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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阅读

    汉也用倭语道:“启禀大王,东乡大掌柜眼疾未愈,行走不便,再则也怕目标过大,招惹官兵,是以未能亲自前来。东乡大掌柜特命老仆与几个伙计护送寿瓶至同安,临行时东乡大掌柜说,大王寿诞正日他亲自前来拜寿。”萨摩王点了点头,命人即将寿瓶抬进厅堂。

    须臾倭兵抬进五个大木箱,打开来,一色的大红绸缎裹着,揭揭绸缎,赫然五只红瓷花瓶,其高如人,每只花瓶上都有一个金色的“寿”字,光亮可鉴。萨摩王大喜道:“好花瓶,好花瓶!”

    过了年,嘉靖四十三年,正月初十日,这一天是倭寇巨酋萨摩王的五十寿辰。戚继光早已派一支人马堵往泉州至同安的要道,防止乌南国来同安,坏了大事;现下正在调兵遣将,准备乘其不备,夜袭同安。军令一下,各哨营收拾停当,整装待发。

    掌灯时分,戚继光升帐,道:“众将官听令:参将胡宜春领兵三千,带上登城器械先迫近同安城下,攻北门;游击将军刘凯、陆方各领二千人,围攻东、西门;游击将军王大刀领五千人,伏于南门外道旁,待倭寇逃出南门,斜刺击之,务必擒毙倭酋萨摩王。本辕自提大军随后接应,听我号炮一响,立即攻城,不得有误!参将钟离通固守大营,以防倭寇来袭。”众将官领令引人马去讫。

    戚继光用兵颇合法度,兵法云:“围城必阙。”围城时只围三面而留一缺口,放城内一条生路,免得守敌作困兽之斗,然后在城外设伏兵袭击,正好令敌自投罗网。

    且说胡宜春率三千人马,人衔枚、马摘铃,疾驰同安。行至离城半里处,听到城内谯楼正打一更,遂传令人马暂停,等候中军号炮,即刻攻城。

    二更时分,忽听得冲天炮响,胡宜春挥兵抵达城下,急命官兵肩扛云梯,手持筤筅,蹚过护城河,架梯登城。

    官兵们一手扶云梯,一手持刀枪、筤筅,矫捷如猿猴,迅速攀登。因是萨摩王寿辰,倭兵大都喝酒去了,守城的人不多,骤见官兵攻城,甚是惊慌,有几个沉着的,来推云梯。胡宜春身先士卒,用筤筅向倭兵戳去,那倭兵立即倒下。胡宜春手援雉堞,一跃登上城头,将筤筅挥舞起来,扫倒一片。这筤筅系将一二丈长的毛竹,用快刀截去嫩梢细叶,四面削尖枝节,锋利如刀,与狼牙棒相似,一名叫做狼筅,为戚继光自行创制的兵器。话说这当儿,又有十几名官兵登上城头,配合胡宜春向左右展开,瞬息之间,尽歼此处倭兵,迅捷地夺下城楼。胡宜春一面命官兵放下吊桥,一面下城打开城门。三千官兵蜂涌入城,猛虎般地向前杀去,呐喊声震天价响。

    却说掌灯时分,在同安城县衙宽敞的厅堂正中屏风上,贴着一个硕大的金色“寿”字,“寿”字下一溜摆开五只景德镇红瓷花瓶;萨摩王身着大红寿服,端坐上方,接受寇目们的拜贺。

    寇目们贺道:“敬祝大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秋万岁,永霸海疆!”萨摩王含笑受礼。

    拜贺毕,在厅堂摆上酒宴,待萨摩王落座后,寇目位纷纷入席,于是觞觥交错,吆五呼六,大杯饮酒,满口嚼菜。一时唾沫飞溅,盏盘狼藉,他们作梦也没想到,官兵将至。

    突然,一名倭兵跌跌撞撞地跑进厅堂,道:“报,报,报!大事不好了,城北门已破,戚家军杀进城来啦!”厅堂上群寇顿时哗乱,叫苦不迭。

    萨摩王内心虽然惊恐,表面上却强作镇定,说道:“弟兄们不要慌乱,依次从后门退出,带领各自的部属,前去迎敌。”众寇目见大王如此吩咐,便陆续走出县衙。

    二更时分,文秉才、岳平、何三姑、何五姑、王老汉正与倭寇的一个小头目在一处饮酒,忽听到五声冲天炮响,知是祝寿的礼炮,未曾理会。片刻之后,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他们连忙跑上大街,正逢北门败退下来倭兵,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倭兵道:“快逃,戚家军杀进城了。”

    文秉才等人十分兴奋,也顾不得许多,沿街放起火来,高声喊道:“戚家军杀进城了,快逃啊!”

