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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阅读

    没有问过。

    不问,这便是她信任的方式。

    “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不然我上回不会把你送去乔府藏着。”她漫不经心地笑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

    她话未说完,忽而听得门外有人敲门,以为是安珞又有什么事,谁知刚一开门却被整个人被拽了出去,继而是一个低声在耳边响起:“我带你走。”

    傅茗渊错愕地抬头,恰好对上了云沐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云大人。”她顿了顿,“我之前便说过,我从没想过要走。”

    “大理寺已经定下在七日后审理你,届时不止是冒名顶替的事,你的女子身份……”他说话一时急了,连忙压低了声音,“你放心,我不是带你去隐居山林,只是暂时避避风头罢了。”

    傅茗渊闻言,忽而执拗地挣脱开他的双手,目光变得肃穆起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我……没有冒名顶替。”

    58「距离」

    她一字一顿,仿佛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用力,眼神坚决不可动摇。云沐微愣,恍然间发觉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她,从头至尾都摸不清她心中所想。

    “你根本不相信我,何必来帮我?”傅茗渊苦笑道,“云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我曾经也认为我是阴差阳错才被先师送上这个位子的,但如今我可以确定不是。”

    云沐注视着她的眼,忽而叹了口气,“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你不相信我。从豫王谋反一事开始,你为一网打尽京中的奸细,与慧王上演了一出戏,甚至连在我面前都是演戏。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言罢,他再次握住了傅茗渊的手,那总是板着的一张脸露出了不经意的柔情,连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对女子表明心意,那挺拔的身材和结实的大手显得那般可靠,然而他们之中隔的不止是一层信任,还有整个朝堂。

    “云子皓,我从小就很欣赏像你这样的人,也梦想能够成为你这样的人。”她并未将手抽出,只是抬头凝视着他,身形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一双眸子却分外明快,“但欣赏不代表会有感情,我们的想法和目标都差太远,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云沐讷讷地望着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初那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可如今却始终无法将其与眼前之人重叠。

    他最终没有说话,默默垂下了手,而傅茗渊则是命人将他送回去,自己回了房间。

    安珞前来领云沐出去,可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他才恍然回神似的望了望手心。

    是的,他们相隔太远了。

    他不知道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是如何在朝堂中摸爬滚打到今日,又为何会怀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想法。她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留了一手,比谁都要沉得住气。

    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怎么就不肯离开这个既危险又充满污浊的地方;他也并不向往什么隐居的生活,只是想带她离开此地,做回那个单纯的小姑娘罢了。

    “云、云大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安珞见他半天不走,还失神似的杵在原地,登时吓坏了,急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云沐即刻回神,顺着回廊一道出了博书斋,忽而出声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安珞吓了一跳,摇头答道:“我也记的不是很清楚,傅大人很小的时候便跟在涂大人身后了。”

    “那时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呃……”安珞歪着脑袋想了想,明快道,“当年我们几个同傅大人一起念书,他从小就学什么都很快,可是涂大人却很少……”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多嘴了,连忙闭口摇头。云沐却是有些好奇地望向他,问:“涂大人怎么了?”

    安珞依然摇头,示意这不好说出口,但他哪里受得住云沐的逼视,只好吞吞吐吐道:“涂大人很少表扬他,甚至还让我们去故意刁难他,可是傅大人从来没当回事过。”

    云沐的神色舒缓,低低笑道:“她一直都这么少根筋么?”

    “不是啊。”安珞却是摇头,“傅大人说他一直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从未点破罢了。”

    “……”云沐闻言怔然,笑容从脸上褪去,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复杂起来。

    或许……他不该再将她当作那个小女孩了。

    ***

    傅茗渊回屋之时,神色略有些疲惫,从亲卫那边得知了朝中大抵的情况,道是傅连锦的就任仪式在五天后,比她的审理还要早一日。

    阿尘的伤口并不深,再加上她武艺不凡,过几日便可下床。刺客尚未落网,傅茗渊不敢叫太医来,幸好阿尘略懂医理,遂应她的话去取了些药膏。

    “傅连锦大约是一直留在潭王身边的。”傅茗渊将药膏递了过去,“准备这些‘证据’不需要花这么多年,一定有什么耽误了他。”

    她漫不经心地分析着,而阿尘却默然不应,闻她续道:“说起来他也挺惨,本就是书生一个,眼睛被戳瞎了一只,胳膊被废了一条,真是有点惨啊。”

