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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部分阅读

    到了床上,所有衣物都成了多余的累赘而给扔到了一边,林珊珊让丈夫趴在自己身上,紧紧地相拥和亲吻……

    一阵急速冲上了楼梯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响起了敲门声和卢少容慌乱紧张的说话声:“阿清,阿清,快起床,阿坚给人打伤送到医院了!”

    方清和林珊珊吃了一惊,情欲便在刹那间消褪。他翻下身来,急忙穿衣起床,待珊珊坐起来穿上衣服,才走去打开门:“阿坚怎么啦?”

    卢少容满脸惊惶,急急地说:“我也不知道——是阿忠跑来告诉的。阿忠还在楼下……”

    方清急忙跑下楼,见着了正焦灼着的何永忠,一个和方坚差不多年岁大的小青年,问了问情况,便和父母妻子急急地前往医院。

    方华自从和家里吵翻了以后,大约父亲那晚骂得狠绝,一赌气过年也不回来,时间长了家里也习惯了,这次回家已经在参加婚宴后第三天就归队,所以家里少了她,也好像没缺少什么。倒是方清有时想起这个大妹,方坚这一出事,他就马上想到要不要通知她。但她现在到了哪里演出他也不知道,虽然留了一个广州的联系地址,方清想,还是先看看方坚的情况再说。

    待方清一家赶到市人民医院急救室,方坚已经给医生处理完伤口,头上包着崩带,正躺在急救室床上打吊针。脸上的血虽然给护士用棉纤擦拭了,但头上和身上衣服仍有血迹。卢少容一见又慌恐又心痛得掉泪。

    方清询问过医生,知道细佬无大碍,放下心来,便找着阿忠几个人,又详细问了经过,心里一边生气,一边就盘算开了,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方树开原来气得发抖,和方清两眼触碰,竟似心有灵犀,知道了儿子的心意,便不再开口说话。

    方清一早就回到公司办公室,找着了徐经理,如实把昨晚阿球挑衅引起打架的事作了汇报。在这之前他已先和邹副经理通过电话,听了邹副经理的点拔。

    徐经理听了阿球的事果然很生气,阿球平时表现吊儿郎当,说话尖酸刻薄,时常顶撞经理,属于令领导头痛那一类青工。徐经理记起阿球昨日在金龙职工大会上的作为,不禁连声说:“不像话,太不像话。”顿了顿,他显得很关切地问方清,“你想怎么处理?”

    方清摇了摇头,显出很诚恳的样子:“徐经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徐经理在饮服公司干了三十年,当了十几年一把手,什么难啃的问题没处理过?这几年因为发福,肚腩便开始显突起来,脸上也开始鼓漲,他一笑,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阿清,你大胆开展工作,公司一定支持你。承包协议也签了嘛,有理有据,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方清见徐经理还是把球踢回给自己,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干脆把话挑明了:“徐经理,因为涉及我弟弟,而且还涉及我本人,所以,我想由公司来处理较为恰当。”他看徐经理还在犹疑,又说,“这样的人金龙是再不能留的了,我把他退回公司,由公司来处理就名正言顺嘛。”

    徐经理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打一个报告上来,等公司开个会研究研究。”

    方清于是显得十分感激地说:“徐经理,有你的支持,我一定要努力搞好承包,不辜负公司对我的期望。”

    徐经理就点头说:“好好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搞好。”

    方清于是就告辞,走到外面的办公室和旧同事打了招呼,才离开公司。他相信徐经理、邹副经理一定会按自己希望的那样处理这个问题。精简办公室听说就要马上进行了,现在谁走谁留,他一点也用不着关心。倒是听说黎丽华己办了商调手续,正等通知去市交委上班。

    方清回到金龙酒家,看着营业大厅茶客满座,不由得脸露笑容,又看见三个副经理都回来了在照看生意,服务员工作比以前认真了许多,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人通知三个副经理到办公室开会。

    四

    俗话讲新官上任三把火,方清承包金龙酒家后也烧了三把火。第一把火是精简人员,把所有临时工都辞退;第二把火,实行岗位调整;第三把火,设立一个营业部。这三把火中有两把火,烧得连公司领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内内外外对方清怨声一遍。

