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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郝忍身上的黑衣还黑,这郝忍的讽刺真像是钢针一样插入心头,不愧是绵里带剑。

    他“嘿嘿”两声干笑,道:“郝寨主今日断袖之举,三郎定当刻骨。”说罢一甩袖,忽见地上断袖,脸登时又黑一次,顾不得捡拾,恨恨退回人群。

    那灰衣老者见状,瞪了欧阳三郎一眼,脸上不屑之情尽显,道:“败在绵里剑下,也弗甚丢人之事,郝寨主剑法通神,已连胜七场,按照规定,下阵再无人上,今年这总盟主之位该是非郝寨主莫属了。”

    郝忍闻言,顿时谦恭道:“五爷过奖了,在下微末本领,通神二字实不敢当。想我江南藏龙卧虎之地,英雄豪杰济济,今年这总盟主乃有德者居之。五爷在江南武林德高望重,计多智甚,依在下看,这总盟主之位舍您老其谁?”

    那叫五爷的老者听罢,心下亦是欣然,道:“郝寨主严重了,老朽年纪一大把了,这总盟主之位断不能当。今日江南群豪在此,为的是要推出一位智勇双全的英雄好汉,带领大家伙抵抗那日益强大的北方邪教,非武功高强者不可居之。老朽虚活了几十年,虽有些许人望,然寨主近年来威名赫赫,一把绵剑闯出了偌大名头,这总盟主之位,除寨主之外,怕是无人能担当啊。大伙儿说对不对?”

    人群中顿时大呼“对,五爷说的对啊”“郝寨主剑术如神,这总盟主之位就不用再推让了,再让就是看不起大家伙了”“奉郝寨主为总盟主,谁有不服的先来我快刀麻子下走三招”

    人群涌动,看来五爷的话在群豪心中分量极重,这口中的“些许人望”果然非同凡响。

    当中的郝忍此刻见群雄激动,心下亦是窃喜,看来眼下自己不答应这总盟主之位怕要引起公愤了,于是上前一步,谦逊道:“在下何德何能,蒙大伙儿如此厚爱?既是大家伙的事,那在下就”

    忽听得右首丛林处一声哈哈大笑传来,道:“哈哈哈哈,你果然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德无能,既然你自承无法接受大家伙厚爱,这位置干脆让与本座吧!”一个深灰色衣着的中年汉子从丛林中呼啸而出,适才听他言语,尚在丛林密处,话声甫毕,却如大鸟般俯冲过来,片刻之间便已站立在郝忍对面,负手而立。

    “请问你哪位啊?”“谁啊吃了豹子胆敢到江南群豪面前来捣乱?”“我说今天裤带怎么松了,原来冒出了这么个屁来”群豪破口大骂者有之,嬉笑讽刺者亦有之。若不是此人来时从丛林处露了这么一手轻功怕早就有人动手了。

    郝忍脸色一变,此人刚刚这手轻功着实不坏,听口音,嘴里却无善意,十有八九是来砸场子的。他不禁仔细打量起来者,见他也就四十左右年纪,脸上神情却是如此傲慢,不由得心中有气。

    那五爷一见此人飞驰而来,脸色立即沉了下去。上前拱手道:“原来是九曲坞的段大当家驾到,大当家的没在江河湖海中开航运货,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此言一出,登时群雄耸动。长江九曲坞近年来好大的名头,大当家段江南更是号称打遍江南无敌手,今日想不到却会在此出现。刚刚讽刺谩骂过的“江南群豪”们不由得面面相觑,登时往人群深处缓缓移动,恨不得钻了进去。

    来者正是段江南。段江南呵呵笑了两声,道:“五爷没听清楚么?刚刚这小子自称无德无能,怕负了大伙儿厚爱,不敢居位。既是如此,本座毛遂自荐,这总盟主之位就勉为其难了吧。”

    郝忍顿时大怒,道:“谁都知晓我那是谦逊之词,大当家的休要刻意混淆。”

    段江南又笑道:“哈哈。好!难得你这么谦逊,那本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郝忍大怒道:“你!”

    五爷见状,摆了摆手,示意郝忍不要再说。继续道“原来大当家的对这总盟主之位也感兴趣。只是大当家的虽也是江南武林人士,却听闻长江九曲坞只做江河湖海的买卖,陆地上即使丢了金山银山也不会过问。可有此事?”

