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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阅读

    终于,他右手的巨斧劈在了主帆的横木上,居然深深地嵌入了横木之中,一时拔不出来。

    “扑!”弗莱德看准时机,趁着开普兰发呆的机会一刀挥出,红光闪过,开普兰的右手自手肘处应声而断,断手犹自紧握着斧柄,直立在横木上。鲜血沿着手臂流上巨斧,在闪亮的斧刃上构成了一付血腥的图案。

    这时候变故陡生,开普兰全不顾自己的右手被完全砍断,左手大斧当头胸向弗莱德劈来。这是这员无敌勇将的倾力一击,巨斧挟着风声威势迎面向弗莱德袭去,气势惊人,甚至让人兴起了无法躲避的念头,弗莱德直到最后一刻才想到横刀招架。万幸他挡住了致命的斧刃,但仍像被巨大的铁锤击中了一般向后飞出去,直落到我身前。我看见他的脸上和两手的虎口都是鲜血,已经完全昏迷了。

    我不怀疑我的朋友弗莱德能战胜他的对手,但那仅限与有理智的人。现在我面前的开普兰已经完全脱离正常的人类范畴之外了,他甚至不把自己的手臂当作一回事。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兽才有的危险光芒,死死盯着弗莱德,完全看不见身旁的人。除非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巨斧一定会将那人砍到一边,非死即伤。几个盗贼希望趁他受伤拦住他的去路,他们错了。这个和理性完全无关的男人并没有因为受伤而降低了战斗的能力,相反,他毫无顾及的向他们倾泄自己的愤怒和勇力,只在顷刻间就毁灭了他们的生命。

    开普兰在咆哮,他在为自己被败军打败的耻辱而愤怒。他一遍遍高叫着“你们不是第七军团”“我不可能败在你们手里”,不住脚地向弗莱德冲来。

    我挣扎着横剑在手,站在弗莱德的身前。我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再挡住这疯子的轻轻一击,更何况他现在志在必得,一定是全力出手。但我还是要挡这一斧。人们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去做他必须做的事,就好象红焰必须为了投降的温斯顿人而受凯尔茜一剑,达克拉必须阻拦住开普兰,雷利必须去救达克拉,弗莱德必须救我……这是我们心中信念最坚强的地方,或许和勇气有关,或许和伟大有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接下这一斧,替弗莱德!

    开普兰冲近了,我甚至看得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过度燃烧生命力才会出现的狂热和疯癫,如果现在没有人去理睬他,任他这么透支体力和鲜血,一会他自己就会耗尽自己的生命。可此时此刻,他的时间很充裕,充裕到足够在弗莱德头上补上一斧子,而我的时间太少了,少到右手的麻痹感觉还没有消失。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我,我从不知道自己的面孔也可以那么镇静无畏。我瞄准袭来的巨斧,挥舞这手中剑迎了上去,交击的一刹那,我闭上了眼睛……

    “哐!”我无法相信,我觉得我挑飞了开普兰的巨斧,那斧上的恐怖力量在交击的一刹那消失了。这是真的,我还活着!

    我睁开眼,看见了垂死的开普兰,他口中喃喃自语着:“我不会被败军打败……”

    一柄长剑从他身后一直刺穿了他的前胸,这一剑终于抽干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精力。他的双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恐惧和绝望所笼罩,渐渐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他最后听见的,是卡尔森阴冷怨毒的声音:

    “我们就是第七军团复仇的鬼魂,送给你地狱的问候。”

    开普兰看着胸口穿出的剑尖,打了个冷战,慢慢地委顿下去。这残暴好杀又勇猛无敌的将领终于永远闭上了他的双眼,为死在他手中的无数生灵偿命去了。

    卡尔森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弗莱德,又看了看我,似乎是教训又似乎是叹息地说:“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命不是拿来拼的,在战场上,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唉……”

    他在责怪我们,可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责怪的意思。

    此刻,虽然还有不少温斯顿士兵在反抗,可事实上,战斗已经结束了。

    第三卷 水火 第二十五章 活着真好

    夜幕低垂,璀璨的星光倒映在晨曦河中,为流水镶嵌上明亮的色彩。晚风轻吟,河面上安详而平静,连岸边小野兽的呼吸声音也似乎变得欢欣雀跃起来,让人不由得赞美活着的美好——尤其是对于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的我们来说。