    说到最后,有几分调笑的意味,屋中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阿尘涂抹好药膏,又横躺了下来,望着屋顶忽而出声:“他的眼睛是被我戳瞎的。”

    “……”傅茗渊的手一顿,不作声地凝视着她。

    “胳膊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眼睛是被我戳瞎的。”阿尘又重复了一遍,依然神色平静地盯着上方,“当初涂首辅因为什么事将他关在岭南,我恰好跟着杂耍团去了同一个地方,后来……就遇见了。”

    关于在岭南的过往,傅茗渊只是听她提过一两句。阿尘是卖艺出身,擅长剑舞,因此武艺出色,然而这其中过往,却是她头一次提起。

    “当初你拿到那两本卷宗的时候,就认出了傅连锦的名字罢?”傅茗渊叹口气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老师将他撵去岭南,就是因为他差点把我给杀了。”

    “你曾经说过,我像你的一位故人。”阿尘转头望她,“什么样的故人?”

    傅茗渊耸肩笑道:“一个邻居家的姐姐,去世很久了。”

    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目光却有些黯淡。埋藏在心底的记忆重又被挖了出来,一时令她感到无所适从。

    记忆中的她也曾躲在黑暗处,拼命地捂住嘴巴却泪流满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之人倒下;正如夏笙寒那次一样。

    阿尘并未多问,只是道:“傅连锦贪财好色,一路强抢过不少妇女,还向杂耍团的老板娘提出将我买走。我当然没有同意,可是老板娘卖了我,硬拼不过,我就戳瞎他一只眼睛,最后从山崖上跳了下去,没死成,但毁了容。”

    她的话语总是很简短,平静到不像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然而这每一个字之后,都是辛酸的回忆与刻骨的恨意交织在一起。

    “后来我花重金换了张脸,打听到他是涂首辅的学生,潜进博书斋却没见到人。”阿尘顿了顿,“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傅茗渊默默点头,“我答应过会帮你报仇,这一点我不会食言。但你与乔钰将军……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名字,阿尘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继而瞥开目光:“孽缘罢了。”

    “我不认为一段孽缘能生出个儿子来。”望着她惊讶的神色,傅茗渊开心地笑了,“还记得你曾经救下差点被马车撞到的乔旭么?或许你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我不觉得你会为一个陌生人连命都不要了。”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阿尘伸手在她脑门上叮了个板栗,无可奈何道,“所以我真是讨厌你这种人啊……”

    傅茗渊冲她笑笑,转身道:“你回不回乔府是你的决定,我干涉不了。我去给你取些吃的来罢。”

    阿尘点点头,待她一走,顷刻用袖子遮住了双眼,像忍不住似的哽咽起来,喃喃道:“你这个老好人,真是比以前还讨人厌啊……”

    ***

    自打博书斋中被一干禁军驻守,百官之中再也没有人敢来拜访了,纷纷道景帝这回真是太狠了,看似给人活路,实则又是把人逼进了死胡同,简直越来越有允帝当年的风范了。

    景帝对此却不甚在意,在傅连锦就任那日,哭着要小皇叔陪他玩捉迷藏。

    太傅一口老血吐出来。

    好不容易将景帝抓到朝堂上,他却死死拽着夏笙寒的袖子,信手一挥,命宫人将新制好的官服呈上,却见夏笙寒幽幽抬起了手。

    “——等等。”

    百官一时安静下来,纷纷望向了慧王,不知这个疯子想做什么。

    夏笙寒慢悠悠地上前,故作疑惑道:“傅公子可还记得涂大人的第一个弟子,名叫‘滕宁’?听闻此人学富五车,陛下与本王却都没有见过他。你可知其下落?”

    傅连锦俯身行礼道:“臣当年遭受迫害离京,并不知师兄去向。”

    “那可真是奇怪了。”夏笙寒冲他笑笑,“听闻滕宁当年离京比你还早,你怎会不知道他的下落?”

    众官面面相觑,都很茫然这个疯子是在唱哪一出,但经过上一回豫王的教训,大家都知道慧王的疯病是间歇性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忽然变得很聪明。不少与豫王通气的文官也被拉出去处斩了,一家老小流放边关,遂无人敢多这个嘴。

    傅连锦依旧垂着头,面露笑容:“臣的确不知此事,师兄已下落不明很多年。不知陛下的用意是……”

    他刻意避开了夏笙寒的目光,转向了景帝,可对方却是坐在殿上百无聊赖地折纸。

    “……啊?朕没什么用意啊。”景帝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无辜道,“就是昨日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被子,弄湿了那两封信,结果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诶,诸位爱卿要不要听一听?”

