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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阅读

    和泼辣彪悍的“野蛮女友”成了坎普纳维亚的两大名产。

    弗莱德默许了这场事实上举行在战斗中的庆祝仪式,但在城门处加派了人手以防有人破坏。在庆祝仪式举行的时候,无奈的温斯顿水军还在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战舰燃烧殆尽,并尽力抢救着苟活下来的战友,对于一场小规模的庆祝来说,时间是充足的。当然,在事先的安排下,凯尔茜一行人进城后,码头立刻进入战备状态,非战斗人员不得进入城门三十步以内距离,连红色的地毯都没有收起。

    “他们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勇气,也需要英雄领导战斗。”弗莱德这样说。

    最后一朵火苗熄灭在漂满尸体和木块的河水中,同时熄灭的还有近九千名疯狂的温斯顿人等待的耐心。很显然,偷袭坎普纳维亚的计划已经全盘落空了,但温斯顿人在数量上仍然占有不容忽视的巨大优势。而更有可能的是,身为勇猛的陆上铁骑、横扫了小半个德兰麦亚的无敌勇士的荣誉让乌瑟斯·德·里贝拉公爵无法放弃这次夺取晨曦河南岸前沿重要港口的袭击。不管如何,温斯顿人敲响了战鼓,吹响了军号,声势浩大地向我们冲来。

    必须承认,里贝拉公爵之所以能成为温斯顿南征军中路军的统帅,在温斯顿军中占据着仅次于有“战场上的绣花针”之称的帝国军统帅路易斯太子的位置,是有他的道理的。他成功地安抚住了习惯了陆地拼杀的北方士兵的急噪情绪,将剩余的二十多条战舰分成几支队伍,在港口前来回地移动,用侧面甲板上舰载的投石机和弩炮向宽大的城墙倾泻着雨点般的破坏道具。大型三桅战舰宽大的甲板足以容纳近三十具中小型的远程武器,以侧面只有一半数量的武器在使用来计算,仍然足足有两百架远程武器一次次向我们并不算宽厚牢固的城墙齐射。这样的数量和破坏力远远超出了只参加过肉搏战的我们的想象。

    反观之下,我们的反击并没有敌人的攻击那样有力:原本我们的远程武器就只有我们对手的四分之一左右,更兼他们本身目标就远小于我们,又可以在河面上自由移动,大大降低了我们的命中率。很快我们就被对方雨水一般的石头和弩箭压得抬不起头来,伤亡十分惨重。被砸断了骨头的士兵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哀鸣,他们身边是被弩箭射穿了胸膛的同袍战友,不少重型的武器也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成了一堆废墟。

    “他把弓骑兵的战术搬到了海上啊,这个家伙……”弗莱德摇头叹息着。他曾跟我们说起过书中描写的骑兵攻城的景象:在地形平坦的小城面前,占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骑兵一般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直接攻打城墙,而是排列成各种队列在城下来回移动,用骑兵特制的长弓将如泼似溅的箭雨无情地射向守军。铺天盖地的羽箭如同平地卷起的大片乌云,瞬间就遮蔽了半天的阳光,然后从天而降成为城墙上的嗜血的凶手,带走守军脆弱的生命。在他的故事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百二十年前波特其拉尔铁血大帝奇拉昆率十万铁骑横扫法尔维大陆时,在仅有四千守军的明斯科城下展示了冒犯自己威严的下场:十万铁骑绕城轮番射击整整一天,绝不接受守军的投降。当第二天他的骑士登上城楼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城墙上的箭矢堆积如山,每一个垛口前都伏倒着一个以上的守军尸体,每一具尸体的身上都插满了箭支,甚至有几具尸体被如此密集的箭雨射断了胳膊和小腿。即便是高大的掩体也没有在如此疯狂的无差别攻击面前挽救多少士兵的性命:四千守军只剩下不足五百人,他们大多目光呆滞、精神错乱——在经历了整整一天不间断的、如同蝗灾冰雹一般的骑射折磨之后,守军们仅存的理智彻底崩溃了。谁也不知道那是如何可怕的场景,书中只是记载着,战争结束后,明斯科城不得不在原有的军需仓库的旁边重新盖了一座更大的仓库,专门用于储存这些箭支。直到今天,在明斯科城的城墙和道路上仍然能看见许多像楔子一样插入砖石的箭头。

