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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分,笑道:“好,那朕等着你。”

    ***

    老首辅能活过那么久,总是令傅茗渊感到很敬佩。她在朝中呆了不过几天,却感到苍老了将近十岁。

    和皇帝说话,不能轻又不能重,再怎么有老首辅当挡箭牌,她也终归是个臣。

    她急啊。

    景帝这会儿年轻正茂,昨日还想细细钻研国法,今日就去学习打猎射箭,说不准明日拿起长矛去参军;一天一个主意,精力多的用不完。

    不过令她更急的,却是慧王那边。

    作为当今皇帝的最小的一个皇叔,慧王素来以行事古怪著称,是名满京城的疯子。藩地在秣陵,但似乎因为先帝觉得他这么年纪轻轻就疯了委实太过可怜,遂将他接来了京城。

    好好在秣陵呆着不成,为何要来京城害人啊!

    她一回家便又开始抱着枕头哭,一转头便瞧见床头多了个肚兜,遂哭得更加惨烈。平定了心绪后,她仔仔细细将这肚兜研究了一遍——衣角上的“渊”字的确是出自阿尘之手,即是说这肚兜真是她的,跑不了。

    虽说如此,这布料……明显比现在要少啊。难不成……这是她前几年用的肚兜?

    不可能。

    她是女子这件事,在博书斋瞒了近十五年,除了老首辅之外,也只有阿尘知晓她的身份,平时每日都记得束胸,衣物皆是小心翼翼地收在房里,连打扫也是自己动手,怎么就会落到慧王手上去了?

    可这个问题还没解开,又一个问题要来了:新官上任的欢迎宴。

    其实各地的新官就任都会有那么一场欢迎宴,又名“掏腰包”,只不过可大可小。若是个地方官也许拉着几个捕快去喝顿酒就罢了,可她是当朝首辅,这欢迎宴自是要邀请百官,连景帝也会去捧场。

    这得花多少钱呐……

    正月十五,细雨纷飞,博书斋里的海棠吐了蕊,小书童们从一上午就开始忙碌了起来,直至傍晚才将饭桌摆好,而下厨的则是阿尘。

    傅茗渊曾想过是否要招几个丫环回来照顾这位首辅夫人,但阿尘却是一口回绝。她想想也对,博书斋到底是办公之地,她住在这里不代表就可以将此地当作自个儿家,总归影响不好,遂作了罢。

    此时傅茗渊正托着下巴坐在厨房里边,瞧着阿尘一人左右忙碌,但动作却快,不多时就做好了十几样菜,等到百官来时,大约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你真是好贤惠啊。”她忽然神游道,“不嫁人实在可惜。”

    阿尘听罢一顿,默默转头望她,硬生生地吐出了四个字:“隔墙有耳。”

    “这里是博书斋,人都还没到呢吧……”

    傅茗渊说到一半,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什么人,心中一慌,连忙转头望去,才知是安珞站在门口,不知有没有听到方才的话,只是小脸红扑扑的,似乎一路跑来:“大人,刑部侍郎已经到了。”

    “……这么快?”她有些震惊,立即随着这小少年前去招呼,转头与阿尘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傅茗渊赶到偏厅后才知,不止是那位早到的刑部侍郎,还有许多官员也已然坐在厅里喝茶,自顾自地话起了家常,见到她后遂有模有样地起身行礼。

    今日虽说是新官上任的欢迎宴,但说到底也只是她傅茗渊邀请众官来家中吃饭,她是主对方是客,遂道:“大人坐着就好,今日只需玩个痛快,不必拘礼,内人随后就会将饭菜准备好。”

    众人一听,不由赞起了这位首辅夫人,生得靓丽手艺又好,只是……不晓得什么底细啊?哪里的官家小姐?

