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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直是大材小用的典范呐。

    云沐近来一直伴在景帝左右,原本的侍卫们都当作放了假,过的一个比一个清闲。傅茗渊从早朝回来,本是想去拜访一下新任的左将军,哪知半途撞见了云沐,一时也没好意思躲。

    “傅大人要去哪里?”

    傅茗渊眸子一转,露出笑颜:“我想去拜访一下左将军;定襄侯想必熟悉此事,不知可否随同?”

    云沐点头应下,却是有些疑惑:“不知傅大人去左将军府所谓何事?”

    她耸了耸肩,镇定道:“左将军上任以来,本官尚未与他见过面。今日难得闲暇,便去拜访一遭。”

    云沐悟了一悟,没再搭话。

    纵然远离了沙场,他依旧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傅茗渊时而与他找不到话题,又不好话家常显得她是个话唠,只好一路闷着脑袋。

    左将军听闻首辅大人前来找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叙说着他年轻时上战场的故事。傅茗渊听得差点睡过去,含沙射影地问了两句,而老将军却似乎对此事一概不知,这官职全然就像是捡来的。

    待他们从左将军府出来,已是到了黄昏,暮色冥冥,一派幽寂。傅茗渊念起今日答应了陪同阿尘上街,遂急忙赶回博书斋,走前却被云沐叫住:“……傅大人。”

    “何事?”

    云沐的眉头微微一皱,盯着她看了看,目光中闪烁着怀疑:“下官先前……可曾见过傅大人?”

    傅茗渊闻言,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强作冷静道:“本官在上任之前一直居于博书斋中,云大人大约是……认错人了罢。”

    云沐顿了一瞬,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辞,再者儿时的记忆委实模糊,也不一定想的起来。傅茗渊松了口气,但连同阿尘上街的时候也念着此事,唯恐他是个记忆力拔群的人,每走两步就叹气一次。

    “他想起来你不是正好?”阿尘一边挑着钗一边道,“你现在可是个男人,那榆木脑袋怎么会对你有意思?”

    傅茗渊恨铁不成钢地将她拽了过来:“我怎么能为了他不要小命!”

    阿尘摊开手,示意她无药可救,耳边却忽然听得一声剧烈的马嘶,似乎是谁家的马儿失了控。街上的百姓们目露惶然,纷纷散开,傅茗渊也跟着连退了几步。

    好在那马儿的主人紧紧跟在后面大喊,没撞上什么人,但傅茗渊却一眼瞧见不远处的道上站着个孩子,尽管飞快地跑向了一旁,却来不及躲闪。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孩子是谁,脱口惊呼道:“是乔将军家的……乔旭?”

    这时围观的众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个个脸色煞白,却无人敢拼上性命去搭把手。说时迟那时快,在傅茗渊反应过来之前,阿尘已健步冲去,身形闪得飞快,一把将乔旭拽了回来,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似平时的柔弱。

    傅茗渊沉沉松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那孩童的脑袋,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没有人保护你么?”

    乔旭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歪着脑袋道:“只有爹在,今天是娘的生辰。”

    她突然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阿尘。这时乔钰从人群之中走过来,听见了她的声音,试探地问:“……是傅大人?”

    “在此遇见将军真是巧,令公子刚才险些被马给撞着。”方才差点目睹乔旭被撞飞,此刻她委实没好气,酸不溜丢道,“将军出门,都不带上护卫的么?”

    乔钰蹙眉摇头,自责道:“刚刚一时……没注意。”他顿了顿,“多谢傅大人相救,下官感激不尽。”

    因知晓他眼睛看不见,傅茗渊也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念着此人与夏笙寒关系匪浅,指不定也是个脑子有毛病的,遂只摆摆手道:“是本官的夫人救了他。”

    “那就多谢夫人了。”他恭敬有礼地向着阿尘又行了个礼,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想来一个人带着个调皮的儿子上街没那么容易。

    阿尘面无波澜,徐徐吐出两个字:“不必。”

    这一声虽轻,却叫乔钰一怔,脱口问:“冒昧问一句,不知夫人可是岭南人士?”