    第一把火打烂了20多个临时工的饭碗。这些大多是清洁、勤杂、传菜、做下手之类工作的,年纪偏大文化又低,大都和公司里不是这个干部就是那个职工有点关系,原来跟着国营企业的职工吃大锅饭吃得好好的,有些甚至在金龙当了十几年临时工,每年盼的就是能转为正式国企职工,不料方清一上台就把她们清退出去,都把方清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有哭哭啼啼乞求留下的,有找门路求人托情疏通的,更有脾气暴燥的,当作方清的面“炒妈拆蟹”(粗言烂语骂爹骂娘),情绪失控时,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方清原就是金龙出去的人,这些人的素质作为早就心中有数,硬着头皮顶了下去,到底把这些临时工一个也不留全部清退,让职工都看出了方清心硬手硬,心中便有了顾忌,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承包了和不承包之时是有很大区别的。

    方清的第二把火,是实行部门、班组定编,以岗定人,压缩冗员,把各个部门调整出来的人顶上原来临时工负责的工作。这一把火反响更大,吃惯大锅饭的国营老企业职工可不是好糊弄的,何况这些被调整出来的职工原本就不安份,这一下可说是捅了马蜂窝,有跑去公司甚至跑去商业局吵闹哭啼的,有在酒家撒泼大骂方清的,情绪过激的还差点对方清动了手,把方清弄得焦头烂额、心烦气闷。不过还是让方清咬着牙顶了过去,职工们见方清动了真格,原本懒懒散散无心干活的也打起精神,工作也认真多了。

    金龙酒家有120多正式职工,第二把火烧走了11个正式职工,都是不愿到调整岗位工作的,赌了一口气自寻门路找自己满意的工作。对这些人公司有政策,实行的是停薪留职办法,方清是凡递交停薪留职申请报告的,大笔一挥照批不误。只有一个是方清耍了手腕,以公司的名义作了辞退处理。

    这个令方清费了点心思手段的人就是阿球了。阿球个性吊儿郎当,工作表现时好时坏,因和方坚打架旷工了两天,方清当时不动声色好像不去追究,但阿球并不领情,虽然回金龙上班,工作态度更差,而且还常常说些不三不四的风凉话,冷嘲热讽,差不多天天都要挨李伙生一顿臭骂才稍为安生点。到了实行岗位调整,果然李伙生就要把阿球调整出去,只是没一个部门愿意接收这个牛精难管的阿球,李伙生只好把他安排去当水台工(负责屠宰牲畜的工人)。

    那天开职工大会,阿球一听把自己安排去劏鸡杀鸭,心里头那把邪火一下就涌上了头,猛地站起来,指着方清破口大骂,被酒家经理李昌文当场赶了出去。阿球自那之后就没有回金龙上班,终于因连续旷工而被除名。

    方清却对欧灿辉说,公司这样处理不好,我把阿球退给公司是想让公司调到另—个酒家;大家都知道我和阿球有矛盾,公司这样处理阿球,我怕别人说我打击报复呢!

    欧灿辉心底原本就有这样的猜想,见方清表情沉重,倒是相信了方清的表白,于是就说,你去和公司说一说,不要开除阿球好不好?

    方清却又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到公司和徐经理说过了,徐经理说阿球工作表现一向不好,处理阿球是经公司集体讨论决定的,不能改变。

    欧灿辉到底看出方清不愿帮这个忙,说不定嘴上说得撇清,其实巴不得公司这样处理呢!他不禁有点灰心丧气,也对方清有了一点恚怨,方清你明知我和阿球老友,为什么不帮一帮阿球?你帮了阿球就是帮了我啊……

    阿球对被开除显得满不在乎。赖水清有很多朋友,其中一个已经当了老板的,知道赖水清包不成金龙马上发出了邀请,赖水清于是带了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深圳打工,阿球于是兴高采烈地跟着去了。

    那几天欧灿辉有点郁郁不乐,不过很快就转入另一种紧张情绪,把对阿球的惋惜挂念也逐渐冲淡了,因为方清已经提拔他当了营业部副主任,而兼任主任的是厨房部长、特级厨师李伙生。

    欧灿辉在新岗位干得很开心。他很佩服方清想出成立营业部的点子,让他有机会抛头露面,不但顺理成章地结识了很多客户,还可以跟着老行尊特级厨师李伙生学习。他很认真地跟着李伙生接待客人,很认真地把李伙生开的菜单记在心里,又向李伙生借了几本烹饪的书认真钻研,不用一个月功夫,接待普通客人他也可以开出似模似样的菜单了。

    金龙酒家有一百多个职工,见方清升了名不见经传的欧灿辉的职,暗地里惊讶,不过现在酒家是方清说了算,他要提阿猫阿狗当部长、甚至当经理是他的权利,旁人也不敢公开说三道四。况且欧灿辉平日里和大家关系不错,属于嘴头甜那一类人,当了这个官也没有翘起尾巴,待人更谦和有礼,大家慢慢也就习惯了。

