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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部分阅读

    游览。贡一春一树刚刚走进园门,早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丽人浓妆艳抹的,手中提着满满的一篮花,袅袅婷婷的迎将上来,对着贡一春一树嫣然一笑,在篮里头取出一朵花来,对贡一春一树道:“请买一朵花,尽个同胞的义务。”贡一春一树被他说了这一句,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把那丽人手中的花接了过去,扣在钮扣上。那丽人微微一笑,又照样的取了一朵来,递给刘仰正。刘仰正也接了。贡一春一树便取出两块钱来一一交一一在那丽人手内。那丽人接了,笑盈盈的对着他们两个点一点头,走到那边去了。两个人慢慢的走到安垲第来,只见那安垲第中间陈列着许多东西,都是些泰西士一女一在那里四处兜揽生意的。那安垲第的两旁隔作十几处,好象是十数间厢房的一般,却是十三国领事的夫人分厘列货的在那里掌柜。安垲第的前后,又有许多欧美各国的一女一士,也有设着博彩摊的,也有卖点心食物的,大半都是些少年貌美的人,一个个都打扮得金钻照眼,锦绣流光。两人一路走来,东看看,西看看,真有些应接不暇的光景。出了安垲第,又到老洋房去看了一回,都是陈设的珠玉绣货、古玩字画,陈设得五光十一色一,光怪陆离。再转过河边,便是一方草地,围了一个艺场,有几个中国人在那里舞槍弄一棒一。两个人各处走了一遍,觉得有些腿酸起来,正要寻个歇息的地方。忽见一群的滑头滑脑的少年,大家都勾肩搭背,一窝蜂直拥过来。听得人丛里头有一个少年哈哈的笑着说道:“我们出了一块钱,倒像打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大茶围一般。”这一句话方才出口,猛听得对面有个人大声喝道:“这算什么话儿,真是混帐!”那说话的少年听了有人骂他,也就回骂道:“你是个什么人?敢于这般放肆!我说我的话,与你什么相干,要你来起什么劲儿?”对面那个人听了,更加大怒道:“今天是他们那班中西一女一士不惜牺牲名誉,来拯救我们中国的灾民。你也是中国人,该应感一激一才是,怎么的放出这样屁来!”那少年听了也大怒道:“你的说话便是放屁!像你这样的道学话儿,上海地方用不着,劝你还是少讲几句罢!”那对面的人听了,怒不可遏,忍不住大踏步的抢过来,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衣服,好象拎着个小鸡的一般,口中说道:“我把你这个全无心肝的东西,你一自一己错了,还敢这般倔强!如今我也不来和你说什么,只和你当着大众评个理儿,这样的说话,你究竟应该出口不应该出口?”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的人听得有人吵闹,大家都围将拢来。

    贡一春一树和刘仰正两个起先听得对面那个人的声音甚熟,明明是章秋谷的声音,两个人不由的满心大喜。大家都抢上一步,举目看时,果然不是别人,就是那位文妙天下、厥一性一好骂的章秋谷。两人一眼见了秋谷,正待要叫时,只见章秋谷一手扯着那方才说话的少年,对着大众朗然说道:“你们诸位听着,今天的赛珍会,是中西一女一士为着那班淮、海的饥民嗷嗷待哺,所以大家都牺牲名誉,开这个赈荒赛珍会,用意十分可感。我们做男子的人不能够帮着他们尽些义务也还罢了,怎么方才这个东西竟会说出那样轻薄的话来?说什么出了一块钱,倒打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大茶围。你们众位请想,这样的话儿可该说不该说?可荒不荒唐?”

    众人听了,有几个胆小怕事的便走了开去,有几个有些义气的,大家也都数说方才说话的那个少年,说他不应说出这般轻薄刁钻的说话。那少年起先被章秋谷一把拉住了衣服,觉得这个人气力不小,英毅非常,心上已经有了几分馁意。却又受了那几个同伴的一激一发道:“你口中说话是你的一自一由权,怎么他平空的干涉起来?这还了得!”那少年受了众人这般一一激一,便也想要装些虎势出来。无奈看着这章秋谷两只眼睛光芒闪闪的,只是凛凛的对他看着。更兼被章秋谷一把抓住了挣扎不来,动弹不得,不由得心中有些害怕,口中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如今又听了众人的话儿,许多的人异口同声的都怪他不该如此,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向着章秋谷道:“你且先请放手,有话再说。我方才的说话,实在是一句信口的话儿,并不是有心轻薄。你们众位不消生气,我一自一己认一个错就是了。”章秋谷听了那少年一自一家认错,方才放了手道:“既是你一自一己认错,我也不来和你计较。”那少年见秋谷放手,好容易得脱了身,一言不发,三脚两步的望着弹子房那边走去。

