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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阅读

    大炮。如果某人此时醒着,又在他附近,很难听到别人的声音或车轮滚动出的声音。她没醒着,他打鼾前她先睡了。人睡觉时有个特点,入睡前受干扰不易成眠,可一旦睡着,干扰再厉害,只要那干扰不针对自己,反倒容易抵挡过去。她一般睡眠挺好。只是这一夜况特殊,身体不适,让她成了个入睡之后又醒来的人。她体虚觉轻,无法像往常那样悠游梦境,呼噜声一响就惊醒了她。醒而复睡比初睡难。她没去摇撼下铺的黑胖子,她数数,数圈里圈外各有多少只羊。光睡不着不能加重病,频繁跑厕所,才对感冒病毒有声援作用。睡觉之前她水喝多了,清醒能加快水的分泌,水通过肾脏转化为尿,在她膀胱里兴风作浪。她就不停地钻出被窝从上铺下来,去车厢连接处冷飕飕的厕所里褪掉裤子露出屁股。她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往返厕所的过程成了她目睹自己垮掉的过程。感冒精通领导之术,善于制造矛盾。领导在此下属与彼下属间制造矛盾,感冒在多喝水与多排尿间制造矛盾。她在被子底下一阵阵哆嗦,哆嗦时牙齿咔咔作响,就好像,她和下铺的黑胖子是一伙的,是口技搭档,黑胖子主演,她负责伴奏。

    6.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上)(6)

    终于熬完了九个小时。***火车咣当一声停下来,黑胖子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她的牙齿,也不再磕碰得叮当乱响。他们先后走下火车。她对精神抖擞的黑胖子充满羡慕,是目送黑胖子汇入人流消失不见后,她开始成为风中落叶的。她拄住箱子,站稳脚跟。她靠的不是气力而是意志。

    嘿,小红——哦,老田……

    他自己等于没有行李。他一手搀她,一手拉起她的箱包,往出站口走。他征求她意见去哪家医院。她说不去医院,不用他送,不用他搀扶不用他拿箱子。他没听她的,轻轻感叹:你这小姑娘,干吗这么倔强。直到她说她男朋友在出站口等她,他才愣一下,松开她。男朋友?不是宁哲?他的提问像自自语,不待她解释,她也没力气解释,他就又说,我不相信有人接你,有的话,你早打电话让他进站台了;但我尊重你意见,我会先去出站口等你,有人接了,我就不打扰。说完他把箱子还她,注视着她,先退着走几步,然后转身,大步走向出站口方向。

    她叫住了他。她想歉意地冲他笑笑。她调动不出笑的力气。你……

    送我去医院吧……她几乎瘫倒在他的身上。他是树,她这片落叶回到了枝头。

    倒有人接他,是个苗条少妇,开天蓝色雪弗莱。雪弗莱送他们去了离沈阳北站北出站口最近的辽宁中医学院。他对女司机介绍她时,说她是他姑姑家大表姐的女儿,在北京读书,与他搭伴假道沈阳回铁岭过元旦,却被车上忽冷忽热的空调“忽悠”病了。她昏沉沉地冲女司机点头,很配合地叫他舅舅。女司机没表示怀疑。女司机还要上班,不能陪他们就诊。她不上班,他们也会打走她,他们很难把舅舅外甥女的角色演得更像。他问她箱包里的东西有无急用,然后告诉女司机,那只大箱包先放雪弗莱后备箱里,过一会儿,他去她单位取。拎个大箱子看病太麻烦了。他说。她听说箱子要和她分去两地,不露声色地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她的犹豫。她吃力地回头看一眼雪弗莱的车牌号码。

    不拎箱子看病也很麻烦。一次简单的感冒烧,从走进医院大门到获准坐在处置室的长椅上挂吊针,生生用去一个小时。

    我这病,都折腾好了。病状稍稍缓解以后,她苦笑着说。

    他说,北美有个作家叫黑利,二十多年前,他的小说畅销中国。

    在《烈药》里,他借医生之口说,感冒这种病,吃药得六七天,不吃药是一个礼拜。从看完那书,我基本就没打过针吃过药——不过你是烧,又烧得这么厉害,另当别论。

    北美?你为什么说北美?

