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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部分阅读

    回到博书斋时,天色已晚,又是月明星稀之夜,京城之中近来始终是晴空朗朗。禁军已经从府上撤离,其余的刺客也被彻底铲除。

    傅茗渊问候了阿尘的伤势,随后便带着伞赶往慧王府,步伐不知为何如此轻快,然而走进卧房之时却没有看见夏笙寒的踪影,唯独枕边留下了一块血帕,竟是那般慎人。

    她霍然间想到了什么,表情倏地僵住,仓皇冲出了屋,却只见严吉在院中打扫,看见她时,眼神似乎有些躲闪。

    “严公公,夏笙寒呢?”她紧张地出声问。

    严吉苦着脸,闷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他……走了。”

    傅茗渊不可置信,连嗓音也有些扭曲:“……什么叫走了?!”

    “他所中之毒京中无人可解。”严吉顿了顿,哀声叹道,“在你刚刚走后,他就离开京城了。”

    61「咫尺」

    是夜,大雨倾盆。雨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下的,几乎是在突然之间,静谧的夜晚飘起了绒毛似的小雨,紧接着越来越大,时至三更,已变成了滂沱大雨。

    博书斋之中鸦雀无声,独一间卧房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灯,依稀可以看见一个颓然的身影坐在窗边,手里还抱着一把伞,将脸埋在膝盖里,始终没有出声。

    傅茗渊不知在慧王府中站了多久,严吉瞧着心疼,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滕宁推着轮椅来,默默道:“王爷让我们留下照顾好你。”

    “照顾我?”她可悲地笑道,“我不需要。”

    滕宁抬眼凝视着她,幽黑的眸子里觉察不出感情:“你不能随便离京,而他的身体再也延误不得,必须去寻找解药。你早该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

    傅茗渊一时哑然。

    是啊,她是多么想要责问夏笙寒为何会不告而别,然而心里却是明白,这是他为她作出的选择。

    倘若她随他走了,便是抛弃了这些年来打拼下来的一切;他不会让她面临这样的抉择,她太过了解。

    “这个疯子……”她像承受不住似的,眼眶顿时红了,“连跑路都一点预兆也没有,为什么不能和我道个别……”

    她喃喃地叹了声,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霎时望向严吉:“他所中蛊毒……到底有多严重?”

    “这毒连苗疆术士都束手无策,十分阴寒狠毒。”严吉微微合眼,“……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这八个字仿佛重锤似的击在傅茗渊的心上,她甚至想不起为何当初自己没有发现他的情况;而当她察觉之时,他大约早已准备好了离开。

    严吉不放心她,徒步将她送了回去,而她只是抱着那把伞,失神地走着,直到天空中下起了绵绵小雨,才恍惚地回过神。

    他是真的走了。

    不是被人抓走,不是受人威胁,是真的离开了,连归期也不知是何时。

    傅茗渊渐渐收回思绪,感到有些口渴,想要端起茶杯,才知里面早已空了。她无心去添水,只是缓缓将手伸出了窗外,看着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打湿她的手心,冰冰冷冷,却又令她感到麻木。

    “明日还要上朝,你不准备睡了么?”

    忽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傅茗渊微愣,却没有惊讶,转头一瞧,只见阿尘正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外边,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但显然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还将一个盛满水的茶壶放在她的桌上。

    “你醒了。”傅茗渊淡淡出声,“听说是你发现了刺客,有没有影响到伤势?”

    “那种刺客还不至于让我受伤。”阿尘轻描淡写地耸耸肩,凝视着她的脸,虽然没有发问,却明了似的坐在她身旁。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而傅茗渊只是一直眺望着窗外,不知究竟在看什么;良久,她突然开口,声音凄然:“他怎么就可以抛下一切走掉?陛下怎么办,公主怎么办,我……怎么办?”