    章秋谷方才回转身来,早听得有人叫道:“秋谷兄,我们多时不见了,渴想得狠!”秋谷听了连忙回头看时,见果然是贡一春一树和刘仰正两个,不觉心中大喜。连忙走过来大家相见,拉着手寒温了几句。刘仰正道:“这里不便讲话,那边有一个东洋茶棚,我们去坐一会儿也好。”章秋谷听了点点头儿,便同着他们两个走进茶棚去,拣个座儿大家坐下。刘仰正便问问秋谷这两年来在家里头的一情一形,秋谷长叹一声道:“说起我的事一情一来,真是一言难尽。”

    看官,你道这位章秋谷这两年之间为什么不到上海来,却这样销声匿迹的躲在家里,这是个什么道理?原来章秋谷一自一从那一年在南京得了上海家里头的电报,连忙赶回上海,急急的赶到新马路公馆里头,看太夫人时,原来太夫人是个秋痁,虽然来势利害,却也没有什么大碍,只为着有一家合本的典铺叫做其盛的,被管事人徐齐甫亏空了本钱,故意放火,把一个黄铺烧得个干干净净,一物不遗,还欠了外面的许多帐目。正是:

    垄断尽东西不利,市会之良;

    火攻出决死之军,奸奴大胆。

    不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九回 吞存款市侩昧良 萎慈萱北堂弃养

    第一百八十九回吞存款市侩昧良萎慈萱北堂弃养

    且说章秋谷一自一从老太爷故后,虽然有些宦囊,却也不多。历年以来,章秋谷在外面挥金结客,慷慨非常,已经花费了许多。更兼这几年之内,轻裘肥马,访柳评花,名妓倾心,良朋聚首,阅历了无数的歌场酒阵,经过了许多的荡叶狂花,真个是鹿锦缠头,貂裘换酒,买笑则珍珠一斛,留欢则黄金百斤。虽然章秋谷是个惯家,不至于受了倌人的迷惑,但这个嫖的一个字儿,凭你怎么一精一明剥削的人,也是有出无人、有绌无盈的。秋谷在上海堂子里头混了几年,却也着实花掉了几个钱,不知不觉的把这些有限的银钱,渐渐的用得干涸起来。

    幸而章秋谷的那位太夫人一性一一情一豁达,不是那一爱一钱如命的人物,见家里头的钱给章秋谷用掉了一大半,心上也不狠着急,只说:“凭着一自一己这样的一个儿子,将来一定不是池中之物,这几个钱不过是身外的东西,何足挂齿?”章秋谷听了太夫人这番说话,越发的把银钱看得真个就如傥来的对象一般,随意挥霍。到了这个时候,刚刚只剩得其盛典铺一万五千银子的股本、汇丰银行的一万三千银子存款,统统合起来,不到三万银子。

    这个其盛典铺的管理人叫做徐齐甫,本来是个当铺里头的小伙计,却是章秋谷的那位老太爷一手提拔出来的,先合了几个股东,开设这个其盛典铺,叫他在里头管帐。又在外面和他各处的揄扬,一时间传说开去,就在别个典铺的东家来请他去当经理。不上几年,竟大大的得意起来。章秋谷的那位老太爷故后,他便不知怎样移花接木的先吞没了一笔存项。那个时候,章秋谷正在哀痛忙乱的时候,况且年纪还狠轻,一时间那里查察得出?只说这个徐齐甫古板诚实,是个靠得住的好人。那里知道他外假忠诚,内怀鬼蜮,故意的放火把典铺烧了,把别人家典的东西,拣贵重些的金玉珠宝,一古脑儿都暗暗的搬回家去。等到火息之后,查起帐目来,典铺里头的六万银子,本钱一卷而光不算外,外面还欠一万几千银子的亏空,这是要几家股东拿出来的。那其余的三家股东,都还当着徐齐甫是个好人。只有章秋谷心上早已明白,但是查不出他的什么凭据,一时也无可如何,只暗暗的把一自一己疑惑的意思和那三个股东说了一遍。那三个股东听了,大家甚是相信,便和秋谷商议,要禀了上海县把他看押,追他的钱。秋谷道:“禀官提押的事一情一,虽然可以做得,但要想他把我们的钱拿出来,是没有这件事一情一的了。只要这样的一来,我们不至于再拿出钱去,也就罢了。”章秋谷为着这件事一情一,倒一连闹了半个月,方才弄得清楚。虽然没有倒转拿出钱来,这一万五千银子却是丢到水里头去了,连响声也没有听得一点。章秋谷回到一自一己家里头,却不敢和太夫人说,只把几句假话搪塞过去。只说已经收了一万银子回来,还有五千银子立了一张期票,明年归还。太夫人听了,起先还不相信。章秋谷恐怕太夫人病中发急,只得假造了一张汇票和一张期票,给太夫人看了一看,方才放下心来,那病体就轻了好些。章秋谷的那位夫人却悄悄的埋怨他道:“你这个人怎么这般的好说话!白白的一万五千银子送了别人,这是什么缘故?你常说天下的事一情一,不论什么人、什么事,总有法儿好想,只有穷人没有银钱和病人沉重要死的这两件事一情一,却是没有法儿。如今这样一个小小的徐齐甫,怎么平空被他吞没了一万五千银子,想不出一个处治他的法儿?难道就是这样的罢了么?”