    营业部兼具公关和业务。李伙生是特级厨师,牌子响,资格老声望高,很多客人来了都找他点菜开菜单,客人多他就忙不过来了。其实楼面部的部长和资深服务员都会开菜单,像周丽娟、刘艳红这些嘴巴甜滑的服务员也很受客人欢迎。欧灿辉是做点心的,对烹饪不熟,点菜就更不在行了,方清主要是利用欧灿辉脑筋灵嘴巴甜的特点,让欧灿辉做楼面迎来送往拉关系的工作,先熟悉楼面业务,条件成熟了,就让他当管楼面的副经理。原来的老经理吴秉光、王波、李昌文和自己肯定不是一条心,迟早是要搬开的。欧灿辉是搞公关的料子,方清相信,假以时日,欧灿辉一定能挑起这副担子。

    营业部的地位有点特别。它在接待客户中唱主角,具体服务却由楼面部的服务员负责,所以服务员、还有厨房部和点心部的人也服从营业部的指挥,因此欧灿辉的地位显得高了起来。又因为副经理吴秉光、李昌文、王波都不习惯接待客人开菜单,欧灿辉渐渐就在金龙酒家崭露头角,很多熟客到了金龙用餐,也习惯了让灿辉接待开菜单。

    欧灿辉很快就熟悉了酒家的运作,而且从第一个环节——采购中发现了大问题:负责采购工作的波叔——就是当副经理的王波利用职权从中渔利!

    方清接掌金龙后,很注意维护酒家的金字招牌,他早发现楼面的茶具、餐具有不少破损,下了决心购置了一大批,把破损、残旧这些有碍观瞻的茶、餐具换下来。欧灿辉在接收新购置的货物时却发现,这批瓷器怎么看也不像一级品。他多了个心眼,跑了几间陶瓷店,在老板的热情接待中,很快就摸清了一级品和等外品的差别和价格,回来就向方清作了汇报。

    方清脸色一沉,说了声“走,去看看!”跟着欧灿辉到仓库翻看了这批瓷器,让欧灿辉把波叔找来,冷冷地说,这批货我是不会付钱的;两条路,一条是让供货的老板把它换成一级品,打九折,一条是退货,而且以后不再和他做生意。

    波叔四十多岁,人缘极好,是个心广体胖整天乐阿呵的人,原来是厨房部的厨师,跟的师傅也是李伙生,方清刚到金龙当学徒时,其实大多时间是跟波叔,波叔算起来是半个师傅。后来波叔被提拨当了采购员,后来又升了副经理,这次方清承包了金龙,留任波叔照旧当副经理,照旧负责采购工作。波叔平时在方清面前有点倚老卖老,方清也没放在心上。

    波叔照旧笑嘻嘻的,俯身翻看了一下瓷器,直起腰拍了拍手,笑着骂道,这个佘老板,敢揾我笨(占我便宜),等我骂死他……

    方清冷冷地看了波叔一眼,转身就走出仓库,又停下来,对跟上来的波叔说,我查过了,所有店铺卖腰果都是开价25元一斤,实际23、24元可以买得到,为什么我们的单子是28元一斤?

    欧灿辉听出了名堂,却见波叔仍旧笑眯眯地说,嘿嘿,我们要的是一等品,价钱自然贵一点。

    方清阴沉着脸,说,是吗?对了,我又问了一下,这几天中旅餐厅罗氏虾进价是15元,我们为什么是17、18元?说完也不等波叔答话就大步走了。

    欧灿辉听出了方清话中有话,不禁看了看波叔,见波叔脸上神色有点不自然,这时也不好说什么,便转身独自走了,心里却想,原来整天对人笑面相迎的波叔是这样一个人,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啊!