    我们释放了所有失去抵抗意志的温斯顿士兵,当然,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从他们嘴里掏出了所有我们需要的情报:自坎森平原脱困之后,温斯顿西路军一路高歌猛进,已经控制了晨曦河北岸的拉图多、东彻尔得港以及军港卢比芝林。开普兰秉承着他残暴嗜血的传统,每占领一座城池都要展开大规模的屠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当他们攻入卢比芝林时,黄金玫瑰号正伪装成商船在港口补充补给。眼见情势紧急,不知道为什么,凯尔茜将一所孤儿院的孩子们全部搬上了船,然后在烽烟战火中强行起航。自大的开普兰不愿看见任何人逃出自己屠刀,居然抢下一艘德兰麦亚战舰贸然追击,将占领工作全部交给了他的副官。原本高大的战舰是不可能追得上灵巧轻快的盗贼船的,可满载着孩子们的黄金玫瑰号大大超出了平时的载重,完全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经过了近一天的逃亡,还是被开普兰的战舰追上了。然后,他们就遇到了我们。

    最重要的是,我们从一名军官口中得到了温斯顿军下一步的计划:温斯顿的东路和中路军将于卢比芝林会合,然后横渡晨曦河,登陆晨曦河南岸,战斗将由中路军统帅,温斯顿帝国上将,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指挥。他们选择的登陆目标是坎普纳维亚,那是我们一天后要到达的地方。

    我们别无选择,那里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港口,无论是休恩的商船还是凯尔茜的黄金玫瑰号都必须在那里获得补给,尤其是在增添了满满一船要吃饭的孩子之后。而且,经过一场惨烈的战斗,无论是大部分都受了重伤的水手和残破的船只都决定了我们必须在这个港口停留一段时间,更何况我们还负有调动的命令。

    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让这群死里逃生感激不尽的温斯顿士兵相信了发起这次奇袭的是由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领导的德兰麦亚军第七军团步兵特别机动队,这对于敌人来说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最新情报,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我们希望这个假消息能为我们赢得足够多的时间。无论我们想干什么,最需要的都是时间。

    紧张的气氛弥散在同行的两只船上,无论是商人、水手、士兵还是盗贼都在忙着修补船只和抢救重伤的同伴。弗莱德和达克拉只是受到了强烈的震荡,受了一些内伤;我们多半都受了些皮外伤,到也并不严重。只有红焰依然保持着开朗活跃的性格,战斗结束半天后他就重新出现在甲板上,他壮硕的体质可能是他得以迅速恢复的一个主要原因。他右臂肩膀处缠着厚厚的绷带,脖子上套着一条纱布,手臂挂在纱布上。他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出现在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一片热闹的景象。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不是他在找热闹,而是热闹找上了他:

    “你给我站住,换药的时间到了。”

    “我的姑奶奶,你自己有船,干嘛老是在这边呆着?你就饶了我吧,那是换药吗?那比你刺我的那一剑还疼呐。”

    “别废话,兄弟们,给我拿下!”

    “唉……兄弟们,咱们平时的关系可都不错,你们怎么帮着强盗对付好人啊?”

    “红焰啊,我们也不想看你受苦,可你也知道,我们是水手,人家是强盗。总有一天我们要落到人家手里的是不是?你委屈委屈,全当是为了兄弟们,你就从了吧……”

    “我从什么?没有义气的家伙,呃……”

    “好啊,受了剑伤你居然还敢喝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的脾气真是和我老姐一模一样的,多管闲事。”

    “你的酒是哪来的?我和商人们都说过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把酒给你。”

    “你别管,我才不告诉你。”

    “混蛋,你居然把擦伤口的药酒给喝了?刀伤剑伤是不能喝酒的,你自己不知道么?”

    “我是精灵,人类的医疗理论对我不起作用!”

    “你还敢嘴硬,看我怎么修理你!”