    段江南道:“以往却是如此,然今日这总舵主一位本座却想过问过问。”这时任谁也听得出今日这段江南就是来砸场子的了。

    五爷脸色一沉,道:“看来大当家的今日定是要破坏规矩了?”

    段江南道:“适才本座不是听某人说这位置定要智勇双全之人物,且非武功高强者不可居之么?怎么,现在想赖账?如果郝小子在本座面前磕头认输了事,且承认自己武功低微,这位置本座不做也罢。”

    郝忍听完脸都绿了,饶是他名字中带有一忍字,此刻也已忍无可忍。他“铿”得亮出长剑,指着段江南道:“段当家的今日咄咄相逼,在下这就讨教,看看大当家的手上功夫强还是嘴上功夫强!”

    近年来他也听过段江南的名头,只是郝家寨一直干的是陆地上的买卖,而九曲坞却是做的水上买卖,两家从未打过交道,这次较量也是江南陆地强者与水上强者的一番较量。郝忍久闻段江南凭借长竹短桨会过大江两岸无数豪杰,今日却是在陆地上见真章,他对自己的剑法颇为自信,是以也不曾惧怕。

    段江南见郝忍一副跃跃欲上的神情,冷笑几声,道:“好,本座倒要看看绵里剑是否如传说中的绵里藏剑!进招吧!”

    西洋船队,四十五号船尾。

    这艘编号为四十五的战船正在海中航行,海风瑟瑟,白浪起伏,航速缓慢而健稳。

    船尾一少年依桅而望,目光所及正是船队中央帅船处。少年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他的眼神,流露出丝丝向往,却分明带有一丝无奈。不,应该是不甘。他,这个少年,为什么而无奈?又为什么而不甘?是寂寞么?海风依旧瑟瑟,白浪依旧起伏。

    这个少年却一动不动倚靠在桅杆旁,仍不住地出神。也许这个时代,是少年寂寞的时代吧。

    正当他独自凝神眺望远方帅船之时,一个汉子从船舱中走上前来。那汉子生得倒挺壮实,一脸彪悍之气。对着那少年道:“小兄弟,又发神呢。”

    少年回了回头,见到来者,没有丝毫表情,道:“上官大哥有何见教?”那汉子叫上官琦,也是沙镇人氏。上回在与薛坤的比试中虽遗憾落败,却仍然凭借资格被船队录用。

    上官琦笑道:“哈哈,今次是赵兄弟第八次站在这船尾处了,不知赵兄弟每日凝望帅船是否有所思呢?”

    那少年神情一冷,道:“我赵盛郅看船看海,乃是个人喜好,上官兄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原来这美少年是赵盛郅,于水手擂赛和秦航有过一战的同乡。却没想到他和上官琦分到了一条船上。

    上官琦摇了摇头,道:“在下倒没想过要干涉赵兄弟的喜好,只是大家伙如今身处战船上,是同一条船上的弟兄,以后当多多相互关照啊。赵兄弟虽年纪轻轻,但于水手擂台上之雄风劲采,在下耳闻目睹,确实是钦佩不已。若不嫌弃,鄙人愿与赵兄弟这样的人杰结为莫逆,赵兄弟以为如何?”

    赵盛郅听到“水手擂台”四字时,神情一暗,脸色一横,道:“上官兄是故意相讽?水手擂台,前事已矣又何必再提?”

    上官琦听得赵盛郅言下怒气已生,却也没有止言之意。上前一步,继续道:“赵兄弟莫要误会,水手擂台,赵兄弟虽然败北,然身手之佳,胆识之气,早已成为沙镇美谈。一时胜败,兄弟千万莫要时时放在心上,在下亦曾败于薛坤,然如今不也一样追随国姓爷之前后,赴汤蹈火么?愚兄是真心被赵兄弟胆略所折服,故而欲与结拜。耿耿之心,天地可鉴。”

    赵盛郅重新打量着上官琦,见其神色巍然,昂首阔气,似不像作伪之言。脸色缓缓松弛,叹了口气,道:“上官兄言重了。你我同为他人之手下败将,却共沦天涯船,冥冥中,似有安排。再说上官兄年长于我却仍不耻下拜,这份胸襟,小弟也佩服得紧。若是扭扭捏捏,倒是在下做作了。上官大哥,以后小弟就称呼你为大哥了。”说罢撩起长衫,就要下跪。

    上官琦抢先一步伸手,扶住赵盛郅道:“兄弟赏脸便已。何必如此礼节?咱们江湖汉子不来这套,以后愚兄就以弟兄相称了。兄弟!”