    听得这个问题,连傅茗渊都愣了。阿尘来自岭南,这应当是她与老首辅才知道的事,对外一直宣称对方的祖籍是宣陵,其余不详。

    “不是。”

    言罢,阿尘转身便走,也没了再逛下去的意思。傅茗渊仓促与乔钰道了个别,即刻追上,忽而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阿尘瞥她一眼,摇头:“没有。”

    ***

    初秋已至,秣陵之行定在月初,景帝虽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但到底是为了游玩,还将信阳公主也给拽上了。傅茗渊担心离朝时间太久不安全,遂将阿尘也带了过去。是以,这一出行的队伍尤其壮大。

    清晨之时,前来送行的官员不多,傅茗渊也就随意打发两句,哪知下一刻便瞅见湘王款款而来,还带着龙羽等几个亲卫。

    多日不见,这位六王爷依旧不怒自威,看得她腿脚打颤;景帝很快也注意到了对方,脸色一阵白,向傅茗渊做了个口型:快跑。

    她无可奈何地回道:人都来了,怎么跑?

    景帝生无可恋地蹲在了墙角。

    云沐的反应显然比他们正常了许多,上前问道:“微臣见过湘王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有何要事?”

    湘王不搭理他,目光扫过眼前的几辆马车,最后停在了夏笙寒的身上,不疾不徐道:“本王也去。”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傅茗渊则是蹑手蹑脚地溜走:陛下,你珍重,我走了。

    景帝大叫着拽住她的袖子不给她走,脱口道:“你这个叛徒!要死一起死!”

    这话无疑是传入了湘王的耳中,左右都在窃笑,唯独他脸色不变。云沐不好阻拦,最终还是傅茗渊不怕死地走过去道:“此次陛下与微臣一同出行,湘王殿下德高望重,若是京中无人,委实不妥啊!”

    她说的声泪俱下,差点就要跪下来拜拜祖宗。湘王有些不耐地扫了她一眼,拂袖而走。傅茗渊感激涕零,当即命人驾着马车,在湘王反悔之前速速奔走。

    龙羽凝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转头问:“殿下,不要紧么?”

    湘王眸色渐冷,头也不回道:“你带几个人跟上。”

    ***

    夏笙寒的藩地虽然远在秣陵,但他自幼居于京中,也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才会回去看看。景帝与信阳公主不愧是亲兄妹,沿途眼睛闪得能发金光,纷纷讨论着干脆别回去了。

    傅茗渊却是像个蘑菇似的蜷着身子。

    她本以为带着阿尘出来便可以摆脱掉夏笙寒,可最终还是免不了与他同乘一辆马车,而她的首辅夫人却是与严吉等闲杂人等坐在最后面。

    生无可恋。

    每每看见夏笙寒一脸愉悦的表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将脑袋探了出去,问前方马上的云沐:“云大人,大概还有多久才到?”

    云沐闻声转头,提醒道:“傅大人,我们才刚刚出来。”

    “……”

    傅茗渊泄气地将身子缩了回来,一转头看见夏笙寒丢了伞要往外爬,这势头怕是要爬到车顶上去。她连忙出手阻拦,问:“你干嘛?!”

    他波澜不惊地指了指头顶:“我去上面吹吹风。”

    “你脑子有毛病啊!马车顶上哪能坐人啊!”

    闻言,夏笙寒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俯视着她:“要我不去也可以,你别再出去和人说话就好了。”

    傅茗渊微愣,即刻明白他所指的“人”是外面领着车队的云沐,有些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对云大人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啊。”他无所谓摊开手,眼神甚是无辜,“不过是想捏死他罢了。”

    “……”

    25「遇刺」

    “为什么要捏死他?”傅茗渊的目光倏地警惕起来,“你们有仇?”

    “对,被你发现了。”

    夏笙寒肃穆地点头,罢了还托着下巴表示沉思。他每每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太正常,因此傅茗渊也只当他是疯病再度发作,神色转为了怜悯。

    “你……吃药了么?”