    衣服被撕扯的声音。

    “别,你轻点,求你了,这样不好,我……啊,伤口又裂了……救命啊……强盗杀人啦……”

    正在擒拿与反擒拿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忽然其中的一方停止了动作,低着头发出了啜泣的声音。另一方顿时慌了手脚,手舞足蹈地回过头来哄着:

    “你……你怎么啦?我没事的,一点也不疼,你放心。我……我让你帮我换药还不行吗?你别哭啊……”

    四周的人群知机地默默回避了,偶而有两个好奇心重的躲在旮旯里窥看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杰夫里茨·基德当然不会……这个……错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着你的,我当时……我当时气疯了,我以为你……”凯尔茜扑在红焰怀里柔声细气地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把眼前这个脆弱的女孩子和战斗中那个手持刺剑一身血迹的女强盗联系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红焰轻轻抚摩着凯尔茜的亚麻色头发,轻声安慰着。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凯尔茜忽然叫嚷起来,忽地声音又低沉下去,“我是个孤儿,我和船上的人,钩子,铁锚,我们都是。”

    “我们从小是在卢比芝林的幼善孤儿院长大的。从我记事起,就记得院长曼迪夫人的慈爱和善,她为了我们这些孤儿,四处奔走募捐,为我们的衣食奔波。她把每一分钱都花在我们身上,为我们吃,为我们穿,还请人教我们读书。有一年冬天,孤儿院里没有柴火了,她把我们五十多人都带到家里去。她的家不大,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摆设,可是那里真温暖啊。我们在那里住了整整两个月,直到天气暖和了才回到孤儿院。”凯尔茜沉浸在往昔的童年岁月中,不知不觉地搂住了红焰的腰。

    “我们长大了,想去工作,可根本没有人愿意雇佣孤儿院里出来的人,我们连跑腿出苦力的工作都找不到。后来,我们遇上了辛格大叔。他是个盗贼,可他是个好人,他收留了我们。我们在河上打劫,可从来不动那些正当商人的船只,只动那些奸商和贪官的行船。如果有船只在河上遇险,我们还会尽可能地帮他们。”

    “后来,辛格大叔死了,我就成了船长。我们把抢来的钱财都送给孤儿院,也不敢告诉曼迪夫人钱是从哪来的,只说是别人捐助的。我们只希望不要让更多失去了家庭温暖的孩子能够得到关心,我希望他们比我们过得好,我们想帮助他们,想报答曼迪夫人的养育之恩。”

    “那天晚上,我们本来是想去孤儿院的,可忽然间全乱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温斯顿士兵,他们见人就杀,尤其是女人和孩子。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必须把孩子们都带走,他们是我们的影子,是曼迪夫人的命啊。”

    “在码头上,我无法隐瞒。我告诉曼迪夫人我们是群盗贼。她笑了,她一个个地抚摩着我们的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她告诉我们,她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所有作为她都知道。她说我们都是好孩子,她为我们骄傲。无论我们是什么人,她都为我们骄傲。”

    “许多人冲了过来,我们挡住了他们,我们让所有的孩子都上到了船上。可我没能救得了曼迪夫人。她就死在我身边,脖子上冒着血,手还指着船,指着船上的孩子们。”

    “她死了,我没能救得了她。我不敢再去见孩子们,我怕他们问我曼迪夫人去哪了,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她?我恨,我恨温斯顿人,我恨不得他们都死光!”凯尔茜忽然一下子抱住了红焰,失声痛哭起来,自然红焰原本就不怎么完整了的衣服成了凯尔茜擦眼泪和擤鼻涕的毛巾。

    红焰忍着伤口的疼痛,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别哭,别哭了,你做的很好,你救了所有的孩子,不是吗?你是个好姑娘,曼迪夫人不会喜欢看见你这个样子的。她不希望看见你恨别人,从小她不是就在教你吗?教你关心人,教你照顾人。她什么都没说,我知道,可她是这么做的。来,擦干你的眼泪,我们去陪陪你的小朋友们。现在你就是他们的曼迪夫人,你要作他们的老师,他们的母亲。你要把你从夫人那里学到的教给他们。听话,听话,不哭了,乖……”

    看他们当前的行为举止,根据我刻苦钻研消遣的言情和骑士小说多年的经验,我深切地感受到,眼前的这两个异族男女已经开始在一条名叫爱情的河流中一起洗澡了(似乎原文叫什么“共浴爱河”)。说实话,这个消息并不怎么让我感冒,甚至给我带来了一些生理学和遗传学方面的困扰:

    “人类和精灵也可以恋爱吗?”看着一对渐渐消失在星光中的背影,我震惊于自己惊人的发现。

    “没有任何法律反对异族之间的爱情和婚姻,事实上,人类的精灵的婚姻早在创世记录中就有据可查,据今起码有五千年的历史了。只是后世的战乱和其他原因让各种族之间相互仇视,才自我封闭起来,减少了相互之间的接触,通婚的情况也就少了。偶而出现过的例子都没有记录在案,因此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

    “哦,是这个样子啊。”我恍然大悟,“咦,弗莱德,你怎么也在这?”