    傅茗渊对待此等问题只是“呵呵”一笑,并不作答。

    事实上,尽管阿尘陪伴了她五年,她却着实不晓得对方的来头。老首辅素来是个古怪的人,收了她这个女弟子便罢,竟还收了个女书童,这不是把脖子往刀口上送么。

    她一边与众官寒暄,一边感叹实在找不到话题。先到之人大多是老一辈,整日闲着没事做,是以才到的这么早;那些个年轻的大多感到时间不够用,甚至还有几人拒绝前来,曰:下官决不巴结首辅大人。

    啊,真是一群青春活力的热血青年。

    她没了法子,只好拽着安珞前来救场,可这小少年比她更不知晓该说什么,红着脸左望右望,倒是那位侍郎大人开了口:“傅大人的府上……怎会有个小姑娘?”

    傅茗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姑娘”二字就一个咯噔,内心地动山摇,半天说不出话,两眼发直地盯着对方,才意识到那人所指之人是安珞。

    这安珞是她与老首辅在十年前捡来的孩子,那时刚满五岁,虽然不晓得父母是谁,但相貌是出奇的清秀,再者还没变声,乍看的确像个女孩子。

    她沉沉松了口气,“大人这可说笑,阿珞在我府上呆了十年,的的确确是个男子。”

    侍郎大人不信,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才悟道:“……是老夫眼拙。”

    戌时一刻,朝中的官员凡是在宾客名册上的都已到齐,各家知晓她这博书斋地方不大,能不带随从的都没带,唯独几个年老力衰的捎上两个随从,免得走夜路回家磕到哪儿。

    傅茗渊一边举着名册一边领着百官就坐,完毕后一清点。怎么……多了个人?

    说是欢迎宴,但其实除了在开头让她发表两句感言,剩下的便是官员们聚在一起自得其乐。傅茗渊忙碌了一天,累得坐在位子上连饭也不想吃,方倒了杯茶,发觉身旁有一人缓缓坐了下来。

    对面的一干人早已开始了吟诗作对,她为了避免参与,特意坐在了后方,左右都无人,可这人是……?

    她徐徐转过头,茶杯霎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碎裂开来。

    那人将伞扛在肩上,与她微微一笑:“傅大人好。”

    “慧慧慧……慧王!”她腾地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地退了两步,表情近乎扭曲,“你……你怎么来了?”

    不对啊,她特地确认了没有邀请这个人啊,在阿尘想在名单上写上慧王的名字时,她还特地阻拦了啊,死活都没写啊。

    “是陛下带我来的。”夏笙寒微微笑道,“傅大人开宴会却没邀请本王,不知这是为何?”

    “因、因为……”她抓了抓脑袋,总不好把肚兜一事提出来,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忽闻外面一阵大闹,不知发生了何事。

    “外面怎么了?”她连忙问急匆匆跑来的安珞。

    “傅大人,刚才来了个人,一直大叫你是佞臣佞臣,吵着嚷着要进来。”

    傅茗渊全然想不到是谁,瞟了一眼夏笙寒,发觉对方正幽幽喝着茶。她想也不想地前去,只见一个大晚上还穿着官服的青年被两个小书童堵在外面,吼道:“快让傅大人出来!老子是国子监的司业6子期,你让他出来说为什么不肯在县级普及教育!”

    5「疯子」

    搞了半天是这件事!

    她方才还在琢磨,上任还不到十天是惹了谁,原来是国子监那个热血青年,竟然闹到博书斋来了。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让百官都听见了,纷纷跑出来凑热闹,想瞧瞧这位新任首辅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景帝慢悠悠地跑过来,面不改色:“老师,是我告诉他的,你跟他解释一下呗。”

    ……果然。

    傅茗渊扶额,也不上前,只轻声道:“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此言一出,百官皆是惊了,连那闹事的6子期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到底是个文官,没怎么挣扎就被拖了下去。

    这下连小皇帝的脸色都白了,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傅茗渊沉默了许久,闭着眼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她徐徐睁眼,目光落定在远处,“如果陛下不愿意,可以将人带回来。今日是擅闯博书斋,或许明日就会擅闯御书房——忠言逆耳与有勇无谋是有区别的。”

    这句话无疑是震住了小皇帝,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却没想真惹她生气了,一时不晓得说什么,转身扑了回去找慧王哭诉。

    “小皇叔,那家伙又欺负我……”

    在场之人尴尬了一番,又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畅谈。傅茗渊累得几乎要睁不开眼,路过树下却撞见个人,一抬头,是撑着伞的慧王在静静望着她,如此神出鬼没。

    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可见对方一直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我们……之前不认识吧?”

