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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阅读

    《最沧海》

    第一章 大雨倾盆

    “海哥,你爸出事了。”

    王大海身穿棕色灯心绒瓦尔特茄克衫,宽阔的背影正躬在上坡路面,双手紧握板车两车把,用力往上拉一车家用石油液化气罐,被追上来的王大海发小章文一把抱住右臂。王大海侧过脸,苍白的路灯下,刚刮过胡须的脸颊泛着青光,剑眉紧锁,凝目注视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话的章文问:“什么?”

    “我刚知道,听小瘦子说化工厂锅炉爆炸了,你爸爸也在里面。小瘦子到工厂宿舍正在通知人呢!”章文转身面向王大海,双手用力拽住车把,往自己的怀里拉,阻止板车滑坡。

    没等章文说完,王大海就急着追问:“光头,我爸爸不是早班吗?”

    “是滚刀肉硬要你爸他们去加班。”章文的额头往自己臂膀上擦擦汗,然后,企鹅似地向王大海斜伸着粗短的脖子,接着说,“听说锅炉早就报废了,上面查封是不准生产的,我看狗日的滚刀肉这个厂子是到头了。”

    “走。”王大海神色凝重,像是从胸腔中蹦出一个字。他心里七上八下,心急如焚,当心着爸爸的安危,与章文一起飞奔到化工厂。

    天空中雷电轰鸣,狂风夹着大雨席卷大地。化工厂大门口三米开外,警察拉起警戒线。道路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大多数是妇女、老人和小孩,个个淋得像落汤鸡,睁着大眼死死地瞪着工厂大门。他们一分一秒地盼着,在幽暗深远的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那是一个笑呵呵的自己耳濡目染的亲人。每当看到,天空中,仓皇地飞过浓烟,惊恐嘶叫的小鸟。从废墟里,逃窜出火海,带着烧焦皮毛的野猫。他们都坚信,下一个将会是自己亲人奇迹般地闪现在迎向自己的大道上。然而,三十分钟过去,三百分钟过去,时间越长,担心越多,愤怒越大,人群开始骚动。挤在前面的人,拼着命与维持秩序的穿着雨衣的保安和警察推推搡搡。哀嚎声、谩骂声交织在烟雨蒙蒙的黑魆魆夜幕。

    王大海脱下茄克衫穿在母亲方金凤身上,并找了一块大塑料袋对顶折了一下披在母亲头上当作雨衣,安排章文搀抚好伤心痛哭的母亲后,挤出人墙,翻过警戒线,用力扳开保安,找到坐在门卫室里的一位穿着四个口袋的警察,说:“领导,里面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这外面的人可能要倒下去了。”

    “工厂里死伤人是正常的事,你们在这里围堵就很不正常。”穿着四个口袋上装的公安是辖地派出所李建国所长,他摇晃着手中的电棒,斜眼猫着王大海严肃地说。

    “领导,这死伤的人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王大海强制平静地说。

    “家里的事关我什么屁事。”李建国不耐烦地用电棒指指旁边的警察说,“这个人是谁放进来的?”

    王大海感到有一股热血冲上自己的大脑,气愤地甩开上来拉他出去的警察,高声说:“领导,如果你的父亲不知死活,你还能平静地坐在这里吗?”

    “你敢在这里撒野操蛋。”李建国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着王大海的鼻尖大叫。

    “我要你给个说法!没有能耐,就把杀人犯交出来给他们处理。”王大海义愤填膺,毫不退让,转身指着雨中的人群说。

    “你给我老实点。胆敢在这里寻衅滋事,破坏公共秩序,我可以马上抓你去做牢。”李建国凶神恶煞地威胁王大海。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人,头带草帽用来遮挡雨水,身着中山装,他是居住在这个宿舍里的已经离休的前区委曹爱国书记,上前与李建国握握手说:“李所长,宰相肚里能撑船,特别是遇到紧急复杂的情况。刚才,这个小青年有点冲动,是不对。但是,我们也要反思,矛盾宜疏不宜堵。事故处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建议先把死伤者家属安顿到食堂里休息,你们也好集中精力清理现场。”