    待欧灿辉见方清让管人事的副经理李昌文找波叔谈话,说因工作需要调整波叔回厨房部

    工作,跟着,波叔就来找方清,递上一份要求停薪留职的报告,方清二话不说就在报告上签了“同意”两个字,第二天波叔就在金龙消声匿迹了,便醒悟到波叔心中有鬼。

    波叔拉不下回厨房部当工人的面子,取得主管部门领导方清签名同意,到公司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跑回老家江口镇那地方开了一家小饮食店,自己也当上小老板。欧灿辉心里暗暗佩服,觉得方清这样处理既不会引起正面冲突,又摆脱了波叔这只贪婪的手。

    波叔一走了之,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欧灿辉按方清的旨意,那批五千多元的瓷器咬定要退货。供货方老板姓佘,年纪也是四十左右,早就和波叔称兄道弟,这批货佘老板已经给了波叔七百块的回扣,发货收款原是轻车熟路做惯了的,不料波叔突然撤身离去,新接任的欧灿辉态度强硬,佘老板也不着急,打听到了欧灿辉的住处,晚上九点多钟,提了一袋水果,来到欧巷欧灿辉家作客。

    有客人带着礼物上门,欧国能和欧婶都受宠若惊,很热情地招呼客人,因为家里从没有外人正儿八经地上门做客,这个右手中指上戴着一个粗大的金戒指的佘老板是第一个。欧灿辉心中有数,知道佘老板是为那批拒付款的瓷器来的,正想着如何应对佘老板,不料佘老板当着欧灿辉父母的面半句也不提,只是很诚挚地和欧灿辉套交情,请欧灿辉多多关照他的陶瓷店生意。俗话都说有理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的,煞风景的话自说不出口,于是欧灿辉也就客客气气的和客人闲聊。

    坐了一会佘老板就告辞,趁欧灿辉送出门口时,塞了一个信封给欧灿辉便急急走了。欧灿辉愕然,待打开信封一看,原来信封里装着一叠钱!他心里一跳,转眼看了看,空寂的欧巷没有人看见这一幕,赶快把信封是进裤兜,定了定神,才转身回家。

    欧婶正打开礼品袋,见有一只金黄的哈密瓜、十几只红红的大苹果,就问欧灿辉,这个佘老板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送礼?

    欧灿辉笑了一笑,说,金龙买了佘老板几千元的货,他是拉关系来了。欧婶觉得儿子有出息,有人送礼上门,于是就大声叫在楼上房间温习功课的灿耀、灿荣下来吃水果。家里过的是穷日子,平常舍不得买水果的,难得今天有人送上门来。灿耀第一个冲下来,一声欢呼,抓起一个大苹果张嘴就啃,给母亲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骂道,这么猴急干什么?洗也不洗,吃了不怕肚子疼?

    欧灿辉却走回楼上自己的睡房,掏出裤兜那个信封,掏出那叠钱数了数,见是500块铁,心头不由得又是一跳。自己每个月的基本工资才42元,另加补贴和杂七杂八的钱加起来也不过60多元,每月上缴老母40元,剩下的钱刚够买烟,别说积蓄存钱,月底不用向阿球借钱买烟就算好的了。若想有500块钱,就算戒了烟,也要积蓄两年、三年才能实现。而现在凭空就有了500块钱!这辈子还没有拥有过500块钱呢,不过欧灿辉却兴奋不起来。

    他默默地把钱放回信封把它锁进书桌抽屉,坐在床边想心事。佘老板送给自己500块钱,不用说,肯定是想让自己高抬贵手。他明白拿这500块钱是有代价的,就是要帮佘老板搞掂那笔瓷器款。想到这里心里一沉:这钱要不得!老话都讲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要了这500块钱,那批以次充好的瓷器自己就不能秉公处理,那不是和波叔一样吗!这样也对不起方清和金龙酒家。

    欧灿辉想了一晚,第二天把佘老板约来金龙,当着李伙生的面把那个信封交还给余老板,诚心诚意地对佘老板说,做生意要讲诚信,你若想还和金龙做生意,就按我们方经理的意见办,这一次做好了,以后我们还会找你供货。

    佘老板没想到欧灿辉竟然不收他的“红包”,见欧灿辉态度恳切,知道确实混不过去了,只好把那批瓷器运回去,换了一批一级品来。

    这件事给李伙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知道欧灿辉退回去的信封内头装的肯定是钱,不禁对欧灿辉另眼相看。欧灿辉原来和阿球来往密切,在李伙生眼中都是属于调皮捣蛋一类的,这两个月密切共事,才觉得欧灿辉个性活跃而且勤快好学,和阿球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思想表现是有区别的,通过这件事更知道了欧灿辉不贪财,不觉大起爱才之念,眼中便多了慈祥,工作中便时时教导指点欧灿辉,两人的关系变得融合起来。

    五

    方清现在很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令他高兴的是承包后第一个月的经营业绩很理想,营业额达到了20万元,这是过去从没有的事。他翻看了过去几年的报表作对比,近几年夏季一个月的营业额都在15—18万元之间,只有在春节期间才会突破20万,而现在头三个都有20万的营业额。只要能保持这样的水准,营业额逐月提升不会是很困难的事,

