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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部分阅读

    轻的,竟然都已经成亲了?不知道贵官人怎么称呼?何方人氏?又现在何处?”贺兰凝飞明知故问,脸上挂满了好奇,心里却莫名涌起一阵酸味。

    水月彤萱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和官人已经成亲好几载了。他夫家姓柳,就是云京人氏。柳家也算是云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吧,我们原是指腹为婚的,可惜我家道中落,流落穷乡僻壤,又没什么本事,所以官人跟着我后就一直受苦。”破瓦寒窑的日子是水月彤萱至今念念不忘的,柳思宜与柳家恩断义绝,把自己的全部青春和命运都交付给了她,她却没能尽到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反而拖累了她最亲的人。

    贺兰凝飞见水月彤萱一脸黯然,扬了扬眉毛劝道:“英雄某问出身,况且水月姑娘你如今也是官职在身,京城兵马司职责重大,你得了重用,将来必飞黄腾达,又何必纠结于往昔之长短呢?”

    “宁公子说的是,我是想起了官人一时感慨。想当初我闯下弥天大祸,离开云京的时候连累了官人,害得他失去了自由,又不得不卑躬屈膝受人驱使。”

    “你怎么知道他失去了自由又受人驱使?”贺兰凝飞心中一惊,印象中,宁婉本不该将实情告诉水月彤萱知晓。

    水月彤萱又叹了口气,“我怎会不知?内府是什么地方?专管囚禁充没奴役之所。就算有人照顾,官人不必日日劳作,也定受了旁人不少脸色。况且我家官人素日是个最温柔最和善的性子,挨打受骂也是不会多吭一声的,他所受的苦自然不会对我讲半句。”根据宁婉所述,水月彤萱只道柳思宜被囚禁在内府干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儿,病体有专人照料,却不想那个日日作践自己官人的首恶就坐在自个儿对面听她倾诉。

    贺兰凝飞内心一阵抽搐,他不忍看水月彤萱这幅伤心的模样,便伸出手按住她的胳膊,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不必忧虑,也不必自责。别的我不敢保证,等我回了云京之后,我发誓,你家官人必然不会再受一星半点儿的欺负。”

    “你?”水月彤萱诧异的看着贺兰凝飞。

    贺兰凝飞惊觉,一时口快竟差点泄了自己的底。他干笑了两声掩饰道:“我不是说过我娘在云京做官吗?巧了,她在内府有点交情,我回去跟她说,请她关照你家官人。你放心吧,内府不敢不给我娘面子的。”

    他顺嘴胡诌,倒也说得绘声绘色。水月彤萱信以为真,以为是善有善报,立刻站起来躬身一礼,“若真能如此,大恩大德水月彤萱铭感五内,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宁公子尽管开口,在下敢不从命!”

    “你这么说就太客套了,说起来我的命还是你救的。今日若没有你仗义相助,此刻我恐怕已经被那些个山贼糟蹋了。你才是我的恩人,应该受我一拜。”

    贺兰凝飞说着起来给水月彤萱见礼。水月彤萱忙双手相搀,“万万不可,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对了,你行动不便,我给你雇了一辆马车,就是这客栈里送货的,你稍微休息一下,咱们就赶路吧,争取日暮时分能到达云京,也免得你家人担心。”

    “好,有劳了。另外,水月姑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今日遭遇牵扯到我一生的清白,我看得出你是个忠义之士,又这般侠骨柔肠,请你一定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你放心,我决不会对外人说一个字的。”

    “就连日后见到你的官人,你也不能透露一个字,行吗?”贺兰凝飞殷殷期盼。

    “行,我答应你。”水月彤萱使劲儿点了点头,“你不必担忧,我水月彤萱平生为人,最重要就是讲个信字。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出的话决不食言。”

    “好,我信你。”贺兰凝飞微微一笑,从床榻上拾起一方玉佩塞进水月彤萱手里。“留个纪念吧,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东西是皇上御赐给我家的,你拿着它,别说是内府,就是皇宫也不会有人敢阻拦你的。”……

