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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出门穿过水堂和食堂间的夹道,绕着食堂后面走,再向前穿过校印刷室后的一溜乒乓球台的场地,复上几级矮矮的台阶,才能抵达操场。这是他们抄近路的走法。水堂和食堂的背后不远处是一排长长的一层裸砖泥瓦堆砌的老式房子。这里左挨紧乒乓球台场地,右挨紧学校的老澡堂,由于地势偏高,便与地势偏低的食堂形成了一段隔离——一堵铺上了地砖的高约二三米的壁墻。这座老房子原本即为安厝些学校的内勤打杂人员,建造随便,年代久远,加上校澡堂腌臜龌龊,臊气熏天,臭气熏天,极不卫生,且入内洗澡还要收费,便无人过去了,所以连房前的小径都长满了杂草。如此,整座房子更显得衰败剥落和凄凉。

    夏秋之交的早晨还是亮得很早的。学生绕着食堂后面走时,看见上头的小道上廖落地竖起若干花圈,基本集中在一家门前,便知这家死了人。只是学生们大抵平时都跟这些下人没什么来往,且这些下人从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看,所以也不知死的是什么人。反正也无关紧要。郁仪这天破例起得晚,未来得及漱口洗脸便匆匆忙忙赶去操场做早操。再返回寝室去洗漱时,小路上的花圈花环密密匝匝,占了一道,可谓蔚然大观了。郁仪心内称奇不已,却来不及多想,徘徊了数秒撒腿走了。

    这个门伯姓洛名夫,这姓名大致是真实的,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寒枫、白云和江宁就不知道。本来是可以视而不见的,只是柳雨凝见他面喜欢如此称呼,他们便也跟前叫他一声“门伯”。据柳雨凝之前的零零散散、片片断断的语言归纳其义来,大致可以得出几条。一、说是让他充当门卫,却也不能出具什么士官证和部队转业证明,好像是前任校长谢天华先生碍不过一乡亲的情面收容的。二、从前有过妻子,捱不得他软如鼻涕脓如酱的一件东西,留下个半大的女儿,玩起了突然消失,彼时谓之“摩登”的游戏,跟一个广东老板跑了,——倒底仍是个鳏夫。三、膝下的女儿争了口硬气,在他的手下居然考入了山东大学;虽补习了一年,也属难得。四、家中好像没什么人口了,宗族似乎也与他日疏日远,天南地北了。五、虽然他妻子看不惯他的软弱无能,毫无钢性,但他确实是老实巴交、与人为善和甘于默默奉献的一个好人……特别是许多老师,从他那得益颇多。所以,他屋前的花圈才会如此之多。

    严格地来说,学校里并没有真正的保安,有的只是门卫。当然这些门卫稍微兼带保安的职能。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县城内的一所极其普通的中学。门卫的数量,前后好几年,总是五个。虽然这些年有人出,但也有人进。原来是男生居聚的春桃园配了一个,学校大门配四个;现在新建立的漪颦苑又配了一个,学校大门变为三个。其中有一个学校大门的门卫,开始闲多了,后来也便常闲,时时处处蹓跶,俨然一个领导;却又没人说他,逐渐真有了些微领导的意味和派头。此人就是司晨。其实,所谓的保卫科仅一个领导,那仍不是他们门卫,而是年奔六旬的宣正老师。可不管怎么说,由于他司晨的存在,由于漪颦苑的新建,学校大门以前的一日三班制换成了如今的一日两班制。管宿舍的门卫具有宿舍管理员的性质,便蜗居在大门旁特置的单间里。而校大门的整座房子,设了门卫室、电子监控室、保卫科办公室,门卫的食宿不能安排于此了,而是“悉听尊便”。当然,如果不介意的话,他便可食宿在上述的那座裸砖泥瓦房里,如此可省在外租宿的那几个。门伯一生勤勤俭俭的,全心全意供女儿读书,便长期居于此。