    就在此时萨摩王已带领心腹头目与亲兵,窜出城南门,纵马飞驰,奔向漳浦。

    在北门大街上,三个寇目领着六千髡头跣足的倭兵,正迎战官兵,拼死抵抗。胡宜春陡然遇到两倍于己的倭兵,一阵厮杀之后,伤亡六七成,仍不见援军到来,只得带领剩下的九百余人退出北门。

    众倭寇见萨摩王已经逃走,也不去追赶官兵,折转身来,向南门而逃。胡宜春见倭寇退去,率兵直追至南门方向。等戚继光率大军到达同安,倭寇已空城而去,是以没遇到任何阻挡,顺利进城。

    戚继光十分纳罕:这是怎么回事,遂设行辕于县衙,派出探马去各门探听军情。不久,各路将领及文秉才等人陆续至行辕复命。

    刘凯禀道:“末将奉将军令攻打东门,时近三更,听号炮响,便破门入城,未见倭寇阻战,遂至行辕缴令。”

    陆方道:“末将奉令攻打西门,号炮响后,见城楼倭兵已退,是以破门入城,现下缴还令箭。”

    王大刀道:“末将奉令伏于南门外路旁,袭击倭寇。听到三声号炮响后,等了良久,也不见有倭寇逃出,遣探马近城一看,城门已然洞开,视道上车辙、脚印凌乱,想是倭寇已逃,便率众进城到行辕复命。”

    文秉才道:“我等五人奉将军之令,混入城中,作为内应,但听号炮声响,四下放火,扰乱倭军。二更时分,我军已杀入北门,是以不敢待慢,沿街放起火来,此时我军在北门受阻,眼看倭酋萨摩王逃出南门,料想有王将军在南门外伏击,便不去理会。适才见将军进城,特来回命。”

    戚继光听到“倭酋萨摩王逃出南门”之语,大怒道:“胡宜春哪里?”

    胡宜春向前参拜道:“末将在。”

    戚继光命令左右道:“将他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众将震惊,环跪于厅下,求情道:“胡将军自讨寇以来,初随俞大猷将军,后随将军,亲冒刀箭,英勇杀敌,从无畏缩,屡建战功,请将军念及于此,暂息雷霆之怒,姑且饶他这次,令他立功折罪。”

    胡宜春原是福建总兵俞大猷部下爱将,以智勇双全而闻名。克复福建平海、兴化后,戚继光升任福建总兵,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俞大猷入粤时,将胡宜春荐给了戚继光。俞大猷为抗倭名将,戚继光在福建副总兵任上,俞大猷曾是戚继光的上司,是以素为戚继光所敬重。众将所以抬出俞大猷,是望戚继光能爱屋及乌,宽恕胡宜春。

    戚继光冷笑道:“诸位想是不服,故而替他求情。本辕命他听号炮声响,即登城夺关。王将军未至南门,我号炮未响,他已攻进城去,违我军令,折我兵将,致使倭酋逃遁,难道不该军法行事么?”

    胡宜春跪于厅下,分辩道:“二更时分,末将实是听到号炮,才攻城的。”胡宜春的两名牙将也都说听见了号炮声。

    戚继光拍案而起,怒气冲天道:“二更时分,我大军离城尚有十里,发的什么号炮?”

    文秉才道:“鼓打二更,正是众寇目向萨摩王行贺寿礼之时,倭兵放了五枚冲天炮竹,大概是胡将军一时攻城心切,误以为是号炮了。”

    戚继光沉思一会,想道:胡宜春自剿寇以来,一直冲杀在前,从未违过军令,这次或许是误听号炮了。再者,如若处置不当,日后见到俞大猷,如何交代?于是怒气稍减,说道:“即使是误听号炮,身为带兵将领,也不应有之。这次看在众将求情的份上,权将脑袋寄在汝项上,拖下去打四十军棍,以戒而后!”

    胡宜春道:“谢将军不斩之恩。”

    胡宜春挨了四十军棍,皮开肉绽,连哼也没哼一声。他并不埋怨戚继光,只是自责:我误听了号炮,违反了军令,贻误了军机,打几棍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就是杀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此时有两个寇目因酒喝多了,一时没有逃脱,趴在厅后廊庑下,被戚继光拍案之声惊醒,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想道:好利害的戚继光!好硬朗的胡宜春!