    秋谷道:“你们没有见过这个人,那里知道他的可恶?他凭你怎样的和他生气,要打他要告他,他只是和你软缠,笑嘻嘻的满口一自一认不是,抱怨一自一己不小心。你若是打他一顿,他只是一个不开口、不动手。你若是把他送到当官,他拼着看押起来,暂时不要出去。你若是要他赔钱,他又满口说是应该赔的,可惜拿不出钱来。你想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法儿处治他?最可恨的是那三个股东,都一情一愿一自一认晦气,这笔钱是不要的了,难道我一个人去追他的钱么?况且就追也追不到的,又访查不出他放火吞财的证据,还是落得装个大方的好。”他夫人听了章秋谷这番说话,嘿然半晌道:“如此说来,这一万多银子竟是白送给他的了?”秋谷道:“他虽然这样瞒心昧己的弄了几个钱,但是他那个后娶的老婆成天的在那里和人吊膀子,拚命的倒贴;更兼他那几个公郎,虽然一个个都目不识丁,却倒是吃、着、嫖、赌件件俱全的。他这几个钱,悖人的一定悖出,那里会保守得住?真叫做人有千算,天有一算,我们何必再去和他计较?”他夫人听了,也就不说什么。

    过了几天,章秋谷见太夫人的病一天好似一天,心上好生欢喜。不想事机不巧,晦运忽临。这一天,太夫人正坐在房中看了一回小说,觉得有些闷倦,便慢慢的起来试走。章秋谷和陈文仙一边一个扶着。走得不多几步,突然见个小丫鬟名叫采菱的,手中拿着一封电报走进房来一一交一一给章秋谷。秋谷一眼看去,见封面上写的“常熟电报”,心上先是一惊,遮掩不及。太夫人也早已看见,便吃惊道:“常熟电报是什么事儿,快拆开来我看!”秋谷虽然心中着急,却又没奈何,只得把电报拆了开来,把一张电码递在太夫人手内。暗想:“只要是没有翻好的,我便好在里头做个手脚了。”一面想着,侧着头去看时,却偏偏又是翻好的。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般时候,早听得太夫人叫了一声“阿呀”道:“不好了,我的小萱死了!”说着,便把手中的电报掼在地下,放声大哭。

    看官,你道这个小萱是什么人?原来章秋谷在常熟城内本来还有一处住宅,如今太夫人为着秋谷在上海就馆,心上十分惦记,所以带着他夫人一同到上海来住。章秋谷的那位太夫人一生就生了二男三一女一。长男就是秋谷的胞兄,也是文行俱优的人物,到了二十一岁上,便得病死了。寡嫂史氏,是过门守节抱着木主成亲的。第二个就是秋谷。第三个一女一儿就是秋谷的胞妹,一|乳|一名叫做小萱,已经出阁,嫁给无锡文氏。第四第五个一女一儿名叫小芙、小蕙,都已经字人,尚未出阁。太夫人一自一到上海之后,便把这位文姑奶奶接回家中,同着那位大少奶奶和四、五两位小姐,一同看守住宅。起先,原说在上海住上半年三个月也就要回来的,谁知一住就住了差不多两年光景。

    这位文姑奶奶为着那位文姑爷出门去了,便安安心心的长住在娘家。也曾到上海来过两次,住了一两个月便又回去了。如今却不知怎样的,一时感冒,染了喉症,请错了医生,把极重的喉痧当作伤寒,只一贴药便闭了喉管,焦热上冲,不到两天把好好的一个人送到阎王家去了。那位大少奶奶,起先只说不要紧的,知道太夫人在上海生病还没有全愈,只恐惊了太夫人,不肯发信。到得病势沉重起来,方才慌了手脚,要打电报去叫章秋谷时,那里来得及!一霎时的工夫,病人已经气绝。没奈何,只得打个电报通知秋谷,刚刚被太夫人亲手接着。章秋谷纵有通天手段,一时也施展不出来。