    黑利是加拿大人,长住美国。我不知道应该说他是加拿大作家还是美国作家。

    你是个精确的人。哈,你也够细致的。

    这里基本不用他了,他要去雪弗莱司机那里取回箱包。临走时,他欲又止,终于说,刚才挂号,你真名字我知道了,可你愿意把电话也告诉我吗?或者,你愿意知道我的名字和电话吗?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多谨慎我都理解。我是担心我离开的工夫,你病反复,也许我们需要联系。

    她看着他努下嘴,像要吻他。她没那意思。她那只没被吊针固定的手,摸索到随身背的小皮包里。朋友同事都这么叫我,你也叫它吧。她拿出张名片,下赌注似的向他递去。

    哦,红丫?你——真是大人啦?我挂号的那个名字,只在身份证医保卡人事档案工资存折上使用……我懂。我不姓田,我叫,胡不归……

    那姑娘叫水灵,嗐,长得也真叫水灵,我这老太太看着都稀罕。

    老太太说。

    最初水灵天天把自己关在北屋,睡觉、化妆、吃零食、听流行歌哼流行歌、看电视和时尚画报,上厕所和吃饭才走出北屋。游动起来的水灵,近于一条无害的小蛇,以缓慢和轻盈隐蔽自己,好像怕惊扰待在客厅或大南屋的老太太。也是,除了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不论坐在客厅的沙上还是大南屋的书桌前,老太太手里总捧本书,或安详阅读或凝神思索。读书和思索都需要安静。她不像水灵那么爱看电视。水灵对戴着老花镜读书或摘下老花镜思索的老太太有敬畏之感。

    7.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上)(7)

    水灵二十刚过,还算孩子,可生活之门已冲她关闭,顶多,只留一条窄窄的门缝供她挤进挤出。***仿佛她得罪过生活。她找不出任何可干的事用以占去无聊的时间,又没能力,似乎也没作过努力,把日常的消遣**流与消遣性行为稍稍推向精神的领地。她整天自囚在室内,是彻头彻尾的闲人。她那么年轻,她的精力本该如同一座沸腾的小型锅炉,可她白天清醒的时刻,与夜晚昏睡的时刻没有区别。她不觉得难受吗?显然,她脑子没有模样水灵。老太太建议她出去走走。如果舍不得花钱,不敢逛商场超市看电影展览,就顺着大街乱走,吹吹凉风晒晒太阳,干什么也比闷屋里强呀。水灵说不用,习惯了。这是假话。老太太猜水灵是不敢出门。老太太又建议她跟她一块出去。不独自上街,总可以吧?如果恰好在外边时,她那没时没晌的电话响了,她又因电话里的噪音受到质疑,老太太就可以接过电话说,水灵陪我逛市场呢,或者说,水灵和我遛公园呢,还或者说,我们在文化宫参加每周一个下午的老年合唱团活动呢。说是老年合唱团,也有不少年轻人,你别不好意思。老太太说。水灵照旧婉谢绝。但这之后,她肯更多地走出北屋了。她常常穿过客厅,站到南阳台上,从三楼这样一个高度极目远眺。什么也眺不到,周围全是楼。她话也多了,也活跃了。做饭的事与她无关,除了她住的北屋,为客厅大南屋小南屋厨房厕所打扫卫生的事也与她无关。但一点点地,她开始介入公共事务。

    公共事务与私人事务的重要区别在于,前者让人心胸开阔,后者使人视野狭窄。

    1.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下)(1)

    老太太家的公共事务有限,逐渐开阔起来的水灵,仍然是一具被禁锢的生命。***老太太略生怜悯之意。她很快又清除怜悯,表示了理解。是在心里表示给自己的。这世界上,有谁敢声称自己自由?戴着手铐和脚镣跳舞,属人生常态,只不过,每个人戴的手铐和脚镣,款式规格各不相同。怜悯别人,是看不清自己。每个怜悯别人的人,背后也正被人怜悯。怜悯的特点是高高在上,是自以为是,是满足于也许出于幻觉的优越感。这样表述时,老太太神色平和,态度安详,目光睿智,她偏丑的面容,能转化为一种移动在视觉之外的漂亮。

