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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阅读

    人,但那是在自家门口,不像今次,是海外番国这么多人在迎接天朝船队使者!

    当他们齐呼“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之时,秦航胸中早已豪情汹涌,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大明国运强势,引得万朝竞相来拜!一个民族,只有强大,才能赢得尊重!这不正是历代皇帝一心要展示的中华梦么?古往今来,秦皇有过气吞六合,一统天下的中华梦!汉武有过驱除匈奴,封狼居胥的中华梦!唐宗有过天下太平,八方来贺的中华梦!宋祖有过结束分裂,力夺燕云的中华梦!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亦有过弯弓射雕,征服天下的中华梦!而如今我大明皇帝,却要在这万里之外的广阔海疆再建那中华梦!建一个传威德于四海,播文明于八方的中华梦!建一个四海皆朋友,八方皆睦邻的中华梦!如此气魄,如此壮举,想想亦教人心折,何况还能亲身参与其中!

    秦航此刻感慨万千,他为自己庆幸,他甚至后悔为何第一次第二次出海他没能赶上?好在如今总算不晚,自己毕竟还是来了。他此刻真恨不得把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悟与若纯一同分享,与父亲一起诉说,与孝明等一起畅怀,甚至与那位不知姓名老前辈大声汇报!只是此时他身旁只有司马尚游,那个同他一样优秀的少年,他,又会怎么想呢?

    他看着司马尚游,恰巧那个少年的眼神也不知在何时亦看向他。号角声仿佛还在回荡,呼喊声仿佛从未停歇,连波浪声也依旧猛烈!两个少年,相互一笑,又忽然齐声道:“男儿当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小震子惊奇地看着这两个大笑的少年,似乎对他们的行为不解,只是轻轻地的嘀咕了一句:“唉,到底是头次出远门,没见过世面。真是小孩子脾性。”便缩回舱中。而对望中的两个少年,笑得却又更加欢了。

    满剌加城。

    城堡不是很大,城内也不是那么豪华,但城中居民气氛却是那么热烈!民风淳朴,向往自由的满剌加臣民在大明水师船队进城之后所尽地主之宜却是非常主动。想来是前两次有过经验,故而每次待客之道越来越周到。

    他们用当地的一些麝香,麋鹿角,象牙等换取大明的铁器,布绢,茶叶等物,物美价廉,公平买卖,双方之贸易倒是公平的很。这要是换作在中原,这些个质朴的城民不知要遭多少奸诈狡黠之商坑骗。其实,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大家都讲公平,这世界不是很美好么?

    而在船上呆了数十天的军士们此刻亦分批来到这城中,帮乡民挑水者有之,帮店家扛袋者有之,与当地居民亲切交流轶事者亦有之。军民关系从古至今都是一门大学问,搞好则鱼水共欢;搞不好则水干鱼亡!此刻看来,郑和船队的军士们倒是深明此理。进城时井然有序,进城后不白拿群众一针一线。可贵之处,没有一人摆出天朝军士高人一等之态。

    城中居民也深知,每次天朝船队一来,必能带来各式样物,因此也都是坦诚相待,热情招呼。有些个年少姑娘们甚至对街上三三俩俩闲散军士,大抛媚眼。番外之邦,民风特异,于男女之事比之中原大地却是开放多了,倒是让这些从小接受儒家思想洗礼的中原人士猝不及防,尴尬不已。这番融洽之景,放眼天下,实为罕见。

    而城堡中央,酋长议事殿上,郑和正同这位刚荣升为‘国王’的拜里迷书刺亲切交谈,言谈中笑声不已,倒像是两个多年未见老友重逢一般,相谈甚欢。

    只听得郑和道:“国王陛下,此次我天朝既已承认贵邦独立,暹罗那边自不用怕他,谅他们亦不敢与我天朝为敌,我水师船队接下之目的地就有他暹罗,到时候我会同暹罗国王言语一声,大家都相互结为友邻,从此止刀兵,如此于各方都好。”

    拜里迷书刺道:“天朝尊使相护鄙邦,实是感激不尽!就怕天朝水师一走,暹罗即发兵而来,如此远水不解近火,奈何?”