    赵盛郅亦感觉到了上官琦的真诚,点了点头。道:“上官大哥!”上官琦应了一声,道“这几日愚兄见你多次在这船尾望着那帅船发呆,是否有心事?可与大哥说说?”

    赵盛郅从上官琦手中立起,正了正身,又看了一眼帅船,道:“实不相瞒,上官大哥,小弟实在不甘心,为何我那从小玩到大的弟兄秦航,他就可以在帅船暂露头角,受尽他人热捧,而我却在这偏船上降帆引橹?就因为他击败过我么?”

    上官琦听着赵盛郅所言,他仿佛看到了这个少年满心的不忿,看到了这个少年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其实自己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作如此之想呢?

    他拍了拍赵盛郅,道:“兄弟所言,大哥感同身受。凭什么一起从沙镇出来的,他们能分在帅船,而我们只能在这四十五号战船上?我多希望上次那条巨蟒出现在我们船边,这样暂露头角的或许就是我们,站在帅船的也会是我们。可是,有时候现实如此,亦无办法。我们只能期望在今后航海途中,能立得更多功劳,能出得更多贡献,如此,方能让大伙侧目。现如今临渊羡鱼,又有何用呢?”

    赵盛郅拳头一紧,,缓缓而攥,肃然道:“大哥说的在理。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后谁屠龙,谁杀虫,还不见得呢。咱们这就去训练。”说罢,二人会心一笑,携手而去,尽在不言中。

    太湖,鼋头渚。

    太湖边上的一个树林子当中,一个黑衣汉子正和一个中年虬髯汉子斗得正酣。那黑衣汉子手持一把长剑,剑身偏软,然剑招却是轻灵诡异,剑走影随,忽忽间已经变换了十几种招式,看得边上众人眼花缭乱。

    与他对手的那个虬髯汉子却是空着双手,以一双肉掌在长剑中游离。看这阵势,却是潇洒有余。

    那黑衣汉子攻得愈发急了,心下甚为恼怒,自己有长剑在手斗到现在仍无法胜下对手那一双肉掌,如此下去,颜面何存?陡然间剑招一变,那剑影疾闪,剑锋呼啸,呈螺旋状一般攻向那中年汉子。期间一剑快似一剑,黑衣汉子之身影亦被剑影包裹住,早已分不清剑快影快。然剑影所及之处,皆是人体要害,若有一个闪躲不及,怕是要血溅当场。

    旁边众人看着晕头转向,只有几个老辈人物勉强在场下注目,交头接耳道:“郝寨主这快活十三剑一剑快一剑,姿势却还是这么飘灵。‘绵里剑’当真是名不虚传,乃真剑人耳。”然说着说着便眉头紧锁,在如此快剑之下,那中年汉子非不露一丝败相,一对肉掌使得反而愈发呼呼作响。

    忽然那黑衣汉子双腿急奔,软剑迎面刺来,那中年汉子头一偏,双掌却不停乎,直夹剑尖。不料那剑身在黑衣人手下真是软到了极致,没有刺到中年汉子面庞,却‘铮’得一弹,直向那汉子耳朵削去。

    场下众人看得神乎奇矣,尤其是当中一个黄衣汉子,更是唉声叹气不已,自忖道“原来适才相斗郝寨主都没使出真功夫,若一上场就使这快招,我能支撑多久?”想想后背已冷汗淋漓。

    却见那软剑就要削掉那虬髯汉子耳朵,说时迟那时快!那虬髯汉子全身向后一躺,整个人身却已倒在地上,在这间接之隙,又迅速从那黑衣汉子胯下疾驰而过,双掌反拍向那黑衣汉子后背,那黑衣汉子顿乎不妙,不过却已然迟了,他‘砰’得一声已经趴在了地上,众人分明瞧得那后背上已深深地印上了两个黑色的印子!触目心惊!