    此刻我们的敌人更像是一支占据了巨大优势的水上游骑兵,四倍于我的远程武器让他们在这一场对射的竞赛中遥遥领先。

    弗莱德下达了全体躲进城墙掩体,只保留几部武器做象征性反击的命令。

    “让他们继续扔吧,他们总不能在船舱里都堆满了石头。”弗莱德有些赌气地发狠。虽然他的话并没有错,我们的敌人并没有奇拉昆大帝那样令人瞠目的后勤保障能力,即便是大型三桅战舰,在载满近三百名士兵之后,能够容纳的用于远距离攻击的弩箭和石头数量也是十分有限的,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该放弃把敌人逼在码头之外的机会,藏身于城墙的掩体之后数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石头流星雨。

    “如果我有足够的投石机……”弗莱德咬牙切齿地望着得意洋洋的战舰群,懊恼地挥动着拳头。这个时候,我勇敢睿智的朋友才多少显出了些与他年龄相配的的少年心性。

    终于,战舰攻击的频率渐渐降低了,这是温斯顿人的远程弹药即将告罄的前兆。在弗莱德发出命令回到战斗岗位的同时,敌军的统帅表现出了极高的统筹和指挥能力:四艘弹尽的战舰在港口外的河面上划过一个大弧,将正面调整向码头,全速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其他的战舰仍在继续大范围地射击,为自己的前锋部队提供着有力的掩护。

    “集中目标,前排四艘战舰,齐射!”弗莱德大声命令,他的命令被传令官一个接一个地大声重复着,瞬间传遍了月弧型的城墙。接到了命令的投石手和弩炮手们放弃了与敌人对轰,将目标对准了迅速接近的四条战舰。巨大的石块与锐利的弩箭挟着尖啸的风声向那四艘勇敢的战舰倾泻下去,那木材碎裂的声音即便是在如此嘈杂的时刻仍然清晰可闻。终于,一条悬挂着金色旗帜的战舰随着一块巨石的破坏达到了极限,在距离码头一箭距离的地方发出了吓人的撕裂声。我们甚至可以看见船舷的木板层层断裂,整条战舰从中间断成两截。大量的河水涌入船舱,将还未来得及走上甲板的士兵们吞没在无情的急流中。即便是在甲板上的士兵也大多没有逃过着可怕的劫难:一些反应稍显迟缓的人被这巨大的震荡摔倒在地,然后或是被碎裂的船体斜刺出来的锐利的木刺叉成肉串,或是被倒塌的桅杆砸死,或是与自己船舱中的战友们一起,被卷入深深的河水中。

    随着我们身边的士兵发出骄傲欣喜的呐喊声,又一条战舰成功地被我们止住了脚步。与它的伙伴相比,它是幸运的,并没有遭到灭顶之灾,只是主桅从中间断掉了。断裂的主桅将捆帆的绳索绞成了一团乱麻,让它彻底失去了控制,顺着水流缓缓向东漂去,退出了战圈,转眼就不知所踪了。如果运气好,或许他们可以就这么顺流而下,完成一项破船漂流入海的壮举吧。

    尽管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制止战舰的靠岸,但被敌人摧毁的不足百具的远距离武器实在无力在短时间内摧毁他们的冲锋。几个喘息之后,两条千疮百孔的战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将满满两船久经沙场战争机器运上了码头。在他们身后,更多耗尽了弹药的巨舰排起队列,以我们无法抵御的速度向码头迅速靠拢。如此高频率的射击,即便是城中丰厚的库存也无法完全满足需要。在第三拨温斯顿人抵达岸边,攻击舰船已经无法获得更大战果的时候,弗莱德也接到雷利的报告:投石告罄,弩箭也不多了。