    老太太偏丑,若还处于年轻时光,一定丑得更为醒目。年龄是风霜雨雪,对容貌有侵蚀作用,消减美,也缓解丑。但她不无骄傲地说,她也曾作为一朵美艳的花,吸引过无数痴迷的蜜蜂。她这朵花不是女人之花。她愿意她的美艳与性别有关,吸引那些因感和**而来的男人。不行,从性别的角度讲她只能算草。草对蜜蜂没吸引力。作为花,她是美艳的权力之花,她所吸引的蜜蜂,是些基因变异的畸形物种。她的官衔从来不高,是她供职的官衙高高在上,它架高了她。她在组织部门工作。组织部门是许多人的输赢局与生死场。她有资格在输赢局里参与签分牌,在生死场中充当小鬼判官,她获得的惊喜在性别之外。人先是人,然后是性别的人,再然后才是其他的人。一切的惊喜都回报于人,人以性别为载体,回报性别便势所必然。她美艳的女人之花迂回着盛开。她的美艳消弭于五十五岁退休之时。别的女人五十五岁,也要玉暗香残,甚至四十五岁三十五岁,就风采不再。她们沮丧失落。她不,她与美艳挥手作别,像定期去银行结算贷款。别的女人是丢失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是归还借来的东西。丢东西难过,还东西没什么舍不得的,反倒因为不再欠账而心安理得。退休后她的最大举措,是把家从和平区搬到铁西区。和平区是沈阳市的权力中心,机关多,熟人多;铁西区遍地工人市民,在那些陌生的体力劳动者眼里,她只是个寡语少的、独往独来的、文静随和的、心地善良的普通妇女,是个中国社会里并不多见的老Chu女。是的,她没有过丈夫,更没儿女。可她知道,与那些夫妻相伴儿女成群的邻居们比,她不一定比他们活得乏味。她心里揣着丰富的记忆。在五十五岁前的二十多年里,在她作为权力之花美艳的时代,她至少有过五个男人。其中的两个,至今还是沈阳城里最美艳的男人之花——男人的美艳更为纯粹,不涉容貌,只关权力。金钱也让男人美艳。那是小美艳。单纯的金钱是权力的奴仆,权力再单纯也是金钱的主人。他们有家。那二十多年里,先后在老太太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的五个男人都有家,没有一个可能娶她——他们没家也不会娶她,这她清楚。他们都为有家表示过遗憾。老太太不计较,美艳让她醺醺欲醉时,她也不乏自知。她甘愿给他们当秘密女人。不止如此。作为蜜蜂,他们享用完她的美艳,总会飞走,扑向更具女人之美艳的其他花朵。她不恨他们,责怪都没有。她不认为这样她就成了男人的作料。人都是作料,是人就逃不开作料的命运,除非这人远离社会。人不能真正远离社会。如果一定说女人是男人的作料,这话掉过来同样成立。作料不应该含有贬义。在她二十多年的美艳时光里,她在不少人的仕途上设置过障碍,其中说得出口的理由之一,就是那人系“第三者”,给别人当了作料或以别人为作料了。在心里,她讨厌“第三者”的说法,她认为“第三者”的命名站不住脚。两性间,对自己来说自己是第一者对方是第二者,对对方来说,对方是第一者自己是第二者,哪有第三者?也许三人共戏有第三者?那五人共戏,八人共戏,也有第五者第八者吗?老太太没有过三人五人八人共戏的经验,在她经手的干部档案中,她看到有人喜欢那样。老太太不觉得一个人与妻子或丈夫之外的人寻欢作乐有什么不好。她之所以也炮制过许多“第三者”模式的八股文章,是因为在她赖以生存的语义系统里,这样作文政治正确。社会喜欢猥琐下流。她是社会这架机器上的齿轮螺丝。她知道自己卑鄙,可只要涉及到她不喜欢的人,她就没法高尚。卑鄙能给她带来快感。她不喜欢的人,不一定就得罪过她,或得罪过她朋友,她都不一定认识他们。她常常为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讨厌某人。比如那家伙在照片上满脸傲慢或者奴态,比如那家伙的学历文凭一望而知与学识无关。我有时候挺坏,带点恶作剧那种坏。老太太对此坦然承认。我坏他们好事,与他们嫖娼赌博婚外恋或贪污受贿不作为没关系,有关系的,只是我时常有种坏的需要,没权还罢,有权,不坏坏别人就不舒服。人天生有折磨别人的癖性,老太太说,少部分人下得来狠手,熟人陌生人一块折磨,大部分人不好意思下手太黑,只折磨陌生人。我可以恨熟人,但真下得了手去折磨的,只能是陌生人。老太太最后总结道,我不相信人性善,人性是不是恶我说不好。一坏到底的人不是很多,但坏事好事掺和着干的特别普遍,而一好到底的,根本没有。你别认为我说得绝对,肯定没有。