    二十六 何处相思明月楼 中

    那一晚贺兰凝飞回到双阳郡府已经是掌灯时分,莫言瞧着他的装扮大惊失色,刚要叫嚷,贺兰凝飞已经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别声张,赶快去请李太医,本君先要沐浴更衣,昭弘殿除了你和莫语,其余侍从一概不许出入。-=手打吧会员手打 《 href=〃www.lwen2.com=〃 trget=〃_blnk〃》www.lwen2.com=*”

    “是。”莫言听贺兰凝飞口气不善,便猜测出了大事。他伺候贺兰凝飞进了寝殿后便一溜小跑去办差。莫语备好香汤,给贺兰凝飞擦身,瞧着自家主子满身的伤痕眼泪直往下掉。

    贺兰凝飞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又累又乏,等太医来给检查伤势上了药,再三叮嘱不得泄露半句,便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睡熟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贺兰凝飞打着哈欠伸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莫言莫语急忙招呼小侍进来伺候他梳洗。贺兰凝飞朝众人瞥了一眼,迷糊着问:“柳奴呢?平常不是他伺候净面的吗?今儿怎么没人影儿了。”

    “殿下,您忘了吧,那贱奴昨天偷懒正被您瞧见,是您吩咐的,把他吊在柴房里不许吃喝,没有您的命令也不准放下来,如今应该还吊着呢。”

    莫言拧了手巾去给贺兰凝飞擦脸,贺兰凝飞听到这话却猛一激灵,用力推开他。“是了,糟了!糟了!”他连喊了几声,鞋也没穿,脚就踩在地上,触碰了伤口疼得直咧嘴。

    莫言心疼得扶住他,“殿下,您别急,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呀!”

    “快!快去!把他放下来,快去,放下来带过来!”贺兰凝飞口口声声在水月彤萱面前发誓不会再虐待柳思宜,结果昨晚回来又累又困,早把这茬儿抛诸脑后。

    莫言瞧二皇子这么急切,赶紧给莫语丢个眼色。莫语会意直奔柴房。

    贺兰凝飞任侍从们服侍着梳洗穿戴,等收拾停当,仍不见莫语回来复命。小侍奉了早膳来,贺兰凝飞看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啪得撩了筷子。他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脚底阵阵疼痛,在寝殿内来回踱步。

    莫言打小跟着这位主子,也有将近十年了,却从未见过贺兰凝飞这般心神不定。他凑上去试探的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以前那个柳奴挨打的时候多了,别说一夜,上次您命人把他吊在马棚里整整两天,也没见您当回事儿呀?更别说七月里那次,皇太女不在云京,您叫柳奴给您拉车当牲口……”

    “你闭嘴!以后这些事再也不许提,否则本君撕烂你的嘴!”贺兰凝飞作了那些荒唐事,现在心中暗暗后悔。该怎么办?如不出所料,过不了几天,宁婉就会来找他要人。如果柳思宜在水月彤萱的面前说自己的坏话,那样,水月彤萱还能对自己和声细语吗?还能指望水月彤萱多看自己一眼吗?如果柳思宜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贺兰凝飞脸色越发苍白,内心正纠结着,莫语急匆匆跑了进来,“殿下,那个柳奴熬不住已经昏死过去了。奴才泼了他两桶冷水他也没醒。”

    “混账!谁叫你用冷水泼他的!”贺兰凝飞一个箭步上去,狠狠甩了莫语一记响亮的耳光。莫语疼的大叫了一声,扑通就跪倒在地。

    莫言和满殿的小侍们都愣了。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从来都不拿正眼瞅柳思宜的二皇子殿下竟然会因为这个奴才迁怒于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小侍,还是那么重重的一巴掌。

    贺兰凝飞脸绷着,声音吼着,“人现在在哪里?”

    莫语捂住红肿的脸,“在、在下房里。”

    “马上收拾一间上等的厢房,不,收拾出一个上风上水的跨院来,给柳公子,不,给水月官人居住。记住,从此刻起,水月官人不再是双阳郡府的下奴,而是咱们的座上宾。要按照伺候本君那样伺候他,照顾他。要是敢怠慢一点,本君就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去,请大夫去!”