    只说当下太夫人接了这个电报,偏偏这位文姑奶奶在三个一女一儿之中又是最钟一爱一的一个,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秋谷站在旁边,早已看见了那封电报上的字儿。章秋谷平日之间,本来最是笃于手足,一班一女一兄弟们和秋谷也都甚是相一爱一。看了这封电报,不由得心肠搅痛起来,一霎时泪如泉涌。却又看着太夫人这般悲痛,一自一己不敢放声大哭,只得勉勉强强的忍住了,倒反来劝慰太夫人,只说母亲病后须要一自一己保养些儿。太夫人那里肯听,直哭得泪干气尽,力竭声嘶,方才住了哭。倒在床上,却顿时旧病又发起来,那来势比前更重,抖得浑身的骨节都“格格支支”一片声的怪响。秋谷慌了手脚,连忙去请了医生来,吃了一贴药竟不退热,索一性一的发狂谵语起来。秋谷衣不解带的伏侍,一连这样的五天,头上的焦热依然不退。一班医生都说不出这是个什么病儿,只葫芦提定个脉案,开个药方,那里中用?只把一个章秋谷急得好象个掏了头的苍蝇一般,没奔一头处。

    又过了几天,太夫人的焦热虽然退了,却微微的有些气喘上来。太夫人一自一知不起,便叫了儿一女一、媳一妇一都到床前。原来这个时候,那位大少奶奶和四、五两位小姐已经从常熟赶到上海侍疾,所以一家的人一古脑儿都在这里。太夫人一个个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先向章秋谷道:“你的为人狠有些儿气骨,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这家里的几个钱,是我死之后料想保不住的了。凭着你这个人,也不愁挣不出这几个钱来,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我所不放心的,是你平日之间一味的恃才傲物,在外面结了无数的冤家,将来一定要受他们的陷害。你一自一今以后须要处处留心,不要这样的眼高于顶,终久没有什么好处的。你们等我死后,一切发送都从省俭。服满之后,快些给两个妹子完了姻事,这是最要紧的事一情一。至于你平日间专一爱一到堂子里头去混闹,别人都说你不该这样,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为着心上不得意,便故意到堂子里头去这般混闹,借此发泄你的牢颍晕乙泊用挥兴的阋痪洹V灰惆颜飧鍪巡虐廖锏囊恍砸桓窀牡袅耍揖退懒艘差康牧恕!?br />

    章秋谷听了太夫人这番说话,那心胞里面好似万刃攒刺、万箭一激一射的一般,那眼中的泪便像那峰顶飞泉、檐头急溜,滔滔滚滚的直冲下来。却又不好放声哭出来,恐怕太夫人听了心上更加难过,只得竭力忍住了连声答应。太夫人把几个媳一妇一和一女一儿都叫过来,都嘱付了一番。又把陈文仙叫到床前,对他说道:“别人家娶倌人的,每每到后来总弄得一个有始无终,惹人笑话。你却不比别的倌人,一定没有这些举动。但愿你和少奶奶妻妾和谐,早些生个儿子,也不枉你嫁人一场。”陈文仙泪流满面的答应了。

    一会儿灵风习习,瓶内的两枝桂花发出一阵一阵的香来。太夫人觉得有些喘呃起来,便慨然说道:“一个人那一个能不死?不过迟早些罢了。你们也不必悲伤,我也没有什么挂碍。这个时候,一个心觉得空空洞洞的,只你们一班儿一女一,觉得还有些一爱一一情一牵惹,割舍不得。”说到这里,不由得落下两点泪来,微微的叹一口气,蓦然的合上双眼,一言不发。秋谷等连忙叫时,已是喉间气绝,脸上却还带着笑容。正是:

    蓼莪抱憾,心伤陟屺之诗;