    正文 017

    更新时间:2012-12-12 10:10:35 本章字数:3644

    总之,门伯确凿死了,老师和领导都去吊唁。

    柳校长火速赶至学校时,校内静悄悄的,还在沉睡。校行政大楼门口处,早有政教处主任兼工会主席旷丽在迎迓。她是一个四十刚出头的妇人,虽见衰老,却倍添风liu韵致。一年前殁了丈夫,膝下又无一男半女,一人在家着实冷清凄凉,便索性搬到学校托身。此妇虽青春丧偶,却心同死水,早已起伏波澜了,晚上片枕孤衾倒也打熬得了寂寞,一心扑在学校的事务上,不知情为何物,悲为何物了。正因她精明干练,忠于职守,才成为柳校长的第一得力助手。许多事,柳校长必先征求她的意见。是以,她在学校威信很高。

    柳校长过去便问:“老洛他倒底怎么回事?”旷主任一顿话禀告道:“今早五点,学校里的赖少艺回来时,大门紧锁着,见门卫室的灯都亮着,一张他常坐的藤椅前,老洛头朝下仆倒再地,横手竖脚的。开始,赖少艺还以为他是睡得太沉了不小心滑落在地的。毕竟他才到五十,年富力强的,不会死得这么猝然。可是,连续呼叫了几番,老洛都仆着不应,赖少艺渐渐感觉大事不妙,立马打电话给我。我火速叫上校医余攀,我们三人反复察看,确认他死了。余攀说,身体都凉了,估计死去已几个小时了。打电话到县人民医院,医院的人来诊断说他死了,连医院都不用跑了。接着又问他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我说仅有一个读大学的女儿。接着又问学校是否愿意为他出钱诊断死因,我因郝会录那时还没来,不知真相,迟迟疑疑地吐了句‘这个我做不了主’,医院便极不耐烦地走了。”柳校长蹴然不悦,问道:“不是一日两班吗?昨儿白天我明明看见他值班,怎晚上还是他值班?”“我问过宣正和司晨了,他们均说这一周早班是胡问成值,夜班是老洛值。可是胡问成要给家里送钱,就让老洛顶了他两三天的白班。老洛肠子热,什么都应承下来。”旷主任解释,又说,“我已打电话给宣正和司晨了,他们很快过来。你要问当面问清楚。”柳校长首肯,仍气呼呼地道:“赖少艺不是在学校住宿吗?他怎零晨五点多才回?他当学校是旅馆啊,想什时回就什时回。”旷主任笑着说着由头:“可能你是不晓得,他最近跟一个网吧收银员在拍拖。城里白天没什么好玩的,夜晚才有点意思。前儿他好容易发了点工资,自然想去浪漫浪漫,充一回大佬,猎获女孩儿的芳心。这赖少艺大概是早算准了这周是老洛值夜班,好通融,便去奢侈一回,给女孩儿来个疯狂的纯物质纯感观享受。人家已是二十五六的人了,见面死了好几回,如今学聪明了,刚刚有点着落,你不好多管他什么的。”

    柳校长听了,也觉得有玩味,付之一笑,少顷吩咐道:“有几件事,你去筹办:一、你不是跟老洛女儿联系上了吗?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叫她尽快来看上他父亲最后一面。我想这两日做好法事香火后尸体便要立马火化。许多事宜哪怕她不懂,也须同她商量一下,让她有知情权,否则就说不过去了——学校再大也大不过女儿。你曾是她的化学老师,很器重她。她高考理综尤其是化学发挥这么好,是拜你所赐,她内心里一定很感激你。所以,这事由你出面最妥善。二、你再给老洛的宗族或较近的亲戚报个丧。他们那边派不派人来是他们的事,我们要尽到我们的责任。如此一来,反倒更显得我们光明磊落,按规矩办事,流言自灭。三、老洛平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无私奉献,从未和哪个人红过脸,予人方便多矣,该是大伙回报他的时候了。你领个头,向学校全体领导和老师募捐,不拘多少,只表上心意。你就说是让大家共同出一份力,助洛家女儿顺利完成学业,以让逝者含笑九泉,了无遗憾。四、就是善后的问题。你是校工会主席,你代表的是广大员工。此事由你全权酌情处理,给出几套预选方案,不要给员工留下话柄。另外,鉴于传统中国的经济基础是农业型的自然经济,而与这一基础适应的是以血缘宗法为核心的社会关系。这点至少在农村没发生根本性变化。所以,尽管老洛家那边没什么人,但我仍猜定会有人来。否则他们丢的不光是老洛这个人,更是洛家整个的颜面。如此,你该事先有所准备,从容面对他们,千万别乱了阵脚。涉及到钱的事,只要合情合理,我会让郝会录没话说的。”