    那虬髯汉子负手而立,朗朗道:“‘绵里剑’还是有两下子啊,能在本座双掌之下把剑招使成这样,也算得上半个人物。”

    郝忍趴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已,却仍强自支撑立起,狂吐了两口鲜血,恨恨道:“段当家的算你狠,今日这梁子郝某记下了,来日技艺有成终要再行讨教。”话未完,又吐了一口血。场下两个弟子早已上来搀扶,慢慢而去。

    段江南环顾众人,道:“还有哪位英雄不服,尽管上来。”人群中登时寂然。

    那段江南凭一双肉掌就打得郝寨主吐血不止,余下之人再笨,也不会蠢到这时上场。不过眼看到手的盟主之位却被做水上买卖的段江南夺去,这些个陆上群雄心下都愤怒不已,只是此时,除了敢怒,谁还敢言呢?大家伙杀人放火,抢劫**之事虽敢做敢为,然江湖中规矩却还是要讲。若无人打败段江南,这江南的武林盟主之位只能让与他了。

    那被称作五爷的灰衣老者此时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沉声道:“段当家的今日出尽风头,我们这些个陆上的草莽自愧不如。大家伙这就散了吧,从此咱们江南陆地上的兄弟碰上水上的兄弟,避开点路走就是了。”说罢无奈至极。群雄亦是羞愧不已,今日五爷这番话,可以说是让陆上的弟兄以后都没脸出来行走了,这等于是奇耻大辱。五爷颤巍巍地转过了身,就要离开。

    段江南大喝一声,道:“且慢!”五爷回过身来,道:“然则段当家的还有何见教?”

    段江南道:“五爷适才言重了,段某今日并不是要来此示威,今后江南陆地上的兄弟碰上水上的兄弟也无须避开,都是江南武林一脉,属同道中人,相煎何急?只是若这武林盟主之位落入类似郝忍之流,实在难堪大用。段某这才斗胆出面夺魁,望各位同道谅解。如今北方邪教日益强大,若我们南方没有一个扛鼎人物为首,早晚会让邪教个个击破。故而段某今日在此献丑,望各位江南武林同道团结一致,共抗邪教,以保我江南繁荣!”

    段江南这番话下来,大气凛然,场下倒是人群激动,更有多人相附。

    “段当家说的对,团结一致,共抗邪教!”“有盟主总比没有强,若盟主率领我们共抗邪教,我‘张三刀’愿做先锋!”“对,都是江南一脉,水上的陆上的都一样,段当家的武艺高强,盟主之位当仁不让!”

    五爷看这场下局面,明白今日若不拥段江南为盟主,怕是说不过去了。况且这两年长江九曲坞威名之盛,播于大江南北。北方邪教近年来亦日益强大,日渐相逼。有这么一个靠山领头,于江南武林也无甚害处。当下微微拱手,道:“段当家的既有此心,又有此能,我江南各路好汉当奉号令,从此供盟主驱使!”

    场下众人听得五爷都如此态度,有些本有意见的亦自不言,呼喊着“愿奉盟主号令!”声音之大,响彻太湖!

    段江南望着这些个江南豪杰,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这微笑,已淹没在众人的歌颂声中。

    北平,大明宫,上书房。

    房中宽敞,书帛林立。朝北之处置一书桌,朱檀木椅,椅上端坐一人,正是大明皇帝成祖朱棣。

    成祖面庞依旧锐气,却目不斜视,目光正是书桌之上。书桌之上文房四宝齐在,然成祖目光所及之处却是桌上的一幅山水画。但看画轴细致圆滑,乌黑油亮。而画中所画,是大海中的一个孤岛,孤岛之侧,数屿环饶。海中一船,处于行驶状态。而海上一轮红日却照耀在船尾,船上聊聊数人而已。奇怪的是,画上没有一个文字。单论画功,此画属于三流,与苏黄相差甚远,尚不及本朝开国丞相刘基(字伯温)。何以此等次品,让这位天子注目不已?