    郑和笑道:“国王尽可放心。西洋数十个国家要相互遵守规则,和平共处,谁要是破坏规矩,本使带来的这些将士也不是来参观风景啊,哈哈哈哈。”

    拜里迷书刺绷紧的心缓了一缓,亦笑道:“尊使放心,我满剌加国必会遵守和平共处规则,从此惟天朝马首是瞻!”

    郑和道:“如此甚好。鄙人听闻贵邦九洲山盛产沉香,黄熟香。其香气熏发之时,可令人心旷神怡,精神抖擞。有强神聚气之神效,我皇帝陛下久闻此香之名,今次倒要厚脸相见了。”

    拜里迷书刺道:“想不到天朝皇帝远在中原,竟也听闻鄙邦九洲之香,真乃博学矣!此香确实产自九洲,尊使既已开口,自是要多少有多少。”言语间颇觉自豪。

    郑和道:“国王陛下言重了。我天朝同海外各国贸易向来公平,自然不会白要的,我会以中原特产相换。否则便是坏了规矩哦。哈哈。”

    拜里迷书刺道:“尊使太客气了,既是如此,我这就使人采香。”其后郑和差官兵入山采香,得六株直径八九尺,长八九丈之沉香标本。此香后来运回北平皇宫,成为成祖皇帝御用之香,却是后事了。

    “费管事,您就让我们随同上岸吧,您堂堂一大管事,总归要有鞍前马后之人伺奉身旁,这才像话不是。”秦航这两日呆在船上,闷得几近出病。看着同船一些军士们都已分批上过岸,唯独留自己这一甘人等独守舱中,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再过得一两日,船队就要起航,再不上岸去,怕是没机会了。此刻见费管事好不容易抽空回船,便即厚起三尺不烂脸皮央求道。

    费管事却不允道:“上回司马尚游没将规矩说与你听?水手不得随便上岸,这可是船规,求亦无用。”

    秦航继续求道:“船规是死物,人是活物。只要跟在您身旁,旁人亦不会说三道四。况且我们可着军士打扮,旁人难以发现。好歹我是您带上帅船,怎么着也算的上心腹,管事身旁不跟着些心腹也算不得事。”

    费管事笑道:“你倒挺滑头!使这么大劲不就是想上岸见见世面?也罢,瞧你如此心切,带你上去便是。切记跟在我身旁,莫要乱行事。”毕竟是自己带的人,费信也经不住求,口风便软了下来。至于所谓船规一说,便如秦航所言,自己带两个随从上岸,旁人谁敢多言?

    秦航大喜,谢了一句后,便拉着司马尚游去底舱更换衣物。

    秦航与司马尚游换了一身水军军士服饰,便同费信一起上岸。此前一直着蓝色水手布衣,呆在舱底,倒不觉得如何,今日一换上军服,却似变了个人一般。行走间虎步熊腰,慷慨劲十足,威风凛凛地分立费信两侧。两人时不时相互瞧着,皆觉合眼,倒是费信见他二人改头换面后又好气又好笑,却是忍住不言。

    沿途人来人往,倒也热闹。秦航此前一直呆在沙镇,从未出过远门,几时见过如此场面?虽说此地不大,然于秦航来说,却是另外一番天地了。看他这模样,倒真有如乡下人进城一般。一路看个不停,若不是费信早有吩咐,不得乱走,他恐怕早就不知钻到何地儿了。司马尚游倒没有秦航般如此夸张,却也被这异域风情所吸引,一路称奇不已。

    三人行至街边一角,秦航却在一小摊前停住脚步。摊前摆着一白色长方布,布上尽是些小饰品,铃铛儿,护身符,头梳,小象牙角儿应有尽有。

    摊主是一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身着土黄|色衣,身材清瘦,五官倒是标准,瓜子脸,尖下巴,只是在这仆仆风尘中少了些许美感。

    秦航走到摊前,蹲下了身子,手中把玩着一对象牙角儿,象牙小巧晶莹,亮而光滑,细而精致,更主要的是两只一模一样,倒像是天造地设一般,秦航来回不住地抚摸,却有些爱不释手。

    费信见他留恋不已,亦停下脚步,道:“喜欢且买下,磨蹭得久了要耽搁时辰。”