    “是是是!”虽然搞不清状况,但贺兰凝飞说的话就好比圣旨。

    莫言拉起莫语往外跑,贺兰凝飞在寝殿内又来回兜了两圈,心里实在放不下,“来人,摆驾,本君要去水月官人床前守着,直到他醒过来为止!”……

    手腕处一阵刺痛,柳思宜啊的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屋子里有一股草药的清香,大夫的声音隐约传来,“殿下,这位相公经过施针已经苏醒,小人再开几副药给他调理调理,想必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辛苦了。莫言,送孙大夫去开方子领取诊金。莫语,你去厨房把炖的补品取来。参汤呢?水月官人醒了正口渴,还不快服侍他喝。”

    二皇子一声令下,有小侍端了参汤递到柳思宜嘴边。柳思宜喉咙里干涩难耐,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便晕晕乎乎的张开嘴。

    印象中这的确是参汤的味道,自从离开柳府之后他有多久没喝过了?

    “你们都下去吧,本君陪水月官人叙叙话。”

    “是。”一干人等都退出去,贺兰凝飞坐在床榻边,心里盘算该怎么开口。正巧柳思宜茫然的望向他,他抿嘴一笑,做出很关切的样子,“柳哥哥,你终于醒了,本君可担心死了。你要是再不醒,本君正打算把医馆的招牌拆了呢!”

    “殿下!”一睁眼便置身在这陌生却豪华的房间里,身上的粗布衣变成了绸缎衫,身下的木板床换作了楠木榻,全身盖着丝绒锦被,成天对自己拉长着脸非打即骂的二皇子竟然这般温柔和善。柳思宜惊愕,惶恐的挣扎起身,却被贺兰凝飞轻柔的按住了。

    “柳哥哥,你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吃的穿的玩得用的,本君有的就不会短了你的。你身子弱,需要慢慢调养,本君为此安排了许多侍从伺候你。四名房侍四名外侍,加上一位公公,还有三个专门打扫院子的粗使杂侍,一个都不少。你且安心住下吧,这些奴才中若有怠慢的,你只管告诉本君,本君替你教训他们就是。”

    贺兰凝飞陪笑着,拉过柳思宜冰冷的手握在掌心里。那亲热劲儿让不知道的人瞧见,还以为他们是多么和睦的兄弟。

    柳思宜畏惧的将手缩了回来,呆呆的看着贺兰凝飞,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殿下,奴才不是在做梦吧?你刚才说的话奴才怎么听不懂?”

    “呵呵,有什么不懂的,难道容不得本君对你好不成?再说,刚才大夫给你针灸的时候,你连疼都喊了。既知道疼,又怎么会是做梦呢?”贺兰凝飞抿嘴一笑。

    柳思宜这厢双眸依旧透着惧色,他想下床贺兰凝飞拦着,他便在床榻上伏跪,做出内侍该有的谦卑的姿态,“求殿下高抬贵手别这样耍弄奴才了。奴才知道奴才做事笨手笨脚的,不合殿下的心意。殿下教训奴才,奴才不敢有半句怨言。奴才不求别的,一日三餐温饱而以。殿下不责罚奴才,奴才已经十分知足,又怎么敢贪图殿下的恩泽赏赐呢?”

    他说着给贺兰凝飞连连磕头,又哀求道:“殿下行行好,奴才就是贱命一条,奴才有奴才的本分,万不敢不守规矩的,更不敢和殿下相提并论。”

    “你这说的什么话?本君先前是对不住你,本君给你赔不是。从今往后,本君改还不成吗?”

    “殿下真折杀奴才了。奴才的娘子和奴才都是戴罪之身,本是该斩首弃市的人,殿下给了奴才的娘子一条生路,奴才就是给殿下做牛做马,这辈子也是还不完的。奴才从没有痴心妄想,殿下吩咐的话奴才也不敢违抗。奴才不知昏睡了多久,奴才谢殿下赐参汤给奴才喝。奴才这就去干活儿,耽误了这么久,一定有很多活儿都等着奴才干。”

    柳思宜说着咬紧牙要下床。自从进了双阳郡府,成天挨打受骂,过日子如履薄冰,弄得他也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的。先前还被吊在柴房里一天一夜受尽了折磨,如今贺兰凝飞竟然笑脸迎人的给自己道歉。如果不是在做梦,那一定是这位二皇子又想出了什么古怪刁钻的手段,说不定自己刚刚卸下防备,新一轮的噩梦又会开始。

    柳思宜想到此处,眼角忍不住蕴出泪来。贺兰凝飞一把扯住他,有些焦躁,声音也抬高了,“本君在你眼里就那般十恶不赦吗?是,本君以前虐待你欺负你,但本君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柳哥哥,本君是谁?当今堂堂二皇子,言出必行,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来哄骗你,犯得上吗?”