    阿尘依旧默然不语,仿佛这句话令她想起了尘封多年的记忆,眸子一时黯了下来。

    傅茗渊慢慢收回视线,抬头望她:“你当年离开乔府时……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个问题,阿尘的身体霍然一僵,垂眸不语。傅茗渊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问题,连忙摆了摆手,歉疚道:“对不起,我不想戳你的伤心事的,我只是……”

    她没有说完,话音停顿在了哽咽之中。阿尘摇了摇头,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苦笑道:“从前我认为,如果我是个祸害,我一定会逃得远远的,这样留下的人才会幸福,其实……这些都是狗屁;但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傅茗渊闭上双眼,抿唇道:“怎么会?你……分明还有机会的啊。”她似乎有些困了,脑袋靠在墙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是我害死了小晚姐姐,害死了老师,还害得夏笙寒不得不走……我才是那个祸害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眼角划过一行泪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阿尘想将她送回房间,却又因伤势而使不出力气,取来一件外罩披在她身上,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取出了先前留下的玉佩,紧紧握在手心。

    ***

    翌日天色灰蒙蒙的,尽管大雨停歇了,京城之中却依旧是一片潮湿的景象。这不由令傅茗渊回想起了江南的雨季,小雨似弦似乐,悦耳动听。

    她一早接到了复职的诏令,穿戴整齐后径直去了御书房,还没到便瞧见一干人围在外边,脸色都很难看;看见她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太清楚这群七嘴八舌的官员了,瞧这反应指不定又在讨论她什么,遂将李诉拽了过来,一问才知,今晨大理寺遇袭,傅连锦丧命,什么人也没抓到。

    “……什么?!”傅茗渊惊愕地叫出了声,“6子期不是守在牢房外边的么?!”

    李诉苦着脸道:“别提这个了,寺丞发现出事的时候,6大人正倒在外边不省人事;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后来才发现只是晕过去了。”

    “那牢房里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都中了迷香,但只有傅连锦一个死了。”李诉摇头道,“没有人看到究竟是谁杀了他,他们都怀疑是……”

    他说到一半,连忙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傅茗渊会意道:“他们怀疑我?”

    李诉憋屈地点头。

    “你不怀疑我?”

    他想了想,然后摇头。

    “好,那带我去见6子期。”

    二人赶到6子期的家中时,只见门外有重兵把守,却不像是景帝派来的,一问才知是左丞相府上的人。尽管先前捉拿潭王之时与这些人打过照面,但到底外边都在猜测是傅茗渊下的手,侍卫们纷纷拦住了她,直到汤丞相出了屋,示意可以放她进来。

    傅茗渊进屋之时,6子期仍然在昏迷,但令她惊讶的是,不止是汤淳英,连城公主也在场。公主近来一直忙碌于韵太妃的后事,已有许久未去博书斋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

    “汤大人,本官今早才刚刚复职,你应该清楚这并不是我做的。”她向汤淳英揖手道。

    汤丞相捋着胡子望她,目光琢磨不透:“老夫相信傅大人不会做这么愚笨的事,但傅连锦在昨日曾说要供出涂首辅收你为徒的真正缘由,今日却遭人谋害,未免太过巧合。”

    的确,别说是别人,就连她自己也怀着这个疑问。按道理说,朝中若是对她有意见的人,巴不得傅连锦拖她下水;而倘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就更不可能贸然对此人出手,那么唯一的线索便只剩下不省人事的6子期。

    “汤大人能相信我,本官感激不尽。”她望向了卧榻上的6子期,“不知6大人情况如何?”

    “似乎是被人敲昏了,暂时无恙。”汤丞相定定地望她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既然傅大人在此,老夫先告退了。”

    傅茗渊颔首恭送。

    夏笙寒的离开始终令她无所适从,一时不知该如何告知公主,只好尴尬道:“公主殿下怎会来此?”