    2.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下)(2)

    我很少对别人说真心话,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说了,也许我老了。***

    老太太这样分析自己。

    表面看,人的禁锢来自外力,比如,禁锢水灵的,是一个具体的叫常毅的中年男子。可老太太以她的生活感悟,她愿意认为,人的禁锢更出于自愿,就水灵来说,她是自己在禁锢自己。人是一种长于自我禁锢的动物,这种本能被称为理性;而相当于常毅的那种外力作用,只是人运用理性时安抚自己的借口,也是预先为未来可能实施的反叛设置的借口。反叛禁锢也是人的本能。

    最先拿着招租广告找上门的,不是水灵,是常毅。老太太一眼就看透了他。他不知道,他以为只有聪明的他能看透别人,别人轻易看不透他。他觉得,“老Chu女”这个头衔,足以解释老太太那些古怪的招租条件。

    常毅自称“儒商”——他头一句的自我介绍,就让老太太反感。

    老太太没表现出来。她说,因为我也在这里住,我与房客便等于同居,所以这房子不租男人只租女人,而且,她每周至少要在这里用餐十次,吃不到十次也按十次算钱。常毅忙解释,他正是替个女的来租房子。他说他离婚了,经常在外边跑生意,而女朋友年龄太小,让她单住他不放心,有这种与老人合住的房子他求之不得。说到这儿,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老太太说,必须年满十八岁,我得看身份证。常毅说那是肯定,过二十了。他又说,他女朋友不光一周要在这里吃十顿饭,甚至一周七天二十一顿,都在这儿吃。还希望你老别嫌烦呢。老太太有些意外。她不上班?常毅吭吭哧哧地说,她自学。老太太没多问,常毅也就没多说,没编水灵自学的科目。是的,常毅的女朋友就是水灵。水灵搬来那天,背着水灵,常毅付老太太一年的房钱和伙食费时,又多塞五百。阿姨呀,水灵是外地人,年龄小不懂事,就靠你老多照应了;她要有啥要求,你别听她的都听我的。还有就是,不好意思,每周我会来陪她一宿半宿。你老放心,我绝对不会影响你老,我希望你老把我当儿子看。老太太看看手里多出来的五百元钱,又看看面前谦卑的“儿子”,有点为难。最后她更看重的是五百元钱。你来这里,每周不许超过二十四小时。她不满地说,把一节贪婪老太太耍小聪明的过场戏演得活灵活现。二十四小时的说法有些含糊,又甚为巧妙:每周常毅可以来几次呢?如果他一次来八小时,每周就可以过来三次,如果他一次来四小时,每周就可以过来六次,如果他一次来两小时,来半小时……做一次爱,半个小时不是不够。她故意把几乎无穷多的机会许给了常毅。