    成祖仍旧坐于椅中,望着这画端详不已,似乎想从这画中看出什么论道来。香炉里紫薰环绕,余烟袅袅,房中静的出奇。

    忽听房外内侍来报:“陛下,东厂曹公公到了。”

    成祖漫无其事,简单的回了句:“宣。”一个白眉太监打扮的人疾步而来,山呼万岁之后便跪在下首。

    成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说话。“上回那个灰衣老者的行踪有没有打听到?”成祖拿起桌上的一杯热茶,不紧不慢的问道。

    “回陛下,奴才们无能,未能打探清楚。此人身法实在太快,一出宫门,几位大内侍卫都未能跟上。望陛下恕罪!”

    “罢了,哼!朕也没指望着你们能办成什么事!倒是你推托得挺快啊,把责任往大内侍卫上一推,你们东厂就全是能人吗?”成祖明显不悦道。

    原来这白眉太监曹淳乃是成祖心腹,执掌东厂。东厂是成祖一手创立的特务机构,专门监视朝中大臣或街上平民百姓之动静,作为皇帝的眼睛和打手,曹淳极获成祖信任,但私下里却和大内侍卫一派不和。大内侍卫多为锦衣卫选送,锦衣卫都统与东厂厂督尽皆忠于成祖,然平日里面和心不和乃是人所共知之事。

    “陛下,臣等无能,死罪,死罪。”说罢,白眉太监已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又跪下连声请罪。

    成祖放下茶杯,缓缓站起了身,道:“你起来看一下这幅画,能瞧出什么门道。”

    曹淳惶惶恐恐地站起身来,看向桌面的那幅无字图画。曹淳虽一介武夫,然平日里穿梭于宫内,上等画也见得多了。但见此画画功一般,纸质却看得出极是柔软,应该是宫中御用宣纸。却不知皇上要自己赏画是何等用意。心里早已七上八下。然日久伴君,所谓伴君如伴虎,即使猜不出圣上全意,却亦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多半是此画干系重大,否则亦不会让自己这个外行来看。想来想去,心里已有说辞。“陛下,此画纸质柔腻,画功亦有一定火候,只是画中寓意,老奴眼拙,却看不大出来。”

    “哈哈哈,你还能看出这画中有寓意,不简单啊。”成祖冷笑道。

    “回陛下,老奴亦是胡乱猜的,算不得准,还望陛下赐教。”这一说等于是把问题又抛给了皇帝,想不到此人为人倒也圆滑。

    成祖望着曹淳,一字一句道:“朕要是知晓,就用不着你来看了。如果朕告诉你,此画中含有大量宝藏和兵器,曹淳,你怎么看?”

    曹淳听闻此言,心下一惊,愕然道:“回陛下,若是如此,则画中必有蹊跷。陛下说有,那自然是有的。”

    成祖慢慢走到桌旁,伸手摸着那无字图画,带着一丝失望又无奈的神情,自语道:“穷数年之功,都无法窥其究竟。难道天亦不助朕乎?”

    成祖回头看着曹淳,手中却慢慢卷起了画。脱口道:“自朕继位以来,迁都北平,亲征鞑靼,办东厂,立锦衣卫,又扩修长城,还派使者数次出使西洋,国库再充足,也受不了这么多折腾。若是能参悟这无字图画,发掘出这画中宝藏,则善莫大焉。否则又要增加赋税于民,如此太不合算了!再者现如今大江南北江湖纷争不断,国库若不殷实,朕实在头疼难寝。此番苦心,曹淳,你能明白吗?”

    曹淳听着成祖所言,每字字字珠玑,真可谓是道尽了大明朝现状。天下看似安居乐业,实是风云暗涌,稍不上心,便会动摇根基。想不到平日里威严赫赫的大明天子,也有无可奈何之时。

    曹淳深感为人臣责深任重,泣声道:“是臣等无能,未能分忧于陛下。臣就是想破脑筋,亦要发掘出此画中宝藏,为陛下尽力!”

    成祖走到曹淳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有这等忠心便好。此事毕竟不太光彩,故而朕没有在朝堂上向那些个大臣倒苦水,反而是说与你听。此中干系,曹卿家明白否?”