    “停止射击。码头第一道防线准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雷利,“雷利,我把城墙交给你,所有剩余所有的弩箭也全部交给你,我想你知道怎样让它们发挥最大效力。”

    雷利迎着弗莱德的目光挺直了腰杆:“你看我的吧!”转身向自己的岗位跑去。

    “只要温斯顿人没有爬上城墙,你就不必报告。”弗莱德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声喊。

    “有我在,他们就上不来!”雷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个年轻指挥官的骄傲的信心。

    城墙下,罗迪克率领一百轻装步兵、五百长枪手和两百弓箭手组成了五层防线,他的任务是尽可能扼守住港口通向城门的道路,拖延温斯顿人的时间。

    出身于军官世家的罗迪克谨守着传统的防御方略,在能够并行四辆马车的宽大道路上前后树起了三层由尖木拼接的拒马,这原本是限制骑兵冲锋用的有力工具,但现在它最大的功用是阻挡温斯顿重装步兵的冲锋,给温斯顿人的推进造成一点麻烦。拒马之后是由沙袋和码头船场征集来的厚重结实的船板堆成的五层掩体,每层掩体之后都有百十名士兵组成防御阵型。两百弓箭手在紧靠城门口的位置,随时候命。

    第一批下船的温斯顿人并没有急着发起进攻,他们迅速稳住了阵脚,用随身携带的高大塔盾组成了上下两层临时的防御圈,很好地将码头区保护了起来。人力射出的箭支不太可能在这样的距离上还有机会越过盾牌给刚下船的敌人带来伤害,坎普纳维亚的港口并不足以一次性容纳二十多条巨大的战舰,温斯顿人对此早有准备。码头上停泊着四条战舰,每条船下都在第一时间组织好了防御。此后的战舰一条接一条靠在前面的船上,两船之间用宽大的木板拼接成足够同时通过五个人道路。整队的温斯顿士兵们沿着这条临时的水上道路鱼贯而出。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敌人排着队走下船来,一点点稳固着他们的阵地。

    “要是这个时候能放一把火……”弗莱德自言自语,带着些无可奈何的遗憾。我们都知道这只能是个美好的想象,已经接受过火焰惨痛教训的温斯顿人绝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的。

    随着一个豪壮的军官一声令下,身穿重甲、手持巨盾大剑的温斯顿重装步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出现在防御圈的缺口处。他们板状盔甲几乎覆盖了全部的身体,连头上也戴着全包围的金属头盔,只留出一道缝隙观察着正前方的景象。他们的一身行头看上去如此之重,致使他们以一种在我看来难以想象的缓慢速度向前推进着。

    这算什么?冲锋吗?这样的速度与其称之为冲锋,倒不如说是散步比较贴切些。我对我们的敌人起了轻视之心。

    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错得很严重。

    第四卷 血刃 第三十一章 为了亲人的荣耀

    我错了。

    温斯顿的重装步兵经过短暂的缓慢移动之后,他们开始加速:由慢步到快步,由快步到小跑。从普通士兵中挑选出来的身行异常高大强壮的战士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们身上的重甲巨剑,从码头到第一道防线也有足够的距离给这些支危险的军队提速升速度。当他们终于由慢跑转入狂奔,产生巨大的惯性之后,不必交战,我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些人强大的冲击力了。

    凭心而论,他们奔跑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这句话对于曾在卡尔森手下苟且偷生的士兵来说是很有资格说得出口的。但你可以想象,当一队顶盔贯甲、足有两个人重的魁梧汉子义无返顾地列队向你冲来,而你又偏偏无法躲闪的时候,你会面临着多么巨大的压力。

    我手心里已经捏住了一把汗水,不知道城下正面对这次冲击的罗迪克他们正承受着什么样的负担。

    “不愧是号称陆战最强的温斯顿帝国军。”弗莱德严肃地看着脚下步步逼近的重装步兵队伍,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刚毅神情浮现在他脸上,甚至连我也生出了混淆他年龄的错觉。