    “我……我只是胸口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

    “难道,你也对别人的隐私……嘿嘿嘿……”

    “啊,才没有,我是不小心看见的。”

    “弗莱德,你居然脸红了,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你胡说什么,我……我才没有脸红,那是我受伤后气血上涌。我有点头晕,要去休息了……”他向舱门走去。

    “你看见队长没有?”我微笑地看着他离开的窘迫背影,没话找话地大声问道。

    “我估计在靠岸之前是没人能再叫醒他了。”他径直向前走,头也没有回。

    “罗尔他们都还好吧?”

    “基本上都恢复了,正在休息呢。你也早休息吧。”他抛给我一个挥着右手的背影。从我角度看过去,无数道星光映射在他乌亮的头发上,似乎整个夜幕都是他背影的延伸,他的手仿佛正抚摩着清澈的天空,几乎要把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抓在手心里。这个背影让人觉得美好和安全,驱散了我心中对未来仅存的一丝不安。

    当这样的背影消失在我的意识中时,我得到了自战争开始后最平静的一个睡眠。

    第三卷 水火 第二十六章 无耻行径

    港口,一个城市中最热闹的地方。这里往往聚集着大量来往船只上的水手和乘客,为他们准备的旅店和酒馆总是分外的热闹。本地鱼贩的小船只会直接在自己的船上贩卖刚起网的河鲜,总会有一些衣料朴素却又变着法打扮得时髦的家庭主妇或是大户人家的厨娘会来这里挑选自己下一顿的菜肴,为了节省或是多克扣几个铜板而和鱼贩争得吐沫星子四射——这些女人们一定是你见过的口才最好的人,她们可以以低于原价三分之一的价格买下一条或许只有两根手指头粗的小鱼,然后撇下瞠目结舌无话可说的鱼贩,挥舞着手中的战利品向自己的女伴炫耀着自己的能干,仿佛一个将军高擎着得胜的战旗一样骄傲,当然,因为砍价过于投入而耽误了作饭的时间这一小小的失误,她们是不会向别人提起的。

    这就是港口,在这里你可以看见最勇敢的水手,最精明的商人,最广博的旅行者,最能干的主妇,最机灵的孩子和最清冽的美酒。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出现在坎普纳维亚,一个被称为“晨曦河的初日”的美丽而小巧的港口城市。

    一切都因为战争,当温斯顿人已经控制了晨曦河北部大部分地区的消息传来之后,所有南岸的城市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每个市民都在街头巷尾的阴暗角落里传递着温斯顿魔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消息,在传说中,温斯顿人都成了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魔鬼,烧杀抢掠只是必修课程,吃个小孩都不吐骨头。码头上挤满了因船只无法出航而无聊闲坐的水手们,酒馆里挤满了用酒精和赌博排解战争忧虑的旅行者,没有一只捕鱼的船只工作,没有新鲜的河鲜,困顿的渔民们依靠原本就微薄的积蓄过活,有的人开始向亲友借贷。有钱有门路的人们全都已经离开了这靠近前沿的最不安全的城市,维护秩安的城市警卫队根本无心工作。打架斗殴、坑蒙拐骗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即使是强Jian杀人、持杖行抢这样的严重罪行也屡见不鲜,不少军人和警卫队员也加入这种罪行中去。所有的管理和指挥机能已经完全瘫痪了,整个城市已经完全失去一个港口明珠的辉煌,陷入了覆灭前最后的疯狂。

    这就是我们登上坎普纳维亚港口后看到的景象。

    我们告别了休恩和红焰他们,进入了城市。他们的工作并不比我们更轻松,休恩必须尽快修理好船只,补充补给,并努力在战斗打响之前起航。而凯尔茜除了要处理这些同样的事情之外,还必须为一船近百个孤儿找到能够容身的安全场所,这简直比让她独自抵抗一百条战舰还要困难。

    不久之后,我们站在了执政官彼特舒拉茨伯爵阁下面前。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是个不折不扣的贵族,他肥胖的面颊和臃肿的身躯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他深深地陷入宽大的靠背椅子中,将全部的肉体平摊在柔软的垫子上。