    常毅没那么过分,或者他想过分,时间精力不允许。水灵在老太太家住两年,两年里,常毅出现的最高频率,是一周四次,每次最多待五小时,累计起来,比他二十四小时的来访期限少四小时。他来看水灵,时间不固定,上午下午晚上没准点儿,每次来很少超过三个小时。有时逢上休息日了,他也带水灵出去走走,下顿馆子或看场电影。那种时候不多。那种时候,来找水灵或送水灵回来,他把自己和水灵锁在北屋的时间更短,二十分钟吧,比半个小时时间还短。老太太有时偷听他们,了解他们**的细节。常毅走一遭他的快乐之旅平均耗时四分半钟,最长的一次七分钟左右。老太太有一只跑步用的计时秒表,厚重憨实,正方形,黑褐色,德国货。

    水灵和老太太越处越融洽。融洽的标志包括两个,一是行为,一是语。在行为上,她已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由自在,到了夏天,洗完澡,光着屁股都敢走来走去。这有前提,前提是她感觉得出,老太太对她是宽容的奶奶娇纵孙女,她怎样做她都欢喜。在语上,她则一点点地,解释说明了她的况。她是吉林九台农村人,念完初中来沈阳打工,经同乡介绍,在家夜总会当三陪女——陪聊陪吃陪唱歌。她长得漂亮,男人都喜欢她,而她身边的男人女人,都觉得她不做妓女太可惜了。她也觉得可惜,妓女的收入让她眼红。她不想做妓女与人生观无关,与道德观无关,是害怕性病。正值她职业选择的关键时刻,常毅出现了,常毅是唯一反对她做妓女的人,对她工作在夜总会这种地方都表示反对。常毅比别人更喜欢她,给她高额小费,还为她三陪别的男人吃醋生气。他决定包养她。包养需要条件,条件是她得确系Chu女。水灵就在常毅床上接受了体检。她原打算,拿私密处狠狠地赚笔大钱。她不清楚私密处长什么模样,更不清楚它好在哪里,但她知道,男人喜欢它,尽管很多男人对它也不熟悉。她计划,如果体检完常毅耍赖,又不包她了,她就权当用私密处回报常毅对她的好,然后,去真格的挂牌接客。常毅讲诚信,没耍赖。一次**还没彻底完成,水灵体内的鲜红刚开始渗出,他就来了一次课间休息,把事先写好的包养合同掏了出来。合同书上,既有优厚的待遇也有苛刻的约束。水灵最初拒绝签字。这是卖身契吗?她惊恐地看常毅。她从语文课本上知道,旧社会,坏人都拿卖身契欺骗好人,强者都用卖身契欺负弱者。常毅笑了,你这孩子呀,你学的是“文革”的语文课本吗?咱现在新社会,**制,签合同对劳资双方都是保护……水灵给老太太讲这些,也有前提,前提之一是基本不涉及常毅况,前提之二是她感觉得到,老太太对她的经历能够理解,不厌恶,不反感,不蔑视。

    3.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下)(3)

    老太太喜欢夏天,喜欢在夏天打量水灵。***夏天的水灵没有掩饰,冰肌雪骨如同奶脂,走起路来娉娉婷婷,能摇曳出一缕缕淡淡的甘甜味清香味。老太太想不起自己二十岁时肌肤怎样味道如何。她看不够她闻不够她,很多时候,还想摸她。她能克制住自己。如果有时摸了她身体,也会让她感到,她并非有意,而是两人合作干什么时,恰巧碰到的。老太太的看和闻也很含蓄。

    有一天下午,老年合唱团的活动正进行时,突然有人宣布,大家别唱了,去院里排队,迎接领导视察。不在于那天户外冷风飕飕还是烈日炎炎,也不在于领导的到来并没准点儿,更不在于老头老太太休闲唱歌这种事是否值得视察,而在于,老太太不想与任何档次的领导照面,不论她是否认识。她拎起小包假道厕所,偷偷回家了,比往常早到家两个小时。她是回自己家,即使知道屋里有人,也习惯自己掏钥匙开门。