    “殿下,求求您,轻点儿……”许是贺兰凝飞用力过猛,弄疼了柳思宜手臂上的伤口,柳思宜的眉头拧在一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贺兰凝飞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做出十分懊悔的样子,“本君知道你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以为本君是在扯谎。也罢,本君就把实情告诉你吧。就在昨天,有人在陛下和君后面前告了本君一状,说本君凌**仆心肠很毒。陛下和君后查问此事,教训了本君,也给本君讲了做人的道理,叫本君宽以待人。所以本君当着陛下和君后的面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欺凌弱小之事。柳哥哥,论起凌**仆这一罪,本君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本君承认先前心胸狭窄,为了当年的事和坠马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对你报复。这些日子以来,你委屈求全忍辱负重,本君其实都看在眼里,心中早就后悔,只不过抹不开面子跟你道歉罢了。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和解吧,你就当是本君对不起你,你想怎样本君都答应,就算要本君跪下给你赔不是本君也……”

    贺兰凝飞膝盖一弯就要下跪,柳思宜哪里敢当,急忙喊道:“别别!奴才可受不起的。殿下既这么说,咱们原先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况且,害得殿下坠马受伤,始终是奴才有罪,殿下不杀之恩,奴才已经铭感五内了。”

    “行,那当初的事就叫它随风而去吧。给你,这是你的卖身契,当初你亲自签下的。今儿本君还给你,以前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贺兰凝飞从怀里取出卖身契递给柳思宜,柳思宜接过摊开,果然是当初那份叫他肝肠寸断的白纸黑字。

    他愣愣的望着贺兰凝飞,“殿下肯放还奴才自由,也肯不再追究奴才的娘子吗?”

    “那是自然。”贺兰凝飞面上诚恳,心中却寻思,你娘子眼下是皇太女倚重的大红人,本君就算想追究也不敢从皇太女手上抢人,更何况你娘子还……

    他自然不会把昨天被水月彤萱搭救之事说出来,况且那套拿唐王与君后做挡箭牌的说辞看起来也没什么破绽。

    见柳思宜捧着卖身契手有些哆嗦,贺兰凝飞一把夺过来,刺啦几声就将卖身契撕为碎片。他看着柳思宜一笑,“柳哥哥,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柳思宜心中一阵激动,忙翻身下地,给贺兰凝飞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响头,“奴才叩谢殿下大恩大德!”

    贺兰凝飞忙搀起他,“柳哥哥,从现在开始你是自由身了。在本君的双阳郡府你不再是下人,而是本君的贵客。不过本君也要实话实说,你和郡府虽已无主奴关系,但当初你娘子的罪还没有定论,所以本君还要委屈你在府上住一段时间。听说你娘子得到皇太女的赏识,在庆丰平寇立了战功,皇太女愿意替她说情,相信很快陛下就会加恩于她,册封她官职。到时候等她安顿好了,本君再把你送出去和她团聚。你的身子这般柔弱,本君也是难辞其咎的,你就放心在郡府调养,本君日日来看你,咱们做好兄弟行不行?”

    “蒙殿下厚待,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才若说不行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美意。”柳思宜垂着头,含着几分羞涩,“奴才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哎,你怎么还一口一个奴才的?柳哥哥,以后咱们兄弟相称吧,本来咱们也是旧相识嘛!本君叫你声哥哥也应该。”

    “那,民夫托大,问殿下一句,民夫什么时候能见到民夫的娘子?”

    “这个……”

    见贺兰凝飞犹豫,柳思宜生怕他有顾虑,忙解释道:“民夫没有别的意思,民夫只是想念娘子。殿下放心,殿下对民夫推心置腹,民夫自然也不会说殿下半句坏话的。”

    “你多虑了,本君自然是信你的。”贺兰凝飞口中满不在乎,心里则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也不怕告诉你,你娘子很快就进云京了。只要机会合适,本君就安排你们见面。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把你的身子调养好,你也不想你家娘子看到你的模样伤心难过对吧?”