    连城公主耸耸肩道:“刚才出宫之时恰好遇见汤丞相,听说这个蠢货出事了,就来看看他死没死。”

    傅茗渊闻言,微微笑道:“公主似乎……也不是很讨厌6大人。”

    公主看了她一眼,难得提到6子期时没有生气,只是道:“本宫想起来,在去青州之前,我也曾见过这个蠢货,在丞相府寄人篱下,那时似乎比现在还讨厌。”

    傅茗渊一愣。尽管早就听过6子期与汤丞相关系不好,却是头一回听说寄人篱下这回事,大约他曾经如此嚣张,就是与儿时不快的经历有关。

    这般想着,她倒有些可怜起这个人来,左等右等也不见其转醒,遂与公主道了别,说是要回博书斋去,然而出门时却择了相反的方向。

    傅茗渊径直前往靖远将军府,被先前曾拜访过她的管家领了进去,恰好看到正在舞剑的乔旭,尽管尚且年幼,却是很有天赋。

    她的到来并没有让乔钰感到惊讶,像是早早就候着了,笑容温和道:“不知傅大人拜访,有何要事?”

    他始终闭着双眼,举止温文尔雅,但察觉不出究竟在想什么。傅茗渊跟在管家身后坐下,淡声道:“当年先师将傅连锦关在岭南将近八年,他好不容易积存了势力回京,却在半途遇袭,被废了一条胳膊,后被潭王所救,直到今日。当时乔将军恰好在岭南奉职,应该……听说过此事罢?”

    乔钰耸耸肩,有些无奈地笑道:“傅大人既然知晓,又何必来问我?”

    “我本来并未想到是你,但听严公公说你曾在那时中了蛊毒,才想起来这么回事。”傅茗渊抿了抿唇,“我不是来质问将军的,只是想拜托你……如果哪一天我突然消失在京中,还请你将阿尘带回去。”

    乔钰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疑惑,转而微声叹了口气:“曾经是我迟了一步,害得她纵身跳崖,好在我将她救了回来,带回了乔府,还同我成了亲。”他的笑容忽而变得温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那段时光大约是最美好的了,可惜我想瞒着她杀掉害她之人,却没想到傅连锦会被人所救。”

    傅茗渊悟了悟,凝视着他道:“将军……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乔钰笑道:“我可算是慧王的半个师父,自然早就知晓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傅茗渊的面色舒缓了下来,却又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啊……真不愧是夏笙寒的师父,总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倒是什么都知道啊……

    “那将军可知,何人会对傅连锦下手?”良久,她抬眸问。

    乔钰摇了摇头。

    傅茗渊叹了口气,心知他不会说假,在潭王离京之后,总是莫名感到心慌,不觉扶了扶额:“既然你是夏笙寒的师父,那他会去哪里?”

    “慧王若是离开,大约只会去秣陵,但若不想让你找到,则反而不会去那个地方。”乔钰摊开手道,“不论傅大人的选择是什么,不要后悔就好。”

    傅茗渊默然不语,转身告别。

    不要后悔……

    朝中尚不能接受女子为官,她的目标还未达成,不可能抛下一切。或许在她入朝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不能拥有普通女子的感情,两者之间必须放下其中一个。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她缓缓抬起手,伸向了那一轮明日,耀眼灿烂,看似遥不可及,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老了啊。

    62「离京」

    慧王离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毕竟有豫王叛乱时的前科,百官对此猜测纷纷,有的甚至认为他中毒也是假装的,这次突然消失其实是去与潭王会合。

    景帝每日都要听他们的闲话,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傅茗渊瞧着他不仅变勤奋了,处事更加稳重了,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试探地问:“陛下,你……没事吧?”

    “朕能有什么事?”景帝瞥了她一眼,拿出一本奏折看了看,“先前老师说过公办的学堂可以再加几省,朕想选其一在通州,你意下如何?”