    傅连锦默声不应,便在这时,殿中忽而响起了一阵车轮声。众人转头一望,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坐在轮椅上款款而来,似乎身体不好,一路都在微声咳嗽。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于那个陌生人身上,夏笙寒却是不紧不慢地拿起手中的一封信,恰是傅连锦前日呈上的,已经有些皱巴巴。他指了指落款处的一行小字,递给辛公公道:“念吧。”

    59「审判」

    “教之无益,诲之无方。

    臣将死矣,望君明鉴。”

    ……

    殿下一阵鸦雀无声,辛公公的声音显得尤为响亮。百官纷纷张大了嘴巴,而傅连锦则是神色微变,又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几近惶然。

    “这行字隐藏得很巧妙,沾了水才能看出来。”景帝幽幽地将信取回,看到其上还有另一行字被轻轻划去,辛公公并未念出来,于是看了看夏笙寒,“涂爱卿当年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在信上藏了字,傅公子可知是何故?”

    傅连锦低头不应。

    夏笙寒冲景帝笑笑,指着水仙道:“不知傅公子可还记得你身后那个人是谁?”

    傅连锦依旧没有回答;景帝则是蹙了蹙眉。

    在傅茗渊被撤职之前,夏笙寒便派严吉出城,又送信去往秣陵。他始终有些在意,但却没有多问,直到昨日不慎将水洒在了傅连锦呈上的那封信上,竟依稀浮现出两行小字,每一字都令他十分震惊,却又犹豫是否该将信拿出来。

    他仔细鉴定过,这两行小字与信的正文并非同时所写,小字反而是更早,或许早就准备在了纸张上。老首辅的东西,其余人是动不得的,再者这封信在被拆开前封得极为小心,除了涂首辅本人之外,应是不会有其他人对此做手脚。

    这便是令他更加迟疑的理由。

    这封信的第二行,明明白白写着八个字:“傅氏遗孤,臣之心患。”

    ……傅氏?哪个傅氏?

    对于这一点,景帝与夏笙寒皆未多提。当年不少书香门第都想拜入老首辅的门下,而他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学生皆是从民间挑的,连书童都是自个儿找来的。百官只道其任人唯贤,但他却始终认为这里面有什么理由。

    见景帝陷入了沉思,百官更不敢说话了。汤丞相眯了眯眼,看向了轮椅上的水仙:“老臣也想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朝中元老的发言果然很有号召力,群臣纷纷跟活过来似的,又如以往一般展开了讨论。水仙慢悠悠地上前,似乎不太适应此地,低低出声:“——草民滕宁。”

    “……”

    他的声音很轻,但无疑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李诉晃着脑袋小声问:“滕宁是谁?”

    旁边一人道:“白痴啊你,刚才不是说是涂首辅的大徒弟么?”

    “……”李诉憋屈地默了下去。

    水仙形容憔悴,一双腿不知是何时瘫痪的,尽管面容只有三十来岁,却不知为何显得十分苍老。

    这这这……大弟子是个瘸子,二弟子是个半瞎加废胳膊,只有小徒弟傅茗渊看起来比较正常,老首辅当年……是怎么选的人?

    景帝没有理会这阵骚动,问道:“不知滕爱卿是否记得你眼前这个人?”

    水仙并未即刻作答,而是幽幽抬眸看向了傅连锦,唇间迸发出一声讥笑,“怎么会不记得?此人杀我妻子,害我残废,险些送命,这辈子也不会忘。”

    众官又是一阵唏嘘,李诉更加惊了:“……啥?!”

    旁边那人猛地抽了下他的脑袋:“别大惊小怪!”

