    看慧王的反应,似乎与她并不熟识,所以……也许那个肚兜,只是一个巧合?

    她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只听夏笙寒又道:“陛下,我们去捉蝉如何?”

    “皇叔,这个季节应当是没有蝉的。”景帝摇了摇头,却是神采奕奕,“不过皇叔若是想,朕可以与你一道去。”

    “好,我们去捉蝉。”

    “——都给我等等!”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之时,傅茗渊一把拦住了景帝:“陛下,御书房还有许多奏折要批。”

    小皇帝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撅了撅嘴:“不是说你给我捉来蛐蛐我就听你的么?蛐蛐呢?”

    傅茗渊从容镇定地从袖子掏出一幅画,递过去道:“陛下,你要的蛐蛐。”

    景帝瞪大了眼睛,只见她手里那幅画上画满了蛐蛐,画工也是平平,不知怎地看起来有些恶心,反胃地咽了下口水,道:“这……这怎么能算数?!”

    “陛下前日告诉微臣,说只要我带着蛐蛐来见你,就会听我的话。”傅茗渊勾了下嘴角,“可是你没说这蛐蛐是要死的活的,真的假的。”

    “你……”小皇帝气急,可想想自己当日的确说的是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好跟着她回去。

    景帝年纪小,虽然喜欢胡闹,但毕竟有个贤能的父皇,潜意识里还是想做个好皇帝。抓住这一点,对傅茗渊来说便是足够。

    好不容易让景帝脱离了魔爪,她像护犊子似的将小皇帝拽到身后,眼前却突然现出一把紫伞,在她脑袋上敲了两下。

    “矮子,准许你请假,就不许陛下歇一歇?”

    “微臣是身体抱恙才不得已请假……”她方一答完,才意识到对方唤了她什么,忍得肺都要炸了才没有反驳,故作关切道,“王爷……吃药了么?”

    “吃药?”夏笙寒幽幽望了她一眼,摇头道,“疯子不需要吃药。”

    “……”

    居然还承认了!

    她一边叹气一边扶额,强忍着不发作,周身上下冒着怨气,看得周围的小宫女满目惶然。夏笙寒反而来了兴趣,凑近她问:“是不是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气,发泄不出?”

    “……”她闭眼不语。

    “其实是因为太矮所致。”

    “……”她左右磨牙。

    “是不是想跳起来踢我的膝盖?”

    “……你!”

    4「宴会」

    所谓气的半死,傅茗渊算是领教到了。

    那日回到博书斋之后,她只感到日子苦不堪言。本以为一个年少气盛的小皇帝就够她受的了,而今发觉比起那疯子慧王,小皇帝的战斗力几乎为零。

    在傅茗渊上任之前,老首辅曾担任了一年的帝师,这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景帝不会什么都去问她,省了不少琐碎的麻烦;再者景帝比她小不了多少,至少没有出现让她带着个吃喝拉撒还要管的幼帝在身边,可喜可贺。

    这不好的,便是景帝被老首辅熏陶了一年,恨不得往脑门上刻个“博爱”二字,对政事自己的想法占了大半,劝不动,又急于去励精图治,结果就是留下不少烂摊子。

    比方说这次国子监的司业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呜呼”一声以头抢地,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两日,说是要在天下普及教育,派若干教授前往各省,说的那是声泪俱下,仿佛不答应就是天理难容。

    景帝耳根子软,大笔一挥就要应下,被傅茗渊连滚带爬地拦住。

    “陛下可知国子监的教授现在有多少人?”

    景帝摇摇头,想了想:“两三百个?”

    “……”傅茗渊叹了口气,亮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事实上只有这个数。”

    “只有一百个?”

    “十个!”

    “……”

    “若真要普及教育,起码得往县级派一名老师。”她顿了一顿,“陛下可知十三省之下,有多少府州县?”

    这回小皇帝不敢回答了,只是瞧了她一眼:“多少个?”

    “将近一千五百个。”

    景帝闻言摸了摸下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们还得多招一千五百多个人来?”

    “不仅如此,国子监若是扩充,吏部方面肯定要加派人手,六部人数相当,固然也会有所变动。”她徐徐从案上翻出一本官员的分配之籍,“再者,天下之大,地方不比京城,所授之课也未必能统一。国子监的运转乃是由祭酒至司业再到教授一个体系,若是分到地方,难免会有人拿钱不干事。”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景帝也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那就再多派一个人去监督不就好了?”

    “陛下这可就说笑了。每个县分一人监督,这人数就要翻上一倍,等于为朝廷添置了三千个闲职,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

    言至此,原本兴冲冲的小皇帝开始泄气,扭过头去不看她:“说到底,你就是不赞成朕的做法罢?”

    傅茗渊愣了一下,无言以对。她仍记得老首辅当时给她交代的,是让她辅佐皇帝,可这“辅佐”二字却是门学问。

    辅佐辅佐,“辅”字为先,不是让她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灌输进去。景帝虽然年轻不懂事,可毕竟是受了老一辈的熏陶,出发点总是好的。她虽为帝师,可也断不能干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只好道:“那陛下……容微臣再想想?”

    一听她让步,景帝的眸子顷刻亮了几( 御前疯子 http://www.xlawen.org/kan/2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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