    秦航早有买下之意,这对小象牙角儿在中原较为少见,如若买回去送与若纯,倒是能使她欢喜些。奈何囊中羞涩,此番出门,人走得急,钱财倒没带上。

    那姑娘摊主此时附和道:“大人说得极是。这对角儿也就剩俩了。外观精致,价钱亦便宜的很,仅需铜钱十五文,很是公道。您要我就给您包好。”这姑娘说得竟是一口福建白话,倒让他们微觉惊讶。

    费信道:“听口音,你是中原福建那边的?”那姑娘点了点头,道:“奴家祖籍福建,现今在这满剌加城靠摆些小摊做些小买卖糊口。乍一见家乡人,倍觉亲切。今日算是幸运,这对角儿您要是买下,我给大人少算两文,如此可好?”

    费信看了看秦航,秦航摸了摸腰间,脸露难色,费信已明其理,对着他轻“哼”了一句,便从腰间掏出些铜钱,数了数,点齐十三文给了那姑娘。秦航满脸感激神色,眉下间欣喜不已。

    那姑娘收好铜钱,随即拿出一小块布绢,轻轻将那对角儿包好,递给了秦航。

    秦航谢了一句,忽又问道:“福建不是很美么?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要流浪西洋来这异乡受那份罪?”

    那姑娘眼角一红,轻道:“奴家也知最美美不过故乡水,最亲亲不过故乡人,若不是命苦,又有谁,愿意独自呆在这异域他乡?”言下间眼眶泛红,神情凄楚至极。

    秦航见状,内心翻涌,不平之情冲口而出,道:“姑娘且莫哭,是否为人贩子拐卖至此?有何冤屈,可说将出来。管事大人一定为你做主!”脸色愤怒难平。费信白了他一眼,心下恼他冲动,却也没有阻止,反倒想听听是否真如秦航所言,有冤在身。

    那姑娘一啜一泣,轻咽道:“奴家唤作惠儿,本是福建福州人士,十年前随父下西洋经商,在海上为海盗所困,父亲与随船人员尽皆遇害,奴家被海盗贩卖至此,从此与中原断了联系,不得已在这异乡谋生至今。每日里思念故乡,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去,然则大海茫茫,眼瞧着回乡之路漫漫无期,便也死了心。”言罢又是一阵啜泣。

    原来十余年前,海盗陈祖义横行西洋,打劫过往商船,为害一方。许多去西洋通商之人为海盗所害,客死异乡者不计其数。首次出海时,郑和为打通南下航道,率领舰队将陈祖义一伙海盗尽数歼灭,方还太平。当时诛灭陈祖义之时,费信亦在其中。只是期间为海盗所累者,却只能沦为异乡人了。这位叫惠儿的姑娘,只是这千千万万受害者中一个而已,却不知还有多少中华儿女,流落异域受苦受难?哀我中华郎,孤单飘零下西洋;哀我中华妇,命运无情何忍顾?三人听着惠儿这番遭遇,尽皆不语。

    良久,费信道:“惠儿姑娘,你今后如何打算?可还想回故乡么?”

    惠儿叹道:“想!怎能不想?奴家每日里都在想,可中原距此千万里之遥,要想回乡,谈何容易?奴家不像大人般有如此大船队护航,只怪奴家命运多舛,今生怕是没有福气再去享受故乡山水了。”言下无可奈何之意,凄婉至极。也是,一个小姑娘,即便摆摊十年,也赚不得大钱,更别提踏过这万里汪洋了。

    秦航内心苦楚,他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实过于残酷,他很想帮惠儿,很想,很想。但他想到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的时候,他内心是多么悔恨,甚至有一些自责。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位妙龄姑娘,就这么继续滞留么?就这么继续漂泊么?他,不忍去想,不忍去看,他恨不得此时能化为一双翅膀,带着她飞回故乡!

    司马尚游的神情比之秦航亦好不到哪去。他看着惠儿,她是如此瘦小,她才十七八岁,正是豆蔻年华,难道就这么终老异乡么?司马尚游看着费信,费信亦沉闷不语。

    正当费信从腰间欲再取一些银两交与惠儿之时,司马尚游却道:“费管事,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遭遇却如此多坎,不如把她带回船上,留在船中做些丫鬟伺奉之类的活儿,回航之时亦能顺便了了心愿,岂不两全其美?”