    “呃……呃?”傅茗渊本以为他会讨论关于慧王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道,“通州刚经历过战乱,人心尚且不定,确实适合在此办学,顺带让他们有个生计。而今试点的五省成效甚佳,再推五省也是无妨。”

    景帝摆摆手道:“那就交给老师了。”

    傅茗渊站定片刻,心里总有似有似无的违和感,定了定神:“微臣有一疑问。”

    “何事?”

    “在陛下心目中……”她顿了顿,细细端详着景帝的神色,“慧王是怎样的人?”

    景帝一顿,默然片刻,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是朕的小皇叔,是父皇给朕留下的小皇叔。”

    “……”听到这个回答,傅茗渊揖手告退。

    曾经的她也认为景帝实在不懂事,但经过相处之后却想明白许多。先帝的方法是对是错,她无法判断;在这个牢笼之中,只有装傻才能保护自己。

    可夏笙寒……又吃了多少苦呢?

    她不觉心里有些发酸,赶忙甩甩脑袋忘掉这个念头,离宫时恰好看见李诉急匆匆地跑来,一询问发生何事,才知是6子期醒了,丞相那边已经派人去了。

    傅茗渊忙道:“他想起来什么没有?”

    李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他说是突然被人打晕过去的,谁也没看见。”

    傅茗渊扶额:“……那他活过来干嘛?”

    李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再把他打昏过去?”

    “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她语重心长地说完,知道三堂那边已经在联手调查此案,却始终在意这是否是潭王的计划之一,回至博书斋时,瞧见一顶轿子停在外边,不知是何人前来拜访。

    ……右丞相家的?

    傅茗渊有些疑惑,不知纪真前来寻她有何要事,一进屋才知是纪秋雪造访,当场就有些疲软:“不知纪小姐……”

    “慧王殿下呢?”纪秋雪的眼睛有些发红,不知是否因为近来哭过,不等她说完便开口问,“严公公说殿下最后见过的人是你,他现在如何了?”

    “我也不知道。”傅茗渊摊开手,咂了咂嘴,“他不告而别,你要我如何?”

    纪秋雪听罢,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失神。傅茗渊叹道:“纪小姐姿容出众,又有才华,还是……别耗时间在慧王身上了罢。”

    这话里虽然夹带了私心,但她说的却是不假;纪秋雪与她年纪相仿,标标准准的美人一个,早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这也是纪丞相每天愁到掉头发的原因。

    谁知,纪秋雪却是瞪了她一眼:“就算傅大人有意,我也不要嫁给你。”

    “没人要你嫁给我啊!”傅茗渊欲哭无泪,恨不得抱着枕头哭,“你……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对你有意啊?!”

    纪秋雪微愣,神色似乎有些歉疚,“当年诗会的事……我问了管家,我们的确是被调换了名次。其实我当时就有些猜测,但那时委实好胜,遂没有深究。只是……大人若非有意,又为何不曾点破?”

    傅茗渊闻言,这才发觉她从方才起就改了称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遂含糊道:“当年我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看出你家中显赫,若我搬出先师的名号,便是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再者……”

    她顿了顿,没有将真正的缘由道出,想来纪丞相将这个宝贝女儿护得紧,是以性格才会这般张扬而直接;而纪秋雪也并未追问,仅是道:“大人可知……慧王殿下何时会回来?”

    这个问题倒是令傅茗渊有些怔然。

    而今严吉与滕宁都留在了京城,就连乔钰也不知夏笙寒的下落。他是真的害怕会死在她面前,那么在找到解药之前,她大概……不会寻得到他。

    京中的御医以及术士都是医术出色,倘若他们都没有办法,大约真的希望渺茫。尽管她时常会梦见他回到京城,如此期盼他回来;然而有时却又忍不住去想,也许他会死在一个她都找不到的地方……

    “或许很快。”傅茗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抬头凝视着远方,“又或许……还要很多年。”

    ***

    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铺天盖地,却又悄无声息,像是大地披上了一件白衣,银装素裹,分外洁白美丽。

    傅茗渊入冬时屯了些暖炉,哪知今年冬天出奇的冷,是以她一回家就往被窝里钻。每每这时,阿尘都会一把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拎出来,恨铁不成钢道:“你好歹动一动啊!”