    曹淳受宠若惊道:“陛下放心,此事老奴心里定当铭记着,至于外人是决计不提一字的。”神情决绝无比,宛如立了军令状一般。

    成祖威严的神情终于缓了缓,微笑道:“朕有卿家这般知心之臣,何愁天下太平!你接下来所做之事,便是启动在宝船队中的人手,严密关注海上事态,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放过!若能提前找到这画中之宝,务必尽全力挖掘。朕已有密旨下给郑和,关键时刻会配合行动。”

    曹淳一字一字地记着,毕竟皇上能将此绝密之事交由自己处理而没有交给锦衣卫,足见圣恩。功高莫过于救主,于主子危难之际出力才算真功劳。

    曹淳正自暗暗欢喜,成祖顿了一顿,又道:“是了,还有那些个江湖草莽,最近闹得太厉害,尤其是北方法轮邪教和南方的长江九曲坞,总是与官府作对。你留点神,尽量制造他们各方的矛盾,让其自相残杀,你可以到后面收拾残局。对付这些个绿林草莽,不能手软,有机会就铲除几个,省得一天到晚让朕心烦。”言尽把画一收,向曹淳挥了挥手,便走入内房。

    曹淳又跪下谢恩领命,随即走出房去。

    沙镇,柳氏私塾馆。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学堂咿呀朗诵声不绝于耳,学堂中一老先生坐于中堂,手拿着一本黄皮书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

    当学子读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时,老先生神情明显一怔,似是有所思。他放下手中书籍,手拿起桌边戒尺,在堂下转悠。

    堂下学子们依然摇头晃脑,在那里背诵着一遍又一遍的古诗经义。良久,老先生打断众人语,指着前排的一个少年问道:“诸葛翎,我且问你,对这诗中末尾一句有何看法?”本是热闹的学堂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望着前排的那个少年,期待他能答出一个满意结果。

    老先生也走到诸葛翎面前,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唤作诸葛翎的少年缓缓站起,慢慢答道:“此诗是元人张养浩于天历二年关中大旱途中所作。当是时,饥民相食,圣上特拜张公为陕西行台中丞。张公登车就道,遇饥者则赈之,死者则葬之。有感而发之际写下了这首山坡羊。末尾这句兴亡百姓苦则成为了天下绝唱。学生以为,张公关心人民疾苦,殚精竭虑为人民分忧解难,此精神值得赞颂。然一句兴亡百姓苦却更加道尽了自身之无奈,明知何人当政,人皆不可胜天。在此天灾面前,人民何其疾苦,百姓何其灾难!只能依靠自身绵力,救些许于危卵。张公其实亦自憎恨天道不公!学生浅见,及此而已,望先生指教。”

    老先生听完,点了点头,心有所悟,道:“好一句人不可胜天,好一句天道不公!你的看法很有道理,然则天道不公,苦的仅仅就是百姓么?张公站在百姓角度看问题,觉得兴亡苦的皆为百姓。可是有时候,国家兴亡,苦的也有帝王啊!”老先生讲到此处,似乎又有所思,长叹一口气后,示意诸葛翎坐下。

    诸葛翎摸了摸脑袋,虽不解先生话语,却还是慢慢坐下。自言自语道:“帝王?帝王,也会苦么?”

    老先生沉思片刻后,嘱咐道:“今日就到此吧,你们可以回去了,记着晚上的功课要及时做好,明日我要查阅。”说罢便给学子们布置了晚上的功课,忙完一通后,学生们陆续拿起书袋,各归各家。

    柳先生亦自收拾桌椅,整理书籍。忽起抬头,不知何时,门外却已站着一个翩翩少女,少女面庞秀丽,身材却是偏瘦。

    柳先生见是此女,当下一笑,道:“是若纯啊,怎么有空来私塾啊,快些进来吧。”原来那少女就是秦航的红颜发小白若纯。若纯莞尔一笑,快步走进学堂,帮忙着先生一起收拾。道:“前些日子在家帮着母亲赶做些过冬的衣裳,因此没来学堂听先生说教,真是万分抱歉。”

    柳先生哈哈笑道:“你能来听,我便很是高兴。瞧瞧这偌大一个沙镇,却找不出几家女子敢到学堂来听课,你啊,这点倒是胆大包天啊。”

    若纯笑道:“先生可不要瞧不起女子,若纯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学习之必要。其实传道授业解惑,又何须分男女呢?”

    柳先生答道:“数千年来,寻常人家女子都没有上私塾之先例,你也是偶尔来我这旁听,却有如此思想,不可谓不前卫,不可谓不大胆啊!呵呵!”