    “即便是在急速冲锋之中,他们也能保持完好的队列阵型。这个里贝拉公爵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我无暇再倾听我的朋友对于对手的推崇,城下,距离拒马已经不远的第一排重装步兵整齐地举起了盾牌。天啊,他们居然不屑于将阻拦去路的障碍物搬开,我从没听说过这么野蛮不讲道理的战法。

    只有足够有实力的人才会不讲道理,这是我亲眼所见。第一排的士兵忽然加速,集中力量撞在几条拒马的拼接点上,然后就势推开阻住去路障碍,清理出几条足够并排通过两个人通道。后面的士兵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沉静又迅速地以整齐的队列冲向下一道障碍。

    “弓箭手准备!”罗迪克的声音从第一排防线中传来,没有惊惶,没有恐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恨意。他是一个多少有些内向的年轻人,他的内向与罗尔不同。他不会在与陌生人交谈时胆怯,不会在与同伴粗声喝骂时脸红,但他也绝不会在我们面前表露他的感情,谈论他的心事。他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冷静得甚至让我们觉得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兄弟在他面前死在了温斯顿人的手中,他和我们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的训练调笑,在河上面对开普兰的大斧,他并没有表现得比我们更冲动,更勇敢。

    可我们都知道,这才是他的表达方式。

    并不是时间使他对温斯顿人的仇恨变得淡薄了,恰恰相反,这长期被压抑的仇恨感情一旦爆发,将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都要炽热。

    现在,他有一个机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为自己的兄弟复仇,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讨回自己的血债,如果我是他,就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齐射!”冷酷的命令大声传达了出来,一排箭雨既低又平地越过罗迪克布下的防线,密密匝匝钻入重装步兵的队列。

    这次攻击造成的破坏力惊人的低,只有零星的几个士兵在箭雨中倒了下去,还有一些箭支艰难地撬开了敌人厚重的铠甲,给他们造成了并不致命轻微伤害。更多的箭擦着他们明亮光滑的铠甲斜斜飞出,甚至连稍大一点的响声也没有发出。

    温斯顿人冲开了第二道障碍。

    “齐射,第一列准备。”罗迪克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抽出自己的军官制式长剑,指响天空,对自己身边的士兵们大声说道:“为了亲人的荣耀!”

    “为了亲人的荣耀!”不只是第一列的守军,各列的守军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忘情地高呼,没有一个人退却。

    温斯顿人冲开了第三道障碍,第一道防线近在咫尺。

    “齐射,步兵上前,长枪手准备!”

    二十步……

    “保持阵型!”

    十五步……

    “保持阵型!”

    十步……

    “齐射,保持阵型!”

    五步……

    “举枪!”

    随着一声令下,从前排手持短剑的战士身前亮起的三四层明亮锋利的长矛,直指向飞奔而来的重装步兵。随着连声脆响传来,温斯顿人终于在登陆之后第一次成规模地受到了阻击。

    十几支长矛穿透了前排士兵厚重的铠甲,而他们自己奔跑的冲力又将他们自己推进杀人的凶器之中。这还不是全部,后排的士兵并没有因此停住脚步,惯性使他们将自己的战友狠狠地挤向前去,让长矛穿透了他们的尸体。

    一片血腥。

    我们没有看见传说中长矛穿透多具人体的景象——那是还在新兵营时,一同入伍的长枪兵经常向我们炫耀的资本——那只有在对付高速飞奔的密集的轻骑兵时才有可能出现。重装步兵的装甲太结实了,在穿透一具人体之后,第一排几乎所有的长矛都应声断裂,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我说: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是的,长枪的使命完成了,温斯顿人停下来了,这道钢铁洪流终于停下来了。阻挡住他们的不仅是堆到胸口的沙包麻袋、一道道加固用的船甲板原料和一柄柄锋利的长枪,更是一具具血肉之躯。

