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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

    着双眼,认真地看着王小荷。

    方金凤瞅了王小荷一眼说:“小荷,你怎么老是刁难人家。”

    “你这人真笨,是一个大任务,妈妈要我们开早点店。”王小荷双手合拢成一只喇叭,对着章文耳朵大声地说。

    “看我们揭不开锅,曹老书记借了一千块钱。一定要用好这笔钱。我想开个店,这样大家都有事可做,长江的学费也有依靠了。”方金凤说。

    “方妈妈想得真周到,我也回去向家里要点钱,凑在一起干。”章文兴奋说。

    第四章 杀死时间

    那些被遗忘的犯人在监狱里所受到的各种各样的痛苦王大海都尝到了,也看到了。性格偏执的犯人,在漫长的沉默劳动中,一时想不开,拔起已挖入泥土中的铁锹,用力斩向自己的脚背。意志薄弱的犯人,在寂寞的黑夜里,恐惧地睁着两只死鱼眼,绝望地看着小铁窗外的泥土,用偷攒的三根筷子,双脚跪地,抵着墙,凶猛地一并捅入自己的咽喉深处,义无反顾,了断自己。黑暗中,没有勇气去垫起脚,伸长脖子,翘首仰望天空,在泥土之上,还有星星闪耀在遥远的天幕。

    王大海平静地回顾着自己过去的生活,抬头久久凝望着墙旮旯儿,几只蜘蛛在辛勤地织网,聚精会神地捕杀蚊子和苍蝇。俯视栅栏外灰暗的灯光下,一只大黄猫在不停地舔舐着自己后腿上的伤口,忍痛剔除淤血烂肉,虽然失去往日的精神气,但从它的目光中仍可看出一种自信和坚强。

    王大海脑海里随时都闪现出那时刻难忘的念头--自由。入监以来,虽然申诉几次,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于是他不吃任何东西,采取绝食的方式,要求见检察官,自己掐自己的人中、||穴道,一分一秒地坚持着,后来他把晚餐盒端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干裂,耳鸣眼花。

    四天后,王大海向上申诉的机会来了,检察官进入王大海的牢房,加派了两名警察。

    “你是什么时候被捕的?”检察官问。

    “二月二十三日,晚上七点四十分。”王大海躺在床上答道,“您不知道在监狱里的六个月意味着什么!那简直是等于六个世纪。我不求赦罪,只求公开审判。只求您再审查一次我的材料。”

    “好,你答应我不再绝食,”检察官在看着王大海点头示意后,接着说,“那么,你耐心地等着吧。”

    检察官说完走了出去,警察在他们的身后把铁门又锁上了。检察官实践了他对王大海的诺言。他检查了王大海的档案,找到了下面这张关于他的记录:

    罪犯王大海,黑社会背景,性格极端,顽固危险,应严加看管,小心戒备。

    检察官面对眼前的记录,批上一句,“无需再审。”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绝望。王大海的性格变得沉默,火气旺,脾气大,望着高墙电网上的飞鸟,突然把手中的塑料碗猛地砸向地面,并狠狠地跺上一脚,“啪”地一声,塑料碎片四溅。在学习中,安静的教室里,他突然站立,目光呆滞,大吼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叫的什么内容,警官把王大海带走。

    王大海被调整羁押在关押重犯的互监小组,修筑长江堤坝,每天肩扛一百多斤重的石头,踩在啐石路上,踏在荆棘丛里,有时陷入泥中,虽然双脚绊在苦难的障碍中,可是他那颗高昂的头颅常常追随高空中南去的大雁,眺望着家的方向。

    同组的一位老者,注视王大海一年多了。一次,在歇工回监的时候,他来到王大海的身旁说:“小伙子,你这样可不行,要主动去杀死时间,不能让时间杀死你。”

    王大海用困惑的眼光看着这位老者,不像其他的犯人,虽然在牢里,从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看,这是一位有教养的人,王大海改变了自己坐牢以来排斥周围环境和人的心理,想探究“杀死时间”这个自己没有听说过的概念,问:“此话怎讲?”