    方清这晚陪着一个很重要的人吃饭,连公司徐经理陪着市局刘副局长来用餐,也是打了照面就没再进那边雅座。欧灿辉不觉起了好奇心,他不知道这个客人实际就是金龙的真正老板,通过方清介绍,倒是记牢了这个客人的姓名叫彭其康。

    因为承包协议的限制,彭其康不能公开以老板的身份参与经营管理,他只能在慕后指挥方清。但彭其康对投资金龙的事做得很洒脱,他放手让方清去做,基本上不过问具体事务。这也给了方清最大限度的活动空间,方清第一次真正拥有了在金龙酒家的绝对权力。

    拥有权力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好,方清喜不自禁有点飘飘然起来。看见酒家一百多名干部职工,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也不管他资格多老,过去如何威水,现在都要对他俯首贴耳——至少在表面上看是如此。他的每一个指令都能马上得到执行,每一个决定都能很快得到贯彻实施,甚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马上就引起应有的反应。员工对他这个拥有绝对权力的新经理或是客客气气,或是恭恭敬敬,又或是心怀恐惧,那些表情都令他有一种掌握了权力因而高高在上的快感。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正如彭其康提醒的,是要在成本核算上把关、节流、挖潜。

    方清觉得彭其康的才智见识确是高人一筹。彭其康原先不同意方清一承包就要进行人员调整变动,是因为要酒家运作正常,不作人员变动就是要避免产生不良副作用。待渡过一个稳定期,看准了再动手,只要措施得力,恩威并重,估计那时产生的阻力、副作用都不会很大,员工会很快适应过来,那时再集中精力搞好国庆、中秋两大节日经营,为饮食旺季的到来作好充份准备,争取赢得最好的盈利。

    而现在方清觉得时机成熟了,今晚要和彭叔高量的,就是实行调整人员的最后计划,因为方清对此还是有所顾忌,胆气不足,要彭叔给他鼓鼓气。

    彭其康佩戴的CALL机响了两次,到收银台复了机,回来说有事要办就走了。方清意犹未尽,见欧灿辉走进来,就拍拍椅子让欧灿辉坐下来,说,如果我把吴经理、李经理都安排到厨房部,你猜吴经理和李经理会不会和波叔一样,睹气不干了?

    欧灿辉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方清把主意打到了吴、李经理的头上。这两人是金龙的老领导,吴秉光年过五十,已经在金龙干了大半辈子,当酒家经理也快十年了,脾气火爆,经常对职工发脾气,不过发完了也没什么,公司徐经理倒是很赏识他,认为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镇得住,所以在金龙当经理一当就是十年。

    李昌文是管政工人事的副经理,和李秉光一刚一柔配合默契,在酒家职工中很有威望。欧灿辉不明白吴、李做得好好的,方清为何要动这两人的脑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把吴、李都安排回一线部门,这两个老领导一定受不了。

    看方清还等着答案,欧灿辉就说,不干是肯定的,他们做惯了领导,这样搞说不定还会搞出什么风波来。

    其实欧灿辉心里还有话没说出来。大家都知道吴秉光几个子女都出来了,家里经济条件还算过得去,但李昌文就不一样,他老婆有精神病只拿劳保工资,大儿子在南京读大学,家里还一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在读书,其实家庭经济很紧张的,若是给方清逼得辞了工,这个家不是塌下来了?!欧灿辉觉得于心不忍,脸上也就有了不赞同的表情。

    方清却没有再说下去,说起了另一件事,吩咐欧灿辉明天上午陪矿产资源局的姚局长去买家具。方清已经和姚局长说好了的,买红木家具的一万多块钱由金龙支付,然后开一张矿产资源局在金龙用餐的发票──记着要加大2000元──找姚局长签名支付。

    欧灿辉一听就明白了。姚局长是金龙的常客,欧灿辉和他也是混熟了的。他平日见姚局长的下属对局长唯唯诺诺,知道姚局长在单位是个厉害角色,原觉得姚局长为人严谨,这时方才明白,严肃的姚局长是戴了假面具的,其实也是和波叔一路货色。

    欧灿辉想,若是还呆在点心部,怎么能知道当官的有如此捞钱伎俩?波叔和姚局长相比,不过是小巫罢了,原来官越大,捞的钱越多,手段更高明,胆子也更大。怪不得报纸上登那些贪官的事,动辄就是贪污受贿几十万、上百万,原来官做得越大,贪脏枉法的事越方便做。这次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欧灿辉现在不用上早班,按照李伙生的吩咐,每天上午九点前回到金龙,先到厨房部接收了隔天订好的鸡、鹅、鸭、猪牛肉类鸡蛋青菜和各种杂七杂八的物料,分配处理好了,才和方清、李伙生碰头,若计划有修改,便赶忙外出去采购补货。