    “曹老书记,还是您老英明,您老的这个建议马上照办。这个厂的苏总已经到市里接受事故调查。不过,还得请您老出面宣传解释,要大家相信政府,事情会尽快妥善公正解决。”李建国眨巴他那善于转动的小眼珠,殷勤地给曹老书记端来一把椅子。

    “大海,相信李所长不会做手脚,如果有什么不是,我们还可以找所长。”曹爱国微笑着劝导王大海,“走,我们一起动员他们先到食堂里面避雨休息。再说,现在这么多人挤进去也很危险。”

    只要灾难不是一个接着一个,生活便不是绝望的。经过天昏地暗的三天,在工友们帮助下,方金凤掩埋好丈夫的遗体,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带着她十九岁的儿子王大海,十六岁的女儿王小荷和十三岁的儿子王长江,回到家中,她要用弱小的双肩担负起沉甸甸的生活重任。

    王大海把自己捧回来的爸爸遗像,在妈妈的安排下,挂在客厅八仙桌的正上方,自己则面对着墙上的父亲的遗像,做着“我是家中梁”的手语。

    “哥哥,你这是打的什么哑语啊?”王长江好奇地问。

    “是爸爸教我的‘我是家中梁’手语。”王大海一边做一边说。

    “我也想学,你赶快教会我。”王长江急不可耐地拽着哥哥的手臂,要王大海赶快教他学会‘我是家中梁’手语。

    王大海沉浸在回忆中,给王长江讲述:“上小学时,学校组织了一次捉特务野营拉练军训活动。要求每位同学都要一身黄,一杠红樱枪,当时家里穷买不起黄军衣军帽,作为工人家庭搞一套真军服更是不可能,爸爸把工厂发的蓝工人帽用黄广告色涂了一层,就这么戴在头上,出发前被班长告发,大队辅导员不准我参加革命行动。自己极不情愿地退出队伍,垂头丧气回到家,把帽子甩到床上,红樱枪往地上一砸,响声惊动了上夜班正在熟睡中的爸爸,爸爸问清原因,骑自行车带着我一路灰尘地追赶装满红小兵的大卡车。到达阵地后,毒辣的太阳刚偏西。在同学们野炊的欢声笑语中,我不感到饥,不知道累,一个人光脚在烈日暴晒后的山石路上,如热锅里爆虾米--连蹦带跳,但是,不影响寻找目标。我聚精会神地翻动认为可疑的石头,运气真好,很快在石头夹缝中找到两张折叠着的白纸条,交给解放军叔叔。”

    王长江拉着王大海的手说:“白纸条是干么事用的?”

    王大海接着讲:“解放军叔叔打开白纸条,上面写着,一张是特派员,另一张是电报员,两个狡猾的特务差点漏网。解放军叔叔说我是好样的,高兴地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取下自己的军帽,把帽子做为奖品奖励给了我。我激动地接过帽子,闻着那帽子里浓浓的发香,里里外外仔细观赏着,突然好奇地问,这帽檐里边怎么是缝过的,解放军叔叔坚定地说,作为军人要牢牢记住,这帽檐接缝的一小块代表台湾还没有解放,那里的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下子我们班上山的同学瞎哄起来,当时有一个女同学名叫刘春花,她用手高高举着自己带来的两个大白兔奶糖,对我说,送给你,王大海,你是英雄。我当时不知所措。宣布捉特务活动结束,我兴奋地下山,我急着把这一切告诉了爸爸,爸爸哈哈大笑说,干得好!爸爸与我面对面,每人都用右手握拳,拍拍胸脯后,手掌伸直,指尖相连,掌心拉开,成屋顶形后,再用右手握拳举起。在做手语的同时,嘴里共同说:“我是家中梁。”说完,爸爸弯腰从树后草地上扶起自行车,抱我坐在自行车前杠上,飞奔上路,铃铛打得暴响。”

    王长江抓抓自己的头说:“我要考一所好大学,做国家的大梁,哥哥你说是不是?”

    “有志气!做国家的大梁。”王大海鼓励弟弟说。

    王小荷说:“哥哥,我能不能做家中梁呢?”