    “长官,我们得到消息,温斯顿人将于三天后攻击坎普纳维亚。”上前报告的依旧是弗莱德。

    “什么!” 子爵老爷表情就像刚吞进去一只蟑螂一样难看。我猜他宁愿真的吞了只蟑螂也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

    “敌军的人数大约有一万左右,总共大约三十条战舰,由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指挥,请您早做准备。”弗莱德不卑不亢地继续着他的报告,而子爵先生已经几乎瘫在了座位了。

    “一万人……你说的对,得早作准备。”子爵眼珠乱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他们三天后进攻?”

    “三天后的清晨,长官。”

    “好,那就好。”子爵面色缓了一缓,两腿也不像刚才那么哆嗦了,挺了挺腰杆,对我们说,“诸位辛苦了,今天先在我这里休息,明天再去守备军指挥部递交调令。”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关于温斯顿人攻击的事,先不要对外透露,以免造成城中的混乱……”

    我们被安排在官邸的客房中,这样的礼遇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有点不同寻常。我从弗莱德的眼里读出了一丝忧虑,晚餐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他。

    凌晨时分,弗莱德再次出现了。他逐个摇醒了熟睡中的我们,让我们穿上衣服跟他出去。我看见他面色铁青。

    我们跟着弗莱德来到官邸后院,那里正停着几辆马车。不少仆从正忙着将沉重的箱子往马车上搬,彼特舒拉茨伯爵焦急地站在一旁,不时发出催促的声音:

    “快,快点,今天晚上搬完,明天一早城门一开就走……”

    四周很黑暗,只有马车附近树着几个火把,没有人发现趴在墙边的我们。

    “他想逃跑!”罗迪克惊呼,我们都十分惊讶,继而是愤怒。这个怯懦的贵族,居然在战争到来之前放弃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打算偷偷地溜走,这种事情即使发生在普通士兵身上也是足可羞耻的。

    “这个无耻的懦夫!”达克拉低声怒吼。

    “拦住他,弗莱德。”我建议。这个败类的卑鄙行径足以让任何一个稍有良心的人愤恨不已。

    不等弗莱德说话,卡尔森已经跳了出去。

    “谁!”警觉的仆从听到声响。

    “子爵阁下,您这是打算上哪里去啊!”卡尔森走出黑暗,摇晃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摇曳着慌张的影子。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子爵惊惶地叫喊着。

    “难道说,您是打算背弃您的部属和人民,离开这个即将爆发战火的是非之地吗?”卡尔森双目圆睁,两眼几乎能冒出火光。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

    “给我杀了他!”子爵忽然大喊,命令着自己的仆从扑向卡尔森。

    不用命令,我们也拔出武器冲上前去。

    为了避免在逃跑时被发现,尤其是避免被士兵知晓,彼特舒拉茨伯爵只带着十几个贴身的仆人、女佣,连自己的侍卫都没有惊动,凭这些人的本领自然不会让我们有太大的麻烦。只几个照面,半数的仆从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其余的见势不妙,能溜走的都溜走。转眼之间,尊贵的子爵阁下就欣喜地发现,他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站住,我命令你们,站住。”他胡乱地发号施令。

    “是您首先放弃了对军队的指挥权,长官,我们为什么要听命于您?”弗莱德站到他面前,一脸的厌恶。

    “你们……放我走,我给你们一千……不,五千枚金币。”

    卡尔森窜上去抽了他一个大耳光,打得这个养尊处优的老爷嗷嗷直叫。

    “我是国王陛下册封的贵族,平民殴打贵族要被处以砍手之刑的!”

    卡尔森反手又抽了他一个耳光,回答说:“临阵脱逃,按叛国罪论处,人人得而诛之。”

    子爵挣扎着辩驳:“我没有想逃跑,我只是……”

    连续十几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你没有想逃跑?好啊,那你怎么不把你的卫兵喊来啊?让他们过来抓我们啊?”