    秦航听闻此言,亦自赞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费管事,您就应允了吧。”说罢在司马尚游胸膛捶了一拳,大有挺你到底之意。

    费信道:“带一个外人上船?这传到使君与副使大人耳旁,本管事岂不要吃不了兜着走?你们真以为这帅船是个人就能上来?就你们二人,当初若不是我特意垂青,哪能轮得上你们上这帅船?此事万万不可!”

    秦航与司马尚游一听,顿时大急,道:“管事大人,救人一命,还胜造八级浮屠呢,况且此乃大善事啊,是行善救人重要还是规矩重要?请管事大人三思!”言急之下,倒将“七级”特意夸大成了“八级”。

    “放肆,秦航,你小子越来越大胆了!三天不打还上房揭瓦了?你管好自身就是,规矩还要我来教你懂么?”费信怒道。

    “算了吧,二位大哥好意奴家心领了,莫要因为奴家伤了你们和气。是奴家命苦,没有生在太平盛世,以至为海盗所累。奴家在此已呆了十年,不也是活过来了?今后也不是没有机会,最坏之结局无非就是终老此地。再者说即使是上了你们船,也未必中途不会再生差错,现下海疆亦不太太平,还是在这小城来得稳妥。谢谢二位大哥的好意了。”却是惠儿听闻三人为己争吵出言相止道。

    费信听得惠儿“心领”好意,正好可以顺势下个台阶。不料后来惠儿所言“没有生在太平盛世啊,为海盗所累啊”等却像是话里有话,倒有暗指天朝无能之意。其后又听得“即使上了船,亦未必中途不会再生差错”“海疆不太平,还是小城比较稳妥”相讽之意更是明显。

    费信此时恼怒万分,心道一个小姑娘竟然还敢如此相讥,那还了得?什么叫做上了船还会生差错?小姑娘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便道:“惠儿姑娘所言话里带刺啊,你要是上了帅船还出了差错,那我天朝水师还有脸出来在这西洋混么?只是我船上向来不要无用之人,船上女眷一般都是些丫鬟伺奉之类,想来姑娘从小飘零异乡,也没做过丫鬟之类的活儿。故而不敢相留,并非是我船队护不住你,这点你要清楚。”

    惠儿擦了擦眼角泪水,悠道:“奴家从小吃苦,伺奉他人从未出过差错,不瞒大人,奴家现下就在一吏事府中伺奉堂上。什么活儿都能干,若是上了船,定当规规矩矩。”说罢盈盈一拜。

    费信托住了她,大疑道:“你不是在这摆摊儿么?如何又在吏府中伺奉?莫不要戏耍本管事!”

    惠儿起身答道:“管事大人有所不知,奴家平日里确实是在府中为侍,然则工休时候却在外边儿摆摊,谋点儿外财。这在当地唤作‘兼职儿’,这街上许多摊主都是一样。管事大人尽可放心,奴家只求能够回乡,定会安分守己,不会给大人带来麻烦。望大人成全!”说罢眼角泪水又翻滚而下。

    费信心里此时那个悔恨啊,恨不得给自己一掌,怎么就着了这道儿呢?一旁的司马尚游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惠儿,心道“此女果然厉害!瞧她这娇滴模样,却先后使了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苦肉三计,当真是聪慧之极。”脸上却没表示出来。

    秦航本以为此事已黄,不料却有此刻转机。当下附和道:“惠儿姑娘说得是啊,管事大人,您就让她在船上当个丫鬟也比在这受罪强,不如就此成|人之美,亦算是功德一件。”

    费信此刻答应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只气得狠跺一脚,道:“我不管了,本管事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看着办!”说罢气呼呼地往前去了。

    秦航看着惠儿,笑道:“好了,惠儿姑娘,别伤心了,管事大人这是答应了呢。你这就回去收拾好衣物,跟着我们上船吧。”

    惠儿亦自擦干了泪水,轻笑道:“多谢二位大哥好意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今后若是有何差遣,你们尽管说话,惠儿定当遵命。”

    秦航笑了一句,道:“别说客套话了,先去准备吧。待会儿船上见。”