    胡宜春用刑毕,戚继光传令众将搜查城内,毋使倭寇漏网。众将去讫,戚继光自领亲兵寻查县衙。

    月色已经西沉,繁星明灭点缀着夜空,戚继光手提长剑,由亲兵挑灯引路,步入后院,在假山花木间各处搜索。忽见两个黑影在视线中一晃,即隐于前方的假山石后,亲兵们欲待追赶,戚继光一摆手,轻声说道:“随他去吧。”亲兵们莫明其妙,不知一向痛恨倭寇的戚继光,何以陡然发了善心?正是:

    虚实原为用兵道,

    金钩暗下钓元鳌。

    将军帷幄施奇计,

    倭寇巨酋难再逃。

    第十四章 双龙克星(上)

    浙江普陀山与其说是山,毋宁说是岛。它位于杭州湾舟山岛东面,是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小岛。每当夏季,东南台风袭来,海上通行中断,商旅裹足,普陀山便与外界隔绝,孤悬海上,浪啸风吟。

    几年前,虽非台风季节,普陀山为倭寇盘踞,也无商旅登岛,故而岛上寺庙香火萧条,断垣残壁所见皆是。经胡宗宪、俞大猷、汤克宽、戚继光等大小数十战,迫得倭寇远离浙境,向南流窜,普陀山才得以恢复往日的景象。

    时值孟春,天气渐转,因地处南方海上,普陀山的风已带有暖意,是以大地苏醒,小鸟啁啾,引来了许多舟楫游客,朝山敬香者。廖展雄、胡宜秋受戚继光之托,送姚氏母子回浙江余姚后,便泛舟来到普陀山,此刻也夹在朝拜观音菩萨的敬香者中。

    廖展雄道:“秋妹,我一直不明白,杭州湾分明位处东海,何以人们皆称‘南海普陀山’呢?”

    胡宜秋道:“普陀山原名古梅岑山,确是位处东海。相传有天竺僧人来此,发现这里的古梅岑山,与佛经上所载观音菩萨居地南海的‘普陀落迦’完全相合,便认为这里就是南海‘普陀落迦’,即改古梅岑山为普陀山,故称‘南海普陀山’。于是搬走了岛上原有的元世天尊神像,修建了观音菩萨庙院。”

    廖展雄道:“还有,你学艺的庙院,名叫‘不肯去观音院’。我想,叫‘观音院’便了,为何要加上‘不肯去’三个字,‘不肯去’哪里呢?”

    胡宜秋笑道:“听师父说,唐宣宗大中十二年,有日本僧人慧锷自五台山请观音塑像回国,行至普陀山,遇台风受阻,便在潮音洞旁泊舟登岸,暂住山民张氏之宅。慧锷和尚曾几次启航去日本,都因风浪太急而被迫返回普陀山,故此他认为,观音不肯去日本而留恋着华夏古国,便在普陀山修建了‘不肯去观音院’,供奉那尊观音佛像。其后法雨寺、普济寺等寺院相继建成,于是普陀山寺庙林立,香火极盛,便成了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说话间,二人绕过一个小山丘,眼前呈现一片紫竹林,只见修竹扶疏,微风弄影。紫竹林东有“莲花洋”,烟波浩渺,渔帆点点,当真是绝世胜境。

    穿过紫竹林,便见一座庙院,门楣上高悬匾额,隶书六个金字:“不肯去观音院”。其山门两旁还有一副对联:“紫竹林中观自在,白莲台上现如来。”廖展雄笑道:“即景对联,妙哉,妙哉!”

    二人步入观音院,迎面有一小尼姑走来,见到胡宜秋,忙合什道:“不知师姐芳驾莅临敝院,贫尼有失远迎,望且恕罪。”做了一个鬼脸。

    胡宜秋笑骂道:“小鬼头,哪里学来的酸味!”

    小尼姑笑道:“三年不见,师姐又丰艳了许多。”看到她身旁书生打扮的廖展雄,随即止语,吐了吐舌头。

    胡宜秋道:“说正经的,师父在家么?”

    小尼姑道:“就在后面禅房,我领师姐去。”

    三人穿过大殿,来至禅房,但见明敏师太坐在椅子上,手中数着佛珠,口念佛经,双目低垂,胡宜秋下跪参拜道:“弟子胡宜秋给师父请安。”

    明敏师太启开双目,道:“秋儿,你回来了。噢,这位施主是谁?”