    子爵原本圆润的面孔一时间更为青肿光亮,唇齿流红,哼哼唧唧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要我替你召集士兵,告诉他们你在战争到来之前打算一个人溜掉,把他们放在这里等死?他们会很想尝尝自己上司的鲜血的,我保证。”

    子爵连忙摇头表示反对。他很清楚,在愤怒的大群士兵面前,自己很快就会被撕成碎片。

    卡尔森继续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子爵脸上,一边愤怒地大吼:“就是你们这些无能的贵族,把那么多士兵抛弃在战场上。你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吗!他们是多好的战士啊,你们知道吗?最让他们羞辱的是,他们原本不用死的,是你们的无能无耻害死了他们……”

    眼看尊贵的子爵阁下的面孔已经难以辨认了,我们忙把失去了理智的卡尔森拉开。拉开他的时候,我依稀从他粗大的嗓门里听到了几丝啜泣的声音,心里一阵困惑……

    “难道这个粗鄙懒惰的家伙,也曾经……”

    彼特舒拉茨伯爵忽地抱住弗莱德的腿,大声哭喊着,打断了我的疑虑:“放我走吧,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啊,放我走……”

    弗莱德强忍住掐死他的冲动,大声质问:“你走了,你的士兵怎么办?你的人民怎么办?”

    “他们早晚会死的!”子爵歇斯底里地大叫,此刻哪里还能从他身上看到所谓的贵族风度,“城里只有两千不到的士兵,温斯顿人足有一万,他们早晚都会死的,我不想跟着他们一起死!”

    “无耻!”罗迪克狠狠地在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我是懦夫,我怕死,谁不怕死?我把这位子让给你,我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你放我走吧。”他边说边把身上的印鉴、委任证书、家族徽章什么的都掏了出来,撒泼一样抛在一边。

    “我不想死啊……”

    我们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这家伙撒起泼来像个女人一样,这么一来我们还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了。难道让我们真的杀了这个没用的蠢材吗?

    这个时候,我们对自己的前途茫然无知:留下继续我们的军旅生涯?失去了指挥官的城池一触即溃,无异于送死。难道说要离开吗?我们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群失去编制的散兵游勇,多半会沦为盗匪或是被以逃兵罪论处。我们已经逃窜了几乎半个国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会在哪里。

    弗莱德拣起地上印鉴和证书,犹豫了一下,对我们说:

    “朋友们,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可选。”

    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的身上似乎有这样的一种特质,让人信任,让人安定,让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愿意依赖他,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他。毫无疑问,弗莱德正是这样的人。

    在过去时间里,我年轻的朋友屡屡证明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几次三番将我们从毁灭的边缘拯救出来。我们对他的尊敬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名义上的领袖卡尔森。是的,卡尔森是个好军官,但那仅仅是在战场上,他只有战斗的经验,弗莱德却有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智慧。甚至连卡尔森自己也开始有这样的自觉,悄然开始了转变,默认了原本自己下属的领导。

    现在,我们正在望着他,期待他的决定。

    “第一,我们离开这个随时可能会崩溃的城市,继续逃亡,保住我们的性命,就像……就像我们的子爵大人一样。”他踢了踢脚下的胖子。

    臃肿的子爵鼻腔中发出不屑的“哼”声,他显然把我英勇的朋友当成了和他一样逃避责任的人。

    我们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虽然我们并不像子爵一样对这个城市负有什么责任,但一想到“像他一样”的离开,就难免让人涌起厌恶的感情。

    “但事实是,离开了这里,我们将再也无处可去。我们会是一队逃兵,就算没有人会追究我们的身为逃兵的罪责,也会把我们送到随便哪一个靠前的战场上。在我们英明的指挥部领导下,我们不愁没有机会送命。”

    “第二,我们留下来,不是作为一个士兵去送死,而是作为一个将军去赢得一场胜利。”弗莱德的声调猛地高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辉,热情地望向我们。

    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迟疑地看着他。

    他摇晃着手中的印鉴和证书说:“这座城市有稳固的防御措施,有两千经过训练的士兵,有将近四万的人口,如果指挥得当,我们完全有可能赢得胜利。起码,我们有这个机会,我们的生死在我们自己手中。其实这很简单……”

    他抽出了黑色的“墨影”,手一挥将它插在地上,高昂起头,看着我们说:

    “只需要打赢一万人就够了……”

    第三卷 水火 第二十七章 窃城的领袖

    今天,坎普纳维亚城的军营里传出了集合的号令。我不知道这是多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守备军的全体集合,这些军人似乎早就忘记身为一名士兵的素质,用了超出规定十倍都不止的时间才算集合完毕,而且队列站得歪歪斜斜,让我们这些只当了不到一年的新兵也看得直皱眉头。