    风木终天,血染思亲之泪。

    不知以后如何,下文一一交一一代。

    第一百九十回 章秋谷闭门守制 祁祖云挟忿兴谣

    第一百九十回章秋谷闭门守制祁祖云挟忿兴谣

    且说章秋谷见太夫人已经气绝,不觉得心肝俱裂,肺腑皆摧,抢上一步,抱住了太夫人嚎啕大哭,一连哭晕了数次,直哭得石人下泪,铁汉伤心。那位大少奶奶见秋谷哭到这般模样,着急起来,倒反一自一己先住了哭,又劝止了大家的哭,几个人走过来苦苦的劝止秋谷。只说办事要紧,如若你哭坏了,有什么人来和你经理殡葬的事一情一?秋谷哭到这个时候,只哭得四肢皆颤,口中呕出大口血来,还在那里拼命的号哭。大家见不是头,不由分说,把秋谷生生的拥了开去。在太夫人床前地下铺了一床芦席,把秋谷捺着睡下。秋谷要想挣扎起来,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些力量,不由得又痛哭起来。那位少奶奶见了秋谷这样一丝两气的样儿,当真的着起急来,便同着那两位小姐一齐跪在秋谷面前,苦口劝解。只说你是如今最要紧的人儿,万一个有了什么差池,叫我们大家怎么样呢?秋谷见了嫂嫂和两个妹子都跪下相劝,一自一己又立不起来,只得连忙叫了他夫人和陈文仙过来,把那位大少奶奶和两位小姐都扯了起来,一自一己也只得勉勉强强的忍住了哭,一面连忙请了几个亲戚朋友来帮办丧事。

    这几天之内,秋谷的悲恸痛切一自一不必说。到了大殓过了,章秋谷悲痛过度,卧床不起,直病了二十多天方才挣得起来。章秋谷为着太夫人在生的时候最信的是佛教,便到常州天宁寺里头去打了一场七天七夜的水陆,差不多也花了一千块钱。又连忙看了安葬的日子,家奠领帖、出殡举襄,都办得停停妥妥的。以前第一集书中已经表过章秋谷的祖父坟墓都在常州,所以在常熟地方受吊一次,举襄一次,到了常州地方又要受吊一次,举襄一次,比起别人来更加糜费。好容易风风光光的把太夫人殡葬事一情一都办妥了,免不得痛定思痛,又把心上的悲恸提了起来,便静静的坐在家内,闭门守制。

    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闹出一件意外的岔儿来。原来这个时候,正值江苏各地袅匪横行,地方官畏葸怕事,不敢过问。甚而至于大帮枭匪把地方官的稿案、家人都掳了去,要他出钱来赎。地方官只好眼睁睁的看看他,无可如何。地方官见了枭匪,尚且要怕到这般田地,别人更不必说了。渐渐的纵容得这般袅匪愈加放肆起来,强买强卖,遇事生风,闹得一班地方上的百姓,一个个都畏之如虎,不得安居。

    常熟这个地方和福山相近,也算是个沿江近海的地方。那班贩卖私盐的枭匪,每每的到常熟地方来颍牛蠹叶际治藜疲荒嗡巍>陀屑讣疑鹗考业淖拥芾春驼虑锕壬桃椋佃煞苏庋嵝校俦桓夜剩獗阍趺囱兀壳锕瓤凰档溃骸叭缃竦氖澜纾炔坏靡郧暗奶绞贝胍姓套欧杀;ど砑沂强坎蛔〉牧恕V挥幸患壹业娜艘桓龈龆际煜拔浼迹艘蛔砸晃剑鞘辈坏梢缘值舱庑╄煞耍褪窃倮π┒囊膊慌滤!闭獍嗳颂苏虑锕鹊乃祷埃蠹叶妓挡淮恚阏娓龅南胍艘蛔砸晃狡鹄础>勐A艘欢鋈耍际切┥瘃迫思业淖拥埽蠹叶疾耪虑锕纫滔叭话粢弧U虑锕绕鹣炔豢希罄幢凰谴蠹以偃敫妫阋驳阃酚υ省L焯斓搅讼挛缛阒拥氖焙颍愣纪锕燃依锿防础G锕饶妥判囊灰唤淌凇?br />

    一连教了几个月,那班徒弟一个个都学会了几套拳法、几件兵器。那班人原都是些少年好事的人物,如今学了拳一棒一,更加的胆大起来,未免要在外面任意闯事。秋谷一连告戒了几次,他们大家那里肯听!有一天不知怎样的,见了祁祖云祁侍郎的家人在门外强买对象,众人不服起来,一拥而上齐声喝阻。那家人是平日放肆惯了,看得这班人那里在他心上?三言两语争闹起来。众人心中大怒,先把那家人打了一顿,又堵着祁侍郎的门口骂了一场。祁侍郎见人多了,不敢出头,凭着众人骂了一场去了。祁侍郎心中怀恨,便叫个门下的走狗叫做康长垣的出去打听了一回,方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章秋谷的徒弟。

    祁侍郎听得提到章秋谷的名字,便觉得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口中说道:“这个小畜生前一次把我撞了一一一交一一,我还没有去寻着他,他倒指使了这班混帐东西来上门骂人。我若不给他一个手段叫他知道我的利害,我这个‘祁’字也不用姓了!”说着,便会齐了那些走狗,密密的商议。一个走狗便走上前来,附耳说道:“他聚众教拳,本来有干例禁的。我们如今只说他是会匪的头目,聚了许多党羽教演拳一棒一。只要这个风声一传出去,只怕他吃不了要兜着走呢!”祁侍郎听了十分欢喜,连连的点头道好。又鬼鬼祟祟的商量了一回,方才大家散了。