    廖展雄忙上前施礼道:“晚辈廖展雄拜见师太。”

    胡宜秋介绍道:“他是徒儿的表哥,九华山化城寺方丈法慧禅师的弟子。”

    明敏师太道:“那就不是外人了,廖贤侄,坐下说话。”廖、胡二人落座,小尼姑奉上茶来。

    明敏师太又道:“法慧禅师多年没来普陀山了,廖贤侄,令师身体可好?”

    廖展雄道:“多谢师太见问,家师安好。”

    明敏师太道:“秋儿,你这一向都在哪里?”

    胡宜秋将近况说了,明敏师太道:“好徒儿,做得好!掘建文财宝济赈救灾的青剑大侠、紫剑女侠,原来就是你们!”

    廖展雄道:“师太说笑话了,‘大侠’实不敢当。”

    胡宜秋道:“师父,你老人家何以得知云南之事?”

    明敏师太道:“前几天,云南来了两个朝拜观音菩萨的香客,偶然中说及的。他们只知道青剑大侠姓廖,紫剑女侠连姓也不知道,为师那时再也想不到紫剑女侠就是秋儿。”

    胡宜秋道:“他们也过于抬高我们了。”

    明敏师太道:“秋儿这次回来,有甚事么?”

    胡宜秋道:“是的,这事因紫电剑而起。”

    明敏师太道:“噢,你从头说来。”

    胡宜秋道:“徒儿与表哥见到福建总兵戚继光,即把徐公公写给三戒禅师与五毒道长的书信,以及两颗夜明珠交上。戚继光当面致谢,并询问了庐州、辰州事,表哥叙了详情。

    “戚继光要借我紫电剑一看,我递给了他,戚继光看了一会,道:‘这紫电剑是开国功臣越国公胡大海爱妾小观音的遗物,胡女侠从何处得来?’他忽然想到徒儿是越国公的后人,觉得说话唐突,忙道:‘令先祖越国公金华遇难之后,小观音即不知去向,从此紫电剑不复现世,是以下官有适才一问。’我道:‘此剑是恩师明敏师太所赐。’戚继光道:‘敢问令师在哪座名山宝院?’我道:‘恩师为浙江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住持。’戚继光道:‘当年随小观音失踪的还有一本徐达兵书,这兵书是大将军徐达辅佐太祖高皇帝打天下时,所写的作战方略、用兵之道,以及武功要旨。如今紫电剑既然重现于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以小观音当时的心境度之,越国公遇难后,她或许去了普陀山,抑或就出家于不肯去观音院。以此推测,那本徐达兵书很可能珍藏在不肯去观音院内。’

    “戚继光押了一口茶,道:‘眼下倭寇固守福建漳浦,一时攻克不下,即是攻下漳浦,倭寇游走不定,忽而海上,忽而登陆,也很难尽数歼灭,下官想,在徐达兵书上或许能找到克敌制胜的妙法。是以下官欲请廖大侠、胡女侠去浙江普陀山走一趟,打听徐达兵书的下落,顺便将姚氏母子送回余姚,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就这样,我与表哥便来普陀山,求教于师父。“

    明敏师太沉思良久,道:“这是二百年前的事了,为师也不甚清楚。记得恩师在世时曾说过,这紫电剑是本朝初年一位祖师旻空师太传下来的,原来我不肯去观音院不习武功,这武功也是她传下来的。旻空师太是否曾叫小观音,恩师却没有说及。至于徐达兵书,这名字为师还是头一次听讲。”

    明敏师太又道:“不过旻空师太生前抄过不少佛经,都还珍藏在院内。那些佛经我都看过,蝇头小楷,清秀绝俗,像是大家闺秀的手笔。噢,想起来了,其中有一本经书,在末页上有一首诗,落款好像写的是‘小观音’,记得当时我看了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以为是哪位前辈师太自称‘小观音’呢。”遂命小尼姑去藏经楼取来旻空师太的手抄佛经。

    瞬息之间,小尼姑共拿来十二本佛经,叠起来有八、九寸厚,可知旻空师太当年虔诚向佛之心。

    廖展雄接过经书,逐本打开末页,但见字迹工整清秀,一丝不苟,当真是观其字如见其人,抄经者那淡妆浅抹、冲雅宜人的风姿,似乎隐现眼前。他忽翻到一本《普门品观音经》,在末页上果然有一首五律,只见写道:

    春风徐拂面,

    苦楚达心田。

    乱世兵纷斗,

    伽蓝书独眠。

    思君收猃狁,

    设帐匿婵娟。

    常在梦中见,

    醒来山那边。

    落款写的是:“小观音哀吟。”

    廖展雄不觉哑然失笑,心道:这显然是一首怨女思念夫君的风情诗,写在佛经之上,岂不亵渎了菩萨?继之细视,那字里行间,感情真切,隐隐有泪迹,又恻然生怜:大概是祈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祐她那在冥冥中的夫君。

    胡宜秋见廖展雄在那儿发呆,知是为诗情所感,问道:“雄哥,春风拂面,万物向荣,她何以心田苦楚?”