    若纯整好最后一张桌上的书籍,微笑道:“先生如此夸奖,倒让若纯惭愧了。”

    柳先生亦自一笑,在他心中,若纯不止是善良好学的邻家姑娘,更重要的却还是他那得意学生秦航的相好。是以有时候他们俩谈起话来是格外亲切,远不像平常与秦航他们是严师高徒关系来得那么严谨。俩人收拾好学堂物事,锁好院门,便和若纯一同走了出来。

    柳先生道:“秦航走了有些日子了,倒是苦了你,受这相思之害。”

    若纯摇了摇头,道:“我不苦,家中我还有母亲,还有他父亲,还有先生你,这么多人照应着,再苦也不苦。倒是他,头一次出远门,身旁没有亲人,每日只能在遥远的地方苦苦思念,身体上还要受那风雨之苦,那才是真苦!每每想到此处,便觉莫名心痛。”说罢,眼眶已经泛红,泪水却已在当中打转。

    柳先生安慰道:“路是他选的,总归要走完。五尺男儿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倒是很佩服他当初弃学从海之胆气。你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活,每日总是在这集市上匆匆而来,碌碌而去。相比之下,秦航比他们活得要精彩多了。如果秦航就在这沙镇碌碌一生,我想你心中也瞧他不上。我心中也瞧他不上。”

    若纯取出布绢,擦了擦双眼,一对明眸却是更加凄楚动人,让人顿生呵护之心。她轻轻道:“有时候我也想过,若他就呆在沙镇,他能干什么?他能好好干什么?想来思去,也只有去外边受受风雨,才能让他成长,只是这离别之苦,却是最难消瘦之苦!我现今也只能在心中祷告着,祈祷着他能平安归来,其他,真的可以,都不在乎。”

    柳先生望着这个为情痴苦的女子,此刻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女子!只是一个在孤零零的等待情郎归来的女子!只是一个在孤零零的等待情郎归来甘愿吃尽一切苦头的女子!偏生这僻壤小镇竟有如此奇女子!真的是天道不公么?真的是兴亡皆苦么?柳先生想到此处,心下对这个女子留下的只有敬服。

    他长舒了一口气,道:“若纯啊,风雨中,这点苦,又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只要你心中有梦,他,会回来的!”

    若纯也望着这个教了秦航十年的老先生,突然,她笑了。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绚烂!如同风雨中盛开的那朵百合花!那是风雨中唯一的一抹色彩啊!即便受点小苦又怎样?即便天道不公又怎样?我们,不是还有梦么?

    是啊,有梦!突然间,她发现,身旁的柳先生不知何时,脸上也挂上了笑容。而那两个笑容,两个美丽的笑容,就这么,荡漾在天地之中!

    第七章 风雨中 怎容初生牛犊

    船队,帅船。

    大明永乐七年,也就是公元一四零九年秋,正使太监郑和率领二万七千余人,共计四十八艘海舶三赴西洋。船队一路开波辟浪,浩浩荡荡。而船队队形更是浩大,变换莫测。远远望去,如“贵”字一般。

    史有记载:每日行船,以四帅字号船为中军帐;以宝船三十二只为中军营,环绕帐外;以坐船三百号,分前后左右四营环绕中军营外。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前哨,出前营之前,以马船一百号实其后,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左哨,列于左,人字一撇撇开去,如鸟舒左翼;以粮船六十号,从前哨尾起,斜曳开列到左哨头止;又以马船一百号副于中;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右哨,列于右,人字一捺捺开去,如鸟舒右翼。以粮船六十号从前哨尾起,斜曳开到右哨头止;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以战船四十五号为后哨,留后分二队,如燕尾形;马船一百号当其当;以粮船六十号从左哨头起,斜曳收到后哨头止,如人有左肋;又以马船一百二十号实于中,以粮船六十号从右哨头起,斜曳收到后哨头止,如人有右肋;又以马船一百而是号实于中。

    如此队形,无论是从调度上,还是迎敌上,都能迅速展开,端的是灵活无比。

    秦航此刻分配在帅船的底舱,船底为多层板,底龙骨更是纵向通体,各方人员齐聚。舵工,班碇手,水手,明梢,阴阳官,铁锚手,搭材手,木匠等各司其职,忙着个不亦乐乎。

    秦航职司水手,除了本职之内的升降风帆,摇橹划桨和日常清洁保养工作外,水手在关键时刻还得下海救人,排除险情以及应付一系列的突发情况。总算是前次在帅船上露了一手,故而费管事没让秦航去干那些清洁保养工作,否则每日重复着用粗布擦拭那些个笨重的铁锚,来回一遍遍地还不把人憋死?