    “什么药?”

    “治好你脑子的药。”

    “没有。”他似笑非笑地抬起手,“你帮我去太医院开一副来?”

    一听到“太医院”三字,傅茗渊的身子便反射性地抖了一下,憋屈道:“不要……我不敢去太医院。”

    夏笙寒垂眸凝视着她的脸,忽而摇头啧啧道:“以我们的交情,你连去太医院都不敢为我冒险,哎……”

    他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引得傅茗渊一阵寒:“我跟你才没什么交情!”

    她固执地转过头去,明显能听到对面的清朗男子在低低发笑,于是怒意更甚,索性往外挪了挪身子,再也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对方仍旧不出声,她感到有些反常,遂回头一看,只见夏笙寒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抱着伞靠在车壁上安静地睡着,修长的睫毛微动,手臂不经意地蜷了蜷,不确定是否真的睡着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实实在在是个俊秀儒雅的男子,形容恰似谪仙,紫伞衬着白衣,水墨点着山河,此时的睡姿又像个孩子一般,令人一时无法移开双眸。

    的确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可怎么就疯得如此惨不忍睹……

    傅茗渊叹了口气,蓦地见他眉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难受。她微微一惊,顷刻想起严吉曾提到过,夏笙寒时而会有头痛的病症,是少年时留下的后遗症,多少年来也没有治好。

    见他的神色并没有缓和的迹象,傅茗渊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了一挪,确定他不是在装睡,这才探出手来,轻轻在他后脑上摸索着。

    似乎与常人没什么不同,但在靠右上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长约两寸,却是极深,大概就是他头痛的来源。

    严吉说的不假,他的确是从鬼门关回来的。哪有人走路撞柱子撞到了后面,哪有柱子会把人的脑袋撞出个这么大的窟窿来?

    疯了……倒也好。

    她缓慢地将手收了回来,重又挪回原来坐的地方,然而在这时,马车却倏地颠簸了一下。她一个没扶稳,整个人往后一倾,重重撞在了夏笙寒的身上;一抬头,恰好对上他的一双明眸。

    “你……想非礼我么?”他低头注视着她横七竖八倒着的样子,眼中笑意不止。

    “才才才才……没没没!”傅茗渊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语无伦次地喊叫了一通,手臂却被对方忽的一拉。

    夏笙寒的面色沉了下来,将她拽到了马车的最里边,头也不回地叮嘱道:“呆在这里别动。”

    “怎么了?”她急问。

    “有杀气。”

    不等傅茗渊反应过来,他已然执着伞跃下了马车;与此同时,外面顷刻响起了一阵骚动,混乱的马车响彻耳畔,继而是云沐高声喊道:“速速护送陛下与公主离开!”

    上一次遇袭还是去年冬天;此次随行的人马虽然不多,但也没有少到让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除非是——提前便知道了他们的行程。

    百官虽然知晓景帝要出宫,可具体的路线和目的地却是少有人了解;即是说:这幕后之人的地位绝对不低。

    傅茗渊心里一阵烦乱,虽然夏笙寒让她呆着别动,可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相信他不如相信自己,再这么坐着便是让人瓮中捉鳖。

    她心念一动,当即跳下了马车,却不敢在原地多作停留,弯着身子朝阿尘所在的方向奔了过去,余光瞥见几道黑色的身影与云沐的兵马纠缠,也来不及多想,低声唤道:“阿尘,出事了。”

    她虽然竭力奔跑,但到底还是被其中几个刺客看见了,有两人瞬间向着她的方向刺了过来。便在这时,车门大开,那二人顷刻被一股力道踹了出去。

    傅茗渊的手臂被人一抓,一抬头,是面色沉静的阿尘:“阿渊,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去保护陛下。”她说着往车内看了一眼,只瞧见吓坏了的辛公公,却不见严吉,“严公公呢?”

    “严公公去陛下那里了啊。”

    傅茗渊讶道:“……他会功夫?”