    在牢里,犯人们自己的事都烦不过来,哪有心思问别人的冤曲。所以,采取的都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也是回避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像老者这样直接批评王大海入监以来心里消沉自暴自弃的犯人少,批评教育也是警官的事。但老者不客气地说:“时间在流逝,你这样浑浑噩噩,混刑度日,无异是让时间杀死你,不如给自己找点爱好去追求,乐在其中,主动出击,杀死时间。”

    虽然,与说话的老者同组这么长时间,王大海还没有注意过这位老者,加上监狱规定不准自由串门交谈,所以,没有交流,印象不深,这次,他仔细打量着身边说话的老者,这个人,身材瘦小,虽然剔了光头,但还是看得出他的发根以及胡须雪白,看上去有七十岁出头,王大海愣了一会,终于开口问:“能告诉我,您是什么人吗?”

    “好吧!”老者显然很高兴,有人要了解他。回答说,“如果你对我还存有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力帮助你了,”老者自我凄然一笑,“那么听着,我叫朱兆有,关在里面已有五年一个月二十天。”

    王大海刚开始听到他一口纯正的滨江话,心里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在这里面来自天南海北的犯人多,本地的犯人还真是寥寥无几。现在听到朱兆有这三个字,对王大海来说如雷贯耳的名字,王大海有些惊喜和好奇,惊喜的是世界真奇妙,自己崇拜的人也坐牢了,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好奇的是这么有能耐的人怎么能坐牢呢?王大海高兴地问:“啊呀!您是不是滨江市的首富朱总?”

    “对,首富那是过去的事了,”朱兆有很淡定,轻描淡写地说。

    “我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王大海的情绪高涨起来,激动地说。

    朱兆有从第一眼见到王大海,朱兆有的直觉告诉自己王大海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看到王大海的情绪变化,他心里很高兴,打开了话匣子说:“贫穷的首富,那时我除了工作、看书就是总结经营心得,不包**和搞**什么的,也不抽烟、打牌、洗桑拿,有应酬时才偶尔喝点酒,唱点歌,闲暇时,不是找人聊天,就是爬山,经常也会打打乒乓球和网球。”

    “您后悔吗?”王大海没想到这么有钱的人,过着这样清心寡欲的生活,现在出事了,他回不到过去,王大海就问他。

    “过去不怕,现在不悔。只是让家人及寄希望于我的很多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还不清还不起的是人情债。最愧疚的是夫人精神失常,一直住医院,独生女出国留学遭遇车祸,葬身异乡他国。”朱兆有说着,声音低沉哽咽。

    没有想到,这么有名气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王大海不好再刨根问底地往下追问他的过去,继而以赞美的口气说:“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我真佩服您的毅力”

    朱兆有感觉自己情绪有点激动,他喝了口水,待平静一点后继续说:“杀死时间啊!监狱是一个大熔炉,既浪费人又锻炼人,是一个可怕又可赞的考验,意志薄弱的人会变得无耻卑鄙,意志坚强的人则变得超凡脱俗。你看,我现在虽然心功能不太好,人生的大限也不远了,但我人是囚犯,心是王子。人一旦达到忘我的境界,是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我要把有限的时间用足用活,多多思考写作,得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哪怕给后人一个反面的思考也好。”

    “您的确是有故事的人。”王大海第一次感到朱兆有在自己的心灵中打开了一扇窗户,他那泰然、睿智、坚持、善气犹如和煦的阳光温暖着自己的心扉。

    朱兆有越说越有劲,他想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不管有用或是无用的都要说给王大海听,好像过了今天晚上就没有机会说似的,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同样的世界,不同的精彩。到里面来的人没有哪一个不怨声载道。不要因为失去一双鞋而沮丧,想想残奥会上还有双腿全无的勇士在博羿呢!不要在唉声叹气中迷失真实的自己。”

    王大海听着朱兆有毫无保留地掏出自己的心扉,像亲人一样,他也不设防地把自己心中的苦闷向朱兆有倾诉:“我总感到一口冤气咽不下去。”

    朱兆有没有正面戳破王大海的气筒子,而是语重心长地开导:“是的,在缺乏信仰和标准的环境下,质疑一件事天经地义,相信一件事却很难。有时候解释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仇人不信你的解释,朋友无须你的解释。你经历了冤屈也算是一种财富,后悔也改变不了现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我们唱一首歌激励激励自己,就唱刘欢的歌吧,歌名是‘从头再来’,你会唱吗?”