    最前排为长枪手提供保护的十名战士无一幸存,他们几乎是被这道人流挤死、踩死的。沙土掩体并没有发挥预期的作用,瞬间支离破碎,铁甲战士们又顶着我们的人墙枪矛强行推进了几步,这才停止了他们疯狂的涌动。

    刀光剑影,短兵相接。

    如果是在平原上,仅凭轻装短剑和长枪手是根本无法抵御重装步兵大范围的全线冲锋的,一旦被他们撞出一个缺口,随之而来的就是全线崩溃。

    可这里是码头。

    这里只有一条道路。在这唯一的一条狭长的道路上,长枪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至。攒击,攒击,如潮水般几乎无休止的攒击将一具具尸体留在地面上,很快,在他们的上面又堆起了自己战友失去生命的躯壳。失去了枪矛的战士抽出随身的短武器,毫不犹豫地站进前列,用自己的肉体护卫着身后自己的袍泽,直到死亡降临。

    就在这条道路上,一百人挡住了近千人的去路。

    挡得很勉强,可毕竟挡住了。

    “后撤,弓箭手掩护!”罗迪克一边极力抵挡着涌来的人潮,一边果断地下达命令。的确,重装步兵最具威胁的冲锋已经被阻拦住了,第一道防线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利用掩体的优势,正面对抗这支剑沉甲厚的强大部队并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成排的长枪编队缓慢地向后移动,虽然长期疏于训练让队型变得有些混乱,但攒击并没有停止,温斯顿人没有获得一拥而上痛快斩杀的机会,在死亡近在咫尺的压力让他们必须坚守自己的位置。少数几个落了单的家伙没有及时的退却,陷入了钢铁甲士的洪流之中,被几把重剑联手绞成了碎片。

    第二道掩体中及时伸出的枪矛帮助罗迪克刺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他最后一个跃过了掩体,严阵以待。

    第二列士兵钦佩地为退下来的同袍让开了回城的道路,他们正面承受了敌人最凶猛的一击,损失了几乎一半的人手,活下来的也绝对找不出一个完好无损的人。除了罗迪克,第一列士兵全部退回了城中接受治疗。

    在第二道防线上,两军的战士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勇猛的温斯顿士兵以他们强大的战力和过人的勇气弥补了地利的和武器劣势,不时有一两名战士勇猛无畏地穿过利刃交织的森林,拖着沉重的甲胄翻过掩体,悍勇地挥舞着巨大的武器,在临死之前拉上一个运气不好的对手。他们中甚至有人丢弃了足有半个人高的防护盾牌,脱去了阻碍视力的头盔,放弃了坚固的防御,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更多敌手的生命。即便他们是敌人,我也得承认,这些勇猛的汉子是真正的勇士,他们的杀戮执念已经掩盖住了对死亡的畏惧。无论是谁,都不愿正面与这样的敌人对峙。

    罗迪克正在与他们对峙,他奋勇地站在最前沿,同时面对着三个甚至四个远比他高大的对手,为自己的士兵做出了榜样。

    “为了亲人的荣耀!”每当队伍濒临崩溃的时刻,他都发出这样的呼号。听到这句战呼的士兵仿佛中了什么邪咒,恶灵附体一般地斗志强盛起来,将几乎已经冲散阵型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逼退。枪矛如毒蛇般恶毒地穿出,在敌人的躯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当前排的长枪从敌人的躯体中抽出时,后排又冒出了新的利刃风潮。并不能指望这些士兵的动作规范协调一致,但地形和掩体帮助了他们,让他们的攒击有效地打击着敌人。

    “为了亲人的荣耀!”对于这些背井离乡,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士兵,似乎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鼓舞勇气的了。如果他们不能保护亲人的生命,那么,起码请让他们用自己的鲜血为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增添一点荣耀,这已经是这些血性男儿能为自己亲人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为了亲人的荣耀!”他们已不能在亲人的坟前加一把土,放一束鲜花。那么起码请让他们在想起亲人的面容,念及亲人姓名的时候,能够挺胸昂头,不觉得惭愧,不觉得遗憾,不会因为亲手放过了让亲人蒙难的凶手而终夜辗转不眠。