    旷主任承应下来,又禀告道:“其它的都好办,我心中早有张谱了。只是洛家女儿,虽然现今确实是暑假,但听说她并没有回来,而是留在济南做兼职。济南离这不算近,坐火车我怀疑这两天是赶不回来。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人仙逝后,当晚做场香火,做完香火后的次日准得入葬或火化。如果真要让她看上她父亲一面,恐怕要让香火推迟一日了,就是推迟至明晚,后天再火化了。”“是呵——”柳校长深思了,随后断然道,“这不行!一日也不能推迟。尸体多停放一日,学校便一日不得正常运行。不仅是领导和老师的心在乱,就是学生的心也在乱。你瞧瞧,中午的追悼会,老师肯定是请假参加,这天的课恐怕上了也白上了。学校要尽快步入正轨,绝不能因这等事而延宕。你看看,这事一忙完,市教育局的领导会带领一批优秀老师来我校对高三年级随机抽查听课,进而对本校高三年级的教学质量和师资力量进行一次评估。这是学校进入‘省重点中学30强’和‘全国重点中学500强’的重要环节,这才是现阶段学校的工作重心。我看不如这样吧:说你还是要跟她说,回来你也要叫她回来。如果她真赶不回来,你仍时刻将事情进展告诉她,良言相慰。切记,说话最好你主动,千万别让她吐出非分之想。晚上,我也亲自打去一趟,好生抚恤。如此仁至义尽,相信她不会有多大的怨言。”

    旷主任点头答应下来,又抬头突然问:“下惠,听人说,昨天下午当着老洛的面,你当场甩了小谭一记耳光……”柳校长不闻则已,一闻便黯然失色起来,幽幽地说:“所以,我才立马决定由学校给老洛发丧——”又忐忑不安地问:“当时只我们三人在场,你们怎会这快知道?”旷主任说道:“你不知道小谭那张什么嘴哟。刚才郝会录跟我和孔开屏说,说你打了小谭一耳光,又说医院撇腿走人,问我们要不要报警。我们三人商量认为报警,将情况如实报告警方好些。而之前,由于不知内情,我才不愿让医院尸检的。由于天快亮了,这里人来人往,怕给人看见影响不好。所以,大家七手八脚将老洛尸体转移到他老屋。警方现在就在那做尸检和对孔开屏、郝会录他们进行笔录。”柳校长丢着头,瞪着眼,不则一声,良久才吐口儿:“这样也好。警方尸检报告一出来,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学校面临的各方压力要小些了。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也不怕他什么!”

    旷主任抬腕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告辞出来筹备。那边柳校长回了校长办公室,这边郝主任头顶着蒙蒙亮,正从食堂那边过来。旷主任这时猛然想起一件事,就有门口等他。财务处的郝会录主任,一米六左右的中等个头,背微驼,一部中分头发,戴一付金丝眼镜,皮肤白净,下巴干净得无一根胡茬,平时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说话略带雌声,是一个三十五六年纪的中年男人。几句见面应有的客套之后,旷主任坦言有事同他相商。郝主任听说有事商量,不管好事歹事都不好不理睬,便停留住了。

    “是这样的。”旷主任苦低着头,思索地说,“老洛的姑娘伢在济南读书。我想,老洛死了,学校应该想方设法让人家孤女见上她父亲最后一面,不要留下这种遗憾……”“这怎么说?”听口风显然是向他这个财务主任伸手要钱来了,郝主任即有隐忍着的三分不乐。旷主任婉转地说:“可是,我想,老洛明天中午一定要出殡火化,一日不能拖延。这不满两天的时间,人家姑娘即使现在立刻动身启程,坐火车也是绝对赶不回来的。所以,我就想让姑娘伢改乘飞机。飞机仅需数小时,时间还是挺得当的。但我担心人家姑娘想省这个钱,所以,你能否考虑学校给她报销这张飞机费,回去再让搭火车——”