    “会唱!”王大海振作起来,清清嗓子,与朱兆有一起面对着小铁窗,两个浑厚的男中音,轻声地荡漾开来,接着同监的犯人都轻声地哼唱起来:

    今夜重又走入风雨,/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那些期待的眼神,/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心若在梦就在,/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唱完歌曲后,王大海摸着朱兆有床底下两垛足有一尺高的日记及文稿说:“朱总,您还是一个大富翁。”

    朱兆有仔细地打量了王大海一会儿说:“你也是富翁,你的财富比我多得多,年轻是最大的财富,你看你的额头一片光明,纯净的眼睛,黑黑的头发,雪白的牙齿,红红的脸膛,宽厚的胸脯,挺拔的腰杆,轻快的步伐,还有健康、力量。这么多的财富,真让我这个老头子羡慕不已。”

    听了朱兆有的赞美,王大海知道这是在鼓励自己,不过,经过他这么一说,还是让王大海的怨恨从心中减轻,认识到自己之前受点冤屈也绝不是到了悲惨的境地。感受到朱兆有差不多把他所知道的人生哲学和经营理念都传授给了自己,还帮自己理清一直没法想通的问题,让自己明白了滚刀肉为什么陷害父亲,警察为什么搞鬼,把自己判了这么多年。王大海不好意思地说:“我除了敢字当头,其他一无所有。”

    “算了,算了!”朱兆有说道,“终究,你大概还可算我生平所见的人之中最优秀的吧!敢字当头就能赢得未来的一切。”

    “敢字当头有什么用,上次申冤不成发毛,警官训斥说,你是一条龙,得给我盘着,你是一匹老虎得给我卧着,当刺头无处路,好好改造才有前程。”

    “在这里面有个顺口溜,是一个十字溜,你听好,一进牢房心惊肉跳,二话没说拳头就到,三餐牢饭窗口送到,四面高墙武警放哨,五湖四海怨声载道,六亲不认有钱就照,七寸铺板侧身睡觉,八面玲珑这里不照,九死一生只有改造,十(实)在不行一枪崩掉。在这种环境里,你得暂时收起羽翼,蓄势再发。鹰有时候飞得比鸡还低,但是鸡永远也飞不了鹰一样高。”

    “怎么蓄势呢?”

    “啃书本。”

    “我拿笔比拿锹还要重。”

    “我想你第一次拿锹肯定是不会轻松的,只不过你拿得多用得多了,熟能生巧,就能举重若轻。啃书本拿笔杠子也是这样,钻进去了,也就能轻车熟路。”

    “是的,有时我翻看一本杂志,时间过得真快。”

    “参加自修大学学习,你可以上企业管理专业,现在不抓紧学,出去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时间学习了。不像我那时,整个社会市场意识刚刚苏醒,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大多草根创业,只要胆子大,就能打下一片天地。后来,企业做大了,认识到没有知识和思想就很难带领企业在市场大潮中乘风破浪,立于不败之地。”

    朱兆有以极大的热情鼓励帮助王大海参加了自修大学学习,他又结合自己多年来的商战经历,加上平时积累的人生和社会经验,生动地讲解给王大海听,使王大海绝对受用,重拾起学习的信心。王大海在监狱里的日子变得沉默了,但生活的节奏过得紧张起来,劳动的时候不再是简单的劳动了,学会了算算一天的劳动成果,看看几个人完成了多少立方的工程量,怎样的把人员进行优化组合,既提高了整体效率又兼顾了公平,王大海还向监管干部建议采取积分的方法,日记录,周评议,月考核,年终评选劳动标兵,给予一定的减刑奖励,调动服刑人员的积极性,被监管干部上报监狱获得批准并实施,王大海也被批准为事务犯,协助监管干部管理劳动。