    “能啊!帮妈妈多织衣洗碗扫地,今后再找个好工作。”王大海回答说。

    王长江伏在八仙桌上写作业,光线很暗,写在纸上的字总是模糊变粗。王长江揉一揉眼睛,以为自己打瞌睡。继续写,还是这样。他放下笔,仔细一看,原来纸是湿的,用手擦一擦,发现水珠一滴一滴又落在作业本上,并且越滴越快,抬起头来喊:“哥,大桌上也漏了。”

    王大海与王小荷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小房间里接漏,洗澡盆,脸盆,水桶都高高低低地摆放着,在接屋顶漏水。小漏在滴,大漏在淌,哗啦啦,弄得整个房间乒乓作响。此时,王大海在擦地上的水,没听见王长江的叫声。王长江跑过来,一大脚步,踩翻了接水的脸盆,水立刻在刚擦干净的地面四溢。王长江委屈地低下头,准备用小手去捧地上的水。

    王大海拉住弟弟,用手袖擦去弟弟额头上的水珠,微笑着说:“让我来擦。”

    王长江红着脸撅着嘴,把头抬起,靠近哥哥的耳边大声说:“大桌子上也在漏。”王大海回头看看水珠四溅的桌面,又看看天花板,漏水已经把天花板上糊的一层报纸,湿得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水渍,王大海向上指指,然后对王长江说:“长江,你看,天花板上现在像不像一幅世界地图。”

    “欸!真是太像了,这一块大的就是中国,顶上再湿一个鸡头出来就更像了。那一个细长的就是小日本。”王长江脸上泛着红光,立刻兴奋起来,仰起头,手指天花板,边说边拉着王大海看。

    “这块像哪个国家呢?”王大海又把弟弟的目光拉回到地面,对着刚刚踩泼的水渍说。

    “澳大利亚。”

    “这个呢?”王大海用毛巾擦去水渍左边的一大块,剩下的水渍呈上大下尖的形状。

    “这个是印度。”

    “现在呢?”王大海用毛巾擦干所有的水渍后说。

    “现在?”王长江抓抓头,停顿了一会后说:“现在是宇宙。”

    “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心里想着,就能看得出来。”王长江一手拽着哥哥的手臂,一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对,心里想着有就有。”王大海说着,与王长江两个脑袋对峙了一会,顶在一起,来回摇晃,点点水珠从两人头发上滚落到眼眉、鼻翼,灯光下辉映着水汪汪的大眼,晶莹剔透。

    这时,方金凤在门外高声喊:“大海,找砖头到屋顶上去,压油毛毡堵漏。”王大海安排好王长江在小方凳上写字,然后从母亲手中接过几块破油毛毡,用力甩上屋顶,自己把几块砖头放在背包里,顺着墙根边的树干爬上屋顶。方金凤与王小荷共同扶着一根竹篙从房间里漏的地点捣向屋顶,不断地敲击椽子,给屋面上的王大海指点漏雨的方向和地点。

    大雨倾盆,铺天盖地,雨雾一片迷茫,王大海艰难地匍匐在屋面上,还没几分钟,头发、毛衣、衬裤从外到里全湿透了,双眼无法睁开,整个人冷得打寒颤。王大海镇定地辨听屋里竹篙的声音,用手摸着,一个点一个点地垫油毛毡压石头,油毛毡用完了,石头不够,方金凤就找来塑料袋,套个二三层,让王小荷灌进带草的泥土,用大板夯结锤扁,递给王大海,替代油毛毡和石头堵漏。

    王小荷用力铲着一锹大大的沉甸甸的泥块,挖开端起,在雨水冲刷下,露出一棵鸭蛋大小的圆形植物,王小荷立马放下锹,双手趴开湿漉漉的泥土说:“看!大家快来看,这里有一株风信子。”

    方金凤接过风信子,用水清洗了一遍,养在水仙的盆子里,放在八仙桌上,仔细地看过后说:“这是一株开红花的风信子,春节就能开花。”

    王大海从屋顶堵好漏下来了,王长江也做完了作业,与方金凤、王小荷一起围着八仙桌,王小荷问正在擦花盆的方金凤:“妈妈,风信子的花语怎么讲”