    “为了亲人的荣耀!”为了父亲的严厉,为了母亲的慈祥,为了姐妹的娇柔,为了兄弟的刚烈。为了自己的名字:那或许是长辈给自己留下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纪念了;为了自己的姓氏:并不是只有贵族才有值得骄傲的历史,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从敌人的鲜血从手中的长枪上飞溅的一刻起,我的姓将刻入历史,或许会有人因与我同姓而骄傲不已。千百年后,那些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姓者将会把我的姓氏与他的骄傲紧密相联。

    “为了亲人的荣耀!”不是为了王者的荣耀,不是为了国土的荣耀,不是为了主人的荣耀,不是为了上司的荣耀,不是为那些残暴的、懦弱的、愚蠢的、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的荣耀。亲人的名姓让我有理由战斗,亲人的荣耀让我有理由追逐勇气。

    为了亲人的荣耀,一支三天前还散乱不堪的军队以少对多,面对大陆上最勇猛的敌人,丝毫不显胆怯。的确,敌人肉体上的强大无法弥补,但我们的战士拥有的是真正的勇气,这勇气让奔逃的羊群磨尖了利角,让飞窜的麻雀亮出了利爪。

    这意料之外的顽强抵抗让强大的对手陷入了苦战,在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的情况下,战场上的损失几乎是按照一比五的比例减少。当防线终于溃散,罗迪克下达了后撤的命令时,两百长枪手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你不可能在这几十人中找到一个轻伤员,每一个人都起码带着六七道足以让人失去意志的伤痕。罗迪克的左手手肘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而这并非是他最重的一道伤痕。他全身上下都流满了鲜血,最少有一半是从自己的体内流出的。士兵们试图劝他回城治疗,被他执意拒绝了。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他又重新站到了一线指挥官的位置上。

    “拉他回来,打昏他也要把他拉回来。”弗莱德双眼含泪向侍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当侍卫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我的朋友叫了回来:“站住,刚才的命令取消,告诉他,我们需要他在那里,直到最后。”

    在刚才短暂的战斗中,罗迪克已经在城下士兵心目中树起了领袖的旗帜,这种旗帜的力量,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倘若罗迪克离开,剩下的三条防线会立刻变得不堪一击,这一点弗莱德知道,我知道,罗迪克自己也知道。

    “去告诉他,他是老子的兵,让他活着回来见老子,否则就算他做了鬼我也要找条地狱里的猎犬追他三天三夜。”卡尔森揪住侍卫,红着眼睛大声喊道,我们冷血的长官在这生死之际也忍不住真情流露,“告诉他,他是好样的,他给他兄弟挣足了面子。”

    侍卫冒着危险冲出了城门,将这话当面传达给了罗迪克。在城墙上,我们看见罗迪克高举起自己刃口已经卷曲的长剑,向着城楼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为了亲人的荣耀!”这声音再次响起,响彻云霄。

    第四卷 血刃 第三十二章 坎普纳维亚的血色地毯

    在第三道防线之前,我们强大的对手终于变得慎重了,他们并没有急于发起攻击,而是收起了对我们的轻视之心,重新排列好了队伍。谢天谢地,这给我们也留出下了喘息的时间。他们的伤员被抬回船上接受治疗,新的兵源补充了进来。这一切进行的并不顺利,他们始终在我们的箭矢的骚扰之下。虽然不算近的距离和厚重的防御使我们的骚扰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作用,但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让温斯顿人稍感意外的,是从第三道防线前铺出来的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这是凯尔茜得胜回城之后市民们为了欢迎英勇的女盗贼而专门铺设的。当然,温斯顿人不了解这地毯的用途。我不知道倘若他们知道这条地毯代表着自己惨痛的耻辱会怎样表现。