    第五章 傻瓜爱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炎炎酷暑,犯人们在望不到尽头的长江大堤上苦干,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他们已经走了几里路,爬上大坝,开始抬石头扛沙袋,进行固堤除险工作了。堤坝上没有一棵树,烧人的阳光,肆无忌惮,烤得人身上淌油,心里发慌,身子发软。负责监管的干部坐在大遮阳伞下的竹椅上,都连连咋呼着热,用打开的矿泉水瓶往自己的头上倒水降温。

    王大海因协助监管干部管理劳动,有空闲时间就把朱兆有挑抬的事都带做了,朱兆有仅在大堤上用锹平平沙,拍拍土。突然,王大海听到朱兆有在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呼唤他,他急忙来到他的做事工地旁,发现朱兆有斜躺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一只手压在左胸。

    “哎呀!”王大海惊叫道,“朱总,你怎么啦?”

    “我危险!我的心脏病马上又要发作了,快,找干部拿速效救心丸,倒十五粒到我的口中。”朱兆有吃力地说着,胸脯大幅起伏,张大口做深呼吸,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

    王大海快速把监管干部叫来,又与其他犯人一起把朱兆有轻轻平挪到树荫下,敲开他的嘴,按照他的吩咐把瓶子里的药丸数了十五粒,倒进他口中。

    半个小时过去了,朱兆有铁青色的脸颊终于出现了一丝红晕,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嘴里发了出来,他有气无力地动了一下身子。

    “没事了!没事了!”王大海禁不住大叫起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朱兆有很虚弱地对王大海说。

    “没事的,不要那么悲观,您看您不是好好的吗?”王大海掏出在路边的菜地里摘的一根黄瓜,塞给朱兆有说,“您以前不是跟我说过,现在的老人返老还童,时尚的活法像进幼儿园,七十岁进小班,八十岁进中班,九十岁进大班,您才进小班呢!您得振作一点。”

    “我的王大海,你别糊涂了,年轻时我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从刚才发病的情况看,就已经把我判了死刑啦,”朱兆有自己坐了起来,神色安祥地说,“谁知道我的病什么时候就发作呢?我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开这个世界,回首我这人一生,只有一个愧疚一个遗憾,一个愧疚呢,对不起难妻爱女,难妻受不了我这事的打击,得了精神抑郁症。虽然养了一个可爱聪慧的女儿,却英年早逝。一个遗憾呢,那就是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此生也就了无遗憾。”

    “像您这么好的人,一生都在奋斗不息,还忍受着巨大的家庭悲伤,不应该再有遗憾了,您要是不嫌弃,我愿意做您的儿子。”王大海说到动情处时,竟双腿跪地说,“请您接受狱中儿子的敬拜。”

    王大海做出这个决定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激,也是出于对朱兆有的尊敬和崇拜,暗下决心,只要与朱兆有在一起就一定像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他的身体。

    朱兆有站起来,然后用他那瘦小的身躯抱住王大海的脖子,心潮澎湃,两眼热泪盈眶。长久以来,朱兆有一直在深思默想着在朋友公司里的股权如何处置,尤其近年来,随着自己病情的加重,这种想法更加迫切,现在,他终于能把股权交给他爱如己子的王大海。

    第二天,一缕阳光透过牢房那狭小的窗口射了进来,朱兆有右手拿着一张纸,他也不说话,只把那张纸塞给王大海。

    “这是什么?”王大海问。

    “看。”朱兆有微笑着说,“我的遗嘱,这是我十年前在国豪公司入股的股权,由你,王大海继承。”

    “您的股权?”王大海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个股权只属于您一个人,我没有任何权利。我又不是您的亲人。”

    “你是我的儿子啊!不是在监狱里认的干儿子嘛?”朱兆有加大嗓门说,“菩萨终于做了件好事,把你派到我的身边,由你继承是最合适不过。”

    真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这么好的事,竟砸在王大海的头上,王大海将信将疑,他必须向朱兆有问清楚,如果是一时心血来潮,那就没有这个必要,王大海说:“可是,您的股权除了我以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更合法的继承人了吗?”