    “如果是开红色花的风信子寓意是:你的爱充满我的心中,如果是开粉红色花的风信子寓意是:永远的怀念。”

    王长江工工整整地把两句花语抄在纸条上,贴在花盆边。

    王小荷心情沉重地把花盆端到八仙桌遗像的正下方。

    在这个悲痛的雨夜,大家久久地注视着风信子,不愿离开,人人的心田里涌动着最亲的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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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一夜秋凉

    变幻莫测的西北寒流吹过三天之后,大雨已停息,深秋的天气一天天冷起来。

    化工厂大门口,苏跃富左手夹着一只雪茄烟,右手提着一只活鸡,摇晃着猪头形的大脑袋,逗着一条半人多高的藏獒又说又笑,脸颊两边挂着的松驰的大肉饼随着笑声一上一下地抖动着。

    “苏老板,你说话是不是天上的星星--没准数。”王大海在寒风中竖起瓦尔特茄克杉衣领,用手大力地拍着铁门。

    苏跃富把右手抓住的一只活鸡,往空中一抛,鸡哀鸣着扑翅三四米远,还未落地,藏獒一个腾跃,咬入口中,鲜红的血四溅。他拍拍手,弹掉身上几片鸡毛说:“是谁在那里老逼啊!”

    王大海目光如炬,冷冷地说:“有人真牛逼,杀死人还这么逍遥。”

    苏跃富突然停止正要开口的谩骂。他将口中已经熄灭的雪茄香烟重新点上了火。仔细打量四周后,眼光落在了王大海身上。苏跃富憋着气,从他浊黄|色的眼睛里透出阴冷的闪光,端详面前的小伙子,方形的脸上五官粗大,从线条强硬,搭配适当的脸上,一眼就看出这人坚实有力。小伙子的下巴高高突起,耸展在两眼之上的额角都显得异乎寻常地坚强。小伙子的两睛大而神,远远地分开,上面横着浓黑的眉毛。青灰色的眸子,强烈而雄健,透着心灵深处的精神或灵魂所洋溢出来的力量,诱人不可抗拒。苏跃富眼睛左右一睃,使劲吸了几口烟,狠狠地一字一字地说:“你是干什么的?”

    “化工厂职工王世贵的儿子王大海。”

    “我以为是哪路大佬呢?这里不是萨拉热窝,也不需要瓦尔特来保卫。”

    “我是来讨还血债的。”

    “在这操事,你还嫩着。”

    “人就么白白地死了,连你家的这匹狗都不如吗?”

    “是你爸爸带头在破坏生产,上面正在调查。”

    “你是蓄意谋杀,在三天前强制工人操作报废锅炉,造成二死五伤的重大事故。”

    “你们这是造谣。”苏跃富边说边挥手让保安开门放狗。

    王大海眼疾手快,转身取下腰间的军用皮带,一边用手在空中挥舞盘旋皮带,不让藏獒靠近,一边说:“光头、小瘦子操棍子拿石头。”

    藏獒在主子的唆使下,扑向王大海。王大海镇定自若,一个仰卧,藏獒咬空,他接着左滚两圈,鱼跃而起,猛地站立,抽手挥鞭,军用皮带铁头子重重地砸在藏獒的眼睛上。顿时,藏獒漫无目的地嗷嗷叫。见机,章文高高举起竹杠子用力地砍在藏獒的头部。秦军也急忙用石头狠锤藏獒的一只脚。

    苏跃富恶狠狠地嘶叫:“快!上,打死这群小子。”

    保安以及手拿棍棒的一群人从厂里冲出来,王大海见状,对着章文和秦军喊:“光头、小瘦子,你们快跑。这里由我来应付。”

    棍棒像雨点一样落在王大海的身上,在一次极为凶狠的一击后,他趴了下去,头昏眼花,再无力跑起来,他虚弱地蹒跚着,血从鼻子和嘴里流出来,那件漂亮的瓦尔特茄克衫上已血迹斑斑。苏跃富走上前来,对准王大海的鼻子,重重地挥手一拳,较之这次的剧痛,他前面所遭受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王大海像头凶残的狮子一样大吼一声,全身朝苏跃富扑去,苏跃富侧身,左手用力一掌,王大海在空中划了一圈儿,便头胸向前栽倒在地。苏跃富用穿在脚上的厚皮鞋底,踩住王大海的头说:“说,是破坏生产。”