    这天欧灿辉看送米的崔永前送了一车米来,想起这一段时间客人反映大米白饭不好吃,知道是送来的米质差了点,就对崔永前说,还是上次一样的米啊?不行,你要换好一点的米来;你不要欺负我不懂,现在米铺粮店多得很,你实在不行我就换人。

    欧灿辉知道这个崔永前和从前负责采购的波叔好得像亲兄弟一样,常常在酒家炒几个菜一块喝酒。一想到知人口脸不知心,原来波叔手脚不干净,便忘了这个崔永前是公司邹副经理的亲戚,只想到以前波叔一定是给崔永前收买了,崔永前长期包了金龙的大米供货,肯定像佘老板一样,和波叔搞些不正当的勾当;不说些重话给他,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在米质上做手脚。

    崔永前忙点头哈腰地答应着,一边给欧灿辉递烟一边说,米已经送来了,这次就算了吧?拉来拉去挺麻烦的,我保证下次一定送更靓的米来。你放心,我会识做的。

    欧灿辉一听,这个崔永前的手段和佘老板的同出一辙,心下明白,就不容置疑地让他把米拉走。崔永前还想磨嘴皮,欧灿辉却转身走了。崔永前想了想,便去前面餐厅去找他的堂妹崔秀云。

    崔秀云和周丽娟是同一辈人,都是老资格的服务员,崔秀云身形清瘦,性格麻利干脆,说话做事都是风风水火的,是楼面部的四个部长当中一个。她和原来的副经理波叔关系暧昧,酒家员工都有些背地议论的,只是崔秀云脾气刚猛,再说又没有抓到什么把柄,都不敢当面说这些敏感的事免得惹来麻烦。而更麻烦的是崔秀云是邹副经理的太太,邹副经理虽然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但在单位却是个阴险手辣的人,而且还听说崔秀云和方清沾点亲,方清现在是金龙的老板,一般人就更不敢招惹崔秀云了。

    崔秀云听堂大佬一说,便去找着欧灿辉说情。欧灿辉脸上陪着笑,这件事却不松口,崔秀云也拿欧灿辉没有办法,只好气鼓鼓的让堂大佬把米拉走,心里却对欧灿辉窝了一肚子火,觉得欧灿辉死板不会拐弯——若是波叔还在,哪有这种事发生?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波叔给方清逼走她正觉得很惆怅很无奈,欧灿辉不给她面子,她把对方清的怨气撒到欧灿辉头上,和欧灿辉算是结下了仇。

    其实她和方清是近亲,算起来方清该叫她表姐——她的阿爷(祖父)和方清阿嫲是同族

    同宗兄妹,饮服公司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方清的亲戚关系,欧灿辉竟敢不买她的账,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二章第六至八节

    六

    方清这天早上在丽苑酒家饮茶,当然不知道他的表姐和欧灿辉有了矛盾。现在餐饮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越开越多的大排档、小店不说,上档次规模的酒家也新增加了好几家。用彭其康的话说,知己知彼,方能克敌制胜。其实方清也很注意整个市区内餐饮行业的动态,大体情况都掌握的,也常到新市区里转一转,尤其注意繁华地段和新建筑楼盘,因为那些地方不知什么时候会冒出一家上规模档次的酒店,出现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丽苑酒家已经开张营业了一个星期,方清从一些老茶客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丽苑酒家的信息,自然要过来亲自看一看。

    这天早上他带着李伙生、莫慕贞、刘艳红和周丽娟一块过来,在大厅一角找到了座位,认真观察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基本结论,就是不论营业规模、外部环境、内部装修,丽苑比金龙都明显胜出一筹。方清还到三楼溜了一圈,热情的咨客小姐带他参观了一个还空着的贵宾房,他马上就看出了金龙的一个致命弱点。