    “……”

    听至此,傅连锦缓缓闭上了眼睛;夏笙寒则是松了口气。

    ……时间卡得还算准。

    事情始于老首辅逝世的前几年,滕宁曾是云州人,乃是开国将军的后裔。可惜高祖时期发生了政变,将军一家背井离乡,到这一代仅留下他一人。老首辅在他少年时将其收为弟子,曾有意向先帝举荐,可惜滕宁尚未进京,便遭遇了劫难。

    然而准确来说,是人为的。

    前去护送他一家入京的人在半途被掉了包,换成了傅连锦,将人直接带到江边推了下去。滕宁尚懂水性,然其妻子余水仙却是完全不通。他侥幸被人救下,可因为在水中泡了太久,再加上承受不住妻子去世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腿伤也导致了瘫痪。

    后来他便去撞墙了。

    可惜是在庙里撞的墙,恰好被路过的一心和尚看见,连绑带捆捎回了秣陵,成为了慧王府的门客,以妻子之名化名“水仙”,终于决定复仇,可谁知傅连锦在这件事后也失踪了。

    滕宁目光生冷,一字一顿道:“当年此人认为草民挡了他的官路,遂害我一家;其心险恶,其人歹毒,是以先师对其也有所防范。”

    言罢,他从身上取出户帖,以证明身份,确是本人无疑。傅连锦则是忽而笑了,镇定道:“他所言不过一面之词,与傅大人联手陷害臣。臣有先师的书信为证,望陛下明鉴。”

    的确,不论是滕宁还是傅茗渊都拿不出任何证明,而他手里的证据每一样都是真的,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倘若景帝贸然治其之罪,百官之中定会有人有所不满。

    众人看向了滕宁,都在琢磨他所言是真是假,却闻夏笙寒道:“傅公子可知涂首辅的死因是什么?”

    傅连锦面不改色道:“先师乃是寿终正寝。”

    “哦?”夏笙寒微笑,又取出一封书信,“这封信是在潭王府搜到的,讲述了一种奇特的苗疆药方,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令人神志不清,甚至还提到了……将涂大人作为了试药的对象。”

    “……!”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震惊不已。傅连锦曾出现在潭王身边是先前便已知晓的事,只是他表明与潭王没有关联,景帝遂并未追究。难道此中过往……还与潭王有关联?!

    傅连锦显然是动摇了,一时保持沉默。在一片人声之中,景帝也没有接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中的纸,细细地折着,神色平静地摆弄完,忽而咳了一声:“傅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傅连锦闭了闭眼:“这……真的是潭王所写?”

    “噢……你是怀疑朕伪造证据?”景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不敢再回答了。

    “那就这样吧。”景帝懒洋洋地伸了下胳膊,慢慢收回手来,随后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傅连锦与潭王谋害涂首辅,迫其在神志不清之时伪造书信,杀其师兄滕宁未遂,栽赃首辅傅茗渊,证据确凿,即刻押入天牢,秋后处斩。”

    话毕,他看向了一旁的二相:“两位爱卿有何意见?”

    纪真出列道:“陛下圣明,潭王野心勃勃,此人既是府上门客,必不简单。从信中便可知晓涂大人对收其为徒的悔意,不知是否交代了其中理由?”

    景帝目光一顿,知晓老丞相也在顾虑当年涂首辅为何会将这一一个人留在身边,但他只字未提信中的内容,只是命人将傅连锦押走。

    傅连锦忽而大笑,神色无比可悲,冷冷地环视四周,凄然道:“潭王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

    朝中的这一反转在百官之中已是不算稀奇,该八卦的照样八卦,该打麻将的照样打麻将:“你说慧王在朝上看起来挺正常的啊,陛下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谁晓得啊,指不定是装的。”一人耸耸肩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也不跟我们通通气,真是让人心酸呐……”

    “你心酸什么,看看那边。”

    那人抬手往墙角一指,只见太傅大人正怨念地蹲着不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走过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无视了他的存在,纷纷摇头叹气。

    他的陛下居然变得这么霸气了……真是太感动了!可是……可是为什么陛下从来不来找他商量呢?老臣……老臣就在这里啊!

    “嗯……我们继续打麻将吧。”

    ……

    那边的夏笙寒正推着水仙回府,低声道:“多谢你能赶来。”

    “王爷不必客气,当初你救了我,这是应该做的。”滕宁答道,“只可惜不能手刃仇人。”

    夏笙寒默了默:“傅连锦当初不明原因被老首辅关在岭南,一心想要回京,得知你的消息之后就跑去杀你,谁知后来在回京路上遇袭,险些毙命,被潭王所救,这么多年一直呆在他身边。”

    “遇袭?”滕宁蹙眉道,“什么人会袭击他?”

    “暂时不能确定。”他顿了顿,“但既然是从岭南走的,我……大概能猜到。”

    滕宁并未追问,只是道:“可是潭王将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坑他一回?”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夏笙寒,毕竟潭王失踪之后音信全无,朝中的奸细能砍的都砍了,能控制的也都控制了,却依旧琢磨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当天,夏笙寒前去天牢,正巧看到6子期坐在里边,有些疑惑道:“6大人在和犯人聊天么?”