    “谁知道啊。”

    “……”

    二人心知不可多作停留,遂将辛公公带到一旁的隐蔽处,混乱之中奔向了景帝所处的位置,好在他毫发无伤。傅茗渊松了口气,立即拽过他的手,“陛下,我们先走。”

    “不行。”景帝的脸色发白,四处张望着,焦急道,“亦纯刚才突然跑出去了!”

    傅茗渊一惊,即刻开始搜寻信阳公主的身影,然而在一片混乱之中,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尽管我方在明敌方在暗,但云沐征战多年的实力不是吹嘘出来的,短时间内便将刺客们击毙了大半。

    其余的刺客见状不妙,当即转身撤退;云沐正气凛然地大叫:“活捉!”

    在他话音刚落之时,竟有一道道暗箭从附近的树上突袭而来,想必是这些人为逃跑准备好的最后手段。

    四面八方的暗箭几乎将他们包围,不少护卫都中了招,纷纷坠马。傅茗渊虽然带着景帝退到了安全的地方,但仍旧不见信阳公主,急得冒了一身冷汗。

    暗器的准备显然十分周全,她连马都不会骑,丝毫搭不上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沐一人在马上持枪对抗。霎时间,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竟忽然射出数枚暗器,直刺云沐的后背。

    “——小心!”

    傅茗渊忍不住叫了出来,以为他就要血溅当场,视野之中却忽然现出一抹白衣身影,熟悉到令她看一个背影便知晓是谁。

    乍现的冷光从那柄紫伞中射出,她甚至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后的一波暗箭已被销毁殆尽。而在云沐的身前,夏笙寒正波澜不惊地站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徐徐走到傅茗渊的面前,用伞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谁让你跑出来的?”

    “呃……”她愣了一瞬,耳边却骤然听见一声啜泣,抬眸望去,竟是信阳公主跪坐在不远处,手里沾着血,面色惶然。

    头一个跑过去的便是景帝,拉起小公主左看右瞧,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责备道:“你刚才为什么忽然跑出去?”

    信阳公主却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茫然地盯着前方,惊慌失措道:“臭小子他……他……”

    傅茗渊上前一看,竟是殷哲半跪在地,用银枪支撑着身体,但背部有一道显而易见的伤口,两袖也被暗箭划了不少伤处。

    “阿哲!”夏笙寒连忙上前一探,神色适才有了缓和,“还好,伤的不重。”

    殷哲面无血色,但还是露出腼腆的笑容,摇头道:“王爷,我没事。”

    听到这句话,忍了半天的小公主终于开始掉眼泪,嗅着鼻子道:“刚才我脚崴了,害得臭小子中了一刀,还有好多好多箭……”

    她说到一半便开始语无伦次,最终还是被景帝安慰着到一旁坐着。损失不算惨重,却是吓坏了不少人,故而只得暂时休息。

    云沐的臂上淌着血,却像没有察觉似的,在周围的刺客身上探查一番,但什么也没找到,皱着眉道:“不行,全死了。”

    傅茗渊见状有些不忍,屡次想要走过去却又折了回来。在她内心挣扎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张脸,是夏笙寒突如其来凑了上来,睁大双眼盯着她。

    “你……你还吓我!”她猛地喘了两口气,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比先前白了许多,便问,“你怎么了?”

    夏笙寒耸了耸肩,信手掷了个东西给她,随后转身便走,轻声道:“想去就去罢。”

    她抬手一看,才知他方才扔来的是一团干净的纱布,大约是看出了她想给云沐包扎。傅茗渊也没多想,径直朝着云沐走了过去,试探地说:“云大人,我看你臂上破了不少口子,要不先处理一下吧?”