    郝主任只是问:“得了柳校长的同意吗?”旷主任摇摇头:“没……没……刚才事情紧急,一时没想到她还能坐飞机赶回来。”她撒了谎。“这张飞机票大约要多少钱?”“具体的不清楚,但我估计一千是少不了的。”“我也说——上次我们领导集体去厦门度假,一张票都七百多。到济南去可两倍的路程都不止……”郝主任一面赞同,一面露出歉意的面容说,“这个忙,看在你旷主任的情面上,我非常想帮。只是没有柳校长的同意,我做不了这个张主。柳校长一再要求我将财务上的账目管得严严紧紧的。因此,换了谁,我也不敢开这个先例。”旷主任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是在为难这笔账到底算在谁头上好。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不会让你担当一点不便的。你就算在我工会员工体恤补贴一栏上好了。”郝主任也笑了,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算到谁头上还不是财务室掏钱?如果你真要,你还不如这样,还省得麻烦。你先去跟柳校长说一声。柳校长这么信任你,又见你这是为公,不是徇私,千把块钱的面子肯定会给你的。只要柳校长的金口一开,别说一千,就是一万,都好办。而且,这样一来,账都算到学校头上了,你工会和政教处少花点钱面上也好看,我呢,也免得被人絮叨说只照顾你一个。你也知道,财务室最注重开源节流,这口不能随便开的。这是柳校长给我们定下的死规矩。”旷主任闻言犹豫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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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2-12-12 10:10:35 本章字数:3644

    总之,门伯确凿死了,老师和领导都去吊唁。

    柳校长火速赶至学校时,校内静悄悄的,还在沉睡。校行政大楼门口处,早有政教处主任兼工会主席旷丽在迎迓。她是一个四十刚出头的妇人,虽见衰老,却倍添风liu韵致。一年前殁了丈夫,膝下又无一男半女,一人在家着实冷清凄凉,便索性搬到学校托身。此妇虽青春丧偶,却心同死水,早已起伏波澜了,晚上片枕孤衾倒也打熬得了寂寞,一心扑在学校的事务上,不知情为何物,悲为何物了。正因她精明干练,忠于职守,才成为柳校长的第一得力助手。许多事,柳校长必先征求她的意见。是以,她在学校威信很高。

    柳校长过去便问:“老洛他倒底怎么回事?”旷主任一顿话禀告道:“今早五点,学校里的赖少艺回来时,大门紧锁着,见门卫室的灯都亮着,一张他常坐的藤椅前,老洛头朝下仆倒再地,横手竖脚的。开始,赖少艺还以为他是睡得太沉了不小心滑落在地的。毕竟他才到五十,年富力强的,不会死得这么猝然。可是,连续呼叫了几番,老洛都仆着不应,赖少艺渐渐感觉大事不妙,立马打电话给我。我火速叫上校医余攀,我们三人反复察看,确认他死了。余攀说,身体都凉了,估计死去已几个小时了。打电话到县人民医院,医院的人来诊断说他死了,连医院都不用跑了。接着又问他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我说仅有一个读大学的女儿。接着又问学校是否愿意为他出钱诊断死因,我因郝会录那时还没来,不知真相,迟迟疑疑地吐了句‘这个我做不了主’,医院便极不耐烦地走了。”柳校长蹴然不悦,问道:“不是一日两班吗?昨儿白天我明明看见他值班,怎晚上还是他值班?”“我问过宣正和司晨了,他们均说这一周早班是胡问成值,夜班是老洛值。可是胡问成要给家里送钱,就让老洛顶了他两三天的白班。老洛肠子热,什么都应承下来。”旷主任解释,又说,“我已打电话给宣正和司晨了,他们很快过来。你要问当面问清楚。”柳校长首肯,仍气呼呼地道:“赖少艺不是在学校住宿吗?他怎零晨五点多才回?他当学校是旅馆啊,想什时回就什时回。”旷主任笑着说着由头:“可能你是不晓得,他最近跟一个网吧收银员在拍拖。城里白天没什么好玩的,夜晚才有点意思。前儿他好容易发了点工资,自然想去浪漫浪漫,充一回大佬,猎获女孩儿的芳心。这赖少艺大概是早算准了这周是老洛值夜班,好通融,便去奢侈一回,给女孩儿来个疯狂的纯物质纯感观享受。人家已是二十五六的人了,见面死了好几回,如今学聪明了,刚刚有点着落,你不好多管他什么的。”