    “没有了,这方面你放心好了,既使你不做我的儿子,我也能做到全部馈赠给你,你完全可以问心无愧地享用这股权,”朱兆有看王大海面有疑惑之色,对接受股权的事犹豫不决,可以理解一个正常思维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我朱兆有这个人情况特殊,知道自己的生命大限已到,又没有自己的亲人来接班,必须打消王大海的顾虑,接着说,“我想你从今天开始应该考虑,出去以后怎样用好这股权。你也不要太惊喜,这点股金,只不过与你的同齡人比,得化几年功夫才能积累起来的第一桶金。”

    王大海听了朱兆有真诚而坦率的劝说,心想,他是真的决定了让自己来接受股权,不管他是处于什么目的,对于自己来说是真正的受益者,那么,就得对朱兆有以及所有朱兆有的一切负责。王大海担心地说:“您这么信任我,我怕我没有这个能力。”

    “你放心大胆地做你想做的事,在我没死之前,赚了是你的,亏掉的是我的。如果我百年之后,那么盈亏都是你的事了。”朱兆有拿回那张给王大海看的《股权继承书》,掏出笔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王大海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看错的,那末,我俩签过字就交给监狱管教科,请公证处公证一下。”

    王大海签过字就被管教队长叫去了,对他说:“有一个美女要会见你,在登记时也拿不出直系亲属的证明,按规定不是父母夫妻子女是不准会见的,她说是你的女朋友,我看你平时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给你五分钟时间会见,去吧。”

    “谢谢政府!”王大海说完,在管教队长的带领下走进会见室。

    会见室里的一角,刘春花两颊发红,呼吸急促,坐在一把椅子上等待王大海,经过刚才与警官的一翻周旋,答应允许会见,这样她才松了一口气,有时间顺顺自己的头发,尽量使脸色恢复平静,她的眼睛盯着会见室玻璃隔墙的那一边,分分秒秒地期待着王大海的出现。

    刘春花心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踏进监狱的大门,他王大海肯定也不知道,他怎么能知道呢?我在他面前经常装得那么拘谨,那么庄重,一副“别碰我”的神气,所以他也许认为我一点不把他放在心上,只当作普通朋友而已。难道我真是一个傻瓜,在家里,母亲对自己与王大海的交往,过去是不赞成,现在是极力反对,说自己是一个傻瓜。自从王大海进去以后,刘春花的眼前总是浮现他的影子,看到别人总没有他那么顺眼,感觉自己内心已离不开这个人。

    王大海使劲拍着玻璃墙,对着话筒喊叫:“刘春花!”

    喊叫声把刘春花从沉思中拉回到了现实,当她的目光和他的目光接触,他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在晒得黑黑的脸膛上闪闪发光,特别耀眼。

    刘春花来这里前想好的许多话,想问的很多问题,此时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仔细地看着玻璃窗那一边的王大海,过了好久,鼓起勇气说:“我以为你是狗熊了,看看还好,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算得上是一个落魄英雄。”

    王大海的眼前也浮现出当年学校组织拉练捉特务野营活动时,刘春花送给他糖果时的情景,以后,上中学期间,王大海已长成英俊青年,他没注意到总是在路上与刘春花巧遇,她还回头看他,他就匆忙走开,或者躲到一边,拿与他天天在一起的章文的话来说,他就是这样无限期“笨蛋”地活着。

    “还英雄呢,是个大笨蛋。”王大海摸摸自己的光头说。

    “我妈妈说我是一个小傻瓜。”

    “有句话不是说,幸福就是一个笨蛋遇到一个傻瓜,引来无数人的羡慕和嫉妒。”

    “谁跟你遇到!你自己一个人想得美滋滋的。”刘春花兴奋地说着,扭过头去。

    王大海压低嗓音说:“这个话筒是录音监控的,你听着不要说话,你等会往左前一百米电线杠右十米白杨树下。”