    王大海蜷伏着,双手抱膝,奄奄一息。苏跃富叫两个马仔架起王大海后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是报了警,警察也得一个小时后才到。哈!……哈哈!快说,是破坏生产。”

    王大海在苏跃富的狂叫声中,稍有清醒,坚强地盯着苏跃富说:“杀我,来啊!你这个凶手。杀我,来啊!你这个滚刀肉。”王大海挣扎着甩开架着他的马仔,往前没有走到三步远,他便扑倒在地。

    当晚十点,王大海被朋友抬回家,在自己的床上苏醒时,旁边是焦急愤怒的妈妈、妹妹和弟弟。

    “这个千刀万剐的滚刀肉,是要挨枪子的死鬼,一枪打十八个眼的死鬼。”方金凤用热毛巾小心地敷着王大海头上肿胀得鸭蛋似的包,嘴里不停地唠叨着。

    妹妹紧握着哥哥的手低声哭泣,弟弟咬着牙默默地站在床边。

    王大海头往上翘了几次,上半身想坐起来。

    方金凤伸手托住王大海的背,叫王小荷把一个枕头塞进王大海的肩下,又把被子往上拽拽,重新包抄住两肩,挡风御寒,然后用双手压压脚上的被子,心痛地说:“又想动,伤筋动骨一百天,要静养。”

    “我没什么事。滚刀肉今天发毛了,我们把他燿武扬威的宝贝藏獒打得要死,比打他自己还要心痛”王大海看看哭丧着脸的大家,笑着说。

    “嘿嘿,打得好,哪要它跑出来欺负人呢。”王小荷拍着手说。

    “这是什么世道?他滚刀肉凭什么横行霸道。”王金凤打了一碗糖水鸡蛋汤端给王小荷,接着说:“喂给你哥哥吃了,注意别烫着嘴。”

    “有钱能使鬼推磨,把上边的人塞得好,不然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公家厂子,象变戏法似的就能一下子变成这个无赖私人的了。”王大海说。

    “滚刀肉还真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你爸爸给他卖命,命都卖掉了,不但一毛不拔,还说是破坏生产。尸骨未寒,儿子去说理,要赔偿,又被打成这样。这天理在哪?良心在哪?”王金凤望着丈夫的遗像,擦着眼角的泪自言自语。

    “有钱人就可以不讲道理吗?”王小荷一边用汤匙喂哥哥吃,一边说。

    “这滚刀肉哪是人投胎的,筒直是魔鬼现世。那养的狗一天一只鸡,三天一盆牛肉脯,就是没钱给工人。当时就不能相信这魔鬼,把死人抬到他家去。等给了赔偿,上边处理了这魔鬼再火葬。”王金凤气愤地说。

    “无赖只能赖一时,不可能赖一世。妈妈,你放心,爸爸是不会白死的。”王大海注目着父亲的遗像,坚定地说。

    在方金凤与大儿子、女儿怒诉苏跃富时,一旁始终沉挥锏耐醭そ那牡乩肟考洌挥幸鸫蠹业淖⒁猓蓟挂晕醭そ恢痹诜考淅镄醋饕的亍?墒峭醭そ丫俗乓股狈剿赵靖蛔〉谋鹗诒鹗暗目盏厣系股掀停桓鸩竦闳迹鹧嫜杆俾樱焐幕鹆诘孛娉梢桓觥八馈弊中稳忌掌鹄础?br />

    王长江脸色苍白,满身灰尘,跌跌撞撞地闯进门,直奔小房间,跑到哥哥王大海的身边坐下,底头不语,整个人在微微地颤抖。

    王大海看着弟弟有些异常的举动,拍拍弟弟身上的灰尘后,紧握住弟弟冰凉哆嗦的双手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滚刀肉家的院子出场上烧了一个‘死’字。”

    “什么!火烧起来了吗?”

    “是的,救火车都来了。”

    “谁叫你去烧的?”