    惠儿应了一句,便收拾好摊前物品,径直回家去了。司马尚游看着惠儿远去的身影,良久不语。

    满剌加城,港口。

    一列列宝船停靠港岸,一排排军士分站船身,一阵阵号角声此起彼伏。

    在一阵欢呼声中,郑和同满剌加国王拜里迷书刺缓缓走向岸边。郑和率领船队在满剌加城已停留了五日,算着日子,今日该起航驶往下一站了。尽管国王尽力挽留,但毕竟使命为重,郑和还是决定今日启程。

    岸边上,拜里迷书刺紧握着郑和双手,不舍道:“使君啊,下次再见真不知要等到何时咯。有空一定要再来看看,我们满剌加全城人民会想念你们的。”

    郑和握着国王到底手,亦是十分不舍,道:“感谢这些日子国王陛下的盛情招待。奈何郑和重任在肩,无法再留。今日郑和虽走,然则我将大明的和平之意留在贵国,真诚祝愿两国情谊与日月同在,万世流长!”

    国王道:“尊使放心,天朝立国之情,小王永世不忘!今日小王当着全城臣民和天朝水师的面立下誓言,满剌加愿世代臣贡天朝,永不背叛。”

    说罢,拿起随身所配弯刀,走出一步,朗声道:“满剌加城全体臣民听着,我满剌加愿与大明王朝世代交好,永远臣服天朝!今后我的子孙亦要继承下去,让两国友谊像那广阔的天空和无际的大海一般长!若违此誓言,犹如此刀,葬身海底,万劫不复!”说罢将弯刀往空中一扔,刀随风落,转眼间已沉入海中。

    众人齐呼,人群中呐喊不已,声威不绝。许多子民当众拉着水师船队的一些军士或是工匠,迟迟不肯松手,嘴里叨念着“记得回来啊”“一定要回来看看啊”“下回带我也去中原瞧瞧啊”之类的话语。想是经过几日时间的相处,都有了一定的感情。此刻要走,当真是挽惜不已。

    水师船队中亦有许多人士跑过去与当地人热情相拥,说着些离别话语,场面温馨尔尔,肠断之极。

    史书记载,此次郑和三下西洋,在满剌加之前到过占城,童龙,真腊,暹罗,假里马丁,交阑山,爪哇,重迦罗,吉里闷地,古里等地,唯满剌加城国王立此重誓,愿世代臣服明王朝。并且全城百姓十里相送,哭之不已。此等状况无论是在中国古,近,现代史上都属罕见。直到十六世纪初葡萄牙侵入东南亚,国力式微的明王朝坐视满剌加灭亡,这才宣告了中华在东南亚一带地位的消失。此是后话,自是不提。

    秦航与司马尚游站在船头,看着人山人海前来送行,心中亦自百感交集。虽说只在满剌加城呆了五日,却是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五日。异国风情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相竟拯!毕竟在这片热土,他们见证了一段传奇。而且不是还做了一见功德无量的“大善事”么?

    秦航望着旁边齐头站着的一名鹅黄衣女子,笑道:“惠儿姑娘,咱就要起航了。这儿好歹是你生活了十年之处,没有不舍么?”

    那黄衣女子就是从满剌加城带上船的惠儿。她此刻看着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转眼间就要说再见了,说没有一丝不舍是不可能的。她慢慢道:“奴家也不舍得啊,但落叶终将归根,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吧。”说罢便走进船中,想是不愿意再触景生情。

    秦航转了转身,道:“她离开了,而我们亦要离开了。司马兄,此刻作何感想?”

    一旁的司马尚游道:“感想颇多,回去再说。我只想说,如果此刻我们,再不回底舱掌舵开锚的话,费管事就要扒咱俩的皮啦!”

    “啊!那还愣着干嘛?赶紧下舱啊!”

    “回舱啊!”说罢一溜烟的跑了开去。

    第九章 秦淮河上暗许 锡兰城边借宿

    江南,长江江岸。

    江南多雨,此时已近深秋,霏雨淅淅,烟锁濛濛。偌大江面为雨雾笼罩,模糊,分明,淡淡。

    段江南独立江头,望长江南去,江水东流。又仿佛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却不尽长江滚滚奔来。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自前些日子夺下那江南武林盟主以来,段江南少见地单独站立在这江头思考。如今虽已雄踞一方,心中愁闷却并不如何减少,相反倒是日渐增多。复国大业困难重重,眼下江湖又风雨欲来。身处当局,冷暖自知。他不知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或许说,他还能撑多久?