    廖展雄道:“许是令先祖胡公通甫(胡大海字通甫)亡于春风拂面时节。在别人来说,春风带来了喜悦与欢乐,而在她来说,春风使她想起了亡夫,因此心田苦楚。”

    廖展雄又道:“通甫公为降将蒋英杀害之后,这位小观音前辈感到孤独无依,是以看破红尘,来普陀山出家为尼。但她对通甫公却是不能忘怀,一次在抄完《普门品观音经》之后,忽然回想起往事,一时感情不收,便写下此诗。”

    胡宜秋道:“诗中说‘伽蓝书独眠’,是什么‘书’呢?如是佛书,理当在寺院(伽蓝)里,而寺院里佛书特多,何言‘独眠’?”

    廖展雄将诗又默念了一遍,道:“从上句‘乱世兵纷斗’看,‘书’对‘兵’,那显然是兵书。在乱世纷斗之时,兵书本该在将帅的帷幄之中,而今却躺在寺院里与佛书放在一起,无用武之地,难怪小观音要感慨它‘独眠’了。”

    胡宜秋道:“当年先祖通甫公行军作战,带着小观音前辈在军帐中参赞军机,故此说‘设帐匿婵娟’。这上句‘思君收猃狁’的‘收猃狁’是什么意思呢?”

    廖展雄道:“‘收’字除收获、收拢、收容三义外,还有逮捕、收取的意思。如《后汉书·华佗传》:‘乃收付狱讯。’逮捕义。李斯《谏逐客书》:‘北收上郡,南取汉中。’收取义。小观音诗中的‘收’字,是由逮捕、收取义,转为收伏义。‘猃狁’是商周时代我国北方的一个民族,春秋时称北狄,秦汉时称匈奴,经常侵扰中国。《诗经·小雅》‘采薇’篇有:‘靡室靡家,猃狁之故。’写诗要讲兴、比、赋,诗中以‘猃狁’比代鞑靼(音‘达达’)。‘思君收猃狁’的意思是:回想夫君去收伏鞑靼之时”

    胡宜秋道:“小观音因思念通甫公,常常在梦中见到他,但是醒来时通甫公却在山的那边。这座山是世冥之界,悲哀思念之情,可想而知。”

    胡宜秋在讲到诗的第一、二句时,说了‘春风拂面’、‘心田苦楚’,恰恰漏了两句中的第三个字,廖展雄就已觉察到,这两句的第三字不是“徐”“达”么?接下来第三、四名的第三字,以“书”对“兵”,不是“兵”“书”么?待二人把全诗的意思研讨完毕,廖展雄简直欢喜得跳起来。他指佛书惊叫道:“秋妹,你看这诗的每句第三个字,连起来岂不是‘徐达兵书收匿梦山’?”

    胡宜秋也惊喜道:“对,对,徐达兵书收匿梦山!”却又沮丧道:“可这梦山知在哪里呢?”

    明敏师太一直在念她的佛经,此时为廖展雄的惊叫声所扰,投目这厢,正听到胡宜秋发问,随口答道:“梦山在本院之西,就是你们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山丘。”又道:“那小山丘上杂树丛生,毒蛇甚多,又没有路径,是以很少有人上去。据当地百姓说,山顶上有一个大半人高的洞**,是一个蛇窝。那小山丘原来没有名子,相传是旻空师太为之起名‘梦山’。至于何以叫梦山,就不得而知了。你们问梦山作甚?”

    廖展雄把诗拿给明敏师太看,说道:“这首诗中蕴藏着一个秘密‘徐达兵书收匿梦山’,它解开了二百年来的哑谜。”

    明敏师太道:“当真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次日拂晓,廖、胡二人向梦山疾行。

    胡宜秋道:“我昨晚整夜没有睡好觉,一直反复思索:小观音前辈何以只传下武功与紫电剑,却把徐达兵书藏匿起来?”