    她抱着枕头哭,死活不想动,却拗不过去,只好大冬天的出去练习马术。

    冬天很快过去,不知不觉到了开春。傅茗渊的马术有了很大的进步,而朝中的格局也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

    李诉等新晋的提拔影响到了世家的权势,景帝表面上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一有人来劝就哭着说是傅茗渊强迫他的,令老太傅每天都恨得挠墙,恨不得扎小人诅咒她;二相却是了然,还时而悠闲地下棋。

    过了腊八,景帝年满十九,立后之事再也延误不得了,然而他本人却始终提不起兴趣。辅官觉得一定是首辅的教育出了问题,一国无后怎么行!遂想使出浑身解数强迫他,却被傅茗渊拦了下来。

    关于此事,她是有所耳闻的。

    景帝曾与太傅商讨过:如果不是个小家碧玉行不行?太傅说好,大家闺秀也没问题啊。

    景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文墨不是特别好行不行?

    太傅再次点头:行啊,陛下是立后又不是立状元,只要贤良淑德,温柔敦厚,足以母仪天下,那便就足够了。

    景帝再次沉默了。

    此后,太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召见,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以为自己被冷落了,每天蹲在家里凄惨无比,或者就是上博书斋去哭,讲述他是怎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景帝拉扯大的,陛下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傅茗渊被他磨得实在烦了,又不忍心撵走这个孤独的老人,心知他是将景帝当儿子看的,只好进宫去劝景帝道:“陛下可知,立后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朕的母后被誉为贤后,这其中意义朕自然知晓。”他不觉露出了些许无助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少年,“但朕就没有别的选择么?”

    “陛下想要怎样的选择?”

    景帝望了望她,忽而无力地笑了:“朕想要一个不复杂的人,不要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有那么多心眼。”

    这句话令傅茗渊沉默了。

    身在朝中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自身的目的,没有人是无欲无求的,有利益则有算计,这是无法改变的事。

    “微臣知晓陛下对雅馨有意,她也的确纯朴善良。”傅茗渊顿了顿,“但她是习武出身,过不了筛选这一关,你也应当知晓。太傅先前选拔的五十人嫔妃都是出色之人,百官都在等待你的回应。”

    景帝垂下了眼,默默道:“必须立后么?”

    “是。”

    倘若是从前的那个小皇帝,必定会想也不想地拒绝或是搬出夏笙寒来压她,但此刻他却是在凝神思考。

    “不过嘛……”傅茗渊的神色舒缓下来,冲他笑笑,“既然是陛下的要求,微臣也不是没有办法。”

    景帝眸子一亮:“什么办法?”

    “雅馨好歹自小跟随在韵太妃身边,想要速成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目光明亮,琢磨道,“微臣可以指导她三个月,至于最终能不能过太傅那一关……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那日之后,朝中传遍了傅茗渊将韵太妃曾经的侍女收为徒弟的消息,百官纷纷表示很震惊:她是想让个女人来当官?!

    于是他们又跑到景帝面前劝啊:陛下啊,呜呜呜自从慧王走了之后,傅大人大约就疯了啊,他之前就提出过让女子为官,这下干脆收了个女徒弟,明显居心不良啊……

    景帝闻而不应,反问:朕突然觉得老师的提议甚好,不如就准许女子入朝如何?