    夏笙寒点点头。

    她顿时松了口气,“那我们先前……也没见过对吧?”

    他又是点头。

    傅茗渊心中大喜,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是个疯子真是太好了,或许只是心血来潮,害得她提心吊胆了那么久……

    就在她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房时,只见夏笙寒幽幽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凑近了几分,低声道:“肚兜。”

    傅茗渊满眼血丝地望着他。

    ——要杀了他!怎么杀!生煎还是油炸!

    就在她一个人慌神之时,夏笙寒已然轻步走开,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她随即回到房中,抱着阿尘哭道:“呜呜呜他威胁我!他居然敢威胁我!”

    “你方才的气势到哪里去了。”阿尘无奈地摊开手,疑惑道,“你以前……真的没有见过他?”

    傅茗渊重重地点头:“真的没有!”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阿尘举起一根手指,慢悠悠道,“酒后乱……”

    那最后一字还没出口,就被忽然跳起来的傅茗渊打断:“不可能!老师特地交代不许我喝酒的,再说我几乎没怎么出过博书斋……总之不可能!”

    “好像的确是这样。”阿尘托着下巴沉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不可能是他潜进来偷走的吧?”

    “很有可能!”她不过随口开了个玩笑,谁知傅茗渊倒是认真了起来,“他是个疯子,没准就有这癖好!”

    阿尘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以慧王的地位,想要巴结的姑娘都排到城外去了,何必跑过来偷你的肚兜……”这般说着,低头看了看傅茗渊的胸口。

    “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傅茗渊捂住双肩大哭,又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她究竟和慧王在何时见过。不多时宴会已经进展到了末尾,百官都是尽兴而归,她作为主人自然要去送别,好不容易将一干人全部送走,望着满院的狼藉,扶额叹气。

    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啊……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声响,转头一看,竟是景帝倒在了桌上,似乎喝得很醉,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沉沉睡着。

    天呐,怎么偏偏把小皇帝给留下了……

    她正欲上前去扶,却见一只手从容地从后方探来,将景帝的身子架了起来,一转头,果然是夏笙寒。

    “王、王爷……”她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先带陛下回去了。”夏笙寒与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分明是个正常人,“傅大人晚安。”

    如此正常的对话,令傅茗渊感到是不是在做梦,下意识地揉了揉眼。对方察觉到她的动作,又是一笑:“本王送的礼物,傅大人可喜欢?”

    疯子……真的是个疯子!他有没有好好吃药!

    ***

    再过两个月即是到了年休,勤奋的百官们终于开始忙碌了起来。傅茗渊新官上任,朝中之事自然不能不管,是以这个长假与她的关系着实不大。

    近日她在朝中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精神不正常的慧王。小皇帝最喜欢这个皇叔,她作为帝师必须日日面对他,简直是比下地狱还要煎熬。

    据她的观察,这慧王的起居很简单,概括来说便是四个字:无所事事。

    他时常举着伞蹲在花丛边幻想自己是蘑菇,或者就是突然不知所踪,几个时辰后从某个奇怪的地方钻出来。

    傅茗渊曾经上太医院去打听过这种病症,大抵意思就是说这是疯病,怕是小时候受了刺激,根深蒂固,应该治不好。

    从那以后,她每次看慧王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就这样大约过去了一个月,她也算是摸清了这个人发疯的规律:每次当你认为他正常的时候他都不太正常,你认为他不太正常的时候他又似乎挺正常。