    前一阵子,朝廷猛烈扫荡,刀锋直指江南。长江九曲坞在这风口浪尖当口,自是损失严重。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些年长江九曲坞多与朝廷作对,对社会造成恶劣影响,被大力清剿也在情理之中。好在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倒也没大伤元气。只是这赖以为生的水上买卖再也不像平常那般做得光明正大了,不得已间化整为零,暗地运作。

    段江南望着这滔滔江水,陷入沉思。朝廷,江湖多重压力已压得这位水上枭雄如瞬间苍老数年般,惟余苦叹。

    还是那身道士打扮,还是那个唤作劫言道人的汉子,此刻又出现在段江南身后。“大当家的,我已遵照您的吩咐将大型船舰都藏与鄱阳湖内了,短时间内朝廷应该很难发现。这次吃了些官军的亏,死伤了数百弟兄,这血海深仇,咱一定得报啊!”言下愤恨不已,目光中似要喷出烈火一般。

    段江南听到“死伤了数百弟兄”之时,脸色明显一怔,他如何不知这数百弟兄之间包含了多少寨中骨干?此刻他也真能沉得住气,并没有直接接劫言的话语,反倒问了一句:“北方法论邪教洪老头雁门山之约已迫在眉间,劫言,此事你怎么看?”

    劫言道人闻言,微耸双肩,神情惊讶,却一闪而过,似乎对段江南此问有所不料,却还是答道:“洪老头一身邪功,平日里自吹难觅对手。此时约大当家的北上,怕还是与这次朝廷清剿有关。”

    段江南闻言冷“哼”一声,似乎对劫言所说的“一身邪功,难觅对手”甚是不屑。他冷笑道:“洪治老儿的法论邪教与咱们九曲坞往昔虽说是素无嫌隙,只是此刻本座已是江南武林盟主,日后与他一战怕是早晚的事。这次他约本座北上,岂会没有用心?本座若所料不错,他定是想与咱们九曲坞暂结秦晋,以抗朝廷。”言下倒颇为自信。

    劫言不解道:“既是是敌非友,他日亦有大战,他为何还要与我们结好?岂非自相矛盾?”段江南依旧没有回头,似乎料定劫言会有此问。

    他伸出右掌,轻抚细雨,身上却已微微湿透,雨水从他指尖,掌心缓缓滑落,浑似不觉。慢慢道:“南北武林素来不合,这是事实。洪老头所创的法论邪教在北方民间传经颂道,宣扬邪说歪理,荼毒众生,早已被朱棣视为眼中之钉,此次清剿不仅我江南九曲坞受累,他法论邪教亦跑不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亦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他洪治不可能不明白此理,他不找本座结盟还能找谁?”

    劫言若有所悟道:“属下明白了。此刻我们和邪教的共同敌人是朱棣,因此可以暂时合作。待风头过后,再论私怨。”此人脑筋转的倒也极快。

    段江南轻轻地吹了吹掌心的雨水,水珠受力正欲滑落时,却不知中了什么魔力一般,非但不散,反而越聚越大,如水晶球般剔透。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交代了一句:“雁门山之约本座已答应赴约,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和渡难法兄好生看着家,这些日子行事尽量低调些,不必要的麻烦就不要去惹,万事待本座回来再行切商。”劫言道人应了一句,便知趣地离开。

    段江南兀自站在雨中,雨,此刻有些大了,然他掌心的水珠仍自团聚中央处,越结越大。段江南忽地发力,劲贯右臂,掌心的水珠慢慢蒸发,随即变成一团雾气,飘散在那雨中。他望着那有些通红的手掌,自觉近日功力又有突进,微微一笑,随即消失在江岸。

    雨,此刻下得愈大些了。

    船队,帅船。

    在满剌加城目睹了异域风情的秦航,此刻心情大好。掌舵摇橹间满脸洋溢着喜悦神色,整个人倒似脱胎换骨了般。更有新上船的丫鬟惠儿姑娘时不时的陪着说话解闷,谈天说地,倒也快活。