    众人不敢再说话了。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初夏悄然来临,傅连锦的命案最终调查无果,也无人发现慧王的行踪,甚至有人猜测他早已丧命,却谁也没敢开这个口。

    到了月末之时,江南一带连续下了一个月的暴雨,加上疏通不够及时,从而引发了洪涝,灾情严峻。

    景帝即刻派人前去赈灾,一时找不到人选,遂去与傅茗渊商讨,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意料:“让我去吧。”

    她神色坚决,大约是早就作好了这个决定。景帝心有不解,转而想起慧王的藩地恰好位于江南,遂准许了此事。

    离京的那天,城中又下了一场小雨,傅茗渊走时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将那把紫伞也带走了,却迟迟没有撑开,只是宝贝地抱在怀里。

    安珞瞧见她在雨中出屋,急忙想去拿把伞来为她撑上,而阿尘却拉住了他,摇头示意。

    傅茗渊道别之后,转身出屋,却看见在禁军的前方还有一支眼熟的队伍,落在她发上的雨珠也停下了。抬头一看,竟是一把伞为她遮住了细雨。

    云沐正立在她的身侧为她撑伞,鲜衣怒马,一袭随风扬起的披风更显英姿飒爽,任凭雨水落在他的肩头,凝视着她:“听说你要去江南,我主动向陛下请命了。”

    傅茗渊望了望他,又抬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恍然间感到这一切都很不真实,一眨眼竟过去了这么久。

    她眺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远方,望眼欲穿;良久,才点了点头。

    “走吧。”

    63「灾难」

    江南这一行并不好走。洪灾虽然集中发生在秣陵和雍州一带,但其余地方也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上一回发生这样的事是在约莫十年前,当时受灾的是江北;傅茗渊对此了解的不多,只知当年连城公主的驸马被派去了地方,却不幸丧命。

    他们一路径直南下,终于在仲夏之时赶到了秣陵。此时雨季大约已经过了,灾情暂时稳定,只是几乎半个城都受到了影响,不少民宅皆已倒塌,百姓无处可去,纷纷在逃往尚且完好的城东。纵然如此,伤亡较之其他地方却是出乎意料的少,连幸存的百姓也没有陷入太大的混乱。

    傅茗渊上一回来到这座城时,它还是一个景色分外秀美的地方,而今却几乎是面目全非。他们进城后才知,灾民都被暂时安排在了慧王府,住满了之后则被挪到了附近的一座寺中,等待朝廷的支援。

    她蓦地一怔,想也不想地奔去王府,只见整座庭院中都是灾民,至于管事的人也只是临时雇来的,道是有人让他们把百姓带进慧王府避难。

    “……是谁?”她的声音近乎颤抖。

    难道、难道是……

    “当然是慧王殿下啦!”那人笑容满面。

    “……!”她心中大喜,来不及多想,即刻冲进了屋中,只见有几名大夫正在给人诊脉,而堂中正立着一个中年和尚,在人群之中左右忙碌。

    傅茗渊失望地垂下了眼,忽而想起在秣陵城中,百姓们一直认为一心和尚乃是慧王,方才听得那二字竟忘记了思考,不由自嘲似的叹了口气。

    “傅大人?”一心和尚转身看见了她,笑着迎上来道,“你们可算来啦,华世子那边都快撑不住了。”

    傅茗渊点点头,知晓在灾情刚刚发生之后,离得最近的华世子便派人前来救灾,虽然物资不算充足,但及时稳定了人心;在慧王府起了这个头之后,不少大户也开放大门接纳灾民。灾情最严峻,情况却是最稳定。

    “一心大师,夏笙寒他……”她咬着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可有回来?”

    “诶,王爷不在京城么?”一心和尚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朗声笑道,“你们吵架啦?”