    守备军们惊讶地发现,今天站在营地高台上的,不再是原先那个耀武扬威的胖子了,而是几个身着简单铠甲的年轻士兵。当然,卡尔森例外,他已经已经不能算年轻了。包括基层军官在内的士兵们在队列中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不由得他们思考了,弗莱德已经站了出来。他手持城主的印鉴和证书,大声宣布:“士兵们,我是这座城市的新主人,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

    他说的不完全是假话,事实上,急于逃命的子爵阁下并不介意在短时间内完成一个正当合法的手续,声明自己因病需要离开坎普纳维亚城休养,并取消自己子女对坎普纳维亚城的继承权,将自己家族对坎普纳维亚城的拥有权合法转让给刚上任的守备军官弗莱德等等。除此之外,他还不得不写下一份供认自己临阵脱逃的证词供我们收藏,以避免今后他对我们的报复——按照他胆怯又愚蠢的表现来看,我想我们是看不见他报复的那一天了。但确切地说,弗莱德说的也不完全是真话,他的子爵爵位就纯属子虚乌有。但律法规定,只有有爵位的贵族才有资格行使城主职权,我们并不介意在生死关头稍稍欺瞒一下德兰麦亚并不健全的法律制度,用这种方式窃取一座城市。

    弗莱德的话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士兵丛中发出这样的声响:

    “集合我们只是要通知这件事吗?”“我们已经知道了,解散吧。”

    底层的人们并不介意谁是自己的统治者,他们更关心自己今晚的饭食和明天的衣饰。他们所要的并不远大,只要能给他们饱暖,他们就愿意听从你的召唤。遗憾的是,并不是每个统治者都了解这一点。

    “我知道,你们并不关心我是谁。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和你们生死有关的消息。”

    瞬间,喧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台下安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生死相关,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中,没有人会对这样的消息无动于衷。

    “两天后的清晨,我们的敌人,温斯顿人,将会袭击这座城市。”

    台下顿时一片混乱,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慌张的神色,有的人绝望地叫喊,甚至有人当场就哭泣出来。关于温斯顿人残暴凶猛的传说已经太多了,多到足够瓦解守备军的战斗意志。就让他们暂时地精神崩溃吧,现在崩溃,总比看见敌人之后再崩溃要好的多。

    “你们中会有逃兵,今天晚上就有,”台下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弗莱德趁机继续他的讲话,“或许不用今天晚上,就在散会之后,站在我眼前的士兵或许就连现在的一半都没有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弗莱德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一些人的脸悄悄地红了起来,他们已经比自己的战友们率先动过当逃兵的念头了。

    “逃跑的人能活下去,再活三个月,或者五个月。你们能够回到家中,和老婆孩子见最后一面,然后等到温斯顿人再杀上门去。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可以逃,抛下你们的亲人朋友,就想这次你们抛下你们的战友一样。”

    “我允许你们逃跑,但你们总有逃不掉的一天。到了那一天,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将全部都是温斯顿的杀人禽兽,你们早晚会一个一个死在他们手里,而且,和那些拼死战斗过的人们不同,你们会连捞回本钱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就要死在他们手里了,并且搭上老婆孩子的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台下的渐渐安静下来了。士兵们开始认真地听弗莱德说话,有的人在远处听得不是很清楚,甚至偷偷移动到近处来听。

    “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们,你们可以不用死,也不用逃。”

    “我们该怎么办?”台下有人喊。

    “你应该为你的问题感到耻辱。你们不只是士兵,你们是群战士,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应该是战斗!你们手里有剑,难道还要乞求敌人像狗一样饶恕你们吗?”弗莱德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力量,在台下传播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我们打不过他们。”有人乱哄哄地起哄。

    “是啊,他们太强大了。”

    弗莱德皱了皱眉头。一支军队中并不害怕出现几个怯懦的人,怯懦的人在人群中多半不敢表露自己的看法,他们对别人的负面影响其实非常有限。在大多数情况下,怯懦的人反而更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而成为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人,罗尔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最让军官头疼的,是一些足够聪明大胆而又喜欢和上司唱反调的人,他们往往在士兵中很有威望,并习惯性地以和上司唱反调来显示自己的勇气和不同。他们是士兵中意见领袖,有时候甚至能够起到比强大的(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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