    廖展雄道:“其中真正原因,大概只有小观音前辈自己知道。以我推想,小观音认为,观音院内皆是女尼,在兵荒马乱之时,极容易受扰,传下武功与紫电剑,她们便可赖以防身护体。至于兵书,那是战事的产物。小观音因通甫公殁于战事,故而极恨之;或许她曾有过销毁兵书的念头,但继而想到,兵书毕竟是徐达心血之精,世之罕宝,一旦毁于己手,将成千古罪人,是以秘藏兵书,留下隐语,有朝一日,待有机缘者得之,或许能有益于世。”

    胡宜秋道:“待有机缘者得之。我们岂非是有机缘者么?”

    说话之际,二人到了梦山。来时倒没有注意,此时但见杂树丛生,野藤错结,枯草齐胸,山石乱置,攀登极是困难。

    梦山上没有路径,廖展雄左手握金丝鳝王鞭,右手持青霜剑在前面开道,胡宜秋提紫电剑居后。二人时而钻进树隙,时而斩断野藤,拨着满山的枯草,一步步缓缓前行。

    梦山不甚高,二人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到山顶。二人绕山顶兜了一个圈子,不断地用剑拨开枯草,终于在朝南的方向,找到了那个大半人高的山洞。

    二人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猫着身子,走进山洞。山洞里阴冷潮湿,洞壁上长满了青苔,在山洞里冬眠未蛰的无数蛇儿,此时受扰,争先恐后地游出洞去。洞不太深,不过两盏茶工夫,便走到了尽头。

    二人高持火把,在石壁上寻觅。忽见一处石壁似有罅缝,廖展雄用剑撬了撬,撬出一个嵌在石壁上尺许长的小石匣,激动道:“秋妹,找到了!”

    廖展雄取下石匣,放置于地,怕匣内装有暗器,用剑尖轻轻地掀开盖儿,注目一看,顿时泄了气,原来匣内竟空无一物。

    廖展雄放低火把,四处照去,发现有三根蛇骨,一长两短,长的约一丈,短的约五尺;在蛇骨的七寸部位,分别有一支铁镖,已然锈蚀,说道:“看来已有人捷足先登,在很久前便盗走了徐达兵书。倭寇曾盘踞普陀山,是不是他们盗走的呢?”

    胡宜秋道:“雄哥,回去吧。‘待有机缘者得之’,我们显是无机缘了。”

    二人高兴而去,扫兴而回。见了明敏师太,廖展雄叙了梦山所见后,道:“师太,那本《普门品观音经》,不知有没有借给外人看过?”

    明敏师太道:“因是旻空祖师的手迹,贫尼一直珍藏着,前几代住持说不准,我这一代却是不敢借给别人。不过一年前,南京有一位尚书夫人来本院进香,欲索取《普门品观音经》,说是回去诵念。贫尼便叫小尼姑去藏经楼拿了一本《普门品观音经》,找了一个专门替人抄经写信的钱二先生,给尚书夫人抄了一本。小尼姑不晓事,却拿了祖师手迹的那本《普门品观音经》给他作为蓝本,事后我知道了,还斥责了她一顿。”

    廖展雄道:“这个抄经写信的钱二先生是当地人么?现下还在不在普陀山?”

    明敏师太道:“外地来的,听口音是南京人,两年前,他便来普陀山,在各寺院走动,专门替人抄经写信,看样子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好一程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他还在不在普陀山。”

    正送茶进来的小尼姑道:“师太,前几天我上街买东西,还见到过他。我问他:‘这一向怎么没见到钱二先生,回家了么?’他说:‘生病了。一病就是几个月,没有出门,这才好,到街上遛遛。’”

    廖展雄道:“小师父,他住在什么地方?”

    小尼姑道:“他一直住在普陀山岛北的一个破土地庙里。”

    廖展雄道:“多谢了。”又道:“秋妹,我们去找他!”

    小尼姑道:“廖施主,敢情你认识他?”

    廖展雄道:“不认识。”

    小尼姑道:“不认识找他做什么?”

    明敏师太道:“小孩子家不要多嘴多舌!”