    秦航此刻在熟悉了摇橹划桨,转舵操舟一系列基础工作后,常与底舱中的老水手们交流心得,分享经验。如此日复一日下来,倒也积累了不少。

    一日,秦航正在底舱摇橹,忽听得大家齐声问好,转头一看,是火工(相当于现在的船长)费信管事下得舱来,忙问候一句:“费管事好。”

    费信点了点头,道:“别看我,专心做事。”秦航应了一声,便继续摇橹。

    费管事目光直盯着秦航的手上动作,见他有条不紊,举手投足间专业十足,嘴上露出了笑容,便开口道:“小震子,你替他摇会儿,秦航你跟我来。”

    旁边一个蓝衣少年接过秦航手中的船橹,秦航走了过去。

    费信问道:“这几日船舱生活,可过得惯?”

    秦航点头,道:“嗯,刚下来时觉得处处新鲜,现今已习惯得大差不差了。”

    费信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习惯就好,水手的系列分工有问题么?这些活儿,做得怎样?”

    秦航抬了抬头,神情中露出满满自信,朗声道:“早就熟透了,来来去去就这么些活,太枯燥了些。费管事,能安排些有挑战性的活么?”

    费信一听,登时拉下脸来,怒道:“你小子真是大言不惭!莫要以为有些身手就目中无活!就你现在这点道行,拉不出打不响,何谈挑战?”

    秦航见费管事脸色突变,倒是始料未及,忙道:“并非小子大言不惭,只是每日间重复同样些活,即便傻子亦能游刃有余,管事言道小子拉不出打不响,也太瞧不起人了!”言下倒有些忿忿不平。

    费信怒容未减,喝道:“你倒还有些不服气了?我且问你,就如你适才摇的这橹,若是断了,该当如何?”

    秦航倒没料到费管事会有此问,却还是撇了撇嘴,答道:“船橹是搭材手精心所造,每日保养又不间断,怎能了断?”

    费信又道:“搭材手所造之橹就断不得了?大海上瞬息突变,舱中随机发生急变非不可能,你真当大海航行如同集市买菜般买完就走如此简单么?若是指望着工匠所造之物坚不可摧,你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你看好了!”

    说罢,脚步一动,就在这快如闪电间费信已身至那被唤作小震子的蓝衣少年前,一把夺过船橹,右手用劲一切,刹那间手起橹断!秦航惊呆了!以至于呆到脚步不曾移动分毫,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怔怔地看着费信,嘴巴大张,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旁边一个老水手迅速过来,抽出了那根被切断的船橹,随即又迅速从旁边木箱处抽出一根新橹,以肉眼难见之速插入原先的断橹之位!

    小震子接过新橹,又继续地摇着就在前天,秦航还老是纳闷为何旁边的木箱放置了那么多船橹,现今他明白了,原来竟是这个用途!诧异?惊呆?羞愧?敬服?还是不屑?恐怕任何字眼都不足以形容秦航此时的神情!他缓缓地地下了头,恨不得舱底能伸出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费信拍了拍手,看着秦航的神情一变再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此刻知道船橹会断吧。莫要以为你在舱底呆了几天,就可以看不起天下事。你是我带下来的,以后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了,你头脑此刻不是很清醒,我给你时间好好反省。”说罢看也不看秦航那涨的通红的脸,踏步走出船舱。

    舱中的同行们好似浑没将适才那一幕看在眼里,该摇橹的摇橹,该掌舵的依然聚精会神地掌着舵可能这种状况,他们不知见过多少了吧。

    秦航,慢慢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他伸出双手,重新捡起那断了的橹,看着那断为两截的橹,良久,说不出一句话,只依稀记得那句“以后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那么简简单单的( 大明水手 http://www.xlawen.org/kan/27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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