    云沐抬起头望她,目光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有劳傅大人了。”

    傅茗渊冲他笑了一下,蹲下来撕开他被割裂的袖子,看见那一道道清晰可见的伤痕,有新伤有旧伤,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见她一时愣了,云沐有些不适地往旁边挪了挪,不耐道:“不过是在战场上的旧伤罢了。”

    她连忙点头,仓促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纱布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好。她皮肤白皙,手很小也很软,丝毫不似男子的硌人,处理伤口时也是十分谨慎。

    云沐微微皱着眉头,盯着她瞧了半晌也没有开口,眼神不自在地扫向远处,默然不语。

    ***

    因这一行信阳公主受到了惊吓,他们不得不在最近的一处行宫落脚。傅茗渊一时想不出是谁下的手,遂将手揣在袖子里,在庭院里散了会儿步。

    种种猜测扰乱着她的心神,眼前却莫名现出了夏笙寒那张略略苍白的脸。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遂决定前去对方的房间问一问。

    一更钟漏,月华如水,大多数人已经睡下,唯有几间屋子里亮着火光。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夏笙寒的门外,正欲敲门,忽地听见里面传来严吉的声音,话里带着责备:“王爷,这暗箭都刺到肉里去了,刚才为何不说?”

    傅茗渊微怔,顷刻想起他在救下云沐之后,面色便有些怪异,竟是因为这个。

    “说了又怎么样,反正也没有人给我包扎。”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是说有仇么,怎么还如此拼命?

    她在外边驻足,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给揪了一下,好似潭水里被丢了一颗石子,漾起的涟漪久不停歇。

    最终她还是没有去敲门,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踮着脚尖走回了屋子。

    绕过回廊的另一间屋子里,云府随同的小厮正在给云沐换药。这小厮跟随他征战多年,处理伤口的功夫不亚于大夫,不一会儿便清理干净,一抬头,却看见自家少爷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不对。”他突然吐出了两个字,把那小厮吓了一跳。

    “少少少少爷……你怎么了?!”

    云沐摇了摇头,可紧蹙的眉依然不松,目光落定在小厮的手上,琢磨道:“手,不对。”

    小厮闻言,立即抱紧了手臂,两眼通红,“少爷……难道你要剁了我的手么?!”

    云沐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神色不耐地摇头,摆手道:“你出去罢;小心点,这里不大对劲。”

    小厮不解道:“何处不对劲?刺客不是都死了么?”

    云沐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扶额叹气:“不是刺客,而是出宫时我便有所察觉,有谁……一直在盯着我。”

    26「秣陵」

    秣陵位于江南水乡,沿路都是好山好水好风景。初秋的天气微凉,傅茗渊算着来葵水的日子快要到了,遂裹了不少衣裳。

    她琢磨着,连京城的慧王府都是那般寒酸,想来远在江南的藩地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指不定早已长满了杂草,被百姓们装点装点,在鬼节用来吓人。

    她对这个想法深信不疑,然而事实却通常出乎意料。

    城中繁荣红火,百姓安居乐业,大街小巷里都有人在感叹:真是慧王殿下的功劳啊。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

    傅茗渊不可思议地往夏笙寒那里瞅了一眼,想瞧出他究竟给人吃了什么迷|药,可对方只是笑呵呵地不答。

    慧王府在城南方向,但一行人未至王府便看见外面排了一条长龙,一人端着一个碗扯着一个麻袋进府,随后兴高采烈地捎着食物出来,纷纷笑逐颜开:“慧王殿下简直是活菩萨啊!”

    傅茗渊揉了两下耳朵,确定没有听错,不可思议地奔下马车往里边一瞅,瞧得人群之中正立着两个男子,一人是个胖乎乎的和尚,另一人是个坐着轮椅的青年男人,正在四处分发食物;而百姓的那一声“慧王殿下”,唤的正是这个中年和尚。

    不可理解。

    她看向夏笙寒:“你被人冒充了?”

    “没有啊。”他摊开手。

    见他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傅茗渊也只好在外面候着,直到前来领食物的人们都走光了,云沐才护送着景帝与信阳公主前来。

    这间府邸与京城之中的慧王府是天壤之别,虽然占地没什么不同,却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更重要的是有生气。

    “王爷?”忽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原来是那中年和尚注意到了他们,大笑不止,“你可算回来了啊!我们都等得急死了!”