    果然不多几日,常熟城内传出几句谣言来,只说章秋谷是会匪的头目。更有几个无耻的劣绅,大家都附和起来。章秋谷的一班亲戚、朋友听了这些说话,大家都十分不忿,一个个都对着章秋谷说,叫他设法分辩。章秋谷却付之一笑,不去理会,只说:“一个人的毁誉是说不定的。他们这般传说,只顾凭他们去传说就是了。我只要问心无愧,何必要去分辩?况且这般龌龊小人,即如华廷栋和祁伯田等这班宝贝,素来被我讥诮奚落惯的,恨我好似切骨仇人的一般。就是向他分辩,他还只道我一自一己心虚,所以这般着急。还是凭他去怎样兴谣造诼,将来一自一有明白的日子。”他夫人和陈文仙听了,也只得由他。

    一自一此之后,章秋谷索一性一闭门守制,不与外事,连几个知己些的朋友都不相往来。渐渐的,这个信息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都传说起来。再加上华廷栋和祁伯田这几个宝贝竭力的吹风纵火,说得活龙活现的十分相像。除了几个章秋谷的亲戚朋友不肯相信,其余的人大家都不由不信起来。慢慢的这个信息竟传到商约大臣陈寅孙陈宫保耳朵里头,心上大为诧异,便写了一封信给章秋谷,叫他到上海去。

    章秋谷也不知什么事一情一,只得立刻坐了小火轮径到上海来,见了这位陈宫保。陈宫保第一句就问起这件事一情一来,只说:“我听得人说你人了会党,究竟有这样的事一情一么?”秋谷微微一笑道:“宫保的明见,看晚生可像个会党么?这些谣传的话儿也有一个缘起,却是晚生一自一己不好。晚生平日之间少年盛气,未免有许多得罪人的地方。那几个捏造谣言的人,都是和晚生向有仇恨的。这样的谣传非但无从辩起,并且也不屑去和他分辩。宫保请想:晚生纵然胡涂,却也幼读诗书,长知道义,怎么会平空人起会党来?况且人了会党,于晚生又有什么好处?这样有损无益的事一情一,那一个肯干?只求宫保细细的想一想,就明白这些说话一定是谣传了。”

    陈宫保听了;想了一想,觉得秋谷的话不错,便也点一点头,嘿然不语。停了一会方才开口说道:“据你这般说起来,这件事儿原是你一自一己招出来的,和别人不相干。一自一今以后,你那瞧不起人的一性一格,还该收敛些儿。古来的圣人处事,也都是谦和为贵,何况我们这般人,究竟不是圣人呢。一定要嬉笑怒骂的,到处锋芒太露,傲态向人,在世路上结了无数的冤家,究竟在一自一己身上没有一些儿的好处,这又何苦?”秋谷听了陈宫保劝他的一番说话甚是关切,心上狠觉得有些感动,便也说道:“晚生一自一恨从小儿多读了几卷书,以致到了这个时候眼高不低,肠直不曲,委实和那班龌龊无耻的小人拉拢不来,只得凭着他们去怎样的了。”陈宫保听了,也不免嗟叹了一番,又着实的劝了几句。章秋谷暗想此公虽然有些富贵习气,却倒具着这样的热心。心上想着,口中少不得连声答应,退了出来。原来这位商约大臣陈宫保和章秋谷的老太爷是总角之一一交一一,陈宫保的夫人又是章秋谷的亲戚,所以和章秋谷倒狠关切。

    只说章秋谷回到常熟,依旧闭门不出。辛修甫因为书局里头没有办事的人,屡次写信请他到上海来,秋谷只写了一封回信给他,叫他另请别人,一自一己仍旧不肯出来。直到得守满了两年二十七个月孝服,秋谷守着太夫人的遗训,急急的和两个妹子料理出阁的事一情一,倒也整整的忙了几个月。等得那两位姑奶奶一齐出阁之后,章秋谷把家里头的计算一番,刚刚只剩了七千五百银子,合起来差不多也有一万块钱。秋谷便和他夫人商议,要索一性一把住宅典给别人,搬到上海去住。