    丽苑三楼都是贵宾房,房里宽敞、舒适、豪华而又雅致的环境不用多说,很重要的是它用心巧妙。客人从电梯出来,有咨客小姐安排引导,通过铺了红地毯的通道就直接进入房间,关上了门,自成一个小天地,不受外面干扰,过往人员也看不到房间里头。而金龙的雅座还是八十年代的木屏风,隐蔽性差,而且客人进入雅座要经过大客厅,怪不得那些有权有势的上层单位和领导、还有那些财大气粗的人越来越少光顾,大约是嫌众目睽睽,而且有些还会叫三陪小姐,那就更不愿惹人注目了。正是金龙本身的条件造成这些最重要客源的流失,是该重视、解决这个问题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问莫慕贞,觉得如何?他们五个人叫了很多早点,不过每空一个碟子服务员都很快收走,所以桌面上摆的倒不显多。他们是有意品尝各款早点食品,莫慕贞是行家,所以方清第一个就问她的意见。

    “卖相不错,但偏甜。”莫慕贞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停了一下又说,“看了一下价钱,觉得贵了一点,按星级标准收费。”

    “是广州口味。”李伙生也觉偏甜,因为都是搞饮食的,行业内都有来往联络,对各地的特色都有所了解。他关心的是厨艺,所以又说,“不知道大厨是不是广州师傅?”

    正说着,餐厅经理走过来,热情地和方清打招呼并且作了自我介绍,谈了好一会才离开。后来方清叫服务员埋单,服务员笑着告诉他们,经理已经给他们签单免收了。

    走出丽苑酒家的时候,刘艳红笑着说,早知道丽苑酒家的经理请客,该多品尝一些——听说这里的鲜虾肠粉、牛肉肠粉都很不错,刚才都忘记叫了。

    周丽娟就笑着说,我们方经理有面子,到哪里都有人认识方经理,以后跟着方经理出来,你尽管放心叫东西、尽管吃得了。刘艳红连连点头说,我记住了。又笑着说,希望方经理今后多带我们出来饮茶宵夜。

    方清矜持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行内一条不成文的例规,在省内各市县,只要亮出国营饮服公司──当然是公司领导或大酒家经理,而对方也同是国营饮服系统的──的牌子,对方一般都会出来接待。在市里,认识他这个金龙酒家经理的人更多,如今经营者们都非常注重打关系牌,处理同行之间关系的手腕也非常老到,既维护同行之间的面子,也提防对方觊觎之心。今天丽苑酒家经理在他跟前露脸,实际也是转达了一个信息:我知道你来过我这里了。

    方清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带两个副经理出来,是因为他要按原定计划,动手调整班子了,眼前这几个都是他心目中未来的核心班底。他准备让刘艳红提副经理,楼面服务员全部归她管辖,而不是现在的由经理、副经理指挥四个部长分头管理,这样他的工作量会减轻,而服务工作会更有效率。

    提拔周丽娟跳过班长直接提部长,他估计会有一些阻力。周丽娟是金龙的老服务员,今年刚过四十,已经在金龙当了二十五年服务员,服务员中资格最老。她过去连班长也没当上,是因为她一向都当老好人,工作有点藏奸偷懒。但她业务娴熟,而且嘴巴甜滑,喜欢在领导面前讨好,常有意无意的让领导掌握下面员工的一些表现和动态。方清需要这样的人。只要施点小恩惠,像周丽娟这样的人一定会死心踏地为他卖命。

    回到金龙酒家,他分别单独和他们四个人都谈了话,心里有了底,中午就约了徐经理、邹副经理到金龙吃饭,把他的计划向公司两个头头作了汇报。吴秉光、李昌文都是饮服公司老干部,动这两人最好能得到公司理解和配合。

    徐经理听了有点吃惊,他皱着眉头问,你怎样安置他们?方请说,最好把他们都调回公司,不然的话,我只好把他俩都安排在厨房部。

    哪怎么行?徐经理就批评方清,现在酒家运作得好好的,这些老同志有经验,威信高,工作开展得好好的嘛,要安定团结,不要搞分裂。再说,把他们放到厨房部,他们肯定不会干的。

    方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吴秉光、李昌文当了十几年股级干部,不会接受重新当工人这么丢面子的事,但他两个占着屎坑不拉屎,虽然承包后工作不算消极,但固步自封,一本通书睇到老,怎能依靠他们推陈出新、励精图治?不搬开他俩,新人上去了也不好开展工作,总会束手束脚,说不定造成矛盾纷争更多。

    方清内心还有一个小算盘,就是他俩工资全酒家最高,踢走他俩就省下两个人的工资费用。酒家人浮于事,他和彭其康计算过,按现在规模,只留五份之三的人员就满够使用了,但有协议在先,不能随意炒人,只能想办法去芜存精。慢慢来,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谈话似乎僵住了,方清就用喝酒来调节气氛。他一直不松口不让步,最好的挡箭牌是毛主席那句话:干部要能上能下。最后方清好像极不情愿地作了让步,如果他俩都不愿到具体部门上班,可以作请长假处理,不用办停薪留职手续──因为申请停薪留职的人,每月要向单位缴交规定费用。