    “我自己去的,为爸爸报仇。”

    王大海思索了一会,用手擦去弟弟额头上的黑斑点说:“爸爸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报仇。长江,我俩定一个约定,为给爸爸报仇,你的责任是把书读好,就说火不是你烧的,如果查到你就说是我烧的,记住了吗?”

    “嗯!”王长江热泪盈眶,与王大海面对面,每人都用右手握拳,拍拍胸脯后,双手伸直,指尖相连,掌心拉开,成屋顶形,再用右手握拳举起。在做手语的同时,嘴里共同说:“我是家中梁。”

    王大海微笑着对王长江说:“长江,洗个脸,换一套衣,写作业去。”

    王大海强撑着身子,穿好衣服下床,到屋外漫步。厂区道路上,昏暗的路灯,在深秋的寒风中,摇摇晃晃。宿舍里的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热烈地说着苏跃富家的火灾事故。

    “烧得还不够,滚刀肉祸国殃民,这是报应啊。”

    “听说只烧了一个‘死’字,人和房子都没烧到。”

    “这个暴发户,一肚子坏水,不是烧不到,是时候未到。坏事做多了,老天都要灭他。”

    “哪算得上暴发户,暴发户是不管正门偏门总要做点生意的。他滚刀肉简直是国企大盗,是对化工厂的掠夺和糟蹋。”

    “这化工厂可是我们老工人从一穷二白的荒坡上,一锹一杠,一砖一瓦,自己干起来的。怎么改制一下子就改成滚刀肉私人的了。”

    “现在当官的哪还问百姓死活,只要自己得到一根毛,就可以送掉一头牛。”

    章文穿过人群,找到王大海,一同到王大海家里。

    章文说:“海哥,我刚从所里出来,被李所找去问话,还有小瘦子等几个怀疑对象都被找去了。”

    “调查火灾的事。”王大海急切地问道。

    “在所里,听说小瘦子骨头软,刚烧时,滚刀肉的马仔就找到他,还没打,仅拿着棍子吓吓,他就说了。”

    “说什么?”

    “他说,你老小找过他,他没去。你老小是不是该出去躲一躲。”

    “长江,他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事,是我叫他打电话的。”

    “海哥,你干的不就是我干的,让我去顶。”

    “这事你别瞎搀和,我是被滚刀肉急的,不把事情搞大,没办法解决。”

    “海哥,你别上滚刀肉设的套,他滚刀肉和李所是把子关系,如果你到所里去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人是很难出来的。”章文忧虑地看着王大海说。

    “要相信政府,躲总不是办法。”王大海抬头看看墙上父亲的遗像,方桌上写作业的王长江,在掀起被褥的床板上糊火柴盒子的妈妈和妹妹。站起身,走过去给风信子加了水后,轻声对章文说:“滚刀肉是条狡猾的狐狸,**白道都走得深,看来与他斗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章文说:“那也不怕他。海哥,只要你说怎么干,我就去干他。”

    王大海用力按住章文的肩膀说:“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海哥,我听你的。”

    章文说完,与王大海一起坐到床边,与方金凤、王小荷他们一起,动手糊起火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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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警察审问

    差不多就在王大海被带到派出所的同一时间,老书记曹爱国也来到派出所,曹爱国找到李建国说:“李所长,很高兴见到您,昨晩在宿舍区发生了一件冲动的事情,我是代表化工厂宿舍的住户来向您和受害者道歉的。”

    李建国伸出右手与曹爱国握握手后说:“曹老书记,你还从没有到我这里求过情,有什么事尽管说。”

    “王大海在苏跃富住房前的场地上烧了一个‘死’字,是事出有因的,你也知道,他的父亲以及其他工人的遇难和受伤,当时您也到现场协调过,可事情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只给四百块钱,到火葬厂都不够。”曹爱国说道,他出于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对王大海人品的了解,便急切地求起情来,“你不知道他,但我了解他,看着他长大的,他是最善良、最正直的人了,我真心诚意地向你担保。当然他那种表达诉求的方式方法是有不妥。”

    “这事我知道,昨晚就有人报案。”李建国回答,“曹老书记,我现在就是去审问的。”