    陈文仙插口说道:“住到上海地方去,开销大得狠,不如还住在这里,现现成成的房屋,每月可以着实省几文钱。”秋谷想了一想道:“我如今把这一笔汇丰存款,一古脑儿都提了出来,放在当铺里头,可以每月多些利息,一个月也有七八十块钱。你们家里头的开支,有了这几个钱也勉强够了,只是我的用度却没有在里头。”陈文仙道:“你要用钱,我还有一千多块钱,原是你经手给我存放的,你只顾用就是了。再有什么不够,我还有些首饰,也还可以算得几个钱,一时间料想也还不至缺乏。”秋谷笑道:“你只顾放心,我如今虽然不比从前,却也还不至于要用你的钱。倒只怕你在上海的时候舒泰惯了,如今过不惯这般日月,那就要另想法儿了。”文仙正一色一道:“这个不用你费心,我若过不惯这般日月,我又何必要嫁什么人?”秋谷笑道:“虽然如此,只是你嫁我一场,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却倒反要你熬清受淡的过起这样的清苦日子来,我心上委实觉得过意不去。”文仙微笑道:“一个人住了现成的房屋,吃了现成的茶饭,还有什么不惯?老实和你说了罢,我们当倌人的嫁人,只要果然嫁着了好好的客人,一自一己心上没有什么不愿意,那些身外的事一情一都是可以随便得来的。那班不愿意嫁人的倌人,方才横又不是、竖又不是的有心挑眼,好借此闹着出去。若是当真愿意嫁人的人,将来总是一自一己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秋谷听到这里,一面微微的笑,一面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陈文仙一眼道:“果然只要心上没有什么不愿意,别的事一情一便都是可以将就的么?”文仙听了忽然面上一红,瞅了秋谷一眼,回转身来往外便走。秋谷看了又是微微一笑,不说什么。他夫人风了,不懂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问时,章秋谷对着他夫人做了手势,他夫人方才明白,也是面上一红,啐了一口。正是:

    十年落拓,司勋之绮恨偏多;

    风里风尘,狂白之黄金欲尽。

    要知后事如何,下文一一交一一代。

    第一百九十一回 救灾黎大开赛珍会 放焰火普照不夜城

    第一百九十一回救灾黎大开赛珍会放焰火普照不夜城

    且说章秋谷把家计安排了一会,便商订行期,一自一己一个人到上海来提取汇丰银行的存款,兼带着看看万国赛珍会的一情一形。此时常熟到上海已有小轮船,只消一夜的工夫,往来狠是便捷。这一天,章秋谷到了上海,在吉升栈占了一间官房住下,也不出去探问朋友,便叫当差去叫了一部亨斯美双轮马车,提鞭按按,径往张园。从石路转出大马路,风驰电卷的一直线望西而行,蹄声得得,转眼已到。下车进门,但见旗帜飞扬,满园内花团锦簇的,热闹非常。秋谷至各处游览了一周,忽然听得那个少年说就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得心中火起,抢出来抱个不平,却刚刚的遇着了刘仰正和贡一春一树两个朋友。

    当下,贡一春一树和刘仰正两个听了章秋谷的一番说话,不觉心中气忿起来,把那祁伯田、华廷栋着实的骂了一顿。秋谷倒笑道:“你们何必去骂他?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是禽兽一般的畜类,我们不犯着去骂他。譬如一个人给疯狗咬上一口,难道也去和他讲理不成?”正说着,只见一个侍者送上三盘点心来。秋谷看时,见是每盘一块奶饼、一方蛋糕、两方糖饼。三个人也随意吃了些。

    秋谷又抬起头来,四下里看了一看,只见四下里有许多日本少年一女一子,都打扮得脂香粉艳、锦衣绣裳的,在那里穿梭一般的应酬游客,却是别有一般诧异。这班日本一女一子见了个西洋人走进来,便争先恐后的巧笑承迎;见了个中国人走进来,便眉斜眼瞪的洋洋不睬,只叫那中国侍者过来伺候。秋谷看在肚里,暗暗的心中好笑,便对着贡一春一树和刘仰正道:“这班日本一女一子是势利不过的,我手上向来不带戒指,你们两个何不走过去,把手上的钻石戒指在他们面上晃上两晃,看他们怎么样?”贡一春一树和刘仰正听了,果然故意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把手上的戒指故意露出来,在他们面前打了两个转身,依然慢慢的归座坐下。只见那班日本一女一子一个个俊眼斜睃,秋波微动,一窝蜂的都拥到这边桌上来,七手八脚的添茶伺水,应酬不迭。秋谷见了不觉哈哈大笑,对着他们两个人道:“何如?”他们两个人看着秋谷也只是笑。