    徐经理勉强点了头,因为方清占了理而且坚持,那就只能这么办了。方清提起改建裝修雅座的意见引起了他的兴趣,完全表示赞同,并且对方清说,他有一个侄子是搞装修的,可以叫他搞一个设计出来,一定能让方清满意。

    方清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你这个老狐狸想什么我还不清楚?不抛出这个饵,吴秉光两个真闹起来,你就又会当缩头乌龟了。

    第二天一上班,方清就把吴秉光请到办公室,他请吴秉光坐下,敬了香烟又给他点上,然后很诚恳地开了腔。他感谢吴秉光过去对他的教育、现在对他工作的支持。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词字眼,说这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很别扭,言不由衷原来也会令自己难受。

    看吴秉光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方清明白徐、邹两个经理没如他所愿,没有提前给吴秉光通风报讯,只好硬着头皮说,根据公司推进班子年轻化的意见,打算调整吴秉光的工作岗位。说完这些话,他准备面对火山爆发。

    吴秉光没想到一个在他眼皮下成长、进步的人,一个他曾花了心血培养的人,在掌握了酒家权力之后,在自己没有犯任何过失的情况下,竟毫不留情地摘去自己的乌纱帽,把自己放回到职工的位置。他呆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感到巨大的愤怒,他很想发作,对着这副假仁假义的脸孔大吼大骂。但他忍住了,多年领导岗位工作的经历,他完全明白方清的意图。他用刀子般的目光剜了方清一眼,默默地扔掉了烟头,一言不发地离开方清的办公室。

    方清长吁了一口气。最困难的面对面交谈就这样结束,他感到了轻松和解脫。吴秉光肯定会找公司,但即使他找到商业局、市财委甚至市政府,大概也不能得到支持。公司那里有徐经理这头老狐狸,应付吴秉光这样的粗人完全是绰绰有余。

    他觉得有了信心,所以趁热打铁,请隔壁财会室的出纳小余去找李昌文。李昌文很快就来了,进了办公室,方清堆起笑容还来不及开口说话,李昌文已经很率直地单刀直入:“是不是也把我放到厨房部?”

    方清仍然保持笑容:“李经理,坐下听我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李昌文不肯坐下来,看得出他很有情绪,“就一句话,是,或不是?”

    “李经理……”

    “別啰嗦!先答复我,是,还是不是?”

    “李经理,根据公司……”方清还是微笑着,但给李昌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不要提公司,那些都是屁话。说说,我们有什么错误,把我和吴经理搞下来?”

    “不是搞下来,是工作调整……”方清在李昌文的紧逼下有点窘迫。李昌文比吴秉光小几岁,他当管人事的副经理也有七、八年了,方清是他一手培养入党的,上调方清到公司前的考察中,他为方清说了不少好话,方清才能顺利调上公司。方清上公司后和他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承包后两人工作也很默契,现在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没有任何说得通的理由,方清竟然把他也一脚踢下来。他觉得愤慨,也觉得伤心:“我算瞎了眼,培养了你这么一个反骨仔(反叛、没良心的人)!”

    方清讷讷的说不出话。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李昌文的强烈反应,面对这个曾有恩于他的长辈、老上级,一切解释都好像蒼白无力。但李昌文的话也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想再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抽烟,并且把视线移向另一边。

    李昌文心里的火一蹿一蹿的。看着方清冷漠的脸,他越发怒火烧心,真想给这个忘恩负义、过桥抽板的小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终于抑制不住怒火,一气之下把身旁的椅子用力一板,把它甩倒在地,然后气冲冲地大步离去。他把火也撒到了经理室的门,走出去的时候用力一关,“怦!”地发出了很粗重响亮的声音。

    方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也有一股火,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下来。最困难的面对面谈话已经完成,他要考虑下一步怎样和新班子沟通、协调好,对一些规章制度作一些修改,还要对餐饮款式创新多下功夫……

    但方清发现自己不能专心思考问题。刚才和吴秉光、李昌文的谈话情形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竟令他觉得心神不安。他又点上一根香烟,狠狠的抽了几大口,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转,香烟抽完了觉得还是心神不定,想了想,拿起电话找妻子林珊珊。

    自从承包了金龙酒家,他和原先的朋友都不知( 三戒 http://www.xlawen.org/kan/25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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