    “……”傅茗渊定了定神,“大师,你不要骗我……”

    一心看出她神色不对,心里也明白了什么,摇头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傅茗渊抬头望望他,最终不语。

    她与云沐赶路有些疲倦,被安排在了府上休息。一心给他们寻了两间较小的房间,歉疚道:“傅大人,云大人,这是刚刚给你们誊出来的,这里实在没地方了。”

    “无妨。”不等傅茗渊接话,云沐伸手将他那间房的钥匙还了回去,“这屋子还是留给别人罢,我住外面就好,正巧也要守夜。”

    言罢他转身而去,留下傅茗渊与一心和尚面面相觑。良久,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钥匙,出声道:“要不我也……”

    一心连忙摇手,打断她道:“不,傅大人可使不得。”

    “……”

    ***

    是夜,阵阵蝉鸣之中夹杂着人们的酣睡之声,夜晚显得很令人安心;雍州那边有华世子在,云沐也已派人马前去支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重建秣陵。

    傅茗渊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思索着,竟是有些睡不着,只好出门散散心,谁知刚一开门正巧看见了云沐在外面,似乎正准备敲门,眸色讶然道:“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望着他略略局促的样子,傅茗渊笑了笑,摇手道:“还没,我想出去散散步。”

    云沐似乎还想说什么,默了片刻,淡声道:“我陪你罢。”

    二人顺着回廊走向庭院,沿路都能看见睡在外边的男人。女人孩子以及伤患皆被安排在了屋子里,剩下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男子,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

    还好正值盛夏,又地处南方,晚间的气候也是温热的。傅茗渊不忍吵醒他们,脚步愈发轻缓,想了想,转身道:“还请云大人安排,明天便招募这些人重建房屋;工钱无所谓,关键不能这般耗着。”

    云沐点点头,随她坐在了一处台阶上,抬头看看天又望望地,似乎有些尴尬,连耳根子都红得不太自然,忽而鼓起勇气似的猛地抬头:“你……”

    他的声音顿住,只见傅茗渊正在他身旁耷拉着脑袋,神色疲惫,却又因烦心事而睡得不沉,稍微有点声响便会惊醒。

    云沐凝视她片刻,目光落定在那张清秀耐看的脸颊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从前他只认为她是个娘娘腔,还对她颇有微词,怎就没发现她其实是个女人呢。

    她若是换回女装,应该……会很美罢?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而傅茗渊却在这时惊醒,扶着额头道:“……啊?你刚才说了什么,对不起我没听见……”

    云沐迅速将手收了回来,将外衣披在她身上,看向了远处道:“一直以来我低估你了,我认为女子不会想要做官,因为我母亲曾说过,女子的一生就是为了出嫁;但我……不会再用这个想法束缚你。”

    傅茗渊微讶,愣愣地盯着他。

    “我一直觉得是这个朝堂改变了你,污染了你,所以才想要带你走。”他的耳根子更加红了,常年肃穆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但我想过了……我不能总是停留在回忆里,我喜欢的并不是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小女孩,而是现在的……”

    他话音未落,忽而听得一声闷响,转头一看,竟是傅茗渊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大约是真的太累了,连头碰到了柱子都没意识到,还往柱子那边缩了缩。

    没听到……也好。

    云沐苦笑了一下,伸手将她拉了过来,让她的脑袋靠在肩上,听着她在耳边呼吸的声音,心中不知为何感到无比踏实,连自己也开始犯困了,却忽然感到她微微颤抖了起来,还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做噩梦。

    他立即手忙脚乱了起来,带兵打仗那么多年都没有如此不知所措过,只听她喃喃地唤道:“小晚姐姐……”

    听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云沐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啊。

    傅茗渊依旧在他肩上颤抖着,连神色也有些恐惧,不知究竟回忆起了怎样的过往。他不想将她吵醒,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少顷发觉她平静了下来,连面容也变得舒缓了,露出了恬静的笑容,像个孩子似的将身子蜷了蜷。

    “不许放鞭炮,不许捣乱……”她在睡梦中暖暖笑道,“你有想过严公公的感受么……”

    云沐的身子僵了一下。

    此刻的他,分明在她身边,却又仿佛隔得那般远。

    还是……来迟了啊。

    ***

    这一觉睡得很死,傅茗渊直到次日巳时才转醒。一心和尚给她送了粥来,笑道:“云大人已经组织人给这些灾民安排工作了,大家都挺积极,我们就在这里照顾人好了。”