    “嗯,那就请殿下多费心,民夫一切都仰仗殿下。”

    正说着,莫语端了补品进来。贺兰凝飞亲自接过,舀了一勺吹了又吹,才送到柳思宜嘴边,笑道:“好说。来,尝尝看,本君命人弄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谢殿下……”幸运来得如此突然,柳思宜一时还不能完全适应。只不过他本就是个心地善良单纯的人。冤仇宜解不宜结。他看着贺兰凝飞一笑,将补品咽下,苦尽甘来的味道似乎特别好。

    二十六 何处相思明月楼 下

    安顿了柳思宜,贺兰凝飞暂时了却一桩心事。伤口还未痊愈,方才在柳思宜面前他撑的辛苦,面上不显,实则已疼痛难忍,大不舒服。

    出了跨院,莫言搀扶着他直接回转昭弘殿。贺兰凝飞用了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就觉得困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掌灯时分才醒,他靠在床榻上刚吃了几口燕窝粥,就见把守殿门的小侍匆匆进来禀报,“殿下,皇太女殿下来了。”

    这么快!贺兰凝飞一惊,还在愣神儿的功夫,宁婉已经大步走进来。

    贺兰凝飞忙撂下碗,亲热地喊了一句,“三皇妹”。说着与莫言交换了一下眼色。莫言会意,陪笑着快步迎上去,“皇太女殿下来了,奴才们给您请安。”

    屋子里还有几个侍从都跪下见礼。宁婉打量贺兰凝飞的脸色,“二哥有些憔悴,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身子乏,晌午之后歇了歇。”贺兰凝飞捂着被子对宁婉笑道:“要不皇太女到前殿稍坐,二哥一会儿拾掇好了就来。”

    “不必了。”宁婉径直坐在床榻边,“叫奴才们都出去吧,本宫有话和二哥单独说。”

    “好。”贺兰凝飞摆摆手,莫言领着一干小侍都躬身退下。宁婉打量着贺兰凝飞眼皮也不眨,“二哥昨天出城去了?”

    “啊,是呀……”贺兰凝飞心里咯噔一下,宁婉嘴角微翘,看神态摸不清她此行的目的,但她问这话的意思想必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贺兰凝飞有些心虚,仍旧想扯谎,“其实只是觉得闷,所以出城逛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为这个还要烦劳皇太女惦记着呢?”

    “哼,可能在二哥看来劫持皇子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本宫眼里这可是天大的事。”宁婉故意把话音儿咬得很重,贺兰凝飞脸色一白,失声道:“你都已经知道了!怎么会……”

    他第一个念头是水月彤萱将此事禀报了宁婉,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水月彤萱并没看穿他的身份,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宁公子还不至于惊动皇太女。

    宁婉知道他在寻思什么,淡淡一笑,“水月彤萱是个守信的人,你也不必胡乱猜测。是李太医昨晚从你府中出来,碰巧撞见本宫的銮驾,本宫觉得蹊跷,吓唬她逼她说出来的。”

    李广奇只是将贺兰凝飞的伤势如实奏报,宁婉命密谍司详查,晌午之后便有了回奏。宁婉见贺兰凝飞垂着头,“怎么,不服气?怪本宫来多管闲事?”

    “不是……”贺兰凝飞抬起脸,满腮都是珠泪,反把宁婉吓了一跳。贺兰凝飞哽咽着,“昨天的事我也后怕,那伙人穷凶极恶,不仅抢了我的东西,还欺负我,弄得我一身都是伤。我当时被她们劫持,真怕再也回不来,再也看不见你,再也看不见母皇父后了。”

    贺兰凝飞哭着扑进妹妹的怀里,满腹委屈一股脑儿倾诉出来。宁婉见他这般楚楚可怜,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想好好训斥他几句,此刻却又不忍心。