    总结来说便是四个字:无药可医。

    她长这么大的确见过疯子,但还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疯子。

    那是一个晴空朗朗的早晨,趁着小皇帝还没起床,她便在御花园中溜达了几圈,怎知刚一到便是一抹深紫映入眼帘,再定睛一看,那是一把紫伞。

    她很快认出了这是谁的伞,也很快看到了举着伞坐在花园里的那个人。

    ……被逮了个正着。

    夏笙寒一动不动地坐在花圃前边,举着伞好似在思考人生。傅茗渊看不见他的脸,侥幸想着他是否睡着了,可还没经过他身旁,便听到一声低语:“傅大人起的真早。”

    他还是没有动,僵硬地举着伞,只是嗓音肃然低沉,似乎是正常了,又似乎还是不太正常。

    “我……我来散散步。”傅茗渊露出一个颤颤的微笑,“王爷在做什么?”

    “我在寻找生命。”他扬了扬手里的一朵山茶花,低头看书。

    “你……继续。”

    她转身便走,准备回御书房呆着去,可走到一半却忽然闻见一阵轻微的风声,不解地转头一看,似乎望见一个细小之物从她眼前飞了过去,而对面的树丛倏尔动了一下,但又像是错觉。

    她不解地看向夏笙寒,只见对方依然坐在原地,慢悠悠地收回了手,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看书。

    大概是……钻研出了新的寻找生命的方法?

    傅茗渊意识到不能再与这个疯子相处下去了,遂急忙离开了御花园。朝中之事半点不简单,小皇帝再这么傻下去,估计怎么被人弄死的都不知道,她肩上的担子可真是重啊……

    在朝中呆了这么久,她也算了解了宫中的许多事。左右二相虽然厉害,但说到底不足以撼动皇权;真正让她感到不省心的,是景帝的那一帮亲戚。

    先前便已说过,小皇帝有一群皇弟,各自有支持者,不过因年纪都小,就算想玩什么滑头也不足以造成威胁;而如狼似虎的那些,恰恰是景帝的一干皇叔。

    撇去那疯子不提,而今仍在宫中的王爷共有两个,只不过这两人是两个极端。

    六皇叔湘王是个人中龙凤,看似不怎么管事,但兵部的柳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都是他提拔上来的,手中之权也大,放在身边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这样一个人,不把他弄去藩地,反而放在宫里,真不知道先帝是怎么想的,竟连老首辅都没有对此表示异议,敢情这些人都是选择性无视了湘王的存在么……

    而另一位王爷,则是与云太师走的比较近的潭王,个性随和,没疯没傻没野心,总的来说非常正常。

    不容易啊……这朝里居然还有正常人。

    这会儿小皇帝还在为了国子监的事和她闹别扭,听闻那个6司业被打了屁股,不但气焰没下去,还扬言要让她下台,斗志满满,令众人惋惜:真是不长记性啊。

    如今左右丞相都在朝中争新人,偏偏没人要这个6子期,一看就是个满腔热血却脑子不好的青年,到底是怎么当上司业的。

    景帝似乎刚刚睡醒,揉着眼来到了御书房,没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老师,你来的还真早啊。”

    傅茗渊向他行了个礼,道:“陛下,关于国子监一事,微臣思考过了。”

    小皇帝一听便来了劲,忙问:“你同意了?”

    “不。”她摇了摇头,“正如微臣先前所言,平白往朝中添置三千个闲职,二相也不会同意。我也想过是否可以为各县的学堂拨款,但地方并无规模化的学堂,难免会出问题。”

    景帝泄气地望着她,皱着眉:“说来说去你就是不同意,竟然还拖了这么久。”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傅茗渊幽幽地补充道,“既然陛下想要参考6司业的意见,微臣倒是有个提议,不过需要在乡试上做一些改变,所以要与礼部尚书见个面。”

    景帝一听便来了兴趣,想知道她口中的新办法是个啥,神采奕奕道:“好,小皇叔与礼部熟,让他带你去!”