    景帝盯着那人瞧了片刻,顿时惊喜道:“小皇叔,这就是你说的帮你治病的和尚?”

    听这一言,那二人才注意到面前站着的是当今圣上,连忙行礼,但那青年男人由于腿脚不便,方一颔首便被景帝拦住:“不要紧不要紧,朕是微服私访。”

    傅茗渊始终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遂问那和尚道:“他们为何唤你为‘慧王’?”

    和尚朗笑道:“我们住在慧王府,他们就以为我是慧王了。”

    因这二人一个没有头发,一个坐着轮椅,她仍是有些不可置信,遂与景帝道:“陛下,这里……不寻常啊。”

    景帝摊开手,无所谓道:“反正小皇叔疯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竟让傅茗渊有了一瞬的认同,没再多言。很快,她便了解了这二人与夏笙寒的关系。

    和尚名叫一心,是个常年走江湖的出家人,与夏笙寒一见如故,就留在了慧王府帮忙看家;而那个腿脚不便的男人则是府上的食客,名叫水仙。

    傅茗渊一口水呛了出来:“他不是男人么?”

    夏笙寒瞥她一眼:“男人就不能叫这个名字了?”

    果然,所谓疯子便是……物以类聚。

    秣陵毕竟是大城,富人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也多,一心和尚便会定期给百姓分发一些食物,这钱自然是由夏笙寒来掏。

    她与景帝一致认为,是这二人对一个疯子进行的残忍敲诈,但见百姓们如此快活,也就没说什么。

    ***

    近来信阳公主总是有些神色恍惚,傅茗渊屡次看到她出现在殷哲的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却又不进去。

    她也理解这份惆怅从何而来:倘若不是小公主崴了脚,殷哲也不会受伤;纵然是意外,可心里不好受却是真的。

    景帝亦看出了自家妹妹心里不开心,遂提议一道上街游玩,顺便逛一逛秣陵城。

    休憩一宿之后,傅茗渊作好准备随行,刚一出门便被夏笙寒给叫住:“你去哪里?”

    她蓦地一惊,故作镇定道:“当然是去街上。”

    “我看你图谋不轨。”

    傅茗渊听罢,反应再慢也知道他指的是云沐,当即反驳道:“我是去陪陛下!他天生是个路盲,走丢了怎么办?”

    夏笙寒盯着她,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解释,云淡风轻地来了句:“云大人也同去?”

    傅茗渊点点头。

    “那好,他肯定不是个路盲。”他一把将她拽了回去,丢回厅中,“严吉对秣陵也熟,让他带着更好,比你有用。”

    傅茗渊瞪了他一眼,挣扎了,反抗了,失败了。

    景帝显然是早与夏笙寒串通好,出门之时没瞧见她,却问都没有问,倒是云沐有些疑惑道:“陛下,傅大人怎么没有来?”

    “傅爱卿说他病了。”景帝摆摆手,看着对方的惑然之色,补充道,“水土不服。”

    云沐点点头,想到傅茗渊那小身板,立即相信了这个解释,很快便在严吉的带领下,前去秣陵一日游了。

    傅茗渊闷闷地坐在屋子里边,其实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夏笙寒与她说话的时候,尽管如往常一样疯疯癫癫,可那苍白的脸色是装不出来的。

    她清楚记得就在前不久,他为了救云沐,被一支暗箭刺伤了肩膀,当时用伞遮得很好,可到底是伤着了,一条右臂不怎么能动,连吃饭都是用的左手。

    她愈想愈觉得应该表达些什么,遂前去询问懂医理的一心和尚,但出了屋才发现,除了夏笙寒之外,所有人都不见了,连正在养伤的殷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都跑哪儿去了?!