    宁婉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哭得这么惨兮兮的。叫旁人听见,还以为是本宫欺负你了。本宫说句公道话,也不怕你不爱听。那些山贼固然可恶,但你出门连个随从都不带,分明是任性耍脾气给人家送上门去的。幸好有水月彤萱仗义相救,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本宫来之前本想狠狠骂你一通,如今既然你也得了教训,本宫就先把帐给你记下。下次再不许任性胡闹,知道吗?不然再遇到危险,你可就真没那么走运了。还有,水月彤萱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她不知道,我骗她说我姓宁,家里是在云京做官的。”贺兰凝飞抹了把眼泪,“回府的时候我在隔壁街的街角就下车了,我跟她说我不想叫人知道被劫掠的事,所以也不便请她来家里坐。她应该就以为我是宁公子。”

    “嗯,这样也好。她虽然先前害你坠马,这次却碰巧救了你,你们之间的恩怨也算扯平了。柳思宜呢?不如你把他交出来吧,本宫把人带走,也算你报答了水月彤萱的救命之恩。”

    “这个……”贺兰凝飞闷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宁婉说的很有道理,他也不是没想过将柳思宜还给水月彤萱,可那样一来,柳思宜离开了他的掌控,再见水月彤萱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宁婉见贺兰凝飞不言语,“怎么,本宫的二哥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你不会承了人家的恩惠还虐待人家的官人,这可不合你的脾气呀?”

    “谁说我虐待他了?他如今好端端的,有人伺候有人服侍,高床暖枕,鲍参翅肚,待遇跟我这个皇子没什么分别。”

    “你说的是真的?”宁婉且笑只不尽信。

    贺兰凝飞噘着嘴,“你可别把人看扁了。你也说我贺兰凝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既然水月彤萱救了我,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啊?别人怀疑我,编排我,你是我亲妹妹,我是你亲哥哥,我说的话你要是不相信,可就太伤我的心了。”

    他说着也顾不得失礼,羞恼得瞪了宁婉一眼。宁婉细细端详他,贺兰凝飞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可怎么听怎么又觉得有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宁婉笑了笑,“好吧,二哥别恼,算本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水月彤萱刚来云京,也没有安置宅院,本宫倒是希望她能常驻兵马司衙门便于公务。既然她家里也只有柳思宜一个人,暂且安置在你府里也妥当。不过,本宫警告你,柳思宜以往受你的委屈太多了,你可要精心照料,且不许出尔反尔,背地里作践他。”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我在你眼里原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小人罢了……”

    “哎,可不是本宫不信你,是善意的提醒你。你也别急着喊冤,本宫离开云京去普洲庆丰巡边,你趁本宫不在云京,对柳思宜干了什么本宫就不用挑明了吧?”

    “这你也知道……?”贺兰凝飞有些负气,却也理亏,谁叫他以往的劣迹都逃不过宁婉的眼睛呢。于是他干笑了两声,“放心吧,这次我是真的改过了。好妹妹,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不把我以往对柳思宜做的事说出去,替我把是非瞒了,二哥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

    三天之后,在宁婉的安排下,水月彤萱终于在双阳郡府内见到了已经大半年不曾谋面的柳思宜。夫妻二人抱头痛哭,离别之情倾诉不尽,哭声闻者无不动容。

    宁婉与贺兰凝飞站在山石高处的凉亭内,注视着水榭亭中的一举一动。

    贺兰凝飞轻声笑着,“还是皇太女有办法,本君正愁怎么挑明自个儿的身份呢,您一句话就迎刃而解了。”

    “呵呵,二哥你到底是男人家,叫你自己找水月彤萱道出实情恐伤了你的体面,反不如本宫来说方便,皇家的威严还得维护不是。”

    宁婉在此之前单独传召了水月彤萱,除了商议政事之外,又告诉她那天她搭救的人就是当今双阳郡君贺兰凝飞。

    水月彤萱惊讶万分又内心惶恐,她竟然当着二皇子的面抱怨柳思宜的处境,也不知道二皇子会不会和她计较。

    宁婉趁机安慰她,“你且不必担忧,二皇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与他有救命之恩,他为了表示对你的感激,已经连夜将柳公子从内府接到郡府好生关照。至于先前伤及御体之罪,二皇子说功过相抵,皇家自然也不会和你们计较了。”