    如今一从景帝口中听到“小皇叔”三个字,傅茗渊的腿就反射性地一软,“不,微臣……自己去就好。”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她不用看也知来人是夏笙寒,果不其然听到那一声温和却又让她浑身发抖的话语:“傅大人对于地形应当还不熟罢?就由本王带你去好了。”

    苍天呐,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6「受伤」

    首辅要在礼部有所动作的消息,在朝中不胫而走。百官纷纷耐不住好奇,一问才知,是这傅大人想就乡试的问题与礼部尚书讨论一下;不过更令他们好奇的,是这慧王也跟着到处跑。

    朝中是个人都知道,小皇帝虽然没心眼,但也不是真傻,那么多皇叔里就与慧王最是亲近;而慧王是疯子亦是人尽皆知。所谓要想一个人没有威胁,要么是死的要么是疯的,这句话说的很在理。

    傅茗渊跟在夏笙寒的后边去了礼部,每日都想着怎么远离此人,可小皇帝总是喜欢把他们两人凑在一块,似乎是认为让他亲近的两个人也亲近亲近,说不定可以组成一个坚固的三人帮。

    她对此只想“呵呵”两下。

    不懂事的皇帝,女扮男装的帝师,早就疯了的慧王。

    这可真是个奇妙的组合。

    近来慧王没怎么发疯,对于肚兜一事也未再提,可每每当傅茗渊以为他忘记的时候,他又会含沙射影地提醒她,简直是要将她逼疯。

    她摸不清慧王的心思,亦不知对方给她送这个肚兜来,是不是因为知晓了她的女子身份。

    疯子可是口无遮拦的,如果将这件事大肆宣扬,她……可不直接完蛋啊。

    看着她每日提心吊胆,慧王总是更加开心。她心里苦啊,却无处诉说,只好每日回家抱着枕头痛哭流涕,对此阿尘也只能表达安慰。

    退朝之后,小皇帝又起了玩心,遂将二人撵来了礼部,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找小宫女玩去了。礼部尚书名为何昙,一听说二人来了,忙不迭前来拜会。

    夏笙寒好奇地在四周打量一番,问:“矮子,我们来这里到底做什么的?”

    “……”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过来了啊。

    傅茗渊望了望他,不确定他是否听得懂,但还是解释道:“先前我想过在县级办学的问题,但由朝廷派人终归不可靠,不如在乡试之中新添一场考试,通过者即可拿到国子监亲授的证明,届时由这些人开学堂,方可从朝中领取补贴,一来不用在朝中平添人力,而来学堂规模化的问题也得以解决。”

    夏笙寒瞧了她一眼,耸肩不语。

    果然听不懂……她真是高估了疯子。

    何尚书听她说着,似懂非懂地悟道:“傅大人的意思,是要在各省为讲师发个证,持证者才可以领取补贴,以此解决拿钱不干事的问题?”

    “何大人英明。”她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夏笙寒,目光里写着:是个人都比你聪明。

    何昙捋了两把胡子,摇头啧啧道:“这……恐怕有些难办啊。礼部出的乃是科举的试题,可我们要如何考核那些教书的先生?”

    傅茗渊揖手道:“这就是我来请教何大人的理由。”

    何昙陷入了沉思,表面上是直点头,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情愿。

    首辅大人可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啊,这乃是本朝史无前例的事,他当过不少次考官,见过几千个考生,倒还真不晓得什么样的讲师才能被授予领取补贴的资格。再者,下个月就是年休了,他还等着回家带孩子呢……

    傅茗渊早知这事不能一蹴而就,但没想到对方犹豫了这么久,正想着是不是不应该施加如此大的压力,却闻沉在一旁的夏笙寒忽然道:“你是不是也该考核我一下?”

    他将伞撑在地上,直视着她,目光明亮,似乎很感兴趣。傅茗渊浑身一哆嗦,问:“考核你什么?”

    “考核我是不是个合格的疯子啊。”

    “……”

    脑子有毛病啊这是!