    门枢尚未老化,合页没有锈蚀,厚重的防盗铁门被拉开时,无声无息,仿佛它是老太太掀起的一块布帘。室内有声息,还响动不小,那些声息由喉咙里嘴巴上皮肤间喷挤压撞击出来,蚊蝇一样上下翻飞。老太太愣了短短的一霎。她悄悄往前迈了两步。北屋门没关,迈过去两步,恰好能斜向看到屋里的床。北屋门没关,这一进走廊门就看得到。如果走进走廊门后,看到的是北屋房门紧闭,也许老太太就不会再迈步了。谁知道呢?也许北屋门关着,她都会径直站到北屋门口。北屋的木床吱嘎作响,一对男女叠摞在上面。是女男叠摞,女在上边。从侧后方就辨得出来,女是水灵。平日的水灵怯懦安静,这时的水灵奔放狂野,她上身一升一降,两腿半放半收,像一只警觉的青蛙预见到了危险,撇腿耸身急欲逃遁。她的逃遁非常努力,却没效果,她始终停在原地,停在她身下男人的身上。男人是常毅吗?他处于水灵的遮蔽之中,老太太只能看清他一只臂膀一条大腿和半个屁股。那种黧黑的肤色和紧凑的肌肉不属于常毅。而且,一年多了,常毅**总温文尔雅,没有一回大刀阔斧。

    老太太拐进自己的大南屋,关上门,开电视。

    老太太理解他们,理解水灵和那个显然不是“儒商”,连给“儒商”拎包跑腿当马弁都不合格的小伙子。老太太也提了要求,再不许那小伙子在她去合唱团的下午来。我不希望我不在家时家里有外人,老太太对水灵说,你是房客例外,常毅付我房租也可以例外,但其他人——我这家不能成公共场所。水灵和小伙子连连点头。他们已给老太太下过跪了,又要给钱。老太太不要。说你对水灵真诚点,认真些,别伤害她,也就行了。老太太的话是对小伙子说的。老太太又对水灵说的是,你得小心,有时候常毅说他出差,未必是真出。

    像对常毅一样,老太太没打听过小伙子况,水灵也没说。小伙子十天半月露一回面,估计来一趟不太容易,或者,那十天半月不够安全,常毅没出差。老太太想不明白,处于半软禁状态的水灵,和小伙子怎么认识的呢?他们不像早就认识。她也没听水灵与常毅之外的人通过电话。想不明白她就不想,知道的东西少不影响享用的东西多。以前她听常毅墙脚,越听越无趣,现在她听小伙子墙脚,越听越上瘾。与水灵一样,她不动声色地盼小伙子。每回小伙子来,她耳朵这只吸盘都能增大磁性,都能将北屋的声响吸附上来。北屋的山呼海啸是只开关,由水灵和小伙子掌控,他们按它,是帮她复映回忆的画面。她喜欢回忆,回忆是网,能捕捉到她移动在视觉之外的那种漂亮。她是老太太,更是女人。其实北屋动静没那么大,除了第一回,山没再呼海没再啸。两个年轻人懂节制,**时,他们把褥子铺地毯上,嘴里分别咬紧毛巾……是老太太的想象有放大功能。老太太对小伙子的节制有些心痛。她不心痛常毅的节制。“儒商”常毅比小伙子节制一百倍。常毅来时,北屋海宁山静,会变成课堂,只有诵经般的嘀咕声平直地传出。他演讲欲比**也强烈百倍:文化、礼仪、生死、成败、入世与出世、助人与自保、三从四德的传统、贞妇烈女的美德……他的授课紧跟形势,属“国学”范畴。他采用鼓励教学法授课:这你都记住啦?悟性真好,研究国学你有天赋;小宝贝呀,你是八○后一代中难得的“儒女”。后一类表扬,一般在床上。

    4.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下)(4)