    柳校长听了,也觉得有玩味,付之一笑,少顷吩咐道:“有几件事,你去筹办:一、你不是跟老洛女儿联系上了吗?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叫她尽快来看上他父亲最后一面。我想这两日做好法事香火后尸体便要立马火化。许多事宜哪怕她不懂,也须同她商量一下,让她有知情权,否则就说不过去了——学校再大也大不过女儿。你曾是她的化学老师,很器重她。她高考理综尤其是化学发挥这么好,是拜你所赐,她内心里一定很感激你。所以,这事由你出面最妥善。二、你再给老洛的宗族或较近的亲戚报个丧。他们那边派不派人来是他们的事,我们要尽到我们的责任。如此一来,反倒更显得我们光明磊落,按规矩办事,流言自灭。三、老洛平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无私奉献,从未和哪个人红过脸,予人方便多矣,该是大伙回报他的时候了。你领个头,向学校全体领导和老师募捐,不拘多少,只表上心意。你就说是让大家共同出一份力,助洛家女儿顺利完成学业,以让逝者含笑九泉,了无遗憾。四、就是善后的问题。你是校工会主席,你代表的是广大员工。此事由你全权酌情处理,给出几套预选方案,不要给员工留下话柄。另外,鉴于传统中国的经济基础是农业型的自然经济,而与这一基础适应的是以血缘宗法为核心的社会关系。这点至少在农村没发生根本性变化。所以,尽管老洛家那边没什么人,但我仍猜定会有人来。否则他们丢的不光是老洛这个人,更是洛家整个的颜面。如此,你该事先有所准备,从容面对他们,千万别乱了阵脚。涉及到钱的事,只要合情合理,我会让郝会录没话说的。”

    旷主任承应下来,又禀告道:“其它的都好办,我心中早有张谱了。只是洛家女儿,虽然现今确实是暑假,但听说她并没有回来,而是留在济南做兼职。济南离这不算近,坐火车我怀疑这两天是赶不回来。我们这里的规矩是,人仙逝后,当晚做场香火,做完香火后的次日准得入葬或火化。如果真要让她看上她父亲一面,恐怕要让香火推迟一日了,就是推迟至明晚,后天再火化了。”“是呵——”柳校长深思了,随后断然道,“这不行!一日也不能推迟。尸体多停放一日,学校便一日不得正常运行。不仅是领导和老师的心在乱,就是学生的心也在乱。你瞧瞧,中午的追悼会,老师肯定是请假参加,这天的课恐怕上了也白上了。学校要尽快步入正轨,绝不能因这等事而延宕。你看看,这事一忙完,市教育局的领导会带领一批优秀老师来我校对高三年级随机抽查听课,进而对本校高三年级的教学质量和师资力量进行一次评估。这是学校进入‘省重点中学30强’和‘全国重点中学500强’的重要环节,这才是现阶段学校的工作重心。我看不如这样吧:说你还是要跟她说,回来你也要叫她回来。如果她真赶不回来,你仍时刻将事情进展告诉她,良言相慰。切记,说话最好你主动,千万别让她吐出非分之想。晚上,我也亲自打去一趟,好生抚恤。如此仁至义尽,相信她不会有多大的怨言。”

    旷主任点头答应下来,又抬头突然问:“下惠,听人说,昨天下午当着老洛的面,你当场甩了小谭一记耳光……”柳校长不闻则已,一闻便黯然失色起来,幽幽地说:“所以,我才立马决定由学校给老洛发丧——”又忐忑不安地问:“当时只我们三人在场,你们怎会这快知道?”旷主任说道:“你不知道小谭那张什么嘴哟。刚才郝会录跟我和孔开屏说,说你打了小谭一耳光,又说医院撇腿走人,问我们要不要报警。我们三人商量认为报警,将情况如实报告警方好些。而之前,由于不知内情,我才不愿让医院尸检的。由于天快亮了,这里人来人往,怕给人看见影响不好。所以,大家七手八脚将老洛尸体转移到他老屋。警方现在就在那做尸检和对孔开屏、郝会录他们进行笔录。”柳校长丢着头,瞪着眼,不则一声,良久才吐口儿:“这样也好。警方尸检报告一出来,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学校面临的各方压力要小些了。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也不怕他什么!”