    小尼姑低下头,道:“知道了。”退了出去。

    廖、胡二人出了观音院,沿海岸向北走去,不大一会儿,穿过一个竹林,渐渐人家稀少,越来越荒凉了。又穿过一片齐胸深的枯草丛,已然看见海边有一个土地庙。走近了,看清是三间矮屋,虽然是砖瓦造就,但因海风吹袭,长年失修,砖表已有粉状剥落,像是随时都会倒塌似的。

    突然廖展雄止步不前,轻声道:“秋妹,后面有人来了。”以廖展雄的功力,极细微之声也能辩出。

    胡宜秋一望,道:“雄哥,没有人呀。”

    廖展雄道:“已经过了小竹林,片刻便到。听其脚步声,是两个武林中人。”

    须臾之间,草丛内转出两个人影,身法极快,眨眼即到面前。廖展雄斜目一瞟,是两个白煞煞的汉子,如同白无常一般,看一眼也会使人顿生寒意。他不禁一怔,陡然想起管家沈大叔的话,杀害老爷与大少爷的,是两个浑身透着阴冷寒气好像白无常的人,暗忖:难道这两人是长江二龙?

    只听其中一人道:“二位是廖展雄、胡宜秋么?”

    廖展雄道:“然也。阁下是……”

    那人道:“在下金鞭龙汪仁,这是我兄弟独角龙汪义。”

    廖展雄一听果然是长江二龙,冷冷道:“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汪仁道:“要尔等将徐达兵书留下!”

    廖展雄道:“就凭二位也配?”

    汪仁笑道:“我兄弟自是不配,但奉海上霸主萨摩王之命,配也不配?”

    金鞭龙汪仁与独角龙汪义何以到了普陀山?原来衡山派的贾海青自衡阳擂台败阵之后,得知了事情的缘由,把温从育狠狠训斥了一顿。温从育口上虽说决意痛改前非,却通过一个把兄弟的引见,暗地里投靠了倭寇萨摩王。他为了讨好萨摩王,在未去倭寇驻地之前,曾去辰州葫芦寨打听得,与廖展雄在一起的那个妮儿,一度女扮男装的胡宜秋,是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越女剑的传人,由此联想到她既使紫电剑,随小观音失踪而隐世的徐达兵书,很可能在普陀山,于是把这一消息作为献给萨摩王的进见礼。是以萨摩王命汪氏兄弟前来普陀山,寻觅徐达兵书,以期能从兵书上找到对付戚继光的法儿。

    汪氏兄弟来到普陀山,找到不肯去观音院,当走至后殿时,碰见两个尼姑正在说话。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尼姑,问那个多嘴的小尼姑道:“胡宜秋这次回来,听说带他的表哥廖展雄一道,有什么事么?”

    小尼姑悄然道:“说是找什么徐达兵书,早晨到梦山去了一趟,也不知找到没有,刻下又到岛北的土地庙去了。”汪氏兄弟听得后,直追至土地庙来。

    且说廖展雄听汪仁说到萨摩王,冷笑道:“要是不留下呢?”

    汪仁道:“立刻叫尔等毙于掌下!”

    廖展雄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汪仁一愣,心想:你不是廖展雄么?何必多此一问。疑道:“你是谁?”

    廖展雄冷冷道:“南直隶庐州坝上街廖裕丰粮店的二公子!”

    汪仁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廖家二少爷。在此相会,有幸得很。”

    廖展雄冷笑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人生何处不相逢。你这两个卖身倭寇的败类,今日国恨家仇,与你一起了断!”

    汪仁道:“算你小子命大,漏了网,多活了几年,大爷今天要斩草除根!”金鞭当头劈下。

    廖展雄身形微闪,避过金鞭,青霜剑已然出鞘,顺手挥去,快逾电火。汪仁一见半孤青光,知是宝刃,急忙撤鞭,已是不及,“锵”的一声,金鞭断了半截。廖展雄剑锋上挑,一个“丹凤朝阳”,封喉刺去。汪仁一噤,暗思:好快的身法!身形右移,恰恰躲过,剑锋险些儿擦破颈皮。

    汪仁大怒,扔掉半截鞭,运功于掌,一式“刀劈冰山”,劈向对方左肩。廖展雄但觉一股寒风袭来,透肤刺骨,心头一凛,忙提一口真气,发一声吼,道:“来得好!”左掌迎上去,二掌交合,汪仁被震得倒退五步。

    汪仁呆立当场,心里嘀咕:这小子怎么不怕我的北极寒冰掌?他哪里知道,廖展雄自幼饮过金丝鳝王血,这金丝鳝王血性属暖温,正能克制北极寒冰掌;加之,九华内功远非斡罗思内功所能比拟,他焉能敌住?