    女人难呀,单靠自己,想疯都疯不起来,可想遇到个能让你疯的男人,唉,好像比自己疯还不容易。***老太太说。

    快交第三年房租时,常毅十天没有音讯。这种况前所未有。那十天的后几天,水灵烦躁不安,公开和小伙子通电话,既说话又脾气,还哭。没约小伙子过来。再过两天,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来找水灵。乍见他们,老太太误以为他们找她,就有些厌烦,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很快就什么都不用有了,他们没正眼看她。他们绕开她,直扑北屋,嘀咕几句什么带走了水灵。水灵吓坏了,欲哭不敢,安慰老太太时哆哆嗦嗦:你不用惦记我,他们是管纪律的,找我想问常毅的事。老太太很快想明白了,管纪律的就是纪委的。她也觉得他们不像绑匪,就没报警。第二天下午,水灵回来了,还把小伙子带了回来。他们关严北屋门,把爱做得欢天喜地,又不乏悲壮,做完一块跪老太太面前。他们希望房子租期截止之前,她允许他们同住这里。不是天天住,小伙子不能天天过来,但一周会过来两到三次,还留下过夜。老太太犹豫,将小伙子身份证号码记下来后,又往外打了几个电话,这才同意。她打电话询问的事,与水灵和小伙子无关,与常毅有关。她通过她过去的关系,对两件事作了印证:第一,省直某厅的确有常毅这么个干部,半个月前被双规了,有人以为老太太要当常毅的说客,悄悄告诉她,上边没想往死整他,只为敲山震虎,不会启动司法程序;第二,常毅的确长得如此这般,像个“儒商”。

    你看,要不是常毅出事,我这房子你还租不上呢,我也就不能有你这个忘年的小朋友了。老太太说,挺动感的样子。可你怎么就要搬走了呢?唉!哈,走了也是好事,自己能买起房子了,是好事呀。

    来,红丫,该吃药了。

    红丫在床上躺三天,老太太当三天护理员。红丫要找同事,老太太没让,说她照顾她心甘愿。这期间,胡不归两度来看红丫。两次北屋门都敞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闲话,都是待上一小时左右,胡不归便适时离开。来去都自然。胡不归给红丫剥过橘子,削过苹果,倒过开水喂过药。

    老太太说,红丫呀,你住我这儿都快三年了,小胡是头一个上门的男人。

    红丫说,阿姨你别瞎猜,你没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像父女吗。

    老太太说,那不怨人家长得大,是你长得小,像个洋娃娃。男女间外表是不是般配不那么重要。老太太又说,我从他看你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喜欢你,我还觉得,他可能是真懂女人的男人。一个懂女人的男人,比光知道对女人好却不懂女人的男人有价值一百倍,也难寻难遇一百倍。

    红丫病好上班一周后,主动给胡不归打去电话。我病好了,都上班一周了,你也想不起来问候一声。哦,对不起。我知道会好,不问候也会好。红丫对这样的回答没心理准备。这,你——挺好吗?我好,我总挺好。

    红丫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天生话少,不善于说也不喜欢说。我想请你吃饭,我得感谢你送我去医院,又看我。去桔塘酒楼好吗?

    谢谢你红丫。我,你的谢意,我心领了,饭吧,就算了吧,我对吃饭也,也……

    你现在不方便?改日也行。

    不是,我现在方便,我哪天都方便。可是,是这样红丫,我不太喜欢公共空间。我知道这是我的臭毛病,但没办法,请你理解。

    可我想看看你。

    这——你对我不必那么客套,我也没那么多穷讲究。要不这样,开春后你不搬家吗,搬家前,你得收拾东西呀,到时候,哪天你男朋友没空帮你,你喊我去,咱就看到了。

    你讨厌我?

    没有,你别那么敏感。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在冰与火酒吧我一确定你性格特点,就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尤其是你给我当外甥女那天,你那种坚强,那种独立,我特别看重,这感觉不会因为你对我的态度生变化。可能你觉得我说的是过头话。你不了解我,我经常恭维女人,却不轻易说过头话。我愿意跟我交往的人,不论男女,都能正确了解我对事物的判断。这样交往起来轻松自在。

    5.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下)(5)

    如果更熟悉了,你会知道我不像你感觉的那么好。

    也许。可好坏是相对的,也是主观的,我认为好的,可能你觉得坏。我不傻嘛,还挺精明,依我的判断,就你来讲,我知道你坏也只能坏在我圈定的好里,不会迈出我能接受的限度,所以我才敢作选择。嘿嘿,我觉得,你最坏的表现就是拒绝我。

    如果我拒绝……和你好,我们就不能吃个饭,见见面,做个普通朋友?

    那倒不是。但普通朋友,如果没什么明确的利益诉求,不必硬往一块凑,不必刻意地吃饭聊天。普通朋友是有事说事,见不见随缘。

    那就是说,我已经失去你了?