    傅茗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但又一想,这人本来就脑子有毛病,遂没再接话。

    “天下之大,各行各业都有所不同,每个地方的习惯也不一样,到哪儿去找一套统一的试题?”夏笙寒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就算是和我症状不一样的人,也可以被称为‘疯子’的。”

    这回没听懂的是何昙,老脸一皱,捂起了额头:噢天呐,这疯王爷怎么上礼部来了……

    傅茗渊怔怔望他,忽然像是悟出了什么似的,渐渐陷入沉思。

    诚然在这件事上她没有考虑到地方的因素,在各地开学堂的先生们或许是授的课不同,或许是教书方式不同,何尚书会这般犯难,自是因为以如今的情势无法拟出一套适应所有地方的试题来,那么以此为基础,她的提议就不成立了。

    想明白这个问题后,她又叹了口气:早就该回了这件事,可她怎么也和小皇帝与那个6子期疯起来了……

    待她二人走了之后,礼部的一干人听说首辅大人打道回府了,年休之前不会再有多余的工作了,纷纷相拥而泣,感叹道:有慧王在真是太好了啊,疯言疯语就把傅大人给说服了。

    此后,由于傅茗渊一直对此事持消极态度,小皇帝在热劲过了之后也懒得搭理了,可那位6司业却没有死心,整日在国子监宣扬着要给首辅大人一个下马威;傅茗渊只当他脑子有病。

    科举要到明年才会举行,即是说而今朝中的官员大多心里有个谱。新上任的首辅再怎么厉害,人脉也不及左右二相;小皇帝年纪轻又贪玩,横竖不靠谱,朝中还有湘王坐镇,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选择为景帝掏心掏肺,这是最令她发愁的。

    因此,而今她与景帝身边的人,只剩下……

    她残忍地偏过头一望,瞧见举着伞走在她身旁的慧王冲她一笑,问:“傅大人不回博书斋么?”

    不知不觉中到了傍晚,二人正从礼部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准备去与景帝道别。傅茗渊闻他这般问,心中倏然警惕了起来,棱他道:“你问这个作甚?”

    难不成还想跟着她回家?别……别开玩笑了!

    见她像个兔子一般瞅着自己,夏笙寒笑意更甚,莞尔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她不假思索地吼道:“除了去我家什么都行!”

    “那就去我家。”

    “……啊?!”傅茗渊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庞,下意识地捂住肩膀,“你想干嘛?!”

    “之前过年的时候陛下不喜欢人多,我一直答应要单独与他庆祝但他一直没什么时间。本是想明日在博书斋举办,但既然你不愿意,就去慧王府罢。”言罢,他不紧不慢地抬头,指了指她手放的位置,幽幽望她一眼,“傅大人……想到哪里去了?”

    “你……”她气得牙齿打颤,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没,本官只是在想要给陛下带什么礼物去。”

    夏笙寒点点头,平静地接话道:“陛下也不喜欢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要你不把肚兜送出去,什么都行。”

    “嗯……嗯?!”

    傅茗渊霎时反应过来,一个怔忪,定在了原地。

    去死吧!去死吧!求你去死吧!为什么说话说的好好的却要提醒她这件事?!

    这段时间以来,她从来不敢明着问,都是拐弯抹角地问这疯子,二人在先前有何交集。首先她没疯没傻,再者从小到大也没有男人近过她身,若是真出现一个有本事拿走她肚兜的人,她不可能完全没印象。

    ……不可能啊!

    她曾与阿尘讨论过要如何探这慧王的口风,拟出的问题大约是:“我的肚兜怎么在你那里”、“本官何时与你有过一腿”、“你是不是知道本官是个女子”……

    诸如此类。这种问题,她一个脸皮薄的人怎么可能问的出口啊……

    傅茗渊想了想,决定彻底无视他,疾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到时却未见一人,不单是景帝,连平时在花园里忙碌的小宫女也纷纷不见了踪影。

    她奇怪地四处张望,刚一转头险些撞着奔过来的夏笙寒,注意到他的神色较之方才急切了几分,遂问:“你……怎么了?”

    他不答,“陛下呢?”