    刘春花按照王大海的指点,那是没有人烟的荒坡,就是几个人一起走都有点胆颤心惊的地方。但她是一个人,一个从没有出过门的城市闺秀,想到王大海在前方,她就感到前方是迷人的,世界在前方,未来在前方,神奇在前方。她没有胆怯,顾不上草丛里埋伏着的毒蛇,饥饿的恶狗,乱窜的牛虻和低飞的草蚊,猫过苗圃,前面是一片荆棘,密集丛生着小灌木,刘春花用她那白嫩的手臂,拚命的扒开一条缝隙,艰难地爬过去,带刺枝条扯破了她的裙摆,手背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淋,她也顾不上,忘记了疼痛,连滚带爬地来到白杨树下,此时王大海早已熟练地翻过监狱食堂的烟囱,站在栽有铁栅栏的围墙下一人高的草丛中,王大海轻声喊:“这边。”

    刘春花顺着声音的方向摸过来,两人隔着一道铁栅栏,面对面地凝望,刘春花准备用手抓铁栅栏。

    “不能抓,墙顶上有电。”王大海从刘春花刚刚抬起的手背上看到有鲜红的血,心痛地说,“啊呀!你的手背挂彩了,抬起来我看看。”

    刘春花把刚刚放下的手重新抬起来,王大海看到她手背上一道长口子,在阳光照耀下,鲜红刺目,血还没止住,不断外溢。

    王大海跑到监狱食堂外的菜地里,采集来一把南瓜叶,取两片叶放在手中使劲碾压、搓揉,树叶在掌心捋到黏糊稍出水,盘成薄饼状,用做伤口止血消炎之用。接着把自己系裤腰的绳子抽下来,用牙齿咬紧,撕下一长料用做包扎带子,这样敷料基本备好。他把工地上用的绝缘胶靴筒子,塞在铁栅栏网洞中,形成一个小安全通道。他把头对着靴筒,看着那一边说:“喂!把受伤的爪子伸过来。”

    刘春花看着王大海所做的一切,冲着他撒娇地说:“喂什么喂!你看你那手,除了皮就是骨,才是爪子呢!”

    “哦,对不起,我是说我自己呢,你是纤纤玉手”王大海恭维地说,“你看你的手,指若春葱,腕似白藕。”

    刘春花说:“这还差不多。”顺从地把受伤的手从安全通道中伸了过来。

    王大海轻轻握住刘春花的手,那柔嫩的肌肤感觉一下子就能挤出水来,他的头油然而下,在迷人的清香中,张大嘴,含着伤口尽情地吮吸起来。

    “你是兽医啊!哪有这么啃人家的。”

    “要把紫血和细菌吸干净,如果伤口发炎,那就把事情搞大了。”王大海吐出口中的血,用准备好的敷料把刘春花的伤口包扎好。

    突然,一阵风格外快活,从苗圃飞来,扑向铁栅栏,缠住春花,让她浑身一抖,那美妙的姿态,胜似林黛玉,不料那风更大了,几乎裹住春花整个身躯,显露出那美妙标致的曲线。

    王大海看到了,顿时,他心潮涌动,浑身燥热。

    刘春花也感觉到了,像惊慌的林黛玉那样,羞涩地拽拽连衣裙。转身从身后背的马桶包里掏出一块红色手帕,递给王大海说:“听说红色能避邪,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王大海接过手帕,在手中展开,上面还用黄线绣着八个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把手帕扪住视线开始模糊的双眼。

    “绣上海子的一句诗,想你好好的,为未来而活着。”刘春花久久地凝望王大海,把自己的受伤的手伸过栅栏,放在王大海滚烫的手心里。

    王大海热烈地吻着刘春花的手,然后,托住她的手背,用笔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上“好好的”三个字。

    第六章 江水滔滔

    这一段时间,王大海在监狱里度过相对愉快的日子,他心里暗暗地有一点骄傲,每天在墙上画着回家时间的倒计时天数,回忆着刘春花的话:为未来而活着。虽然快乐但毕竟不是完全的,这是比较的结果。在与自己过去的不幸比,这是悄然而至的有守望的生活。再看看一张张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而痛苦惊叫,时而迷惘叹息的脸,原以为这里是一个绝望的地方,悲叹世界离我很远,命运对我不公。其实人生无常,很多事来不及思考就这样发生了,在丰富多彩的路上,注定经历风雨。