    6子期摇头,指着傅连锦道:“他说他什么都愿意招。”

    夏笙寒微讶,走近问道:“你可知潭王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傅连锦冷冷地瞪着他,嗤笑一声,“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涂老头子收傅茗渊为徒的理由。”

    6子期闻言一惊,有些疑惑地看向夏笙寒,而他却是缓慢地蹲了下来,在傅连锦耳边轻声道:“你都要死了,还想拖她下水么?”

    “其实我拖不拖都一样。”傅连锦低低笑道,“反正他也……活不过今天。”

    “……!”

    夏笙寒霍然一僵,心觉他是虚张声势,但心里总归有些慌慌的,立即奔去了博书斋。

    是啊……殷哲离开了京城,苏了尘重伤未愈,而今傅茗渊身边已没有暗卫保护。禁军之中曾有潭王的奸细,他们以为是连根拔除了,但倘若真的留下了那么几个……

    他不敢再往下想,即刻策马狂奔,然而眼前却突然模糊了一下,连胸口也莫名作痛,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不……再给他一点时间。

    就一点……确定她无恙就好。

    他咬着唇硬撑着继续赶路,刚至博书斋便见禁军一副慌了神的模样,厉声问:“——发生了什么?!”

    被他询问的那个侍卫本就惊惶不已,此刻吓得脸色煞白,答道:“方才巡逻之时有一人忽然进了屋,被傅夫人制服了,但是傅大人他……他不见了!”

    ……什么?

    夏笙寒立即进屋,果然看见不少亲卫都在四处找寻,却始终不见傅茗渊的身影。

    “她可有出去过?”

    “没、没有……”侍卫连忙摇头,“不过方才……云大人来过,然后……他也不见了。”

    60「离别」

    ……云沐来过了?

    “他把矮……把傅大人带走了?”

    “没有。”侍卫再次摇头,“云大人刚才来询问傅大人的情况,听说他不见了之后,就立即驾马去找人了,不知去了何处。”

    “……”夏笙寒扶着额头,一时间,不好的预感几乎要将他吞没,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慌乱。

    如果禁军没有看到傅茗渊从正门离开,那么……她可能是被人从别处带走了,但又怎会无人注意到?

    他的脑袋越发沉重,近来几乎每一日都会经历头痛欲裂,或许过不了几天,便再也无法在她面前强装无事。

    京中的大夫和术士都对此束手无策,痊愈的希望渺茫,可是不管如何……都要撑到确认她平安的那一刻。

    只要坚持到那一刻。

    夏笙寒强撑着进屋,只见禁军正将一名披头散发的同僚架出来,大约是在动手之前就被人发现了。侍卫逼问过傅茗渊的所在,而那刺客的回答亦是茫然。

    ……不是被刺客带走的?那她是如何消失的?

    不……一定有什么线索,她不可能不留下线索。

    他当即前去书房,只见安珞正木讷地站在里边,一副吓得要哭出来的模样,喃喃道:“大人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夏笙寒出声问:“她最后出现在哪里?”

    安珞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问惊了一下,连忙抹干眼泪道:“傅大人给夫人送完药后就在书房里看书,发现刺客之后我才来找他,可他已经不见了。”

    夏笙寒微微蹙眉,环视四周,全不见任何挣扎的痕迹,想来她就算真的被掳,也不会是在书房里。他走近书案,只见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书,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锦囊,里面却是空的。

    “这是什么?”

    安珞凑上前一看,想了想,道:“这是涂大人留下的,傅大人一直小心收着。”

    “……”夏笙寒闻言,似乎想到什么,又去了几间书阁,却仍旧未找到傅茗渊。

    莫非……她真的被人带走了?所以云沐才会去城中找寻……

    他的视线愈发不清晰,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走到了别院,一抬头,才知来到了老首辅的灵堂,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这座灵堂并没有显得阴森,反而很清净庄严,令人静心,大约就是傅茗渊心烦意乱时常来此地的原因。

    涂首辅一世英名,与人为善,却不想恰是栽在了自己亲手栽培的徒弟手中;又或许……他在提前准备那封信的时候,就有所预料罢?