    傅茗渊左右寻了一圈也不见人,最终还是前去医馆给夏笙寒开了些伤药回来,又熬了近两个时辰的药,给他送去了房里。

    她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回应,只好推门走了进去。屋中点着一盏安神香,屏风后面似乎有个人影静静地坐在床上,她尝试着唤了一声,可对方依旧没有答话,挣扎一番后,硬着头皮走进了里边。

    与往常不同的是,夏笙寒正安安静静地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唇角微动,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但由于声音太轻,她无法听见。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傅茗渊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端着药碗凝视他片刻,轻手轻脚地上前,想要探一探他后脑的伤口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夏笙寒没有像在马车中时那样温顺,而是反射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往外一折,再近一分,便足以令她脱臼。

    “……痛!”

    她惊叫了一声,从没想到他看起来文弱,却有这么大的力气;而这时他才徐徐睁眼,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待看清面前之人是她时,连忙松开了手。

    “你……怎么来了?”

    傅茗渊吃痛地转了几下手腕,蹙着眉问:“刚才那是什么?哪有这么凶残的擒拿?”

    夏笙寒微愣,望了望自己的手,即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与她摇了摇头:“习惯了。没伤着你吧?”

    “没有。”她没好气地走过去,将药碗往他面前一递,“喝药,不喝就凉了。”

    夏笙寒看看她,又低头注视着她手里黑乎乎的汤药,扭过头道:“不喝。”

    “不识好歹!”她本就有些恼火,此刻更是气急,“你不是受伤了么?”

    他的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什么,眯起眼道:“那天在外面偷听的果然是你。”

    傅茗渊一时无言反驳,又将药碗往他嘴边送了送,可夏笙寒反应也快,忽地绕过她跳下了床,抓着伞便跑了出去:“矮子,来咬我啊。”

    ……他应该先去治治脑子!

    傅茗渊没了办法,担心他是不是疯病发作了,只好放下药碗去追他,一路出了王府,进入城郊,她早已气喘吁吁,可对方的步速却始终与她保持一致,待她抓到夏笙寒时,二人已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丘。

    江南的景色本就奇美,又是入了秋,此地红枫飘零,将整片土地装点成了暖色,俨然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山丘之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什么字也没有,细看才知那竟是一座坟墓。

    夏笙寒不躲也不跑了,只是静静地走到墓碑前边,拾来一朵花放在上面,抱着伞一言不发,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柔和与安宁。

    傅茗渊许久没有上前,只是轻问:“这是……谁的坟墓?”

    “你猜。”

    “……”她默了默,“你的心上人?”

    夏笙寒望了她一眼,不语。

    傅茗渊不知该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不像是恶作剧,心里蓦地有些微妙,但仍向着那座墓碑轻轻躬身。她的脑袋刚一低下来,整个人便被向前一拽,原来是夏笙寒推着她的后背,硬生生将她推到了石碑前面,盯着那座墓碑,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话。

    “就是她,仔细看罢。”

    傅茗渊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茫然地问:“看什么?”

    “我没有与你说话。”他摇摇头。

    “……你不要这么恐怖好不好!”

    她挣扎着退了两步,警惕地环视四周,总觉得凉风飕飕地,头也不回地跑回了住地。

    当晚,她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遂跑去问了一心和尚:“大师,夏笙寒的疯病……是不是加重了?”

    一心和尚奇怪地望着她:“大人为何这么说?”

    “他好像……”傅茗渊凑过去,小声在他耳边道,“他好像能看见不存在的东西。”

    一心和尚愣了一下,当即大笑起来,摇头道:“傅大人这可就说笑了,王爷他健康的很,没有这种毛病。”

    “……”

    傅茗渊显然没有相信这个说辞,念着一定要远离夏笙寒,可惜冤家路窄,经过庭院之时便瞧见他坐在假山旁看月亮。她正欲撤退,才发觉对方似乎是睡着了,伞抱在怀里,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箭伤……果然还没好。