    “啊!那敢情好,末将的心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水月彤萱不疑有他,叩谢皇恩,感激涕零。此刻,柳思宜齐齐整整的就抱在她自己怀里,看面颊虽然依旧清瘦,气色却不错,穿戴也讲究。“思宜,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你在内府为奴,一定受了很多折磨。”

    “哪有?娘子,你不用替我担心,一切都过去了,为了你别说是失去自由,就算是要了我的性命……”

    柳思宜话未说完,水月彤萱一把捂住他的嘴,“大吉大利,可别说这样的话。我只盼你多福多寿,咱们白头到老,做一对长长久久的恩爱夫妻。”

    “放心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况且如今娘子得到了皇太女殿下的重用,二皇子又如此眷顾咱们,咱们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好的。”

    柳思宜这几日蒙贺兰凝飞悉心照顾,自然不会说贺兰凝飞半句坏话。关于为奴的经历,他恐怕水月彤萱为他自责,更加不敢透露半句。

    水榭内小夫妻温情脉脉,贺兰凝飞望着,流露出一丝羡慕。“唉,有水月将军这样的娘子记挂,柳哥哥也该知足了。”他称水月彤萱为将军,就表明已经认同了水月彤萱为官的身份,又在宁婉面前称柳思宜做哥哥,虽然听口气有点别扭,却也表明二人的关系今时不同往日。

    宁婉的手指敲打着汉白玉的围栏,“听说二哥你要和柳公子结拜?”

    “是呀,怎么,皇太女认为不妥?”结拜的事昨晚就在郡府里嚷嚷起来,柳思宜受宠若惊,越发觉得贺兰凝飞对他是真心真意的好了。

    宁婉摇头,微笑着,“听起来并没什么不妥,不过本宫觉得有点奇怪。二哥眼里从没容下什么人过,柳公子还在郡府做过奴仆,二哥怎么会想到要和他结拜呢?”

    人的直觉往往很准确。贺兰凝飞的性情转变的如此之快,宁婉觉得不会只有被水月彤萱搭救这一个原因。

    贺兰凝飞嗤嗤一笑,“能有什么奇怪的?本君的为人皇太女难道还不清楚吗?有谁得罪了本君,本君是睚眦必报的,但有谁对本君有恩,本君也是涌泉相报的。俗话说得对,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君之前就是太过任性,丝毫也不懂得替他人着想。其实,本君看着柳哥哥受苦,心里也未见多高兴多满足。倒不如大家一笑泯恩仇,前嫌尽释,心里反倒舒坦了。”

    “哦,二哥这话说得有道理,宽以待人本来就是人生美德,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呵呵,本君知道本君平时做的坏事多,如今力行向善,旁人也诸多存疑的。本君本没多想,只觉得水月将军为皇太女操劳国事,留下柳哥哥独守空房也是无趣。水月将军在云京又无大宅,便是添置也需时日,修葺、营造、布置陈设、招募仆役,样样都是头疼的差事。柳哥哥身子弱,哪有这等闲心去操办,本君也怕他受累。索性本君与他结拜为兄弟,在府中为他设一院落,派人伺候也便于他调养。水月将军平日办公在衙门,闲暇之后自然是郡府的住客,不会影响她夫妻团聚。至于购置房舍田地等杂物,本君慢慢的替她们操办。皇太女,本君如此为义兄打算,不可谓不周到了吧?”

    “十分周到,而且几乎是无可挑剔。兵马司的确事务繁多,本宫也正值用人之际,你这样的安排,本宫还要多谢你呢。”

    “呵呵,皇太女客气了,本君就是图个心安。以前本君的确对不起她们夫妻,现在这样安排,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能有个诚心悔过的机会。”

    贺兰凝飞一番话说得顺理成章。宁婉点头,便转移了话题,“二哥的伤势好些了吗?后天宫中马球赛,往年你都是拔头筹的,今年不知道能不能蝉联?”

    “呵呵,小事一桩嘛!本君现在神情气爽,身上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贺兰凝飞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听说淑君和沈君也要参赛,淑君就没见识过,但沈君的马术不错,到时候本君好好和他讨教讨教。对了,皇太女回东宫后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比赛本君志在必得,沈君要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哈哈哈,傲然也不是小孩子了,看样子二哥真是十拿九稳。”

    “那当然了,作为彩头的紫金冠一定是本君囊中之物,本君还要拿来给本君的义兄做结拜之礼呢。”说着,贺兰凝飞莞尔一笑,脚步轻快,下凉亭朝水榭走去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

    宁婉望着贺兰凝飞的姿态,忽然觉得二皇子的冷艳被一种淡淡的柔美妩媚所包围。

    为什么他一向眼高于顶的二哥会放下身段去对水月彤萱和柳思宜这般厚爱?