    旷主任抬腕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告辞出来筹备。那边柳校长回了校长办公室,这边郝主任头顶着蒙蒙亮,正从食堂那边过来。旷主任这时猛然想起一件事,就有门口等他。财务处的郝会录主任,一米六左右的中等个头,背微驼,一部中分头发,戴一付金丝眼镜,皮肤白净,下巴干净得无一根胡茬,平时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说话略带雌声,是一个三十五六年纪的中年男人。几句见面应有的客套之后,旷主任坦言有事同他相商。郝主任听说有事商量,不管好事歹事都不好不理睬,便停留住了。

    “是这样的。”旷主任苦低着头,思索地说,“老洛的姑娘伢在济南读书。我想,老洛死了,学校应该想方设法让人家孤女见上她父亲最后一面,不要留下这种遗憾……”“这怎么说?”听口风显然是向他这个财务主任伸手要钱来了,郝主任即有隐忍着的三分不乐。旷主任婉转地说:“可是,我想,老洛明天中午一定要出殡火化,一日不能拖延。这不满两天的时间,人家姑娘即使现在立刻动身启程,坐火车也是绝对赶不回来的。所以,我就想让姑娘伢改乘飞机。飞机仅需数小时,时间还是挺得当的。但我担心人家姑娘想省这个钱,所以,你能否考虑学校给她报销这张飞机费,回去再让搭火车——”

    郝主任只是问:“得了柳校长的同意吗?”旷主任摇摇头:“没……没……刚才事情紧急,一时没想到她还能坐飞机赶回来。”她撒了谎。“这张飞机票大约要多少钱?”“具体的不清楚,但我估计一千是少不了的。”“我也说——上次我们领导集体去厦门度假,一张票都七百多。到济南去可两倍的路程都不止……”郝主任一面赞同,一面露出歉意的面容说,“这个忙,看在你旷主任的情面上,我非常想帮。只是没有柳校长的同意,我做不了这个张主。柳校长一再要求我将财务上的账目管得严严紧紧的。因此,换了谁,我也不敢开这个先例。”旷主任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是在为难这笔账到底算在谁头上好。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我不会让你担当一点不便的。你就算在我工会员工体恤补贴一栏上好了。”郝主任也笑了,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算到谁头上还不是财务室掏钱?如果你真要,你还不如这样,还省得麻烦。你先去跟柳校长说一声。柳校长这么信任你,又见你这是为公,不是徇私,千把块钱的面子肯定会给你的。只要柳校长的金口一开,别说一千,就是一万,都好办。而且,这样一来,账都算到学校头上了,你工会和政教处少花点钱面上也好看,我呢,也免得被人絮叨说只照顾你一个。你也知道,财务室最注重开源节流,这口不能随便开的。这是柳校长给我们定下的死规矩。”旷主任闻言犹豫而未决。

    正文 019

    更新时间:2012-12-12 10:10:36 本章字数:3690

    郝主任索性说:“还有一点,恐怕你都不是很清楚。就咱们市城里的这个小飞机场,还没开通飞往济南的航班。要是小洛她真要坐飞机,也只能先至省城,再转坐客运。这走高速也仍要几个小时,恐怕仍赶不上明天的出殡火化,这意义也不大。旷主任,你不必太遗憾,只要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就洛家的那个小丫头,跟她老子一个样,平时到了学校对谁都冷冰冰的。我还教过她一年的政治呢,见了面也不大瞅睬。今天你给她垫上了这张票,明天她未必记得了。”旷主任故作惊讶道:“市城没直通济南的航班?我没料到这一层。想想也是,这飞机场只开通了去沿海较发达城市的几条航线,怎去得了济南?去年暑假我们想去青岛见识见识独一无二的啤酒节和‘东亚第一’的第一海浴场而未得,就是因为我们不想坐火车而飞机又冇得坐。而济南,各种条件还比不上青岛呢。郝主任,你说得对,自古‘物施不如心施’,只要我们尽到这份心就够了。”郝主任怡然道:“你出差少嘛,没料到是情有可原的。”旷主任再三言谢,举手作辞。郝主任客客气气地目送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去叩校长办公室的门。