    傅茗渊笑着应下,知晓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但仍旧在意关于重建的情况,仓促喝完了粥便跑去了城中。

    百姓尚且安定,人心也没有受到动摇,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在街上漫行,遇见了恰好巡逻至此的云沐,询问了大概的情况,正觉满意,却忽见一人急匆匆地赶来,是他的手下之一,慌张道:“大人……你快去城西看看吧!我们本来分工分得好好的,忽然有人说是朝廷在压榨他们的劳力,现在一个个不仅不肯干了,都快成暴动了!”

    二人同时神色一凛,即刻赶往事发地点。原本安定下来的灾民不知为何变得人心惶惶,纷纷反抗起来,甚至还有人去夺武官们的兵器。

    场面虽然混乱,但好歹尚在控制之中;傅茗渊正想赶去解释,眼前却霎时间出现了血光,竟是其中一个拦在前方的侍卫遭到身后一个大汉的偷袭,一剑刺在心口,目光骇然,在不可置信中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瞬间。

    几乎是在那个人倒下的同时,周围混乱到难以形容。侍卫们拼命阻拦,却又不敢动手,只好护着自己手中的刀剑不被夺走。灾民们不知为何忽然丧失了理智,四处逃窜。

    “你在这里藏好。”云沐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径直冲了过去。

    傅茗渊惶然却步,本以为人心早就安定下来,却不想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其余的百姓也出来阻拦,可闹事之人却早已不分敌我,眼前之景仿佛是地狱,那般可怕。

    不……不对,这些人在昨天没有出现过……

    分发食物的时候她见过所有的人,纵然只是仓促扫了一眼也决不会忘——这些人是不知何时混进来的!

    傅茗渊捂住嘴巴,正想冲过去将此事告知云沐,却不甚被涌来的人潮撞了回去,寸步动弹不得,处境愈发危险。

    便在这时,一只小手不知从何处探来,瞬间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向后方,顺着一条偏僻的小道拽进了另外一条街,方才停下。

    傅茗渊定了定神,才发觉那个一直拉着她跑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还不及她高,衣着破破烂烂,胸前却挂着一个价值不菲的坠子,确定她平安之后,立即准备离开。

    “——别跑!”她惊叫一声,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死死地摁住那少年的肩膀,“是谁让你来的?!”

    “没有人让我来啊。”少年调皮地笑着,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的手,“我看你站在那里不安全,就把你带走了。”

    “胡说!”她想也不想地吼了回去,“是不是夏笙寒让你来的?我知道城里不少小乞丐都听他的话,是不是?!”

    她一时太过激动,双手竟不自觉地捏紧。那少年被她质问,忍不住哭了出来,扯着她的袖子道:“呜呜呜,大人,哦不大侠,你就放过我吧。我好心救你,你干什么不让我走啊……”

    见他突然放声大哭,傅茗渊才知下手重了,连忙松开了手,歉疚道:“对不起,我……”

    不等她说完话,少年趁机一把将她推开,轻快地小跑到了远处,还不忘回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随后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她怔然定在原地,四处张望着,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视野中的一切都显得那般模糊,凝聚成花花绿绿的一团,又似过眼云烟一般。

    良久,她的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恍惚地转头一看,才知是云沐焦急地前来找她:“你没事吧?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了,你可有受伤?”

    傅茗渊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不停地转身张望。云沐以为她受了惊吓,连忙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唤道:“——茗渊!”

    听得这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脸色微白,讷讷道:“我、我刚才好像……好像看到阿寒了!”

    64「重逢」

    尽管被云沐抓着手,她却依旧紧张地四处寻望,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感觉强烈到几乎要将她灼烧。

    ——他就在附近。

    傅茗渊定了定神,即刻想追去那个少年消失的地方,谁知忽略( 御前疯子 http://www.xlawen.org/kan/2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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