    这条红地毯长约百步,从第三条防线直铺到城门。在正常情况下,从一端走到另一端所需要的时间不会比穿一件衣服更长。

    温斯顿人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条看起来并不长的地毯上走了如此之久。

    当正午的太阳定在天空中,将初春的第一丝暑气投向大地时,重装步兵再次发起了冲锋。这一次他们放慢了速度,将盾牌高举在胸口,一步步向掩体逼近。

    迎接他们的依然是一拨拨浪潮一般的长枪。

    温斯顿人缓慢接近着,将身体尽可能多的部分隐藏在巨盾牌之后,竭力减少着自己的伤亡。即便如此,他们仍在地面上留下了数十具高大的尸体。

    他们的策略是成功的,铁流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缓慢而坚定地涌动着,他们以远少于刚才的伤亡拆除了障碍,将我们的士兵向后推去。

    这说明我们的对手更明确了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不需要在这条狭窄的通路上跟我们比拼伤亡,他所要的只是把我们城下的防御逼近城去,控制住城墙下那一片开阔的草地。只有尽可能快速地占据开阔地带,他才能尽快展现自己兵力上的优势,直接攻击并占领城墙。

    罗迪克在退却,稳定而无奈地退却。第三列士兵没有受到很大的伤亡,但也同样没有给对手带来巨大的损失。他们或许可以将敌人汹涌疯狂的攻击凝滞在冷酷危险的攒击之下,却无力抵抗这种缓慢而节制的践踏。

    并没有经过很长时间的僵持,第四条防线也破碎了。在温斯顿重装步兵碾压过的路上,留下了一具具或铁甲或灰衣的惨烈尸体。

    地毯贪婪地吮吸着滴落的鲜血,留下殷红暗淡的颜色。两国士兵的鲜血搅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似乎是在说明:只有当人们死亡,才会消除彼此的隔阂,融洽和平地相处在一起。

    最后一道防线就在身后,后排的长枪手们几乎已经退进了城里。弓箭手几乎是在隔着两个人的距离面对面地向着敌人射击,现在他们的威胁充分体现了出来。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射击,几乎任何防御都被忽略了。箭支穿透厚重的铠甲,钻进柔弱的人体,将永远的安眠带给死者。城墙上,一支支弓弩带着恐怖的抛物线射向这一道人潮给城下的战友带来很大的支援。

    可是这一切都不足以抵挡这群士兵钢铁一般的意志和脚步。每上前一小步,他们都要付出生命和鲜血的代价,可他们上前的步伐始终没有停止。哪怕仅仅可能向前挪动半只脚掌,他们也要努力上前。原地踏步是禁止的,更不用说是后退了。

    一步,两步,三步……城下,最后一道防线就在眼前,罗迪克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在码头上,温斯顿人已经开始将更多的部队集结起来,一旦重装的前锋部队将罗迪克他们挤入城门,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穿过道路冲上广场,开始大规模的攻城战。

    就在这时候,事情起了变化。

    随着城中响起一串短促的号角声,在整列的温斯顿重装士兵背后,一具具身穿德兰麦亚灰色步兵铠甲的尸体突然复活。他们抽出贴身的匕首和短剑,从后方贴近已经经过的温斯顿士兵,一次次无情地将手中的武器插入敌人的后背。他们的行动如此之快,与温斯顿人又贴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对手宽大沉重的武器完全失去了效用,根本无法施展。在这些遭到不幸的温斯顿人眼中,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羞怯消瘦的的年轻面孔,罗尔的面孔。

    ……

    “只靠正面防御,会不会……”在战前的会议上,罗尔忽然发言道。可说着说着,看见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顿时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废话,不从正面防御,难道还要从后面防御不成?”有人带着失去了耐心,大声责问。

    “这可能是个好主意,我们得加强南墙的防御,以防温斯顿人在一天时间里绕过整个大陆,从后方发起攻击。”有的人低声嘲讽。

    “安静……”弗莱德制止了年长的军官们的嘲笑,看着罗尔问。不过说实话,即便是我们,恐怕也没有真的指望羞怯的罗尔会出什么主意。

    罗尔不但出了主意,这个平时胆小怕事的年轻人还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吓一跳的主意。