    然而,一切终究成为了往昔,再也无法考证。

    夏笙寒躬身行礼,正欲离开,却忽而顿住了脚步,被一个微弱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以为是尚未离开的刺客,当即警惕起来,却发觉这声音是从灵堂里发出的。

    像是水滴打在木板之上,又像是石子投进了深潭,这声闷响很是细微,却又确确实实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令他连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起来,摸索着走向了声源处。

    有什么人在。

    的确有什么人在。

    “……矮子?”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那声闷响并未停下,似乎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击着墙壁,继而是一个低声从灵堂下面传来:“我在这里……”

    “——矮子!”

    他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奔了过去,盯着眼前那看似封死的木壁,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连双手也有些脱力:“你怎么躲到里面去的?”

    “我……我卡住了。”她的嗓音越来越小,“不许笑……你把中间那支蜡烛向右转半圈。”

    尽管隔着一块木板,他却听出了她的窘迫,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按照她的指示将蜡烛一转,下方果然有一道暗门被徐徐打开。低头一看,里面是一处狭小的暗室,大约只有半个人的大小,傅茗渊正蜷着身子坐着,被他拽出来之后,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随即,暗门又自动关上了,除了地方太小,实则是个十分精妙的机关。

    “还好当初留了个洞通风……”傅茗渊话未说完,整个人竟被夏笙寒揽进了怀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听得他沉重的呼吸声,耳畔是一阵通红,“你……怎么了?”

    “有刺客?”

    “嗯……”她点了点头,“我看到有几个人有些奇怪,就跑到这里躲起来了,刚才从洞眼里看见你才敢出声。”

    他轻笑道:“那卡住是怎么回事?”

    傅茗渊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是我小时候老师让我建的,开关在后面,我直着缩进去的,就……卡住了。”

    “这么小的地方,也就你还躲得进去了。”他的笑容愈发温柔,还轻轻撩起她的一缕发丝,“谁设计的?”

    “我……”

    “难怪,你小时候看起来可蠢了。”

    “……喂!”傅茗渊鼓着嘴,伸出拳头在他胸前锤了一下,恶声道,“我才不蠢呢。”

    他依然在笑,声音却是含糊了起来:“……嗯。”

    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她一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似乎感到哪里不对,“你……怎么了?”

    这一回,她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夏笙寒的整个身子忽而沉了下来,几乎是压在了她的身上,却又与往常不一样。从前他装模作样撒娇之时,从不会真的这般用力,此时却仿佛是失去意识一般,连双腿也软了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滑倒在了地上。

    “——阿寒!”

    不知是否因为突然放下心,他虽是陷入了昏迷,面上却是带笑,脸色苍白如死,这样的状态……不知坚持了多久。

    傅茗渊惊愕地拍着他的脸,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再一摸他的手,竟是冰冰凉凉。

    ***

    傅茗渊失踪的消息首先是吓坏了不少人,而当她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时,本就吓坏的众人又吃了很大一惊。

    夏笙寒当天被严吉带回了王府,然而身体却始终没有起色。这下朝中传遍了慧王身中奇毒的消息,景帝则是哭天抢地地要去找解药。

    傅茗渊在卧房外徘徊了半天,甚至一直都没有吃饭。严吉前来劝了好多次,她都充耳不闻,直到夏笙寒转醒,她才连忙进屋,望着卧榻上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子,鼻子登时一酸:“——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闻她大吼一声,严吉立即撤退,走前将一碗药放在了桌上。

    她难得如此激动,令夏笙寒心头一暖,又露出了平时的笑容:“矮子,你担心我?”

    傅茗渊没有回答,冷着眸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取来汤药,往他嘴边一递:“喝掉。”

    “不喝。”

    “喝掉!”

    “就不喝。”

    “……”傅茗渊简直要被他气死,但又想起他当初在秣陵也是拒绝喝药,遂挑眉问,“你怕苦?”

    夏笙寒闻言,果然稍稍愣了一下,扭过头道:“不喝,你还没送我宝宝呢,怎么可以欺负我。”

    “我知道这个药或许没有用,但你若不吃,就真的好不了。”她慢慢俯□来,凝视着他的眼,“你若是嫌苦,我给你找蜜饯去?”

    “蜜饯是什么?”