    她微微皱了下眉,也没了躲开他的意思,轻轻将他怀里的伞挪了出来,让他向后仰,左手垫着右臂,以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担心他会着凉,她遂坐在他身旁,想着是不是该找个人把他抬回去,游离的目光却倏然落定在那伞柄之上,隐约看见上面刻着一个字。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仔细瞧了瞧,辨出了那个字,又想起他在墓碑前的反应,望着他酣睡中的脸颊,心里莫名紧了一下。

    ……昭。

    27「打听」

    傅茗渊用指尖摩挲着那个“昭”字,心念微动,不准备再陪他坐下去,遂决定去找严吉将他带回房里去。她刚一迈步,忽地感到衣摆被人拽着,差点仰面栽下去。

    回头一看,只见夏笙寒不知何时捏着她的衣角,身体顺着她的动作而滑了下去,侧卧着倒在她腿边,却依然没有醒。

    若是在往常,她一定会踹他一脚,可此时却没了那个心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夏笙寒身材修长,比她要高上许多,她走起来很吃力,可周围连一个鬼影都没有。傅茗渊叹了口气,几乎是拖着他走回房间,哪知到了半途,他的脑袋却耷拉下来,还从她的肩头滑下,歪在她的脖间。

    温热的呼吸轻喷在她的脖颈,令傅茗渊一下感到无所适从,又羞又痒,脸红得像个柿子,但还是咬着牙往前走。

    她尝试过停下来调整他的姿势,可没走几步他又重新倒在她身上,最后几乎是整个人压着她走。

    傅茗渊咬牙切齿,但知道他最近犯了头疼的毛病,只好任由着他,一脚把房门踹开,将他重重地摔在床上,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片刻,房门再次打开,伴随着一阵轮椅的声响,一个青年男子缓缓进屋,神色不变地瞥了一眼床上:“王爷,人走了,不用再装睡了。”

    听到这句话,夏笙寒睁开了眼瞧他,似笑非笑:“你如何知道我是装睡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瘫痪,水仙总是面如死灰,摇头道:“太明显了。”

    夏笙寒坐了起来,望着对方腿上的一本卷宗和一支暗箭,眸色微凝,心中了然:“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

    水仙点点头,拿起那支暗箭,本是安静平和的眼神忽地变为怒意重重:“这支暗箭是从王爷身上取下来的,与我当年中的一模一样,想必刺客……是同一个。”

    “这……”夏笙寒微讶,“你确定?”

    “不错。”

    水仙翻开卷宗,抬手指向了上面的一个名字。烛光在晚风中摇曳,映出书上的那个字,令夏笙寒忽地蹙了蹙眉。

    ——傅。

    ***

    回房之后,傅茗渊腰酸背痛腿抽筋,一倒床就起不来了。阿尘本是在一边刺绣,见状上前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疯子。”

    “噢……”听到这个答案,阿尘明了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一见到这个反应,傅茗渊便很来气,总觉得她整个博书斋上下的都人被夏笙寒给收买了,“你还笑,你们大白天去哪里了?”

    阿尘摊开手道:“严公公把我们带走了啊,特地叮嘱只留下你一人。”

    “你这么轻易就被收买了?”

    阿尘诚恳地点头。

    “……”

    傅茗渊再也不想和她说话了,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对于夏笙寒心里的那个人愈发好奇起来,遂与阿尘说了此事。

    “你不是不理我了么?”阿尘反问。

    “说正经的!”傅茗渊棱了她一眼,“回秣陵也有好几天了,你就没听说过什么?”

    阿尘摇摇头,继续着手里的刺绣,“你要是想知道还不简单,王爷的房间就是出门右拐,自己去问不就得了?”

    “这……当然不行。”傅茗渊的眼珠子转了转,拍拍胸脯道,“打听别人私事,自然要明察暗访,声东击西,各种策略都要用上。”

    阿尘停了下来,像看个异物似的瞧着她,悟道:“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最高境界。”

    “……去你的!”

    二人吵吵闹闹了一番,不知不觉过了二更,傅茗渊正欲宽衣洗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出声问道:“谁在外边?”

    答话之人令她十分出乎意料:“是我。”( 御前疯子 http://www.xlawen.org/kan/2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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