    某日行至夜间,船队皆亮灯航行。帅船上灯笼点点,与夜空繁星相互辉映,在这万里汪洋中徒添一道靓丽。夜空下,白日里风帆齐航的壮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光闪闪,如幽灵,如篝火,如明灯,点缀这茫茫夜色。呵,今夜何其美好!今夜方向何在?前方如黑洞般鬼魅,如深渊般寂静。大海夜间航行,最重要的就是在黑夜下如何辨明方向。若稍有不慎,便是触礁亦未可知。‘千里眼’此刻已无多大用处,安静地被搁置在一旁。

    秦航已无法掌舵,因为夜色太浓。正欲禀报,费信已走下底舱。

    秦航道:“报告管事大人,夜色已深,前进方向肉眼已不可视,请大人指示!”

    费信微微一笑道:“早料到你小子一到晚上便成睁眼瞎,今日叫你见识一下过洋牵星之术,好好学着!”

    秦航一听,费管事虽又贬轻自己,但如此说来肯定是又有新花样。当下也不懊恼,放下手中舵盘,交与一旁,便走到费信身旁,看他如何动作。

    费信正色道:“现已至深夜,此刻宝船在海上身处何位靠肉眼已无法分辨。眼下之急,当是要确认宝船所在海中位置,再利用罗盘指明方向,缓缓前行。期间不可出一丝差错,否则轻则迷失方向,重则触礁!大家伙切记,一定要小心行事!小震子,把牵星板给我拿来!”

    一旁的小震子应了一声,便从木箱中依次取出十二块方形木板。每块木板上分别刻写着一指,二指,直到十二指。

    小震子打开舱顶,此时漫天繁星尽在眼前。原来底舱和甲板并未完全封闭,船头船尾处各开了一个口子(就好比现在的井盖一样,不过那口子可比井盖大多了),如此便能从舱底观望到天空。其后他望了望空中最亮的那颗繁星,挠了挠头,便拿过一块六指的方形木板,又取出一条细绳,将细绳贯穿木板中心,伸出右手持板,手臂向前伸直,左手持住绳端置于眼前。

    此时,他眼观方板下边缘,将下边缘与水平线持平,又看了一眼上边缘,上边缘却略高于适才观望的那颗繁星,以至繁星为木板所挡。他又换了一块七指的方形木块,重复适才动作,此时木板上边缘已与繁星重合。

    小震子放下细绳和木板,道:“管事大人,已测出星辰高度,高度七指,依照以往规律,此刻宝船应离锡兰山国不足五更(一更为六十里),请大人指示!”费信“嗯了一声,道:“把罗盘取来!本管事要查看方向。”

    小震子应了一句,便跑到一旁去取罗盘。随即便取来一块盘状物体,外盘方形,有四小孔,内盘却是圆形,中心有磁针和十字鱼丝线。上面分列二十四个方向,各个方向以天干地支和五行八卦命名,壬子癸、丑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乾亥等尽在此中。

    小震子站好方向,面向前方,左右双手把持着外盘,双腿略张开,将罗盘移至胸腹间,将十字鱼丝线固定好后,便用大拇指拨动内盘,内盘轻轻转动。

    待磁针一停,费信走过来一看,心中已然有底,便叫小震子收好罗盘,又道:“所有舵手摇橹手听着!方向西南,角度上调,目标锡兰山国,匀速前行!”

    众人齐应。适才小震子这一系列动作,直看得秦航眼花缭乱。原来在海上测方向,测位置竟有这么大学问!想到自己平日里跟随父亲出海打渔完全是凭着记忆力熟悉方向和路径才顺利出海返航的,以前的跟此刻的一比,秦航顿时觉得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才是真正的航海啊!自己井底之蛙,越想越是觉得不虚此行,当真有拨云见日之感!

    费信看着他那惊喜不定的脸色,数落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一点雕虫小技就乐成这样?本管事告诉你,以后这些技术活你都得学会,若是有一样出了差错,没能过关,你马上给我滚回去!”

    秦航丝毫不为费信的数落而恼,道:“管事大人,您就是不说,我偷也要把这技术活给偷学好。技术才是硬道理此言当真不假!”