    宁婉不信贺兰凝飞所说的大道理,从贺兰凝飞注视水月彤萱的眼眸中不难看出,那是一个男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的眼神。

    二十七 夜阑卧听风吹雨 上

    这天午膳后,定远候君邱氏正在花厅与长宁郡君贺兰闵琪闲话家常,福慧和福元兄弟两人说笑着并肩走进来,瞧见二人,分别见礼。

    长宁郡君见两个儿子都满面喜气,便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呵呵,爹爹不知,前儿宫里马球赛,儿子和哥哥分列第四、第五,君后殿下说了前五名都有赏赐。今儿宣咱们进宫去领赏,儿子得了一个玛瑙扇坠儿,哥哥得了一个彩瓷的笔洗。”

    小侍将御赐之物呈过来给长宁郡君与定远候君细瞧,中宫的物件自然都是好东西。二人相视点头,长宁郡君打趣儿道:“真真白叫你们捡了便宜,往年只赏给头一名的,今年一下子多分出四份去,可见君后殿下要亏本儿了。”

    “呵呵,儿子女婿,手心手背,还不得一样疼吗?二皇子拔了头筹,淑君是榜眼,沈君是探花,君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往年也没这么热闹过呢!”邱氏招手唤福慧与福元坐下,“你们去敏卿的宫里拜望了吗?”

    “去了。”福慧微微欠身,“礼也送到了,敏卿殿下说最近刚有地方官贡了上等的蜜汁金橘,稍后派人送一筐来,给候君公公尝鲜。当然,父君那边也有一份,会派人送到郡府去。”廖湖玉为人大方,也很懂人情世故,每每礼尚往来,均是定远候府和长宁郡府一式双份。

    长宁郡君对廖湖玉颇为赞许,“敏卿是个明白人,又端庄又娴淑。别看他年轻,命却是不错的。陛下多年未有凤嗣了。这些年来宠幸的才人御侍多了去的,竟然只他有福分承泽雨露,给皇家开枝散叶。”

    “是呀,小公主还越长越可爱了呢。白白胖胖,耳垂又厚又大,君后殿下也说是福相。”福慧和福元经常到宫里走动,宁卓也抱过不止一回两回了。

    邱氏笑着看了长宁郡君一眼,“咱们府里样样都好,只是没个娃儿哭呀闹呀的,总叫我瞧着人家的孩子眼馋。”

    “呵呵,你着哪门子急呀?静文年轻,成亲才多少日子,虽说平时公务是忙了点儿,不过她们小夫妻和睦恩爱,你想当祖父还不是早晚的事。”长宁郡君打量着两个儿子,福慧和福元都垂下头有些害臊。这门亲事长宁郡君十分满意,他与邱氏本就是闺中密友,多年来相互关照,如今做了亲家,更是亲上加亲。

    邱氏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你的话在理儿,我呀,不过是替小辈儿们平白操心。其实也不在乎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这老话儿说,来了一个,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生孩子这事儿也扎堆儿。到时候咱们膝下一个个喊祖父、外祖父的,咱们心里头得多舒坦呀。”

    “呵呵,那是……”长宁郡君和定远候君一唱一和,福慧和福元都脸颊绯红,一派小儿女羞涩的姿态,恨不得找地缝儿钻进去。

    可巧,外头小侍来禀报,说廖湖玉打发送蜜汁金橘的人到了。

    福慧忙起身,“儿子去张罗张罗。”他红着脸颊快步出去。福元也站起想一并走,邱氏则喊住他,“福元,你坐,我有话和你说。”……

    掌灯时分,福慧待在福元房里,桌子上摆着洗干净的黄橙橙的金橘。福慧吃了一个,往福元嘴里也送了一个,津津有味地笑道:“这( 指点江山君莫笑 http://www.xlawen.org/kan/28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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