    “我不知道啊……”她摊开手来,“陛下这么贪玩,可能在御花园里呆不住……”

    她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夏笙寒便已将伞收了起来,看也不看她,步伐迈得飞快,上桥之后便径直走向另一间院子。

    傅茗渊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跟了过去,岂料在花圃边上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面朝地摔了下去,手臂护着脸,但不甚被地上的石子给割了个口子,痛得她直吸气。

    前方的夏笙寒闻声回头,瞧见她正坐在地上拽着被割开的袖子,而在她的对面不远,恰是景帝躲在花丛里边,得意洋洋地挑眉道:“哈哈哈,让你欺负朕,摔到了吧!”

    傅茗渊缓缓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叹口气问:“陛下埋伏在这里,就是为了绊微臣一脚?”

    “当然不是,朕和他们玩捉迷藏的呐……”小皇帝说到一半,脸色一白,拍着脑袋道,“哎哟我看到你就只想着要绊你,位置肯定暴露了!”

    话音刚落,周遭便突然响起了悉悉索索之声,而后便是两个小宫女从墙那边钻了出来,一脸歉疚的模样。

    “小皇叔,朕等了好久你都不回来,朕都要闷坏了!”

    夏笙寒走近,摸了摸景帝的头,神色不复方才的慌张,微微笑道:“陛下,不是说了呆在御花园里不乱跑?”

    “御花园里不好躲嘛……”景帝冲他嘿嘿一笑,腿却忽然软了下来,“小皇叔……朕怎么觉得你今日这么可怕呀……”

    “怎么会?”夏笙寒笑容不减,转头一瞧,望见傅茗渊的手臂正在往外渗血,遂提醒道,“矮子,你流血了。”

    一听到“流血”二字,小皇帝陡然露出了慌张之色,心虚地朝傅茗渊瞄了一眼,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陛下。”她面色肃然地用手捂着伤口,却不怎么在意,只沉声道,“你若是明日还想好好开个宴会,今晚就将《礼记》的前二十卷抄一遍交给我。”

    小皇帝顿时吓傻了:他不就开个玩笑么……

    “你又欺负人!”景帝咬牙瞪她,转头道,“小皇叔,你看他……”

    哎?人呢?

    他的小皇叔呢?

    7「庆祝」

    这晚,景帝哭得比以往哪一天都要凶,一边坐在案前抄书一边吃纸,咬牙切齿。一个前来送粥的小宫女安慰他道:“陛下,不想抄就不抄了呗。你是皇帝,傅大人还能拿你怎么的?”

    小皇帝觉得她说的有理,当即放下了笔,想了想还是拿了起来。

    “今天确实是朕不知轻重,他生气……也正常。”

    言罢,又开始一边哭一边抄书,诅咒着首辅大人吃东西塞牙,喝水塞牙,呼吸也塞牙!

    走在回家路上的傅茗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起手臂一瞧,受伤的地方靠近手腕处,是个大约两寸长的口子,不算深,血也已经干了,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得等它结疤。

    还好……没破相。

    景帝这会儿正值叛逆的年龄,当初肯听老首辅的,也是因为对方德高望重;而今换了她来,眼瞅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小皇帝自然有恃无恐。

    真是想就此撒手不管啊……

    此时天色已晚,凉风习习,仍在宫中转悠之人已不多。傅茗渊蜷了蜷身子,哀声叹气地往博书斋的方向走,肚子也是咕噜噜地直叫,快到家门口时却忽闻身后有人追了过来,转头一看,竟是从方才就消失不见了的慧王。

    “疯……哦不,王爷?”她脱口唤道,“你……怎么来了?”

    夏笙寒不作答,目光往她手臂处扫了一眼,从袖子里取出一盒药膏来,递过去道:“拿回家抹两个晚上,就不会发炎了。”

    怎么……这么好心?

    傅茗渊有些难以相信,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也没伸手。夏笙寒又道:“还是说,你想去太医院瞧一瞧?”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她的痛处——怎么可能去太医院?!就算病死了也不能去太医院啊,届时老太医们给她搭一把脉,捋着白胡子道:原来首辅大人是个女子,真是看不出来啊……

    随后,午门斩首。

    一想到这个问题,傅茗渊就拼命地告诉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争气!死也不能生病!

    她赶忙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药膏,“谢谢”二字还没出口,就忽然一愣。

    等等……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知晓了她的身份?