    “就是你喝完药后吃一点,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他歪头想了想,“好,我吃。”

    傅茗渊顿时欣喜起来,将药碗递到他手上,眼见他一口气将药全部喝完,正想去给他找一些蜜饯,后脑却倏地被他一摁,紧接着是一张唇贴了上来,像在细细品味她似的舔舐着,每一个动作都是那般轻柔。

    “……”

    她瞬间呆住了,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有些局促也有些紧张,双手拼命地抵在他的胸前,可整个人都像要被融化了似的,待他依依不舍地移开,脸颊早已是一片潮红。

    “嗯……比蜜饯甜多了。”

    “……!”

    傅茗渊羞得面红耳赤,仓皇站了起来,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遂岔开话题道:“刺、刺客抓到了?”

    “嗯。”他笑盈盈道,“傅连锦也被抓去了大牢。”

    傅茗渊微讶,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听他将在朝中发生的事说完,不觉生出了感慨:“老师若是泉下有知,或许……也能安心罢。你可知道,就算在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向我提及被人下蛊一事。世人都道他老谋深算,其实他不过是个比谁都容易心软的老好人。”

    夏笙寒拍了拍她的肩,取出了傅连锦呈上的那封信,给她看了那一行被划去的小字,明显注意到她的眸子顿了一下,却并未点破:“跟你说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国家,帝王昏庸,奸臣当道,民不聊生,直到被义军打到了自家门口,天子才知跪地求饶。但这乱世之中有一个英明果敢的异姓王,一直战到最后一刻,却在新帝邀他入朝时自刎了,会不会很可惜?”

    傅茗渊抬头望了望他,觉得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忍不住笑了,眼中闪着泪花:“如果这个异姓王是为了以死明志,大可以在兵临城下时自尽,死得轰轰烈烈,那样会更加震撼,没必要拖到最后一刻。他大约是想告诉他的手下,一个时代已经结束。因为一代君臣的腐朽注定了一个朝代的灭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夏笙寒凝眸注视她许久,从身上取出一个信物:“这个问题……当年老首辅也问过你罢,他还让我……照顾好你。”

    “……!”

    傅茗渊微怔,霍然想起她一直在疑虑为何当年他会出现在博书斋,以及那个锦囊里为何写着让她去找慧王,大约是老首辅一早就准备好的。

    一想到这里,她心酸不已:“他何必为我这个没出息的徒弟做到这个地步……”

    “谁说你没出息?”夏笙寒摸了摸她的头,“我曾在你的书房里看到过关于女子为官的整改制度,修改了不下一百遍,这便是你留在朝中的理由罢?”

    傅茗渊淡淡垂下眸子,无可奈何地笑道:“我一直以为老师是没了办法才让我坐上这个位置,我想在我被发现之前做些什么;可当我看到那封举荐信时……才明白了很多东西。”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忽然感到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抬起头时,恰好对上下夏笙寒温和的目光:“这是涂首辅当年留给我的,让我在傅连锦被捕后交给你。”

    傅茗渊怔然接过那封信,好似捧着什么宝贝,细细拆开,上面的笔迹是那般熟悉,令她几近落泪:

    “……吾之弟子有三,皆是可塑之才,然滕宁宅心仁厚,为人却优柔寡断,不懂变通,难以在官场上得志;连锦聪敏好学,但阴险狡诈,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茗渊尚年幼,却心如明镜,又不失聪慧,能屈能伸。吾曾命书童对其三人苛责刁难,滕宁忍气吞声避人不见,连锦伺机狠毒报复,独茗渊始终大方如一,以致书童再得命令也未敢对其为难,只可惜……”

    信至此处,戛然而止,而傅茗渊却早已热泪盈眶。

    她自然明白那句“只可惜”后面代表了什么,然而就算如此,老首辅也毅然决然地瞒下了她的女子身份。

    她抬头看向夏笙寒,忽而问:“你既然早就知道,又为何……不阻止我?”

    “以你的脾气,我阻止得了么?”他笑若春风道,“你想做官,在这条路上我帮不了你,也没有立场去帮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你不被砍头罢了。”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调笑的意味,却让傅茗渊愣了许久,才露出了一抹笑意。

    从来没想过阻止她,而是一直呆在她身边;而他所追求的天下太平……她又是否能够出一份力?

    如此踏实的感觉令她放下了所有的警惕,一抬头却见夏笙寒正满脸憋屈地望着她,念道:“你不给我宝宝就算了,连我的伞都不还给我。”

    傅茗渊一怔,突然想起自他当初离京,将那把伞交给她后,一直没有机会还。眼下他又恢复了小孩脾气,大约会吵着闹着要那把伞,遂笑着叹了口气:“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取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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