    窗外,一片落叶割断离去的悲声,以超然的心态投入到大地的怀抱,它是在死去中活着,在涅槃中催开了自己生命中新的灿烂。

    深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冲得操场地面像一个池塘。随着一阵急促响亮的哨声,犯人们高高矮矮地从各个监舍涌出来,集合到操场上的“池塘”中,淋着雨,眼巴巴地望着管教队长,像一群木偶。管教队长矮墩墩的身段,披了一件长到脚跟的大雨衣,用手中电筒的强光在黑压压的人头上左闪一下,右闪一下,最后电筒强光停留在他头顶上的雨空中,张开嘴就叫:“都看到了吗?啊!狗日的老天,反了。”

    管教队长由于激动,仰头时,雨衣帽后掀,雨水灌了整个脸,他重拉上衣帽,向地上吐了几口,然后用自己的脚,往刚刚吐在地面的口水上大力跺了两脚,又张开大嘴叫:“妈拉个巴子,老子正在觉头上,上面来了电话,把老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犯人跑了。还鞋好袜子没通。这次是有紧急抢险任务,在下半夜长江洪峰要经过我们这段江堤。虽然江堤固若金汤,但堤外面的水居高不下,堤里面的水排不出,水位又在不断上涨。堤两边都在水里泡着。我看再坚固的堤坝,也经不住水这么淘啊。”

    “嘿!嘿嘿!”犯人们禁不住发出一阵乱哄哄的低笑着,湿漉漉的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似的,无精打采地垂着淋水的光头。

    管教队长使劲咳喘,像是嗓子里飞进一只苍蝇,又哈了一会,涨红着脸膛,等平缓了一点继续叫:“笑什么笑,谁笑就把谁丢下去堵眼。啊!抗洪抢险,老百姓上去了,解放军上去了,这次你们也要上去,你们的任务就是去堵眼,像黄继光一样,不过比他好,不是堵枪眼,是堵水眼,用沙袋、石头把水底管涌堵死,再打上桩。听明白了吗?”

    “明白。”犯人们向前伸着菜色的灰白脸说。

    “妈拉个巴子,不想好了。”管教队长把手电筒强光在犯人们的头顶上打了一个x字。

    “明白!明白!明白!”犯人们闭眼吸气,仰起头涨红着脸,整齐划一地高喊,一声高过一声。

    “都给我小心一点。”管教队长关闭电筒喊,“王大海。”

    “到。”王大海高声答到。

    “出列。”管教队长闭着眼,仰起头叫。

    “是。”王大海跑步到管教队长前一米处,立正,高声说,“报告!请警官教育。”说完人立即直腰半蹲。

    “你小子是在长江边长大的,扎猛子没问题吧。”管教队长重新打开电筒,用光束照着王大海的脸问。

    “报告警官,能憋气三分钟,潜水到六米深。”王大海报告说。

    “就你当抢险队长,再从里面挑七八个块头大一点的。”管教队长看了王大海一眼,对着犯人说,“立功的机会到了啊,想早点回家的,赶快站出来报名参加抢险堵眼。”

    犯人呼啦一下,站出来二十多个。

    “余刑长的往前站。”管教队长叫着,犯人们在私下里叽叽喳喳,一会儿站成一排。管

    教队长记下前八个犯人的名字后说,“就你们八个,加上王大海,一共九个人,都听着,给老子往死里堵。”

    “报告警官,往死里堵。”九个人齐声高喊,震耳欲聋的齐吼扫荡出轰隆的雷雨声。

    剩下的其他人也都上江堤了,不过他们的任务是往堤上挑土搬运石头。

    空气湿热得怕人,像是火山喷发的天气,天空中又聚集流动着低低的乌云,预示着新一轮的雷阵雨即将来临。江中间漩流呼啦啦往下游凶涌地奔腾、咆哮。

    江堤上,远处插满大大小小的红旗,穿着军装、工装以及杂色衣服的军人、工人、农民以及群众,在紧张地增高夯实堤坝。

    堤内湖面上,不时有冲锋艇在水面上踏出一道道白浪,艇上坐着军人,他们频繁地穿越于水面低洼处,树枝下,屋顶旁,搜寻散落下的群众,营救出来,将他们转移到安全地带。

    在管教队长的带领下,两名武警看押着王大海他们来到下面疑似管涌点的堤坝上,两面是水,堤坝像是水中漂浮着的一个孤岛。

    到达地点,王大海就带领大家干了起来,先用大木锤在疑似管涌点的外围打下四五根粗桩,接着把沙袋、石头顺着堤坝滚到水中,几十块石头丢下去,王大海一个猛子,沉到水里的疑似管涌点边,发现堤坝坡陡,石头滚远了,沙袋也漂移了,落不到坝根基,效果不佳。他立即向管教队长进行了报告。