    可是……分明素不相识,又为何不去拆穿?

    不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夏笙寒已然转身离开,点着水墨的白衫在月光下显得那般明朗好看,但背影却是清清冷冷。

    “等一下——”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夏笙寒停步回头,莞尔:“傅大人想邀请我去博书斋坐一坐?”

    “才不是!”傅茗渊没好气地答道,却又不自觉地笑笑,举了举手里的药膏,“那什么……谢谢你了。”

    嗯……看来这慧王正常起来还是个不错的人呐。

    不对……等等!不能中陷阱!

    这人是敌人!是敌人!

    她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数遍,揉了揉脑袋才转身回府。二人于横街上相背而行,待走了一段路,夏笙寒默默转头望着博书斋的方向,撑起了伞,唇角微扬。

    ……还真是个好懂的人呐。

    ***

    次日拂晓,傅茗渊刚一进宫便被景帝身边的辛公公寻去救场,一问才知,原来景帝昨夜熬到太晚,误了早朝,如今殿前的百官已是炸开了锅,纷纷责备这首辅大人惨无人道,滥用职权;又有人猜测她实则是想把小皇帝累垮,再预谋夺权篡位。

    老一辈的官员总是有非常丰富的想象力,傅茗渊也没有在意,命辛公公将景帝唤醒,再拉着人前去早朝,卯时都快过完了才匆忙赶到。

    景帝揉着眼,几乎是整个人瘫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今日租位爱卿有何四要皱?”

    当场就有人开始抹眼泪。

    “陛下啊怎么累成了这样?是不是首辅大人他……”话只说了个引子,没往下讲。纷纷看向左右丞相求救。

    纪丞相幽幽抬眼望着傅茗渊,不紧不慢道:“不知陛下是因何事而误了早朝?”

    “还不是因为……”小皇帝脱口就要回答,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出去他是因为昨日玩脱了而被傅茗渊责罚,这样看起来,无理的好像是他?

    “朕昨日批阅奏折直至深夜,待察觉之时已是拂晓,故而耽误了上朝。”景帝一本正经道,“朕在此与众爱卿赔个不是。”

    真是个不卑不亢又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呐!众人如是想。

    傅茗渊的嘴角却是抽了抽:得了吧,肯定是慧王教出来的,以景帝的脑子,哪会说这样的话。

    早朝之上无非是六部的官员汇报汇报情况,唯一引起她注意的便是镇国公唐瑾带来的消息,言檀国那边又发生了沙暴,边疆一带的收容所都快住不下了。

    檀国位于大漠附近,除却皇城所在的绿洲,其余地方的生活条件是差到极致。收容檀国难民是从前朝留下的传统,但每每提到前朝之事,百官总是会争论不休。

    延国开国不足百年,至今繁荣昌盛,自前朝留下的传统有许许多多,在傅茗渊看来有好有坏,百官也秉持着不一样的态度。有人道,前朝的亡国皇帝是个昏君,风俗不能留;随即又有人反驳,延国背临檀扬二国,若是不搞好关系,恐怕会有大乱。

    话题扯来扯去,早已扯不回本来的问题上。边境难民暴涨,食物贫乏不说,存在的隐患便是暴动,光靠一个定襄侯守着,难免要出乱子。

    传闻这定襄侯乃是云太师的儿子,自告奋勇去了边疆,把老爹气个半死。如今察觉到了危机,太师当天就前来御书房,提议道:“檀国告急,以如今的兵力怕是撑不住,不知陛下可有派去的人选?”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想着把自家儿子给弄回来了!

    傅茗渊心中不悦,但无奈太师说的是真,难民的矛盾可大可小,若是真闹起来,必定要前去镇压,起码得派去个四品以上的将军。

    景帝瞄了她一眼,即刻明白了此事还得听老太师的,遂点头应下。朝中左右将军之下,还有十三名拿的出手的将军,但究竟要派谁去,却还得好好琢磨( 御前疯子 http://www.xlawen.org/kan/2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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