    他说:“在混乱的战斗中扮成尸体……埋伏起来,一旦敌人越过了防线,我们可以从他们身后……”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这个时候他们的后续部队冲上来怎么办,埋伏的士兵可就全完了。”

    “不会……”罗尔大声反驳,忽然觉得自己的声调提得太高,犹豫地看了看周围,一咬牙,还是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们不要从第一条防线就开始埋伏,而是从这里……”他指着通往码头的道路的中段,“我们从这里埋伏,城墙上的弓箭就能提供足够的掩护了。如果他们派遣轻装士兵支援,弓弩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亡。而且……”

    “而且什么?”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听罗尔讲话。应该说,我觉得惭愧,从认识罗尔那天起,我们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他的存在,下意识地将他当作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对象。我们不知道,在这个寡言的少年已经不在是那个入伍第一天被卡尔森吓得尖叫起来的新兵,在他懦弱的外表之下,跳动着一颗勇敢甚至狡猾的心。

    “而且,我觉得大家都忽略了一点。除了这条道路,并非没有其他的方式通往城墙。只需要会游泳,所有人都可以从这道路两侧面的水流中脱离战场。温斯顿人大多不会游泳,这是我们的优势。”

    就是这么简单,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人在最后指出了所有人的疏忽,并且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凶险万分却又不得不承认极具诱惑的建议。

    “那么,谁来带领这支伏兵?”弗莱德问。

    ……

    无人应答,这是个实在太大胆了的设想,一旦有一个人暴露,所有人都有可能寸功未建就惨死战场。眼前的这些军官们虽说已经对战死疆场有了足够的觉悟,但他们怕的是自己的死亡毫无意义。

    “没有人么?太遗憾了。确实,这是个大胆的主意,但很难实行啊。”弗莱德斜着眼睛看了看红着面孔低头不语的罗尔,稍显遗憾地说。

    “等等……我……主意是我出的,我去!”罗尔忽然抬起头,迎上了我们的目光。虽然语言仍然慌乱,但在他的眼神中,我看见了之前从没见过的异样神采。

    罗尔和他神秘的小分队做的很出色。他们混杂在第三道掩体后面的士兵中,当敌人接近时,他们早早躺倒在道路两侧,与尸体们躺在了一起。他们掩饰得如此之好,以至于连知道内情的我们都无法分辨哪些是真正的死人。为了这个危险的任务,罗尔专门挑选了五十个人。他不要精明能干的,不要聪慧过人的,只找那些最沉默最老实甚至是最木讷的士兵,他找对人了。一旦接到了“死亡”的命令,这些思想最死板的军人就在也没有将自己当成活人,任凭一把把利刃在自己身上留下创口,任凭敌人沉重的身躯踩踏在自己身上。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没有听见“复活”的号角,他们就是一具尸体,绝不能动。

    他们的运气很好,或者说,我们所有人的运气都很好。正如弗莱德所料,温斯顿人还是忌惮弓弩的巨大威力,并没有蜂拥而上,而是有技巧地先出动重装步兵清扫道路;纷乱的战况又让我们的敌人无暇顾及路边已死的尸首。当号角响起,“复活”的士兵几乎是在任意屠杀被吓呆了的敌人,瞬间将骚乱和恐慌投射到原本坚实如铁的军队中。

    身后传来的惨叫惊扰了前排的士兵,但密集的阵型让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使他们挥剑的手迟疑了下来,更多的死亡惊吓着队列中间的大多数人。原本整齐的队列终于开始散乱,我们的机会来了。

    “敌人被包围了,我们冲啊!”罗迪克不失时机地呐喊着,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孔如同大理石雕塑一样英勇庄重。

    “为了亲人的荣耀!”的呐喊声重新响起在长枪编队中,士兵们受到了强烈的鼓舞,犹如注入了魔法一般爆发出更( 星空倒影 http://www.xlawen.org/kan/29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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