    三个人一面笑着,一面立起身来付过了钱,走出门去。走了一回,忽然又见两三个中年一妇一一女一,托着一个盘,盘里头放着几匣纸烟,几方手巾,硬硬的拦住章秋谷等不肯放走,把一匣纸烟塞在章秋谷手内,强要他买。秋谷把他们看了一看道:“这个会场里面,凡是兜卖对象的一女一士,都有天足会的徽章,你们几位的徽章在什么地方?那边纠察员来了。”这几句话儿,把那几个人说得满面生红,回身便走。章秋谷见了哈哈一笑。一会儿又走到安垲第面前,只见安垲第的右手一带,一连接着十几间铺面,陈列着无数的东西。原来是商约大臣陈寅孙陈宫保的夫人带着一班少年一妇一一女一在那里兜卖对象。章秋谷恰恰的走过去,被那位陈夫人一眼瞧见,招手叫他过来,要他买些东西。秋谷便随意买了一柄扇子,走了开去。又去找着了辛修甫,闲话一番。

    到了晚间,那些会里的人役,把些椅子、茶几都搬到外面草地上来,好预备演放焰火。章秋谷也同着刘仰正等拣几张椅子坐下。不多一会,早已男男一女一一女一的接踵联袂,相率偕来,把那些椅位都坐得满满的,水泄不漏。章秋谷留心举目往四下里细细的看时,只见那班少年男一女一一个个都在黑地里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些什么事一情一。这一边携手殷勤,那一边凭肩款曲;这一处纤腰倚玉,那一厢玉笋钩云,真个是一双双的同命鸳鸯,一对对的双飞蝴蝶,连焰火也顾不得看,一味的在那里安心熨贴,着意厮缠。

    秋谷看得不耐烦起来,看着那几套焰火也没有什么好看,便同着刘仰正等立起身来,顺着池边一带慢慢的走去。走到一带树林左畔,秋谷的耳朵最尖,早听得有男一女一两个人的声音低低的在那里说话。一个一女一子声音说道:“你要我叫你什么?你行三,我就叫你三哥哥何如?”又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你叫我三哥哥,我就叫你四妹妹。”章秋谷听了,连忙轻轻的赶上一步,举眼看时,只见一株大松树的后面隐着一男一一女一两个人,男的学生打扮,一女一的也像是个一女一学生的样儿,两个人紧紧的搂作一团。秋谷故意高高的咳嗽一声,把那男一女一两个人吓了大大的一跳,连忙放了手,回身就走。

    大家笑了一番,又往前走了几步。贡一春一树忽然扯了秋谷一把道:“你看,你看!”秋谷回过头来,果然见丛林里面隐隐的男一女一两人并肩站着。只见那男子附着一女一子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一女一子回过头来,把一个指头向着那男子一伸,大声说着英国话道:“辟因斯!”秋谷虽然不懂西文,那浅近些的话儿也还懂得,听了不觉眉头一皱,抢过一步,刚刚和那一女一子打个照面。只见这个一女一子穿著一身男装衫服,却也生得眉目清秀,体态风流。一眼看见了章秋谷,嘻笑一自一若,没有一些惭愧的样儿,目光炯炯的把章秋谷钉了两眼,倒反握着那男子的手,迎面直走过来,和章秋谷等一干人擦肩过去。章秋谷倒噤住了口,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看他走得远了,秋谷方才说道:“世界之上竟有这般无耻的一女一子,真个是无奇不有的了。”贡一春一树问道:“方才那一女一子说的一句是什么话儿?”秋谷笑道:“这个‘辟因斯’便是男子的生殖器。”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刘仰正笑道:“你平日之间最会骂人,今天为什么不骂他几句,却像了个寒蝉噤口一般,这是什么道理?”秋谷笑道:“骂他几句是容易。你想,这样的人岂是肯受人辱骂的?一定要惊天动地的弄得大闹起来。常言‘男一女一不相争’。他吊他的膀子,与我们不相干,何必去管他的闲事?况且,这样的人是不论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的,万一个被他破口骂上几句,或者把我们牵扯几句,我们就不值得了。”一春一树笑道:“如此说来,你也是欺善怕恶的人。”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后面有人叫道:“前面走的可是秋谷么?”秋谷听了,连忙回身看时,只见后面两个人急急的走上前来。两个一般的都有五十多岁年纪,鸳肩鹤背,白面乌须。秋谷仔细看时,认得不是别人,是王子渊、王子深弟兄两个,一般都是同榜的太史公。这位王子渊王太史,却是个海内的书家,真、草、隶、篆无一不会,无一不一精一。南北十余省,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位王太史的书法。和秋谷的老太爷是拜兄弟,为人却十分诚实,古道非常。当下秋谷见了王太史弟兄两个,忽然想起王子深王太史的事一情一,数年之前,曾在陈文仙院中和他相遇,两下着实顶撞过一回的。如今见了面,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想躲避,却又躲避不及,( 九尾龟 http://www.xlawen.org/kan/28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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