    费信听惯了他耍嘴皮子,也不再说他,便上船头去了。费信一走,秦航快步走到小震子跟前,央求道:“震子哥,适才你那动作简直俊美的很!从容不迫,潇洒万分,小弟对你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干脆把那套也教与我,以后这种事就不用你出马了全由小弟代劳!”言语间诚恳至极。

    小震子听着秦航拍的马屁,心下大是自豪,得意万分,表面上却白了他一眼,道:“几句话就想学本事,哪有那么容易?我震子是那种无利起的早的人么?要学可以,但你那招‘回龙探爪’我可是心仪已久啊。你教我‘回龙探爪’,我教你过洋牵星和罗盘测位,这买卖公平的很!”

    秦航一听,心里直骂,倒看不出这小震子却长着这么一副奸商像!这‘回龙探爪’是无名老前辈亲授的,并且没有他的允许不得私自传给外人。这倒是头痛的紧!可是舍不得孩子,哪能套的着狼?

    秦航面露难色,道:“震子哥,非小弟不肯相教,实是‘师’命难为,要不你要些别的”

    小震子打断秦航话语,道:“你小子也就身上那两手功夫有点儿特色,其他的不值一提。既是为难,咱就此打住,你另请高明吧!”说罢便不再理会,欲往寝房走去。

    秦航见他要走,心急如焚,忽地脑子一亮,拉住往回走的小震子,道:“震子哥,你若是不教也行,我回去跟惠儿谈谈,她昨日见你挂在舱外的衣物已破,还想补补来着,我这就去同她说震子哥豪迈潇洒,区区一件衣物,补不补无所谓的”

    话未说完,小震子疾步回来捂住了秦航的嘴,看了看四周,急道:“惠儿姑娘她,她她真的说要帮我,我缝补衣物?”脸上神情心急不已,倒似想要秦航立即说出那答案。

    原来小震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看到惠儿就脸红,平日里在她面前说话也结结巴巴。暗恋之心,早已路人皆知。偏偏这惠儿只与秦航和司马尚游交好,平日里也就他们二人能和她说上些话,直看得小震子羡慕嫉妒不已,也怪他脸皮薄,一直开不了口,也就只能这么单恋着。此间韵事,在底舱水手团中早已成为饭后闲谈之资。此刻小震子听得秦航说惠儿竟愿意主动帮自己缝补衣物,心下早就猴爪挠身一般。

    秦航见他神色,忍住没有笑出声来。故意道:“她也就这么一说,唉,不过震子哥自身动手能力之强,在兄弟们当中那是出类拔萃啊,惠儿姑娘也是有所闻的,这等小事还是不麻烦她了。依我看,还是让她先帮我把那套衣物清洗干净才是紧要。”说罢便要离开。

    小震子强拉住秦航衣袖,急道:“秦兄,莫急,莫急,谁说我动手能力强?惠儿姑娘若真有此意,还望兄弟在她面前拾掇拾掇,美言几句。一切好说,一切好说。”言语间急的脑门冒汗,就差没跪下了。

    秦航道:“那过洋牵星和罗盘测位之术呢?”小震子正了正身子,凛然道:“教,教,无条件教啊。适才只是说句玩笑话,传道授业助人为乐乃做人之本!我小震子是那种藏着掖着的人么?”

    秦航又道:“不学‘回龙探爪’了?”

    小震子脸色一变,顿显怒气,道:“秦兄这是什么话!简直是对我莫大的侮辱!我震子是什么人?传两手技术活儿还要这要那的,我们华夏传统美德是讲与谁听的啊?别说了,我现在就给你讲讲这过洋牵星啊,这些个诀窍啊在于”

    秦航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笑容,便即收下心来,凝神倾听。

    郑和此刻卧在宝船寝房中。连日来的航行,这位年近不惑的航海勇士亦感疲劳,人身肉体终是抵不过那环境天气。此时,即便是在病中,他也手不离书。

    他横躺在床,床前放着一本,手中却是捧着一本,他看得津津有味,当中有一段李士衡出使高丽的轶事。‘李士衡为馆职,使高丽,一武人为副。高丽礼币赠遗之物,士衡皆不关( 大明水手 http://www.xlawen.org/kan/27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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