    “正义自在人心,公道永驻人间,拜托李所长。”曹爱国双手热情地紧握住李所长的一只手。

    “哦!我记得他父亲出事那天,在雨中,他一直扶着他的母亲,后来上前说话的那个小伙子。假如他是冤枉的,那您的求情一定不会落空的,但是,如果他有罪,那也只能施以惩罚。我不得不行使我的职权。”李所长说着,他已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态度傲慢地向曹爱国挥了一下手。

    大厅里挤满了警察,在他们中间,站着那个被叫做犯罪嫌疑人的王大海,他虽然被严加看管,却很镇定,而且还带着微笑。李建国穿过人群里,瞥了王大海一眼,一边往审迅室走,一边说:“把人带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李建国一边问一边翻阅着一堆信件,那里边有关于这个嫌疑人的告发材料。

    “我叫王大海。”王大海镇定地回答。

    “你的年龄。”李建国又问。

    “19岁。”

    “你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李建国一拍桌子,站起来说,“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您让我说些什么呢?”

    “听说你这个人做事很极端。”

    “我极端!我!”王大海说道,“唉,李所长,您说的极端是不是指做事很卖力,不错,我在送液化气罐时,别人一般是一罐,狠命一点的,送二罐。我是四罐,前后各背挂一罐,再左右手一手提一罐,一口气能爬上五楼。李所,这就是我所能告诉您的极端。”

    王大海说话时,李建国一直注视着他那温和开朗的脸。李所长换了一个口气说:“小老弟,你知不知道你有什么仇人吗?”

    “我有仇人?”王大海答道,“我还不够那种资格。”

    “即使没有仇人,或许有人讨厌你,你这个年轻人,就喜欢刨根问底儿,喜欢出头露面。”李建国递一支香烟给王大海,王大海摇摇头示意不会抽,李建国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后说道,“现在,坦白地告诉我,不是一个犯人面对警察,而是一个受委屈的孩子面对关心他的人。这封告发你的信仔细听好。”于是,李建国示意书记员念桌面上放着的告发信。

    “王大海纠集liumng阿飞等社会闲散人员,一是聚众寻衅逞凶,打伤化工厂员工和国家保护动物;二是破坏生产,堵住工厂大门,迫使整个工厂断料停产;三是非法闯入民宅,企图纵火烧死民营企业家。……”书记员大声地念完告发信。

    李建国问:“这封告发信里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没有一点是真的。我可以把实情告诉您。”

    “说吧,小老弟。”李建国继续抽着香烟说。

    “事实是这样的,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同宿舍的发小章文、秦军,陪我一起到化工厂,找苏总要我父亲的赔偿款。这事您李所也协调过,苏总不但不给钱,而且还放藏獒出来咬我们,我们是正当防卫。我自己就被苏总和他的手下拿器械打成重伤。我在无奈之下,用火在苏总的住宅前广场上烧了一个‘死’字,让他明白锅炉爆炸中死伤者在伸冤。具体情况,我这里有一份举报苏跃富的信。”

    “是的,”李建国说,“看来你说的也像是事实,即使你有错,也只能是用火写字,但这是非常危险的,算放火罪也勉强。事实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你把那封信交给我们,记下你的话,然后回到你的朋友那里去,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来。”

    “那么,我是自由了,李所长?”王大海高兴地喊着,双手把举报信恭恭敬敬地捧给李建国。

    李建国先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信,接着,低下头,快速地读完信,用双手扪住前额。他好像是费了好大的劲,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李建国说:“等一等。你这封信有没有给别人看过?”

    “除了您刚才看过这信,没有人知道。李所!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王大海站了起来,拉好瓦尔特茄克衫拉链,用手指捋捋头发说。

    即使是一个霹雷炸响,也未必能使李建国如此震惊,如此意外,他支走了书记员,斜靠在椅子里对王大海冷冷地说:“小老弟,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这次审问的结果对你很不利,我无法给你想要的自由了,专案组不是我一个人能定得了的,我必须同他们商量一下,但我对你的态度如何,你是知道的。”

    “噢,李所长,您刚才待我象兄弟一样,是一个朋友,而不象一个警察。”