    哎红丫,你可不是倒打一耙那种人——当然了,你是女人,我给女人这种特权。不过咱可说明白,是我失去了你。你已经说过两次,不论我怎么关心你,我们都不能再往前走,只能做个普通朋友。恕我直,我对做普通朋友没有兴趣,这是一;二呢,我有原则,两个人的事一定要尊重对方,不可勉强;还有三,我特别相信事不过三,就不想给你第三次拒绝的机会,在我这里,你没拒绝我三次,我就还可以在想象中有所期待,如果挨完你三板斧,哈,我连想象的余地都没有了。但红丫请你相信我,我没有一点怪你的意思,缘分没到就没法走,这是天意。这世界上,有许多挺好的组合,都阴差阳错地失之交臂了,是遗憾,可也正常。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给我来电话。不过感谢啥的,千万别再提,区区小事呀。我那么做,几乎与你无关,完全是我自己的事。我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我决不想把自己的喜欢变成别人的压力,让别人为难。要不这样,过几天咱们再见面,你也再想想,我真不希望今天就听你第三次重复那句话,那有点,太快了……

    胡……不归,如果你不忙时,有个普通朋友不是约你出来,而是去你府上拜访,聊五分钟,你也不允许吗?

    哪里,来的都是客,寒舍对任何朋友都敞开柴门,热迎迓。那好,你告诉我怎么走,我现在过去。

    红丫在泰山花园北门下出租车时,胡不归已等在那里,拎一只装满熟食水果西点啤酒饮料的大塑料袋。

    都说不饿,干坐着。也不怎么说话,似乎要说的话都在不中了。过渡期便比较短。肢体语简洁明了。他们搂抱在一起,亲吻,抚摸,洗澡,**,像老夫老妻,对对方招式心领神会。差不多能心领神会。然后在床上用餐。暖气烧得好,比市里领导的要求好不少。这得感谢分户供暖的制度。在许多没制度的事上,领导要求了也没人执行。胡不归始终赤身**,红丫身上裹条浴巾。浴巾的金黄底衬上,有几只圆红的苹果连着绿叶。红丫胸前背后都缀着红苹果绿叶子,胸前半遮住胸部,背后将盖住屁股。坐床上吃东西不太舒服,左拧右拧,她胸部和屁股及肚子大腿,就都欲盖弥彰。到这时他们才有了正常对话,所谓正常,也只是每句话都被说成了完整的句子。

    胡不归问,你们《尚女》杂志社,都是女编辑女记者吗?红丫是《尚女》半月刊的专刊部主任。

    红丫问,你那时候考大学,少数民族也加分吗?胡不归是蒙古族,他考大学那年,红丫还没上小学。

    胡不归说,我刚才的意思,不是同意禁锢支持束缚,我是想说关系的构成。自由来之于限制,就像健康来之于疾病。没有疾病你就看不到健康的意义,解除限制你的自由也会失去价值。自由必须通过对规矩的尊重才能实现。当然了,我说的尊重中,包括质疑和批评,包括反抗和重起炉灶。我主张在理解世间自由最宝贵的同时,也要清楚它最危险。

    红丫说,老太太特别可爱,既有死学问又有活思想。那天我俩说起你,我说你儿子叫胡愚鲁,她立刻说,这爷儿俩,名字还都诗画意的;我说胡不归和陶渊明的文章有关我知道,可胡愚鲁那么难听,有什么诗。没想到老太太张嘴就来,说苏东坡的打油诗呀: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6.第二章她说: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下)(6)

    吃完喝完聊完,红丫想走。***胡不归舍不得。这么晚了,你男朋友还能找你?

    宁哲?他在北京呀。

    我不是说宁哲,我知道宁哲不是你男朋友。我是说,你们一块买了房子,不久之后要住到一起的那个朋友。

    你认为我有男朋友?

    我,本来我感觉你是自己,可你新买了房子是真的吧?所以,我想你可能要结婚了。

    结婚?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 亲合(全本) http://www.xlawen.org/kan/26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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