    柳校长在办公室里,并没起身,指一座位予他坐。郝主任斜着坐了。柳校长因问:“孔副校长怎还没来?”郝主任解释说:“她还在做收尾工作,一会过来。我见没什么事了,怕校长您等得急,就先来了。”顿了一时,便自觉切入正题:“根据综合情况和全面诊断,法医定性老洛为焦虑症。焦虑症分精神性焦虑症和躯体性焦虑症两大类。老洛这两个类都俱全,而且都较严重。这些我们想也想得到。可法医说他还患有不同程度的慢阻肺、冠心病和脑中风。我们听了都吓了一大跳,这老洛真是厉害啊,七病八痛都给他患齐了哈。”柳校长点点头,说:“事情还顺利吗?”郝主任告诉道:“还好吧。一开始我们报了警,他们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督察大队的钱有真。他当然装作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他。——来了便一脸的不耐烦,总在唧唧喎喎,说医院可以做的事怎么叫他们警方做。我见跟他这种人扯不清白,塞了五百块钱。他才不吱声了,在旁边有模有样、乔张乔致调度起来。”柳校长听言,甚是说他:“塞钱给做什么!他不高兴由他不高兴去。我作为合法公民,有权寻求警方的帮助。手里拿着公民的纳税钱,那边不想怎样好好为人民服务,一觉被吵了还给人脸色看,什么狗东西!如果是我,我就是不给钱,看你这活干还是不干。”紧接又问:“会录,我叫你先给我们领导准备些花圈祭品,都准备好了吗?”

    郝主任小心上覆:“都联系好了。只要我再一个电话过去,就能立刻运来。只是那钱有真打包票说,老洛原本就一身的病痛,这种人早晚要死,跟您那一巴掌没多大关系。哦,他跟小谭商量干那档子没王法的勾当,我撞破了就连小谭一巴掌也打不得?有这个理么?我没当面抽他一耳光已经够便宜他了!有了这份尸检报告,我们撇撇脱脱的,谁也不用怕!我们干嘛还要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揽?没人会晓得校长您这片好心,不知道的人还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我们借此来遮掩什么。况且,于理也不顺。洛家的人死到哪里,尸首仍由他们洛家拣了去,我们外人不好搀和什么。大不了,我们亲自到洛家去,以学校的名义斗一分资,一千还是两千?老洛泉下有知,也幸慰了。”柳校长凝重地道:“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让旷主任征寻小洛的意思,她已经答应了。再说,为老洛操办丧事,并不单单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还有其它的想法。”郝主任呆了呆,不觉话往回说:“也没什么。反正花的也只是领导和老师们的人情钱,学校不过先垫出来而已。既然校长您已下定决心,花圈,我待会儿就叫他们送过来。”

    柳校长甚是欣赏他,于是指示道:“第一件,你先去联系好今晚做香火法事的用品、和尚,晚上的哭丧乐队和明天火化的事宜。第二件,我让旷主任给老洛的乡邻亲戚报个丧讯,让他们来送老洛一程,最后肯定会议及善后的问题。这件事你和旷主任商讨,你要尊重她意见,不可独断专行。方案最晚明天中午拿出,到时让我过过目便成了。第三件,按规矩,送了人情的人就需晚上吃顿斋饭。这一场斋饭你先去问问食堂的夏建仁,能让他承包就让他承包,如果不能就辛苦一下,去联系好相关的厨师、食物和桌凳碗筷等等人和物。这三件,要有一定的规格,但不要过于铺张,能省下的钱就给老洛的女儿做点生活费。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你尽快将我们几个重要领导的花圈弄来,落上款,送到老洛的屋前。这笔钱,暂时先算到学校的公共开支上。其它的事,你先别管,我另有安排。”郝主任应承下来,出去。