    “那好,刚才我也没把你当外人,分析了想帮你的理由。但你的罪状主要是破坏了经济大环境,严重干扰了中央积极扶持发展私营经济政策的贯彻执行,踩上这条红线,我就不好办了。”

    “李所长,苏跃富不是个好猫。厂里的人都叫他滚刀肉,是最坏的,他贿赂市国资委李主任,空手套白狼,侵吞了化工厂,倒卖资产,压榨工人。我刚才给你的举报信是有真凭实据的。”

    “你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他的事情是他的事情,桥归桥,路归路,最好不要混在一起。你要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那就看你的表现。你一定要记住,在其他警察提审你时,可不能蛮横,要配合,态度要好,不要牵扯太多,就事论事,少说一点,这样定罪就会轻一点,你就能早一点出去。”

    李建国刚才说的几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透了王大海的心,刚刚树立起来的自由的希望一下子破灭了。王大海抬起头,盯着李建国大盖帽下的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越盯越困惑,越想越迷惘,他看着那张开的嘴仿佛是无底的黑洞,隐约感觉到是那封举报信改变了李建国的态度。审判程序走得很快,王大海被判liumng罪、放火罪,数罪并罚,有期徒刑四年,投入监狱服刑。

    王大海被抓进去后,方金凤感觉这房间里的寂静是难以忍受的,原本虽然贫寒但却温馨的家,一下子走了两个人,先是丈夫的突然离世,接着是儿子莫名坐牢,仿佛把她的心给抽空了。方金凤的两鬓变得花白,脸庞好象瘦了一圈,肤色发灰,坐在花盆前,看风信子一看就是半天。

    曹爱国拎着一刀肉走进门,把肉递给王小荷说:“拿去,今天晚上就把它烧了。”转身对方金凤说道,“大妹子,你要想开一点,不能倒下去,后面路还长呢!都加加餐,小的还在长身体,学习要紧。”

    方金凤拖着沙哑的嗓音说:“老书记,又要您破费了,您家也不容易啊!前面找人的事,这个情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大妹子,你这就见外了,哪家没有个难的时候。唉,大海的确很冤,在他被关押、起诉、审判期间,我是多方奔走,呼吁,两次向李所长提出撒诉的请求,他说得很好,还补充了证明材料,可结果下来,才知道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还不是那个滚刀肉在背后搞的鬼,”王小荷插话说。

    “小荷,冲动是魔鬼,咒骂又能咒掉几块肉。目前,首要的是吃饭的问题,你看,一下子少了两个主要挣钱养家的,”曹爱国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千元现金,递给方金凤,接着说,“先拿着用,度过难关。”

    “那怎么行,不能再给您增添麻烦了,老书记,白天我在社居委找了份清洁工的工作,晚上火柴盒子还在糊。”

    “那点工资怎么能够三个人的生活,就是在年底给你一点困难补助也不够用。小荷在家吃闲饭,我看不如与你妈妈一起,拿这个钱做铺底资金,再找个人合伙,开一个早点店。”

    方金凤想到柴米油盐,想到小儿子的学费,没有再坚持退还老书记的钱,但是心里十分忧虑,感觉愧疚,也没有拿起这一千块钱。

    曹爱国按着方金凤的双手说:“先拿着救急,等你有钱了再还。”

    王小荷说:“我想与光头合伙开早点店,妈妈你看好不好?”

    “那个小伙子,我看人品不错。小荷,开业那天可要请我去吃包子哦!”曹爱国说完把钱放在桌上就回家了。

    方金凤把桌上的一千块钱用旧报纸包得紧紧的,藏到大衣柜的暗屉里,对王小荷说:“老书记是大好人,一定不要忘恩。你说与光头合伙开一个店,人家可愿意呢?”

    这时,听到敲门声,王小荷去开门,见是章文,便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你是从那里冒出来的。”王小荷转身推着章文,一同走到方金凤旁边,“老太君有任务。”

    章文拘谨地站在方金凤的旁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是不是来迟了?”

    “不是。”王小荷说。

    “是糊火柴盒?”章文抓抓头疑惑地说。

    “还不是。”王小荷又说。

    “哪,我就猜不出来了。”章文眨( 最沧海 http://www.xlawen.org/kan/27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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