    廖展雄岂容他细想,抖动青霜剑,挽了一个剑花,一招“梦笔生花”,连刺他前身九处大**。汪仁斜纵二尺,堪堪躲过,剑锋擦破了衣服,却是险到了极点!但他脚刚着地,一招“排山倒海”,双掌推至,寒气劲吐。胡宜秋在一旁观战,为寒气所迫,激凌凌打个寒颤,不禁后退数步。

    第十四章 双龙克星(下)

    廖展雄避招进招,平地拔起,一式“苍鹰扑兔”,手起剑落,剑斫汪仁“天灵”。www.WenXueMi.CoM汪仁身形右移,待宝剑走空,一招“樵夫伐木”,左掌化掌为刀,横切对方右臂。廖展雄人已落地,变招“落霞孤鹜”,沉肘翘起剑尖,喊一声:“着!”汪仁左臂已开了个二寸长的口子,深入及骨,鲜血殷红了一片。

    廖展雄施展师门绝学七十二式九华剑,一招紧似一招,今日里务必毙仇人于剑下,一时青光暴涨,剑花无数,叱咤呼啸,疾如电掣,汪仁被一片剑光笼罩,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廖展雄招式一紧,脚步快极,绕身游走,幻影叠现,突然间剑走偏锋,径取汪仁咽喉,势在必得。但在此时,只觉得脑后一股寒风袭来,只得硬生生收回递出之剑,急忙侧身,左掌微扬,一招“犀牛望月”,硬接了这一掌。原来汪义见其兄危急,是以从后偷袭,如此缓了缓,汪仁已跳出圈外。

    在汪义偷袭廖展雄的同时,胡宜秋的紫电剑已从偏锋刺向他的胁下。汪义也颇不凡,借着廖展雄掌击之力,斜里跃出,避开一剑,刚站稳身形,一招“暴风骤雨”双掌向胡宜秋推去。

    胡宜秋顿觉彻骨寒风,侵入肌肤,心道:这小子使的是阴冷掌法!忙向左滑出三步,凝神提气,以内功抵御寒冷。论武功,胡宜秋尚可与汪义勉强打个平手,但一面要提气御寒,一面要避招进招,顷刻之间便处于劣势。

    汪义双掌连连拍出,上下翻腾,寒气嗖嗖。胡宜秋如置身冰窖,颤抖不已,只顾躲闪,空有宝剑在于,哪能进得一招半式?没走上三十招,只听“哎呀”一声,胡宜秋后背着了一掌,跌倒尘埃。汪义赶上一掌,向她当头拍下。

    那边廖展雄一缕缕剑光如流星闪电,变幻无定,快速无伦,汪仁却心浮气短,强忍臂痛,苦苦支撑。廖展雄眼看就要得手,忽听到胡宜秋尖叫,投目望去,见她即刻有性命之忧,若纵身过去相救已是不及,急忙抽出金丝鳝王鞭,卷向汪义的手腕,暴喝一声:“鼠辈敢尔!”汪义只得撤回手掌,与汪仁联手,夹攻廖展雄。

    汪仁得汪义之助,刹那间形势直转,易守为攻。廖展雄左鞭右剑,敌战二龙,在两股奇寒掌风缠裹中,也不禁要打寒噤,渐渐地施展不开,守多攻少。汪氏兄弟知鞭、剑均非凡兵,也知九华剑式奇诡绝纶,是以避其锋芒,寻罅抵隙,希图用北极寒冰掌将廖展雄困死、冻死。

    汪仁得意笑道:“廖二少爷,你火烧白云观、威慑葫芦寨的威风哪里去了?今天叫你尝尝北极寒冰掌的利害!快交出徐达兵书,能否活命,尚可商量。”

    廖展雄大吼一声,道:“倭寇的走狗,纳命来!”金丝鳝王鞭抡了一个圆圈,二龙给逼退数步。

    廖展雄力战二龙,却担心着胡宜秋的伤势,只因求胜心功,不免心浮气躁。大凡用武之人,最忌气躁分神,所谓“欲速而不达”,于是迭遇危情,环生险象,防护圈不断缩小,额角已然沁出汗珠。

    倏地,土地庙旁飞出一人,挥掌疾拍汪仁后项的“大椎**”。汪仁忽觉脑后生风,忙低头闪过,转身应战。

    廖展雄打量来者,年约三十七八岁,身穿灰布儒衫,面孔清癯,似曾相识,急切间想不起在那儿见过,争斗之时,无法施礼,朗声道:“多谢阁下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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