    柳校长刚好好喘上口气,那孔副校长随即摇飐似的推门而入。孔副校长原名孔开屏,举止温柔,持重寡言,与旷主任想仿年纪;五短身材,生得十分秀气开眼,是个小小巧巧的女人。柳校长也叫她在墙下的沙发上坐下,才问:“人都走了?”孔副校长说:“都走了。”说着将那张尸检报告让他看。柳校长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没多看,仍叫她保管好;复问:“开屏,这两天,学校有没有你的政治课?”“今天没有,明天有一堂,是有上午。”孔副校长如实以答。“你带的是高三理科班的政治课吧?理科班的政治又不要高考,没什么要紧的。你能找上个政治老师代课则找上个,不能找上则让学生自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你来做。”孔副校长忙问是何事。柳校长说:“你的事,说简单也复杂,说复杂也简单,就是这两日治丧的日常事务由你主持。在这里,我只有两点要重点补充:首先一点,你经手的事情须多同老洛的家属商议,别都一力兜揽到自己身上,以至于让人家心生被架空、疏间亲的感觉,但也不可一味俯就,失去了自己独立的原则。第二点,人情往来的数目和各项开支的细项一定要用个小本本仔细记载。这要给还家属,可不能是笔呆账,空账。有了这个明摆着,日后一旦扯起皮赤,我们跟他们便不会有理说不情,吃了亏还给说成占了便宜。你办事我一般都放心,就是仍须长个心眼儿。”孔副校长领命。柳校长补充道:“你们这些领导,每个办公室都配有两三名干事,又配有数名学生会和团委的学生,人力资源充分,匆需事必躬亲,将自己累个并死。”又说:“你先去吧,九点钟我会到灵堂上看不看。”孔副校长告退。

    孔副校长前脚刚走,周副校长和何主任一搭儿后脚就来了。两人均问:“老洛昨夜没了,有这回事吗?我们也是手下干事刚告知的。”柳校长一面让他们坐,一面说:“是没了。医生检查说身上原有许多暗疾,昨儿又顶了别人的班,身体太疲劳,终于支撑不住,好端端的一个人倒下了。”周副校长干坐着,何主任在旁说:“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两个都很震惊。想校长您平时极爱老洛的为人厚道,相互,闻此噩耗一定很痛心,就过来看看,请校长节哀顺变,自己身体为重。另外,治丧期间,人多事繁,我们两个特来听候校长差遣,好尽绵薄之力,替校长分忧。”

    柳校长本没想到他们会来,如此少不得都吩咐一番。他先吩咐何主任:“旷丽、孔开屏和郝会录我都让他们料理丧事去了,学校的教学工作没人管。你本是教导处主任,理应抓紧。要是你乘新开学这几日将学生纳入正轨,学风焕然一新,便是你的第一大功劳。记住,别它的事你少操闲心,教学才是你的正经。其实,你肩上就这份担子也不轻,千万别小觑。”何主任口内不敢含胡,谨受命。柳校长朝向周副校长绵里藏针说:“周璇,我只让你带三个文科班的物理课,一星期平均下来一天一堂课都不到,还没晚自习课后辅导,又不用备课。一天这么宽裕的时间,你别跟我说统统拿去陪任县长打球了啊。实验中学是上头指令办的,你是上头指派来的。我叫你分管至少实验中学这一块,是我深思熟虑和大家一致同意的结果。现在实验中学才高二、高三两个年级,高一、历届高三还没来,就乱糟糟已成一锅揭不开的糊。整人校园,就实验中学吵得最响,从晚自习开始闹到晚自习结束。你不是常唠叨闲得无聊吗?有空多到教室窗外门口转转。昨晚,我到校园走了一遭。所到之处,无不噤若寒蝉,规规矩矩模模样样的。你也可如此啊。”两人面讪讪的,都有些呆不住,告退出来了( 青云碧水间 http://www.xlawen.org/kan/24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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