    管教队长还没听完报告就开骂:“一群窝囊废,下面如果是个女人,看你们会不会堵。”他与两名武警交头接耳几句,用手指着王大海他们,“听着,下面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野女人,你们得用心去给我堵。现在,你们先休息一会,等武警回去叫增援,多搞些树桩,把那个不用的大石磨也抬过来,把他妈的野女人管涌压到十八层地狱,永远也翻不了身。”

    微弱的风忽然吹得有劲起来。王大海听到滚雷巨大的闷响,向管教队长报告说:“报告警官,看样子不会是小风暴。我们得赶快行动,风浪大了,冲击很了,堤坝会发生危险。”

    管教队长坐在沙袋上,一手握着一瓶啤酒,一手拿着一只袋装鸡腿在啃,用两指使劲抠出牙缝里的一块鸡肉,看了看,又放在舌尖上舔了一舔,吞咽下去,拍拍手说:“没有材料,你们拿什么去堵啊?”

    王大海蹲在地上继续报告说:“我建议把现有材料综合起来用。风浪太大,光是沙袋不行,容易移位。石头又太滚,不如把沙袋倒出来一半,装进石头,又沉又稳。再把剩下的三根桩加打到桩网里去。这样更牢固。”

    管教队长把啤酒瓶口插入两瓣厚唇中,咕嘟几声,酒全进去了。然后,甩开臂膀,手中的瓶子像手榴弹一样飞到江中,水面上顿时炸开一朵白花。他感觉嘴边有点黏糊,用手掌在油嘴上揉揉,再把沾油的手掌,放到裤子上来回擦二下,撑开掌心,眼睛睃了一下,刚才从厚唇上擦到手掌上的油渍擦干净了。想了一想后,又把手掌放到自己的大鼻孔下嗅嗅,还有点油腥味,他张开嘴哈了几口气,再把手掌放到裤腿上擦了二个来回。这才放心地把肉嘟嘟的两块手掌放到一起,拍拍手说:“还报告什么,抓紧时间,赶快带着他们干。”

    狂风夹着暴雨肆虐着江堤,在水中扶桩的边疆省犯人阿不力孜,被一个浪头冲开了他握桩的双手,他不会水,两手在水面上瞎扑打,眼看就要下沉,将被汹涌的浪涛卷走。王大海说时迟那时快,立即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扎上来,用双脚钳住打好的桩基,人的身体横在水面,双手抱紧阿不力孜的头部,艰难地与激流搏斗着,死死地拽住要被激流冲走的阿不力孜。满岸边的水面都是小木头、竹片、杂草及碎袋漂浮物,随着一个又一个浪头,扑打在王大海的头上,呛得他眼涩耳鸣。

    这时,江面上一艘往上游堤坝运石头的机帆船驶过,更大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地盖向王大海这里。时间久了,冲击多了,他双脚疲劳,一个浪头盖将下来,脚板滑离树桩,头部撞上前面的树桩,受到窒息的一击,双手感觉要抱不住阿不力孜。他迅速调整,双脚敏捷地夹住另一根桩基,身体如水面漂浮的一片树叶,被江水冲得忽上忽下,感觉好像已经到了世界末日。但是,王大海在天昏地暗中不顾这一切,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把这个兄弟给冲走,他挣扎着从水面仰起头对岸边拎锤的同犯大声喊:“快!把竹篙递过来。”

    王大海与阿不力孜两人都抓住竹篙,被同犯拖上岸。

    增援的人马赶上来了,大石磨也被六个( 最沧海 http://www.xlawen.org/kan/27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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